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鹏程会选中朱衣,是因为他在蓬莱殿里也有内线,长期探查后发现这朱衣沉稳有度,做事有条有理,且很能控制情绪,是个内敛且思虑周祥之人。

但这种人一旦被逼到绝境,反倒比那性烈如火的更可怕。

因为冷静,所以更能压抑怒火,因为有条有理,做事一定能成;就像是一条毒蛇,隐藏在最阴暗的角落,就等着最后出来咬上一口,一口绝对能要人命。

果不其然,朱衣比平时表现的更加内敛、更加认命,也绝口不提回家的事,更不说家里人都死完了,让所有人都以为她不准备出宫了,小膳房的几位管事还心疼她的遭遇,这几个月更加器重她,露脸的事都让她去,也让她管了新进厨房的一批宫女。

当吕鹏程的内应告诉他朱衣不动声色的问过管事鼠药会不会毒死人时,他马上意识到孟太医能帮忙,便冒着极大的风险请他帮忙,并告知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会选中她,是吕鹏程左右思量后的结果,为的,是一石三鸟。

他安排好一切的目的,是为了几个月后奏请两位皇子大婚之事。皇子十五六岁连未婚妻都没有,这是不合法度的,因为刘未自己子嗣不丰,至少要在皇孙上考虑开枝散叶,方能保证皇室安稳。

这件事一成,必定是年纪最大的大皇子先操持起来,操持的,就是袁贵妃。一旦待客多了,小膳房就要准备点心,朱衣就有了动手的机会。

如果朱衣得了手,大皇子首先就失了倚仗,就算贵妃不是他亲娘,也断没有义母一死马上成亲的,守孝三年不必,一两年还是要的,这就耽搁了亲事,让二皇子先于他成亲。

袁贵妃死了,原本就在后宫中无依无靠的大皇子再也没有了靠山,前朝的大臣虽然认为他是储君最好的人选,可方孝庭经营了数十年,势力那么膨胀,没个两三年也都斗争不出什么结果。

这最宝贵的两三年没成亲没开府,在外朝没人也联系不了外朝,内朝还没了支撑,撑不了多久,就要落得就藩异地的下场。

这便是其一,大皇子必败。

其二,是吕鹏程估计着朱衣并非普通的宫人,有可能是方孝庭或者方淑妃在袁贵妃身边设下的内应。

吕鹏程选了朱衣这个人选时,是曾派了探子去她家乡调查过的。朱衣的家人原本穷到连地都没有,可从朱衣入宫以来,家中不但置办了田地,还在乡间起了大房,用了粗使婆子。

朱衣是灶间的宫女,刚入宫时根本没多少俸禄,还要给上面的总管“好处”,能在家乡置办产业,只能是得了其他横财。

那时候王宁还没有得势,也没有设赌局,朱衣不是从这个对食这里得了的横财,而她家中有田有地的时间,正是她刚刚被尚膳局派去蓬莱殿的时候,也就不难想象为什么得了横财。

再联想到朱衣性子沉稳,做事从不张扬,低调到几乎找不到她的差错,就更让人觉得她是曾经被特意挑选过的“人才”。

如此联想,吕鹏程甚至认为连王宁都不仅仅是袁贵妃人,恐怕也是身负两层内应的身份。

吕鹏程不是没想过这二人有可能是皇后的人,但皇后已经死了好几年,如果他们是皇后的人,大皇子不可能不联络母亲旧日的人手,尤其是这种放在紧要位置的内应。

一个在膳房,一个在三皇子身边,这样得力的人手,吕鹏程自忖就算是自己得了也要利用起来,让他们知道母后虽死主子还在,否则辛苦埋的暗桩,岂不是就这么废了?

