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证您全家老小安全无虞!”

工部尚书听了庄骏的话,表情又青又红,像是开玩笑一般苦笑着开口:“庄大人真是说笑了,在下不过是区区一工部尚书,怎能让陛下如此劳心?您放心,下官一定尽快安排好这件事,绝不会出什么差错!”

庄骏了然地笑了笑,一拢身上的披风。

“袁尚书果然是聪明人!既然如此,本官也要回去了,陛下还在等消息。”

工部尚书不敢阻拦这位朝中仅剩的宰相,直将他送到了角门,小心翼翼地送上了马车,才倚在车窗边犹豫着开口:“庄相,如今京中这局面下官是越来越看不清了,到底陛下是…”

他伸出手,比了比二,又比了比三。

庄骏斜觑了袁尚书一眼,知道他心中实在没底,如今又被逼着投向了陛下这边,更是需要保证的时候。

他稍微沉默了一会儿,用手指在马车的车窗上轻敲了三下,转头吩咐车夫:

“走!”

“是!驾!”

***

刘凌从未觉得日子过的这么“充实”。

几乎是从上元节过后,兵部的事情开始一下子多了起来,几乎每天每夜都有忙不完的事情,刘凌甚至恨不得向父皇上奏,干脆让自己宿在兵部算了,只是这念头很快就被打消,因为他心里明白,父皇是不会同意他住宿在兵部的。

因为兵部发现了地方上将领的贪腐和荒疏武备、操练的情况,军队的改革就迫在眉睫,按照雷尚书的话,除了当将领的还能维持个人样,什么都不成样子,恨不得从上到下一起撸了。

雷尚书现在恨不得天天打起来,军队最好的试炼石就是打仗,甭管能打不能打人数够不够,统统拉到阵上去,用铁一般的手段约束着,大浪淘沙之后,总能留下一些可用的。

不可用的都死了,再招新兵,又是另外一副样子。

刘凌心中觉得这种说法有些问题,但看兵部似乎对此都深以为然,认为没打过仗的兵就不叫兵,也只能当做武将的想法和正常人不同,没有和他们争执什么。

除此之外,刘凌还比较困扰一件事,便是从他回到兵部之后,来拜访他的人越来越多了。

“殿下,殿下,外面又有人找!”

戴良匆匆忙忙从外面跑进了衙门中,上气不接下气。

“是太常寺卿大人!”

“太常寺卿?”刘凌困扰地皱了皱眉,“我和他只不过是宣政殿外见过几面的交情…”

“他说上元节那天你救下了他的侄子,所以亲自来道谢。”戴良也有些觉得匪夷所思,“您有印象吗?”

“上元节那天那么多人,谁能记得是谁?”刘凌不敢怠慢,叹了口气,在满屋子其他官员议论纷纷表情中站起了身,出门会客。

太常寺卿的母亲是皇帝的姑姑鲁元大长公主,其妹便是嫁给吕鹏程的荣寿大长公主,两位大长公主都不是先帝刘甘的胞妹。

刘凌其实很不愿意和吕鹏程一派打交道,从他知道这个人是萧贵妃以前的未婚夫后,刘凌就浑身不自在。

如今的萧太妃是个男人,这吕鹏程无论对冷宫里的什么感兴趣,都注定不能如愿,况且他的行为总是让自己觉得很危险,虽然他一向都对他表现出善意。

刘凌出了屋子,见到太常寺卿领着两个随员,手中捧着高高的匣子,就知道他和之前不少官员一样,是特地来送谢礼的。

这段时间刘凌已经接了不少谢礼,刚开始接到这些谢礼的时候,刘凌还有些担忧,还特意为此去请示过父皇,结果皇帝轻描淡写的一句“你收下吧,就当压压惊”,就这么打消了刘凌仅有的一些疑虑。

就因为最近送谢礼的官员太多,刘凌也没法推辞,以至于兵部他的班房里如今堆满了东西,每天晚上回宫时都要有专门的马车拉回,也算是一道奇景。

太常寺卿见了刘凌,也没有多做寒暄,大致介绍了下自己侄儿的情况,谢过刘凌那天当机立断的先救了官员,所以他侄儿才逃过一命。

刘凌自然也是客套了一会儿,命身后已经轻车熟路的戴良接过了这些谢礼,送回了兵部。

回了衙门,戴良已经在那里开始“拆礼单”了,并非他们眼皮子浅,而是有些太贵重的礼物他们也不敢收,还要记录下来,把单子送到皇帝那里去,好走个明路。

这太常寺卿不愧是宗亲世家,出手的礼物自然是不凡,更让人意外的是,这礼物里居然有一把可以做武器的簪刺,外面有一层玉骨包着,看起来只是普通的发簪,用来束发的那种,但其实中间别有玄机。

