一时之间,他从来没有如现在一样思念金一佳。

“要是一佳在就好了。”也是怪事,李梦涵倒和关允想到一起了,她自嘲地摇头一笑,“都怪我大学时不好好读书,不像她,学习真用功。她常说的一句话是,读书虽未成名,究竟人高品雅……后面还有一句什么,我记不起来了。”

“为善不期获报,自然梦稳神清。”不等关允开口,小妹接过了话头,“还有一句话也很有意味——人行善,福虽未至,但祸已远离。人行恶,祸虽未至,但福已远离。一个人读书可以人品高雅,行善可以积福积德。”

小妹虽然还没有读大学,但她受老爸老妈的影响,从小也喜欢古典传统文化,可以说别看小妹才是高中生,她的古文功底甚至不比一些上了四年大学的大学生差上半分。

苏墨虞掩嘴一笑:“古诗我知道得不多,但有一首特别有印象,记得特别牢——天子重英豪,文章教尔曹。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其实现在也是这样,不读书不学习,就没有出头之日。”

“也未必。”既然有人挑起了这个话题,齐昂洋也有意卖弄几句,嘿嘿一笑,“现在在看待子女上学的问题上,南方和北方有不小的差异,南方在经济大潮的冲击下,不是十分注重学习,许多人也不上大学,初中毕业或高中毕业后就去做生意了,得少为足,知足常乐,当一个小老板就满足了。”

“人生境界追求不同,也不能一概而论。是,当一个小老板过悠哉游哉的生活当然不错,当一个农民,过三十亩地一头牛、老婆孩子热炕头的日子,也不错。”小妹别看年纪小,对人生的感慨却不少,“有人只管自己活得舒心,不管别人水深火热,是各人自扫门前雪不管他人瓦上霜的小门小户之见,如果用佛学的术语来形容,就是自了汉,自了汉是焦芽败种。”

“高,小妹不简单,对佛学还有研究?”齐昂洋鼓掌大笑,“我都佩服你了,我和你一样大时,就一心想着赚钱,就认为只有赚钱才是一切,现在想来,我的思想境界和你差距太大了。”

“嘻嘻,齐哥哥也不能这么说,出道有早晚,术业有专攻,早开悟和晚开悟没有区别,也许我是渐悟,你是顿悟,渐悟是次第修证,顿悟是立地成佛。”小妹兴趣颇高,谈兴很浓,也是她见了关允比较开心的缘故,同时,她对齐昂洋的印象也很好,或许是齐昂洋让关允娶她的玩笑话,在她的心里起了波澜,“不过不管是做生意还是当官,不读书还是不行,不读书就不懂得为人处世的道理,不懂道理,活了一辈子也是浑浑噩噩,不知道人生是什么,就白来人间一趟。”

“少小须勤学,文章可立身。满朝朱紫贵,尽是读书人。”关允接了一句,“正心、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是次第关系,读书虽然重要,但不是最重要的事情,人生天地间,最重要的事情是正心,是树立内心的敬仰和道德观。在道德观的引导上,佛学当之无愧为第一,就如小妹所说的一样,没有见识和眼界,只能是小门小户之见,没有天下为公的理念。”

“不为自己求安乐,但愿世人得离苦,佛家的大乘菩萨胸怀,和儒家的达则兼济天下的为人处世的指导思想,有异曲同工之妙。”

“哥哥说得对。”小妹难得一时兴起,她从小就喜欢佛学,读过不少佛经,还精研了传统国学中的许多精髓,可以说现在她的古文功底,担任高中老师都绰绰有余,“先立心,后做人。人和动物的区别就在于有道德规范,有行为准则,有内心的敬仰和信念,智慧可以创造文化,也可以毁灭文化,智慧不分正邪,道德却可以区别,所以,一个人不管处在什么位置,先树立崇高的道德标准,才是安身立命之本。没有道德的约束,人就不是人了。”

苏墨虞掩嘴一笑:“小妹以后适合去做学问。做官是用行为来引导社会进步,做学问是用思想来指导人类进步,一个官员为官一任,造福一方,而一个思想家却可以影响千千万万的人,甚至可以影响历史。”

小妹谦虚地笑道:“我可不敢在哥哥面前卖弄,他是一个具有思想家情怀的官员,我相信总有一天,哥哥会是国内以思想家的高度来当官的第一人。”

“集思想家和政治家的身份为一身,难度太大了……”齐昂洋眨眼一笑,“那得坐到多高的位置才能有指导思想问世,不到一定级别,就算有思想,也不可能形成文字公开发表出来,在国内,官本位的思想太严重了,只有到了国家领导人的层面,不,非得到了第一人的高度,才有可能有思想,否则不管你多有想法,多有经国之大业,不朽之盛事的锦绣文章,也只能深藏。”