如此一来,只要朱衣不寻死,内宫隶属于皇帝的廷尉就能拷问出朱衣背后的方家,更有可能被屈打成招,招认是二皇子和方淑妃设计陷害的袁贵妃。反正朱衣家中已经没人了,也不怕幕后的主子再去拿家人做把柄,这么多年被人控制的仇怨,也可以一起发出来。

这便是其二,有可能牵扯出二皇子和方家,让大皇子和二皇子彻底不死不休。

至于一石三鸟的第三鸟,便是王宁。

吕鹏程知道刘凌绝不简单,至少他自己亲眼所见,刘凌在后宫中受到追杀,甚至能动用大司命救命,至少得了萧太妃的帮助,绝不是冷宫里凄惨度日的可怜孩童。

但只要他身边有王宁这个探子在,他做什么都会束手束脚,就算想要光明正大的和萧太妃等人会面,也会忌惮他告密。

吕鹏程见王宁又开设赌场,又长得脑满肠肥,再隐约听到说王宁有法子从冷宫里的太妃们手里掏到好处,更是对他厌恶无比,他没想过王宁可能是跟冷宫里的太妃们做了交易,只觉得他是趁火打劫,早就起了杀了他的心思,无奈一直找不到机会。

他是准备要扶助刘凌为帝的,刘凌没有后戚和什么助力,年纪又小,加上有孟太医和他好友的关系,日后他想要借刘凌的机会重登朝堂比在刘未身边容易的多。

他要和刘凌接触的前提,便是刘凌身边的人都必须是刘凌自己能够掌控住的人,即使他和他有接触,也不会有人告密。

朱衣和王宁是对食,朱衣对袁贵妃下手,王宁也逃不了关系,刘凌身边剪除了一个大害,他日他告知刘凌自己替他谋划过什么,料想刘凌也能感激涕零。

吕鹏程自认算无遗策,但他毕竟和三位皇子接触的不多,只是以自己的经验臆测一切,却没料到几件事情。

朱衣是别人的内应不假,却不是二皇子生母的,而是皇后当年还掌管宫务时派过去的。

如果是二皇子或者刘凌得到了这一支内应,当然是立刻利用起来,可皇后告诉儿子这些人的时候刘恒心神剧震,心中从未想过一直以“受害人”面目示人的母亲居然也是这样恶毒的妇人,加上他的母亲后来居然“自缢”而死,刘恒一想到那日,就对自己产生深深的厌恶之情,根本没心思去做这件事。

而且他母亲说二皇子和三皇子没几年就会死,可三年过去,两人还在活蹦乱跳,刘恒心里明白肯定是哪里出了问题,这些内应也不可信任了,越发不愿意去找他们,以免自投罗网。

他性格本就是一遇到危险就缩的性子,两个弟弟都没死后,他知道自己想要谋那个位子只能靠袁贵妃,便只在袁贵妃身上花心思。

他思忖着自己拜了袁贵妃为母,哪怕以后当不了太子,袁贵妃哪怕为了得个善终也会为他谋个富裕之地去就藩,好日后他接她出去养老,心里也就有了点底气。

吕鹏程想了许多,唯独没想到大皇子没有和这些人接触过的原因是他害怕得到“力量”而暴露身份,像他们这样的人,哪里有“畏惧”力量的时候?但凡有点优势,恨不得抓在手里榨干好处才行,自然只想到她和王宁是二皇子身边的人。

方淑妃身边的女官绿翠也曾是皇后的人,皇后死后,绿翠心中又恐惧又庆幸,曾经找过朱衣和王宁商议,蓬莱殿里到处都是各方的探子,这件事当然自然瞒不过吕鹏程,越发肯定自己的猜测。

至于王宁,就算吕鹏程把头猜破了,也想不到他是“三面间谍”,又帮冷宫里的太妃们打探消息提供物资,又给袁贵妃出谋划策孝敬银两,那边还曾给皇后提供过消息。

吕鹏程是见过王宁在刘凌遇险后自己跑了的,虽说在半路上遇见自己还是说了刘凌遇险的事,可他不知道王宁是刘凌专门安排了去截他的,只以为这贱婢是贪生怕死之人。

王宁左右逢源,嘴巴又紧,还会做戏,连戴良都恨他欺负三皇子刘凌,二皇子恨铁不成钢日日劝刘凌处置他一回,袁贵妃这么多年都没看出他在替刘凌做事,吕鹏程这种外朝的官员,在冷宫里又没内应,哪里能知道王宁的底细?

这般阴差阳错,吕鹏程非但没有帮了刘凌,反倒让刘凌陷入了危险。

大皇子确实是设计到了,结局大概也和吕鹏程料想的差不离,可二皇子和方孝庭想要被伤筋动骨却是难了。

刘凌被砍了一只臂膀,最终得利的,反倒只是到了年纪就能马上娶亲出宫建立自己实力的老二。

如果吕鹏程要知道内中的机巧,恐怕肠子都悔青了。

而现在,所有人最关心的问题是:

——袁贵妃,到底死没死?