刘凌和戴良检查了一会儿,发现没有什么不妥的地方,刘凌便随手抖开匣子,直接将那枚簪刺插入冠中了。

他今年才十三岁,还没有到束发戴冠的年纪。但天家的皇子和民间的皇子有所不同,在六部历练的皇子都是要穿官服的,戴冠就在所难免。

这太常寺卿竟然送了这般实用又不扎眼之物,也可见用心之处了。

两人正在议论间,又见外面来了一小吏,满脸疑惑了求见了刘凌之后,向他通报道:“外面来了一个大汉,自称是王家商队的什么护卫首领,来找殿下要回寄存在这里的兵器…”

商人和士族尚且很少接触,更别说是皇子,所以来了一个商家的下人,还直接点名要找皇子,为的不过是要回东西,也确实让人匪夷所思。

戴良并不知道刘凌和王七之间的关系,见刘凌有些发怔,便准备替他拒了:“什么兵器?我等会去帮殿下取了,给他送…”

“不必,我亲自还去给他吧。”

刘凌知道王七不会无缘无故派人来,当时故意交出武器在他这里保管,说不定都是为了日后找机会再见,所以只是思忖了一会儿,就起身又要出去相见。

他对那汉子印象深刻,当时他遇刺,幸亏他提早预警,刘凌才躲过了那一记匕首的攻击。连素华都盛赞他内力深厚,恐怕也不是什么普通人。

刘凌一向对奇人异士十分好奇,命人去他屋子的书柜里取回了那把软剑和袖剑,便提着两把武器去见他。

只见兵部衙门的门外,身材魁梧的汉子像是一尊铁塔一般立在那里,使得路过的官员和差吏都忍不住对他指指点点,还以为兵部新来了什么来报道的武将,只不过没过通报而已。

也怪不得他们这样想,时人选拔武将,兵法、韬略还在其次,最主要的是比身高、体格、膂力和武艺,毕竟帅才不易得,但猛将却是能后天培养的。所以无论是刘未的金甲卫,还是京中守卫京畿地方的禁卫将领,无一不是人高马大之人,连带着兵部的官员也比寻常官员要高大魁梧。

也亏得这汉子太像是武将,这么一个引人注目之人站在兵部门口,居然没让人觉得奇怪,只是看到这样一条好汉,忍不住多看几眼而已。

刘凌也是一样,虽然他身为皇子,却并没有倨傲之气。走到那汉子面前时,刘凌命戴良把两把武器送上,那汉子接了,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一遍,复又开始用和看兵器一样的眼神看着刘凌。

刘凌还未恼怒,戴良先恼了。

“有你这么看人的吗?你怎么回事!”

那人并不理会戴良,自顾自地收起软剑,而后对刘凌认真地开口:“殿下,在下是王七的贴身护卫,因为在家中行十四,别人唤我十四郎。”

这个排行自然是按整个家族算,同宗同族里所有同辈兄弟按年纪排行,以区分长幼。

能排到十四郎的,说明是一个大家族了,就不知为何他说起“十四郎”时,眼神中隐隐带有悲色。

刘凌忍住满肚子狐疑,拱了拱手:“幸会幸会。”

“殿下,在下姓萧。”

他突然认真地说道。

“陇右萧。”

刘凌一怔。

“天下姓萧的多了去了,哪里有你这样巴巴地凑上来自报家门的!”戴良傻乎乎地咋呼,“既然拿了武器,还请…”

“上次阁下出声救了我一命,我还没有谢过,能否请壮士移步入兵部,让我好好招待您一杯好茶?”

刘凌在戴良瞠目结舌的表情中“羞涩”地笑了。

“兵部没有酒,我也不擅饮酒,否则一定和壮士对酌几杯。”

“无妨,清水即可。”

那叫做萧十四的似乎也不明白礼法规矩为何物,迈脚就跟刘凌往兵部里走。

见这位“武将”跟着刘凌进了兵部,许多兵部小吏都露出了然的表情。

就说是位将军吧!