关允哈哈一笑:“昂洋说得对,不过社会在发展,国家在进步,也许有一天,我级别不高,层次不到,也能有思想的言论发表。”

“我支持哥哥。”小妹为关允打气。

就连关允自己也没有意识到,这一番对话,在他的心里深埋了一粒种子,也让他的官场之路走出了一条与众不同的道路,而小妹也受到了对话的影响,最终为她的人生之路的关键一步选择,奠定了思想基础。

“我的人生追求就是……”李梦涵一时感慨,“吃爱吃的饭,穿爱吃的衣,做想做的事情,爱该爱的人。”

“我的人生追求是……”小妹也说,“不俗即仙骨,多情乃佛心,自利利他。”

关允暗暗赞叹,小妹有济世之怀,无缘大慈,同体大悲,或许有一天,小妹真能成为一个在人间行走却在思想上超脱世俗的人。

“我也说说我的人生追求。”齐昂洋一时感叹,“四个字——随心所欲。”

世人都想随心所欲,其实随心所欲也并非不好,只要不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即可。

“你呢,墨虞?”李梦涵好奇地问苏墨虞。

“《红楼梦》里有判词,如果说我们每个人的人生追求就是自己一生的判词的话,我想说……我想过一个轰轰烈烈无怨无悔的人生!”苏墨虞的目光低垂,话一说完,又猛然抬起头来,“关弟,说说你的人生追求,让我们长长见识。”

所有人的目光就都落到了关允身上,关允的人生追求,就是他的执政理念,就是他人在官场为之一生奋斗的目标。而以关允半是平民半是世家子弟的特殊身份,他到底要走一条怎样的人生之路?

关允迎着众人期待的目光,微微一笑……

第364章 机会来临

“如果说平生只有两行泪,半为江山半美人是我的人生追求,也许有人会说太俗了一些,如果我说我的人生追求是天下为公,也会有人会说太大而空了一些。”关允笑笑,表情严肃而认真,“其实我的人生追求再简单不过,愿天下百姓人人有饭吃,有衣吃,有房住,有事做,仅此而已!”

好一个仅此而已,关允话一说完,在座之人无不为之动容!

关允的人生追求看似简单,其实是人人为公天下大同的最高理想。不管每一个为官者说出多么漂亮而动人的豪言壮语,也不管每一个思想家发出多么振聋发聩的呐喊,所求者无非就是四个字——天下大同。

古人理想中的社会是——居者有其屋!病者有其医!勤者有其业!劳者有其得!少者有其学!童年有其乐!读者有其校!弱者有其助!老者有其养!车者有其位!工者有其薪!农者有其地!商者有其利!优者有其荣!能者得其用!阅者有其悟!学者有其为!

“如果再加上一句的话,我想说的是,在公正和公平的前提下,民富国强。”关允又强调了一句,话一说完,举杯说道,“祝愿在座各位,都实现自己的人生追求。”

众人起杯,一饮而尽,放下酒杯,李梦涵用手一指刘宝家几人:“他们还没有说人生追求是什么呢。”

刘宝家嘿嘿一笑:“流自己的汗,吃自己的饭,自己的事情自己干,靠天靠地靠祖宗,不算是好汉——这就是我的人生追求。”

雷镔力挠挠头,不好意思地笑了一笑:“我还真说不上去有什么人生追求,要说有的话,就是跟对领导,干好工作,多抓坏人。”

齐昂洋对楚朝晖颇感兴趣,点名了楚朝晖:“朝晖你说说。”

楚朝晖低了头,喝了一口酒,脸色有几分沉重,过了半晌才闷声闷气地说了一句:“我的人生追求就是,希望领导步步高升,希望媳妇病情快好,希望儿子学习成绩好,希望全家人吃饱饭穿暖衣,希望以后有钱买一套属于自己的房子住!”

一句话让众人都沉默了,为官者的GDP和政绩掩盖不了普通百姓的生存艰难,百姓别无所求,其实就如关允所说的一样,有饭吃,有衣吃,有事做,有房住,以上,只为满足最基本的生活需要,只为一个人生存在世间所仅需的最底生活保障。

在座众人的人生追求,其实就是目前社会阶层的缩影,有政府官员,有官商,有商人,有世家子弟,也有最底层的平民百姓,每个人的人生追求不尽相同,每个人的人生际遇也不尽相同,但对人生的孜孜以求却是相同,人生,就是一场聚散不定的盛宴。

一场聚会,谁也没有想到会上升到形而上的关于人生追求的讨论,不过话又说回来,人生如果没有一个确切的目标,也没有奋发向上的动力。

饭局快要结束的时候,关允意外接到了雨秋的电话。

“关秘书,报告你一个消息。”雨秋压低了声音,好像真在做地下工作一样,“郑天则出院了。”

郑天则出院什么倒不奇怪,奇怪的是,现在都快晚上十点了,哪里有半夜三更出院的道理?关允就问:“怎么现在出院?”