***

袁贵妃没死,不过也差不多了。

她中了“一步倒”的鼠药,原本催吐加灌药也许还能救一条命,毕竟她热冰吃的多了,并不当做什么稀罕东西,吃的很少。

可她被朱衣挟持的时候又惊又怒,受了惊吓后痰症发了,一口痰卡在喉咙里,又因为蓉锦的小心思硬要请孟太医,耽误了救治的时机,现在什么药都喂不下去,只能躺着等死。

没一会儿,朱衣受了刑后,在神志模糊下招了许多事情,她家人全死,再也没有什么忌惮,更不会为已经死掉的皇后尽忠,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了个遍。

但她也许是对王宁还有一些情谊,硬是咬紧了牙关,没抖出王宁来,只承认了她和王宁是对食。

刘未却不是好糊弄的,原本还在蓬莱殿,听到朱衣的招供,立刻派人去提了刘凌身边的王宁。

哪怕全太医院的太医都来了,什么独门绝技都用了,袁贵妃还是只有出气,没有进气,刘未勃然大怒,急召孟太医回来,看孟太医宅子的家人却道孟太医前几日就得一官员的请托,要去给他家的老母看病,辗转了大半天的功夫,才在城东一处官宅里寻回了孟太医。

这官员的母亲前几日得了中风,所以这官员已经四五日没有上朝在家侍疾,刘未批准了他的假,还夸他有孝心,现在自然不能怪孟太医在自己休沐的日子为其他官员的家人看病,但事情这么巧,他心中肯定也有了些心思。

这件事在宫中引起了轩然大波,就连东宫里的众人也人心惶惶。

刘凌身边失了王宁,舞文弄墨只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宦官,戴良的长处是联络宫内宫外,他一下子就像是只无头苍蝇,恨不得长了千里眼顺风耳知道王宁的情况才好。

他的愿望很快就实现了,到了傍晚时分,王宁被几位禁卫又送了回来。

送回来的时候,面无人色,失魂落魄,几乎像是个游魂。

刘凌一见王宁,连忙将他拉到自己的殿中,把所有人都赶了出去,他门一关上,就看见王宁“噗通”一下跪倒在了地上,咚咚咚对刘凌磕了三个响头。

这三个响头磕的其重无比,三下过去,王宁额头已经血红一片。

“你先别磕头,到底怎么了?怎么这件事和你还扯上关系了!”

刘凌急的直跺脚。

“殿下,奴婢没用,奴婢见了朱衣那个样子,又受了刑,没忍住,将冷宫里太妃教导您读书学艺的事说了…”

王宁泣不成声地拉开自己的衣襟,只见得胸前像是被巨大的针板印过一般,密密麻麻都是细小的针孔。

“奴婢也想学那不卖主的义人,可奴婢,奴婢真的没有那个本事…那边朱衣连人形都没有了,好生生的人啊,就在我面前被铁刷子一层又一层的刷,那惨叫声…”

王宁颤抖着身子,像是回想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

刘凌已经隐约有了猜测,王宁恐怕会受刑,却没想到曾经帮过他吃饱肚子的朱衣得了这个下场,脸上又是青又是红,惊慌中还带着几分不忍心。

“不过殿下您放心,奴婢耍滑头惯了,没什么都说,只说您从小遭遇可怜,得了冷宫太妃的恻隐之心,跟着她们习武学文,她们为了奴婢不说出去,所以给了一些银钱堵住奴婢的嘴巴,奴婢就当做什么都不知道,拿了那些银钱去开赌局…”

王宁趴在地上,大哭着说道:“殿下勿要怪奴婢,奴婢,奴婢…”

“我知道你难做。”刘凌叹了口气,“怪只怪朱衣出了事,牵连到你。人人都只想到你是袁贵妃的人,谁能想到你还有这层关系…”

“是,奴婢吓糊涂后说了一点,就被人带去了陛下那里。见到陛下,奴婢马上就清醒了过来,只说了些能说的,陛下还反复问奴婢,又承诺奴婢照实说就给朱衣一个痛快…”

王宁不敢瞒刘凌。

“奴婢虽然只是个宦官,可以前也想过男女之事,奴婢和她相交一场,又料想肯定瞒不过陛下,便招了三分真,七分假…”

“你起来吧,我不怪你…”

刘凌搀扶起王宁。

“你胸前,是上了针板?”