之前毛将军也特意来拜访过三殿下呢!

入了兵部,进了班房,刘凌刚刚将他引入自己独处的书房,突见得这个汉子手臂一伸,竟直直地冲着他的面门打出一拳来!

“有刺客!”

戴良赫然一惊,拿起手边的玉雕就向着萧十四砸去。

刘凌听到“刺客”时就觉得不好,眼前一记砂锅大的拳头已经近在眼前,连忙使出萧家保命的步法急急退了几步。

而另一边,戴良举起一匹玉马已经朝着萧十四的头部掷了过去,这一记如果砸中了,不来个头破血流至少也是鼻梁尽断,萧十四一拳陡然收回,脚下滑步一带,也往后急急退了几步。

这一退,就连砸出玉马的戴良都愣住了。

只要不是个瞎子,都看得出,这位萧十四的应对方式及躲避的步法,和刘凌用的…

一模一样。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萧十四:你才砂锅大的拳头!你全家砂锅大的拳头!

刘凌:…低头看手。

刘未:…(暴躁)你敢讽刺朕手小!人有五短,必有一长你没听过吗?!

唐贤妃(含怨咬手帕):…长是长,不经用啊!

#刘未躺枪系列#

第123章 撒网?收网?

“您居然会武!”

戴良碎碎念着,又重复了一遍。

“您居然会武!”

刘凌此时已经送走了萧十四,见戴良已经念叨了一天了,烦恼地揉搓了一把他的脑袋。

“你知道就行了,别念叨了!”

“但是您为什么会武!”戴良瞪大了眼睛,像是白痴一样叫着:“您别糊弄我,我小时候可想学武了,我爹还真找了一个师傅来看过我,给我全身上下捏了一遍后,说不适合。而且一旦学武,没个三五年连花架子都不算,您和那位萧,萧,萧十四过了那么多招!”

“那是他让我呢。”刘凌哭笑不得,“他那是在喂招,互相试试对方的底细和路数,算不得什么!”

“您居然说算不得什么…”戴良深受打击:“可师傅们却不肯收我…”

他快要哭出来了。

“有些人适合学武,有些人根骨不合适,学武反倒伤了自己的身子。”刘凌见戴良苦着个脸,只能无力地安慰:“再说了,你不是还在东宫里学了骑射了吗?大丈夫学这个也够了。”

“说的也是。”戴良点了点头,而后一跺脚:“又给殿下您绕进去了!这能一样吗?您怎么会武呢?是不是和那些说书人说的一样,宫里有许多高来高去的武林高手,您跟他们学的?!”

戴良满脸期待,就差没说“您就让我当了您的师兄弟吧”这样的话了。

“说书人?宫里有高手?他们怎么说的?”刘凌赫然一惊,好奇地问他:“你都听说过什么?”

“啊,殿下久在宫中,恐怕不知道…”戴良眼睛亮亮的,用着怀念的语气说着:“那是很多年前的传闻了,宫外的说书人一直用这个做噱头吸引别人听书。说的是高祖当年招揽了一群奇人异士,养在宫中,有杀人不见血的杀手,也有万人敌的侍卫…”

他抬起头,眼睛一下子变得更亮:“殿下,教您武艺的,是不是这样的人?您就告诉我吧,我保证不告诉别人!我连我爹和我祖父都不说!”

刘凌知道他是个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性子,闻言语焉不详地点了点头:“嗯,约莫就是这样吧。”

教他武艺的有太妃,也有萧将军,虽说不是都是九歌中人,但好歹也确实是宫中的奇人异士,这种说法,倒也没错。

戴良简直要跳起来了。

“殿下殿下,教您的人还收徒弟吗?我很好学的!真的!我还可以端茶倒水!”

刘凌就知道他会这样,啼笑皆非地摇头:“收是收,不过除了皇子,他们只收做官的。”

“什么师傅,居然这么势利…”戴良腹诽了一句,扁了扁嘴,“要,要做到多大的官,才能学?”

他好歹也是皇子身边的侍从,日后也不是没可能当官,说不定还有希望嘛。

“官倒是不需要做到多大,只要是就行了。不过这官的名头不太好听,你若愿意牺牲,我可以先替你做主,让教我习武之人将你收到门墙之下。”

刘凌一本正经地逗弄着他。

“名声算什么,又不能当饭吃!殿下您说的可当真?什么官,会让您的师傅收我?”