“谁知道呢,本来白天没有一点儿动静,刚才突然来了几辆车,神秘兮兮的,下来好几个人,接上了郑天则,郑天则二话不说,就急匆匆上车走了。走的时候,脸色和黑夜一样黑,就跟谁欠了他二百五十块钱一样。”雨秋叽叽喳喳说个不停,明显有邀功的意思,“我站在窗户前观察半天,一共七八个人,两辆车,有几个人是便衣,还有几个人穿了警服。”

应该是郑天则的亲信来接郑天则出院,问题是,为什么不白天出院,偏偏要大晚上连夜出院,再者依雨秋所说,郑天则伤势并不重,值此风雨飘摇之际,他还有闲心住院,本身就是让人百思不得其解之举,现在又连夜出院,综合分析之下得出结论——郑天则住院是以退为进,可能是想引蛇出洞,突然又紧急出院,肯定是有意外事件发生了。

现在的黄梁,数条线同时进行,进取学院和郑天则算是一条线,这条线明暗交汇,牵涉到了无数人,关允也以跟踪这条线为主。

另一条线就是蒋雪松和呼延傲博的正面较量,是黄梁的主线,既然是主线,黄梁百分之八十的势力都被牵涉在了其中。

还有一条线就是三大宗姓错综复杂的势力交织在一起,包括崔同、王向东和郑天则在内,三大宗姓呈三足鼎立之势,相互制约又相互渗透,暗中影响黄梁每一件大事的进程。

当然,从冷子天介入黄梁的一刻起,黄梁的局势又多了一条线——世家子弟线,在这条线上,有冷子天,有齐昂洋,现在又多了李梦涵,说不定还会有黄武日和容千行,小小的黄梁,还真成了风云际会之地。

另外,孔县作为支点,也算是一条暗线……

这么一算,黄梁的局势,还真够让人眼花缭乱,如果没有一定的心理承受能力,没有明辨是非的双眼,还真会被搅乱了方向蒙蔽了双眼。

不过如果不理会细枝末节,只从大处着手的话,黄梁其实就是一明一暗两条线,明线,蒋雪松和呼延傲博的理念冲突之战,暗线,围绕进取学院的种种和黄梁三大宗姓在黄梁盘踞多年的现状,要还黄梁政治清明,如是等等,将会上演一场轰轰烈烈的冲突。

但话又说回来,不管是不是理会细枝末节,细枝末节都会存在,而且还有可能影响大局,因此,黄梁的几条线,还必须一一肃清,最后才是蒋雪松和呼延傲博各自使出最后杀招。

而最先肃清的一条线,应该就是郑天则和进取学院的线了。其次,肯定就是由花酒翔引发的孔县线。

郑天则匆匆出院,又被亲信前呼后拥的保护,显然是出了什么大事,现阶段郑天则的大事不外乎郑令东、黄汉和赵彪,郑令东被省公安厅控制,现在生死未卜,黄汉春风得意,那么就只有一人可以让郑天则心惊肉跳了——赵彪。

赵彪究竟有没有失踪,关允不得而知,只是听楚朝晖一说,楚朝晖毕竟不是郑天则的亲信,不可能真正清楚赵彪的动向,况且郑天则和黄梁似乎也在刻意隐瞒赵彪的消息。

关允思忖一番,又问:“还有没有别的情况?”

雨秋着急地说道:“你别催我,让我想想。事情太突然了,我现在还没有清醒过来……”

关允暗暗一笑,小丫头就是小丫头,再在他面前装横,也不过是虚张声势,现在总算露出了怯场的一面,他就耐心等了半分钟。

“对了,我想起来了,就在郑天则刚走不久,红颜馨就来了,现在她还在郑天则的病房……”

“真的?”关允一时惊喜,红颜馨在郑天则的病房,肯定是在收拾郑天则遗留的资料,如此良机不可错过,他当即说道,“雨秋,你的机会来了。”

“什么机会?”雨秋的声音都有几分颤抖了。

“你想办法拖住红颜馨几分钟,不需要多,五六分钟就行,怎么样?”

“我想想……”雨秋迟疑了片刻,“要是帮你办妥了这件事情,我有什么好处?”