王宁结结实实打了个哆嗦。

“不是针板,梳洗的刷子…”

所谓梳洗,就是一大片铁刷子在身上刷过,剥皮抽筋,拉出无数血痕,一直到“梳洗”完毕,只剩个骷髅架子,是宫中最厉害的手段。

刘凌听到“刷子”也不免胆寒,强忍着心慌意乱随口问了句:“父皇听到你说这些,有什么反应?”

听到刘凌问这个,王宁露出了迷茫的表情。

“陛下…陛下很是奇怪。”

刘凌一惊。

“怎么?难道勃然大怒不成?”

王宁摇了摇头。

“不是生气,看那样子…”他犹豫着说,“倒好像是很高兴。”

“高兴?”刘凌疑惑不解,“你没看错吧?”

“殿下,你已经不相信奴婢了吗?”

王宁脸上露出委屈的神色。

“我那时十分惧怕,陛下让我抬头说话,一双眼睛像是能看透人心一般盯着我的眼睛,我那时紧张的几乎要昏厥过去,哪里能看错,我连陛下每一句话,每一个表情,都记得清清楚楚,他说…”

王宁的脸色变了下,模仿着刘未的表情,挤出一个似想要大笑又强行忍住的表情,扭曲着脸庞说道:

“哈哈,哈哈,我就知道!果然如此!哈哈,哈哈哈!”

他垮下脸。

“他当时就是这样说的…”

刘凌心慌意乱,又六神无主,再见王宁狼狈不堪,简直像是从鬼门关里逃了回来一般,不由得叹了口气:“你辛苦了,我虽没亲见,也知道那里能出来的人没有几个,不管父皇为什么送你回来,我都很庆幸你没事…”

他拉起王宁的手,摸了下脉相,舒了口气说:“你回去好好休息吧,好在只是皮外伤。但你受了惊吓,如果不休息好,日后可能会常有梦魇,朱衣的事…”

刘凌抿了抿唇。

“我会想法子弄清楚是怎么回事的。”

王宁听到刘凌竟然没有怪他,当下嚎啕大哭,又跪下来磕了几个头,满嘴都是感激的话,直到刘凌赶他出去了,他才几近昏厥的回了自己的房里去。

他是和舞文弄墨住一起的,两小宦官见到他这个样子都吓得要死,又不敢去惹他怕惹祸上身,王宁去了一下午早就心神俱疲,哪里有心思管两个小宦官想什么,往床上一倒,就睡得像是死了过去。

弄墨想起有人受了刑当时没死,回去以后一觉却谁死了的,都说是吓破了胆,当时没事,回去后就死了,听到他的猜测,舞文吓的直哆嗦,壮着胆子摸了摸王宁的鼻息,发现还有气,才敢缩成一团躺在床上。

这一夜两小宦官倒是不敢睡了,不停爬起来摸摸王宁鼻息,就怕他死在他们身边,牵连到他们。

而除了他们,这一夜还不知有多少人不能入眠。远的不说,就整个东宫之中,能安心睡着的人,一只手都数的过来。

刘凌也不例外。

王宁将他的底细兜了出去,虽说没扯出陆博士、孟太医这些人,但他父皇将冷宫的太妃们囚禁在静安宫里,总不是什么好意。

他得了冷宫太妃们的帮助长大,如果父皇忌惮,随时就能让他不得翻身,刚刚过上的好日子,调头就能还回去。

他心中如同乱麻,偏偏宫里各处都在戒严,他连溜回冷宫去找太妃们商量都做不到。一下子想着父皇发怒要斩了他,一下子又想到冷宫里的太妃会不会受到牵连,碾转反侧,陷入了极度的惶恐之中。

到了这时候,他才真正羡慕起神仙们隐身、穿墙的本事,恨不得向瑶姬仙子学会这些本领才好。

无奈神仙已经很久没来过了,他也大难临头。

如今是袁贵妃出了事父皇无瑕顾及到他,一旦袁贵妃的事一了,他恐怕在劫难逃,避无可避。

就在他胡思乱想间,刘凌浑身突然一冷,寒毛直立,一股莫名地压迫感从屋角传出,让他一下子坐起身来。

这种感觉太过熟悉,简直就像…

简直就像在飞霜殿外,被一群大司命盯着时的感觉。

“难道父皇派了人来杀我?”