戴良手舞足蹈的问。

刘凌摸了摸鼻子。

“宦官。”

“什么?”

戴良一僵,随即恼羞成怒。

“殿下!这哪里是要我的名声,这明明是要我的命根子!”

“咳咳咳咳咳咳…”

刘凌笑到咳嗽。

把活宝戴良想尽办法支了出去,刘凌关上门,脸上的表情也收了起来。

萧家居然还有人。

而他,根本不敢透露他萧逸还活着的消息。

刘凌在兵部待了好几个月,对于世代将种的萧家有了比之前更深刻的认识。这是个从代国还没建立时就已经名扬天下的将门,在军中的地位,不亚于“军神”,当年因宫变诛灭萧家时,京中禁卫军愤而辞官的足足有一半,各地曾在萧将军麾下当过兵的将领,从此对朝廷心灰意冷的,更不知有多少。

可以说,如今军队的**、吃空饷、疏于操练等问题,也不无皇帝诛灭将门的影响,至少当年萧老元帅还在时,先帝还时常令他巡视各地军营,一去就是一两年,从未有过这种上下隐瞒一气的情况。

萧家隐瞒的这么深,甚至淡出朝堂,进入江湖,恐怕是以为京中的萧家人都已经死了的缘故,如果这时候他们发现冷宫里还藏着一位萧家的嫡系,究竟会发生什么,谁也不会得知。

更何况那位“萧太妃”,还得了个一身双魂的毛病!

所以刘凌和萧十四私下密谈一番,实际上也没有谈到什么东西,刘凌只模模糊糊告诉他冷宫里那位“萧贵妃”精通武艺,而后让他摸了摸自己的脉。

刘凌的先天之气瞒不过学武之人,萧十四伸手一探,便知道了为何刘凌的武艺修为为何不弱,有这种血脉的人,原本就是天底下最适合练武的体质之一,哪怕经脉受阻,但先天之气早已经滋养了身体和骨骼,让他事半功倍。

而这种先天之气,可以说和萧家息息相关,无论在宫中的是哪位萧家人,遇见这样的体质,都不会袖手旁观,任由他变成一平淡无奇的庸人。

大概是这种血脉天然自带萧家人的好感加成,萧十四一下子就把刘凌当成了“自己人”,透露了自己的身份。

原来萧老元帅有一弟弟,自小桀骜不驯,性格怪诞,又不喜朝堂,反倒从小追求志怪小说里的侠客生活,一成人后就离家出走,跑去追求他心目中的“江湖生活”去了。

萧家的祖上原本就是江湖人士,加之并无武林人士那般藏私的做法,家中子弟各个优秀,萧老元帅这个弟弟混了个几年,自称“萧无名”,原本的姓名摒弃不用,居然在江湖中混了个诺大的名头,还在陇右家中的祖地上建了一座山庄,成了“陇右萧”。

当年萧家出事,萧家上下都被族诛,连萧家的姻亲家中也没有被放过,萧家在江湖里的这位族人跑死了好几匹马,回到京中只看到昔日的柱国大将军府成了一片废墟,简直是痛不欲生,顿时萌生了一个想法,便是把当年还年幼的小皇帝刘未想法子给杀了,替一家老小报仇。

他入宫行刺,却没料到宫中另有高手,露了行藏后受了重伤逃出宫中,得了少年时家中的世交保护,才算留下了一条命来。

这世交和薛、王几家都很好,萧家出事时还提早报讯,救了一群被太后征召入京却还没有到达的萧家嫡系军队。

非但如此,他还在大乱起的时候利用职务之便藏起了王家和薛家几位后人。

薛家的那个幼子,他用了一些手段,把他送到了薛太师曾经的弟子们那里。而王家那几位姑娘该如何处置,就成了一个难题。

那位世交当时年纪已大,家中不合适养着年轻女子,而且王家的名头太大,这几位女郎也非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娇小姐,俱是像男子一般养着的,这位长者看出萧无名绝不会就此罢手,说不得哪一天命就送在了宫中,思来想去之后,便把王家的几位姑娘,托付给了萧家这位同病相怜的幸存之人。