“你想要什么好处?”关允哭笑不得,小丫头就是小丫头,这个时候讲条件。

“还没想好。”雨秋笑了,“等我想好了再冲你要,你要记住,你欠我一个人情。”

“忘不了。”关允呵呵一笑,挂断了电话,打了手势,楚朝晖心领神会,立刻凑了过来。

“红颜馨在市医院郑天则的病房,郑天则刚刚出院,你去跟踪红颜馨……”关允简单交待了几句,至于跟踪红颜馨是为了什么,他不用说,楚朝晖肯定清楚。

“嗯。”楚朝晖只一点头,转身就走,也不和众人打一个招呼。

楚朝晖一走,刘宝家和雷镔力也坐不住了,都站了起来:“关哥……”

关允一点头:“你们也去吧。”让楚朝晖去跟踪红颜馨,让刘宝家和雷镔力暗中监视黄汉和郑天则的动向,可以做到双管齐下。

几人一走,宴会也就不成席了,齐昂洋战意高涨:“怎么了关弟,有动静了?”

“走,边走边说。”关允点头一笑。

齐昂洋依然住在山海天大酒店,还特意包了三个房间,三人每人一间,也不知是什么心思,但现在他显然没有了别的想法,一心扑在黄梁局势的变动之上。

一路上关允和齐昂洋同车,向他简单介绍了黄梁最近的局势变动以及郑天则的异动,刚到宾馆,才进了房间,楚朝晖的电话就打了进来。

“领导,出事了。”楚朝晖沉闷地说道,“赵彪有消息了。”

怪不得郑天则连夜出院,果然事关赵彪。赵彪现在是郑天则最后力量中仅有的死忠,虽说郑天则被撞表面上事关赵彪,关允却表示深度怀疑。

“说。”关允追问了一句。

“赵彪死了。”楚朝晖的声音如夜色一般冰凉,“自杀!”

第365章 再生变故

赵彪会自杀?关允一下愣在当场。

关允并不了解赵彪的为人,只和赵彪有过一面之缘,但从侧面了解到的赵彪的种种传闻,以及赵彪的个人经历和为人处世的方式,所谓性格即命运,有理由相信,一个如赵彪一样的粗人俗人,不管遇到什么想不开的事情,也不管被人逼到什么份儿上,他都不会自杀。

自杀这种事情,有时候也因人而宜。赵彪就是一只生存能力极强的老鼠,老鼠不是老虎,老鼠没有傲骨。

“怎么死的?”关允惊问。

“上吊。”楚朝晖到底是特种兵出身,见多了人间的生死,说到赵彪之死,声音没有丝毫起伏,“在他自己的房间,吊在了吊扇上,应该死了有几天了,初步推算,和郑天则的车祸是同一天。现场,还留下了遗书……”

楚朝晖真不简单,短短时间内能打探得这么清楚,确实手腕高超,不亏为当年部队上的王牌侦察兵。

“遗书?”关允连赵彪自杀都不会相信,更不会相信赵彪死时还很文化地留下遗书。

“是,但遗书内容是什么,不知道。”为什么不知道,楚朝晖不解释,他说话就是言简意赅。

关允当然清楚,楚朝晖身手再好,跟踪水平再高,能打探出来赵彪自杀的消息就非常不错了,赵彪的遗书,肯定第一时间被郑天则或黄汉拿走,他不可能看到。

“是郑还是黄在现场?”

“都在。”楚朝晖答道,“红颜馨也在。”

楚朝晖原来是跟踪红颜馨,他到了医院后,红颜馨正要离开,却被雨秋缠住,雨秋以检查东西为由,留了红颜馨几分钟,正好让楚朝晖有了可乘之机,否则红颜馨提前离开的话,他再有本事,也不可能再跟踪成功。

红颜馨出了医院,开了一辆蓝色双门跑车,一路绝尘而去。楚朝晖打了一辆车,一路跟随红颜馨到了一处小区。

楚朝晖侦察兵出身,跟踪本事绝对一等一,红颜馨虽然几次左顾右盼,明显是想留意有没有人跟踪,但以她的反跟踪水平,能发现楚朝晖的人影绝无可能。

红颜馨上了楼,回了房间,也不知道在房间做些什么,楚朝晖不可能摸到她的房间,大概过了十分钟,红颜馨又出了门,和刚才穿了一身红色服装不同的是,她换了一身深灰色衣服,脸上的表情也由刚才的轻松变成了一脸凄容,好像要参加什么葬礼一样,而且还戴了一幅墨镜。