刘凌心中这样想着。

他背后冷汗淋漓,强忍着惊恐之心,镇定地开口:“你出来吧,我知道你在那里。”

这是赵太妃和他说的笑话,说是高祖当年和人密谈之前,都会说上这一句,若是有哪里的探子潜藏着,即使不会被乍出来,那一下也会气息大乱,被高祖身边的暗卫抓出行迹。

刘凌这样一试探,果然有一个轻柔的女声传了出来。

“不愧是飞霜殿主教导的孩子,感觉真是敏锐…”

一个一身灰色衣衫的女子从暗处慢慢走了出来,露出自己的行迹。

此女一身灰衣,脸上带着一个和大司命一样的面罩,但面罩是个笑脸,看起来并不可怖。

刘凌眼睛的余光已经开始在房中不露痕迹地扫过,脑子里思考着逃出去的路线,以及哪些物件可以用作武器。

“殿下,我劝您不用再想逃出去的法子了,我们这些人,原就不是会动手杀人的人,您不必害怕…”

灰衣女子一眼就看穿了刘凌的想法,笑着安抚他。

“殿下不必惊惧,我来这里,是陛下想要见你。”

她看着刘凌一下子瞪大的眼睛,眼睛里笑意更深。

“…所以差我,将您悄悄地带去紫宸殿。”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而现在,所有人最关心的问题是:

——袁贵妃,到底死没死?

京兆尹之妻:(大哭)救命啊,又没有人关系我有没有死啊!

西宁伯夫人:(感叹)没中毒,倒成了我的罪过了,早知道就吃一口。

袁贵妃:(发狂)敢不敢给个干脆的!

作者:(剔牙)哦,等着,马上让你领盒饭。

第86章 将错?就错?

灰衣女子不是别人,正是掌管少司命的首领,地位与大司命的云旗相当。

在《九歌》中,大司命是专门掌管阴司、报应和命运的神祇,少司命则是管着生育、恋爱、送子和保护儿童的女神。

历朝的少司命都是从宫女中选出,身份很少显露,平时伪装成宫女、奶娘或者其他女官贴身保护需要保护的人。

刘凌并不知道少司命的底细,但也根据灰衣女子和大司命们差不多的打扮看出了她是九歌中的一员,所以并没有很吃惊或惊慌,任由灰衣女子挟着他以极快的速度在宫群之中穿梭。

“我该怎么称呼您?”

刘凌不着声色的打探着灰衣女的情况。

那灰衣女子也不知道年纪有多大,笑着回答道:“殿下,您唤我素华就好。”

‘绿叶兮素华,芳菲菲兮袭予。’

刘凌思忖着这大概是少司命,心中更加不慌乱了。

少司命,是九歌中专司护卫的。

素华也不知在宫中住了多少年,几乎从还记事起就在宫中,形形□□的人都见过了,像是刘凌这样镇定的小孩却是少见,心中不由得感叹静安宫中那些人养孩子的本事,脚下轻功却不停,带着刘凌毫无声息地就入了殿。

紫宸殿里皇帝的贴身内侍们似乎都知道素华的存在,见她带着刘凌来一点都不吃惊,岱宗反而弯了弯腰向她行了个礼,说了声:“陛下已经等候多时了。”

刘凌这才有点不安。

紫宸殿的寝宫,是刘凌一次也没有去过的地方。紫宸殿的前殿是皇帝下朝后理政的地方,还有一个很大的书房,后殿便是歇息之所。

本朝皇帝要临幸某个妃子都是去那个妃子的宫中,哪怕皇后也是一样,所以紫宸殿可以说是皇帝一个人的私人地盘,即使是袁贵妃这样得宠的妃子,一个月也不见得能踏足几次紫宸殿。

素华带刘凌翻墙越宫,直接从后宫的寝殿入内,刘凌心中正惴惴不安,还没一眨眼的功夫,带他来的素华就不见了。

简直就像是会飞天遁地一般。

刘凌入内时,皇帝正披着一件夏布做成的罩衣,仰面躺在殿中的榻上歇息,听到刘凌来了,也没有睁开眼睛,反倒有些虚弱地开口:“是老三?”