楚朝晖继续跟随红颜馨一路行走,走不多时,来到一处老式的小区,见小区门口有便衣神色紧张地设防,还有几辆警车警灯闪烁,明显是出了什么大事,他就隐没了身形,没再继续跟踪红颜馨,以防被人察觉。

楚朝晖的跟踪和反侦察水平,非同一般,一眼扫去,就看了出来在小区周围的数人都是什么角色,他悄无声息地躲过了便衣,摸到了楼上。在303房间的门口,有两名警察和两名便衣把守,他根本无法接近,不过他毕竟丰富的侦察经验,只从众人的神情和警惕的程度得出结论,绝对出了大事,而且还是人命案子。

想了一想,楚朝晖又来到了楼上,打探之后得知,楼下的住户叫赵彪,平常很少来住,一年到头有300天不见人。今天邻居发现房门开着,以为赵彪来了,正好有他的信件,好心的邻居就去敲门。敲了半天门无人应声,邻居就推门进去,发现房间的客厅里好像没人。

本想出去,却听到里面的房间传来吱吱的声响,他就喊了一声,没人应声,他就大着胆子走了几步,来到卧室一看,差点没吓得魂飞魄散——只见赵彪挂在房顶的吊扇上,身子随着吊扇的转动也在转动,脸色死灰,双眼紧闭,舌头吐出,显然已经死去多时了。

邻居吓得跌跌撞撞跑出了房间,报了警。

在初步打听出赵彪是吊死之后,楚朝晖并没有离开,他悄然下楼,下楼之后,潜伏在暗处,静静等待转机。过了不久,见郑天则一脸铁青和黄汉、红颜馨下楼,到了楼下,郑天则站在车前,怒气冲冲地说道:“不可能,赵彪怎么可能会自杀?”

“郑局,我也怀疑赵彪是被人谋杀,他的遗书虽然是他的亲笔,但我总觉得事情很古怪。”黄汉在关天则面前,态度虽有恭敬,却也有三分自信四分镇定,“而且我也不认为车祸事件是赵彪一手策划的。”

“赵彪虽然混蛋,他有胆子对我胡来,借他三个胆子,也不敢对郑局胡来,郑局,赵彪是不是被人暗算了?”红颜馨也持相同的看法。

楚朝晖躲在暗处,屏住呼吸,他距离黄汉几人只有十来米远,面对郑天则和黄汉两个在公安战线工作了几十年的老公安,他再是侦察兵出身,也不敢大意。但不离得近一些,又听不清几人谈话,就只能铤而走险了,好在他以前曾经多次身临险境,艺高人胆大,倒也没什么。

其实关允只是让他跟踪红颜馨,他现在回去交差,也算圆满完成任务了,但楚朝晖却就是要留下来,他做事情态度是要么不做,要做就一做到底,并且一丝不苟。

不管是官场还是日常生活中,都需要如楚朝晖一样认真负责的得力助手。当年楚朝晖和一个名叫萧伍的战友竞争一个侦察兵名额,上级派他们二人去执行一项侦察任务,要求去探明前方两公里的一个交叉口的路况,楚朝晖和萧伍几乎同时抵达指定地点,半个小时后,又同时返回。

从速度等各方面表现讲,二人几乎旗鼓相当,不分上下。但最后楚朝晖却赢得了第一名,萧伍只得了第二。萧伍不服气,直接当面质问领导,为什么他和楚朝晖相比不差分毫,最后打分却是楚朝晖高,是不是楚朝晖有人情分加。

领导呵呵一笑,很平和地回答了萧伍的疑问:“你和楚朝晖确实不分上下,不管是速度、耐力还是侦察水平,甚至可以说,你在某方面比楚朝晖还突出。但为什么你得分不如楚朝晖高?很简单,你不如楚朝晖细心,也不如楚朝晖随机应变的能力强。”

“你们的任务是堪察地形,探明路况,是,你也堪察了地形,而且也探明了路况,但却只是完成了交待的任务,缺乏在瞬息万变的战场上举一反三的能力。”

萧伍还是不明白:“我完成了任务,就可以了,我是小兵,不是指挥官。”

“错,大错特错。”领导神情肃然地说道,“一名优秀的侦察兵就是指挥官的耳目,指挥官能不能做到耳聪目明,全在侦察兵的工作是不是到位。我问你,从这里到交叉口大概有多远?步行需要多久,跑步需要多久?如果派一个连步行过去,身边带多少装备才能保证最大限度上保持战争力?”

一番话问得萧伍哑口无言,领导点头说道:“楚朝晖不但经过分析之后都得出了数据,还针对每一个可能的突发情况,做出了理智的判断,萧伍,如果交叉口有重大敌情,是你的侦察结果可以让指挥官得出正确的结论,还是楚朝晖的侦察结果?一个侦察兵能提供的有价值的参考越多,指挥官就越能做出正确的命令,从而可以决定一场战争的胜负!”

楚朝晖当兵时如此,成为关允的助力后,也是如此。也正是他有认真的性格和举一反三的能力,才让他一路跟踪红颜馨,发现了一个无比重大的秘密。

尽管黄汉和红颜馨异口同声认定赵彪是遭人暗算,但楚朝晖心里清楚,以他察颜观色的本领,注意到了黄汉镇静自若,没有一丝异常,而红颜馨说话的时候,眼神闪烁并且跳跃,显然,她心虚了。

郑天则只顾怒火中烧,并没有留意红颜馨的神色变化,否则以他的经验,一眼就可以看出红颜馨心里有鬼。只不过世事往往如此,有时一个小小的疏忽,或许就会酿成大错,郑天则尽管隐约怀疑什么,最终还是压下了怀疑黄汉和红颜馨联手的想法,一是他相信红颜馨对他的忠心,二是黄汉没必要除掉赵彪,更没必要为了嫁祸于赵彪而制造一起车祸事件。

尽管郑天则不是没有想过黄汉对他有取而代之之心,但他还是认为,黄汉离开了他,在黄梁将会没有立足之地,所以黄汉就算想除掉赵彪,也不会借车祸的名义嫁祸给赵彪害得他差点死掉,黄汉不会不清楚唇亡齿寒的道理。

以黄汉的手腕,有太多办法置赵彪于死地了。

只不过郑天则犯了所有人都会犯的一个毛病——身边无风景,枕边无伟人,离得近了,自以为了解了一个人的全部,问题是,一个人的内心永远深藏在深处,怎么可能完全坦露?

正当楚朝晖继续侧耳倾听三人的谈话时,黄汉突如其来冒出的一句话,让他大吃一惊。

“黄局,车祸事件,我怀疑是呼延市长下的手!”

第366章 野心

楚朝晖并不算是官场中人,但他是当兵出身,很清楚黄汉身为单水分局副局长,如此说话,是以下犯上,犯了官场大忌。尤其是当着市公安局长郑天则的面指责一名堂堂的市长,这话要是传了出去,就是严重的政治错误。

还有一点,呼延傲博又是郑天则最大的靠山,黄汉到底是有真凭实据,还是想挑拨离间?楚朝晖顿时心中一惊,支起了耳朵继续细听。

郑天则脸色大变,上下打量了黄汉几眼,冷冷地说道:“黄汉,你这是什么意思,你现在是什么身份,乱弹琴!”

如果仅仅是郑天则呵斥黄汉一声也就算了,偏偏话一说完,他话锋一转,又说:“没有真凭实据的推测,就不要胡说了。”

楚朝晖立刻明白了郑天则的言外之意,不管黄汉是出于什么动机,他的话都在郑天则的心中激起了波澜,郑天则……动摇了!

黄汉不慌不忙地说道:“尽管呼延市长对我也很好,一直信任有加,经常关心我的工作,但说心里话,郑局走到哪里,我才会跟到哪里。车祸事件不管有没有真凭实据,我都有理由怀疑在现在的形势下,有人想一箭双雕,拉别人垫背,也好让自己在关键时候脱身。现在是什么形势,郑局比我心里清楚……”

黄汉的话很有水平,意味深长,明显是含沙射影,偏偏又让人听了挑不出理儿,而且好像还处处为郑天则着想,又结合当下黄梁即将风起云涌的局势,暗指呼延傲博想将利用赵彪先除掉郑天则,然后再灭了赵彪。

“我还怀疑……”黄汉趁热打铁,继续说道,“呼延市长并不是用赵彪的车来嫁祸给赵彪,而是用赵彪的手!”

“你什么意思?”郑天则瞪大了眼睛,一脸震惊地看向了黄汉,“黄汉,你太过分了。”

郑天则、黄汉和红颜馨三人所站的地方,就在楼下的空地上,周围围观的人群离得远,谁也听不清几人说些什么,也就是楚朝晖事先抢占了有利地形藏身暗处,否则他也不可能听到这么机密的对话。

红颜馨在郑天则和黄汉对话时,低头不语,假装置身事外,其实她紧张的表情没能挑过楚朝晖的双眼,但黄汉的镇静自若和从容让他暗暗佩服,让他明白了一件事情,黄汉此人,深不可测。