刘凌知道父皇这样绝不是拜什么架子,连忙跪下:“是儿子。”

“朕原本找你来,是想商议一些事情,无奈朕的头风突然又发了,只能在这里躺会儿。”

刘未揉了揉眉心。

“朕为什么将王宁放回去,想必你也知道了。朕只问你,他说的话,是不是真的?”

刘凌将下唇咬的生疼,一言不发。

“哎…”

刘未叹了口气。

“你若矢口否认,恐怕王宁言辞有假,你现在一言不发,倒是告诉朕他说的是真的了。”

刘凌将眼底因惶恐生出的眼泪硬生生逼回去,掐着自己的大腿跪伏下身子。

“朕当年将你母妃送入静安宫,其实有其他的主意,只是后来朕做了一件蠢事,这主意也打消了,就让你在冷宫里耽误了那么多年。”

刘未强抑着自己的头疼,语句缓慢地说道:“你若在冷宫里得了太妃们的教导,应该知道先帝年间发生了什么事,对吗?”

“…是。”

刘凌知道避不过,轻声回应。

“朕实在头疼,便和你长话短说,往日种种也不必再提,反正也不是什么要紧事。”

刘未说的轻描淡写,就像是刘凌在冷宫里受苦的那么多年是喝西北风长大的一般。

“冷宫里那些人细心教导你,自然是对你有极大的期待。朕只和你说一句…”

他像是忍受着极大的痛苦,从牙缝中挤出一句话来。

“朕不管你用什么办法,只要你去赵太妃那里,把先帝七年秋的起居录拿来,朕将来便将江山给你…”

“如违此誓,人神共弃!”

饶是刘凌从小经受过各种刺激,听到这句话,也吓得身子一凛,张口结舌不知该如何是好。

刘未头风发作之时,断不会让素华以外的任何人在身边,此时的他最为虚弱,哪怕是最手无缚鸡之力的孩童也能轻易杀了他,所以吩咐完这句话,刘未便摆了摆手,让老三走了。

候在殿内隐蔽之处的素华又现出身子,原路返回将刘凌送回东宫。

皇宫中即使是夜晚也灯火通明,但素华就是有法子走在灯火根本照不到的地方,穿堂过室,好似暗影一般。

刘凌心中一乱团,见到她这般神乎其技的本事却半点好奇之心都没有,可见已经不安到什么地步。

一本《起居录》,对于父皇来说,竟是可以拿储君之位来换的…

如果今日得到起居录的不是他,而是二哥或者大哥,父皇是不是也愿意拿储君来换?

“刘凌,你醒醒,只是储君之位,古往今来,多少太子没登上皇位就死了,太子和皇帝骨肉相残的更是不知道有多少,怎能只为了一本《起居录》就自乱阵脚…”

刘凌手指的指甲深深地陷入掌心之中,强逼着自己的心神从这件事中移开。

“陛下说的不是假话,殿下,你可要慎重考虑。”素华笑着放下刘凌,压低着声音劝他:“机会可只有一次!”

刘凌听到素华的声音,又被她从背上放下来,才发现自己已经回了东宫,正踏在自己偏殿外的一棵树干上。

素华眼神中露出劝告的神情,但除了这句话外,也没再说其他,脚下在树枝上一个轻点,又没有了影踪。

刘凌左右看看,发现这棵树不是很高,抱着树干慢慢滑了下来,沿着宫墙自己房间打开的窗子又爬了回去。

也幸亏今日王宁出事刘凌心中烦乱,没有让任何宦官伺候,否则这样进进出出,就算素华再有本事,床上少个人却是不能隐瞒的。

就这样捱到了天亮,刘凌精神疲倦的起了身,听闻外面有司官来说今日的早朝皇帝暂停了,也免了三位皇子的听政时,刘凌才算是真的清醒过来。

“可知是什么事情免了早朝?”

刘凌急忙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