不知何故,尽管黄汉表情坚定又义正词严,口口声声是为了维护郑天则的利益,但楚朝晖总觉得黄汉的话可信度不高,似乎他在一步步拖郑天则下水,而郑天则虽然小有怀疑,却还是被黄汉牵了鼻子,掉了黄汉的陷阱。

黄汉为什么要离间郑天则和呼延傲博?楚朝晖心中有疑问,却不会多想,他只负责打探消息,而最终由表及里地分析问题并且做出判断,是关允的事情,他分析得再合理,也是在做无用功。

“我也觉得黄局的话有几分道理。”一直低头不说话的红颜馨,突然就抬头插了一句,她微微涨红了脸,“上次赵彪对我说,他恨所有和我关系密切的男人,恨黄汉、恨郑寒,也恨……郑局,他还问我,是不是郑寒也和我上过床了……他说有一次郑寒喝醉了,亲口对他说他怎么怎么我了。”

除了经济事务之外,红颜馨轻易不介入郑天则的政治事务,但今天一反常态地顺着黄汉的思路接话,若是平常,必定引起郑天则的强烈怀疑,但现在郑天则已经被黄汉绕进了怪圈,他别说怀疑红颜馨给黄汉帮腔了,连一丝警惕的想法都没有了,不用红颜馨再说下来,他心中就理顺了一个思路——赵彪贪图红颜的美貌,却苦于一直没有机会得手,恼羞成怒之下,又被呼延傲博拉拢,就因爱成恨,以为红颜馨是他的女人,在呼延傲博的指使下,在利益和仇恨的驱使下,赵彪冲动之下就对他下了黑手。

手中捏着赵彪的遗书,郑天则心潮翻腾。赵彪的遗书并不长,只有短短几十个字,相当于一封忏悔信,大概意思就是说他做了对不起郑天则和几个兄弟的事情,现在后悔了,愿意以死谢罪……

遗书还没有让黄汉和红颜馨看,郑天则第一个赶到现场,黄汉和红颜馨随后才到。遗书的事情,他瞒过了黄汉和红颜馨,但现在看来,黄汉的分析再加上红颜馨的补充,和遗书的内容不谋而合,就说明了两个问题,要么赵彪之死是黄汉和红颜馨联手策划,要么黄汉的分析一针见血,事情就是由赵彪的性欲得不到满足引发了一系列的血案。

郑天则心中说不出来是什么滋味,他一直骂赵彪不能为了一个JB活着,最终,赵彪还是栽在了下半身上,是该骂他蠢笨如猪,还是该可怜他和动物一样没有自制力,好端端的大好人生,硬是毁在了一个女人身上。

关键最可笑的是,自始至终,赵彪连碰都没有碰过红颜馨,如果说一个男人为了一个值得付出的女人或为了爱付出了生命的代价,还算有一定价值体现的话,那么赵彪的死,就是死得毫无意义了。

男人追逐女人本是天性,但男人毕竟不是为了女人而活着,不管做任何事情,都要有克制有节制才能长久,赵彪之死,怪不得别人,只能怪他自己太没节操。

郑天则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将遗书递到了黄汉手中。黄汉接过一看,只是一声叹息,摇了摇头,将遗书又交给了红颜馨。红颜馨看了一眼,面无表情地说道:“活该!”

“活该!”红颜馨话音刚落,一人从楼上下来,急匆匆来到郑天则面前,气愤难平地说道,“郑局,赵彪上吊,真是便宜他了。要是他不死,我也得活活弄死他!”

来人是市局刑侦大队队长叶孤风,是郑天则的亲信,他气急败坏地将一把手枪交给郑天则:“郑局,初步怀疑这把手枪就是打死郑寒的凶器。”

郑天则接过手枪一看,是一把五四手枪,五四手枪并无奇特之处,奇特的是,枪把上有一道明显是人工打磨的伤痕,他一看就一脸灰白,没错,这枪正是赵彪的枪。

以前,赵彪一直缠着他,想让他帮他弄一把枪,郑天则作为市公安局局长,弄一把枪是举手之劳的事情,但他不想给赵彪,因为赵彪太不稳当,不过后来实在被赵彪烦得没办法,就给了他一把。

赵彪有了枪后,非常喜欢打枪,借公安局的射击场,打了不下几百发子弹,也别说,赵彪可能天生有射击天赋,枪法之准,连许多刑警都不如他。

郑天则接过手枪,联想到郑寒后背致命一枪的伤口正是五四手枪所致,再加上远距离一枪命中的枪法,还有赵彪几次透露怀疑郑寒上过红颜馨的愤恨,还有车祸事件,再有遗书,一系列的线索串连在一起,最后的结论就是——赵彪这个二货,怀疑郑寒和红颜馨有染,就杀了郑寒。怀疑他和红颜馨有染,在机缘巧合之下,得到了呼延傲博的授意,终于也冲他下手了。

也许是良心发现,也许是感觉走投无路了,赵彪一死了之,也算他这一辈子做出的最男人的事情。赵彪一死,郑寒的案子也算结了,车祸案件也了了,郑天则再深入一想,封况死于郑寒之手,郑寒死于赵彪之手,赵彪自杀身亡,案子虽是结了,却还是一个死结。

现在他身边除了黄汉和红颜馨之外再无人可用了,五虎将自相残杀,最终只剩下两个硕果,是何等的凄凉。怎么会这样?郑天则仰天长叹一声:“结案。”

“结案?”听完楚朝晖关于整个事件的回放,关允也是一时惊讶,“郑天则怎么不调查下去了,他难道不怀疑黄汉和红颜馨联手制造了车祸和赵彪自杀事件?”

楚朝晖离得远,自然不知道遗书的内容,但听清了三人之间的对话,也就猜到了大概,说道:“事情做得太天衣无缝了,还有一点也因为,现在郑天则无人可用,哪怕只是为了权宜之计,他也只能暂时相信黄汉和红颜馨……”

关允赞许地说道:“你的分析很有道理,估计也是郑天则现在就算怀疑是黄汉在愚弄他,也只能忍气吞声了。”

想想纵横黄梁十几年的郑天则现在被黄汉收拾得没有还手之力,还只能假装糊涂以求自保,可见世事也有意思,嚣张一时,总有报应的时候。

“朝晖,辛苦了。”关允大喜,现在他几乎可以肯定,黄汉不但背叛了郑天则,而且背叛得还很彻底,如果他所猜没错的话,从封况事件开始,所有从内部开始瓦解郑天则势力集团的动作,应该都是黄汉的手笔。

这个黄汉,越来越让人琢磨不透了,他在黄梁的所作所为,到底要想收获什么胜利果实,他又有多大的野心?

挂断楚朝晖的电话,关允心思浮沉不定,抬头看了齐昂洋几人一眼,忽然脑中跳出一个不可抑制的念头,他脱口而出:“昂洋,你说如果我们和黄汉联手,怎么样?”

第367章 夜半敲门声

齐昂洋的房间中,除了关允和齐昂洋之外,还有李梦涵、苏墨虞和小妹。平常,关允从来不在小妹面前提及黄梁的局势或是政治话题,但今天他没有避讳小妹在场。

“黄汉?”齐昂洋微微一怔,“黄汉有什么本事?和他联合,他能为我们带来什么好处?”

关允微微一笑,他刚才突兀一问,既有真想和黄汉联合之意,也有试探齐昂洋之意,见齐昂洋对黄汉了解有限,兴趣不大,或许黄汉确实不是齐全安插在黄梁的一根钉子,他也就岔开了话题:“走,小妹,回去了。”

齐昂洋以为关允见太多人在场,不方便细说,也没追问,和李梦涵、苏墨虞一起送关允到外面,他拍了拍关允的肩膀,小声说道:“有空再私下聊,我对黄梁的局势,越来越感兴趣了。”

“先别说黄梁的局势了,先说说你晚上怎么睡?”关允嘿嘿一笑,“你想趁机办坏事可不行,有墨虞在,你小心点。”

“去去去,不想好事,我是哪种人?”齐昂洋嘴上说得正气凛然,眼睛中却透露出一丝狡黠,“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情到深处,一切事情就都顺理成章了……”

关允哈哈一笑,挥手而去,小妹亦步亦趋,紧随其后,苏墨墨望着关允洒脱的背影,双眼微有迷离,久久无语。

山海天大酒店距离市委2号院不远,走不了多时就回了家。小妹是第一次来,见关允住的房子又大又温馨,不由喜出望外。

“哥,你一个人住这么大的房子,真的不错呀。”小妹东转转西看看,好奇得不行,“就是乱了一些,脏了一点,要是再收拾得干干净净,再简单布置一番,就完美了。不过也是,毕竟你是一个大男人,干不了家务,家里没有一个女主人是不行。”

见小妹露出了孩童心性的一面,关允欣慰地笑了,他去烧上热水,又拿出了一床被子,安排小妹住在客房。

其实说来关允也不懒,房子也经常打扫,虽然从挑剔的眼光来说不算整洁,但也很不错了,至少不是一团糟。关允从小到大并没有干过多少家务活,一是老妈比较勤快,事事自己动手,二是又有小妹,自然而然用不上他插手,久而久之,他就养成了甩手掌柜的习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