王家是被萧家兵变所牵连的,无论是从道义上还是责任上,萧家都无法推辞,萧无名性格虽然桀骜不驯,但骨子里却是彻彻底底的萧家人,他领着王家几个女孩,又用自己的身份带走了驻扎在外的那一支萧家嫡系部队,带着所有人回了陇右,闭门立户,建立起了一座“铁骑山庄”。

萧家原本就是从陇右起家,当地人对萧家的敬仰更胜于对皇帝,所以即使有不少人猜到了“铁骑山庄”和萧家的关系,也没有一个人去检举揭发过,更何况萧无名也不是什么心慈手软之人。

萧十四便是萧无名的次子,萧老元帅有兄弟姐妹六人,多在军中,或嫁入将门,萧老元帅最年长,萧无名最年幼,萧十四在整个萧氏家族中排行十四,萧遥和萧逸都是他的堂兄和堂姐。

萧家被灭门后,萧无名为了记住曾经的亲人,不再让家中子弟用原本的名字,而一律也用排行称呼,所以萧十四虽然有本名,可是已经多年不用了。他自称“萧十四”,倒不是刻意隐瞒姓名。

萧无名回到陇右后,再也不能做浪荡天涯的侠客,却要担负起这么多人的吃穿用度,只能想办法重操旧业,领着萧家那一支嫡系人马,做起护卫西行商路安全的营生。

陇右历来是西域和中原通商的要道,又是萧家兴起之地,他在江湖中有极大的声望,来往的贼寇都要卖他几分面子。

萧无名的长子后来娶了王家的女儿,继承了铁骑山庄,王家几位女儿都是善于经商之人,有了萧家这个便利,便开始着手经营,没几年,铁骑山庄的名头在西边,有时候竟比皇帝还要管用。

继承山庄的萧十郎自山庄坐大后便不在带着队伍走西域,王家摸熟了这条路子之后,开始试着借着铁骑山庄的名头自己经商,负责打理生意的,就是王家那位王七姑娘。

萧十四虽然是铁骑山庄的嫡系传人,但王七却是他嫂子的妹妹,也是庄主夫人的妹妹,萧十四并没有调动铁骑军的资格,就做了王七来往西域的侍卫头领,护卫商队和她的安全,也渐渐有了自己的名头。

若不是刘凌露出了一手萧家的功夫,哪怕刘凌身为皇子,萧十四也不会跟他打交道。自从萧家出事后,萧无名简直是痛恨所有的官府中人,更别提皇子了。

他家与王家不同,王七是一心想要恢复王家昔日皇商时的荣光,不甘心就这样让王家没落于尘埃里,萧家却是再也不愿意和这个国家扯上一点关系。

即使萧十四露了面,说出了自己的身份和身后站着的关系,却一点也没有透露当年那位“世交”是谁,铁骑山庄里究竟又有多少人马,显然还是防备着刘凌这位皇室中人。

他们实在是有不得不防的理由。无论是王家还是薛家,都是没有兵马的,若不是想要取得刘凌的信任说明自己的师承,恐怕萧十四连铁骑山庄的来历都不会说明了。

以萧十四的说法,萧无名一生的心结便是他大哥满门都没有留下遗孤,如今得了刘凌这般的线索,恐怕日夜兼程,也要从陇右赶来。

这才是刘凌现在头疼不已的原因。

那位“桀骜不驯”、“生性怪诞”的萧无名,只是听着,就让他觉得不是什么好相处的人啊。

***

时间又过去了半月,上元节的阴影已经渐渐从人们的心中淡出,除了刘凌上朝时头上焦黄一片的头发,以及朝中频繁的人事变动还在提醒着那场灾祸的存在,人们最感兴趣的话题已经不再是这个。

方孝庭虽然回到了朝堂,但刘未已经不准备给他礼遇了,朝中局势泾渭分明,在这种情况下,要么投向皇帝这边,要么靠向方党那边,几乎没有中间地带。

方孝庭在朝中经营多年,原本占有极大的优势,可因为上元节一场灾祸,只有他家是无人遇难,在许多官员心中不免存了些疙瘩,态度也变得微妙起来。

人人虽然都希望和老谋深算的人做同伴,可这同伴如果存着的是随时可以反咬一口的心,就不那么可爱了。

刘未也是利用这种摇摆的心理,下达了一连串的政令,其中最重要的一条,就是让户部派出专使彻查各地粮仓的情况,问责管理粮仓不利的官员。

二月初,刘未又接见了有皇商资格的十七位商人,最终选定了八位,作为“候选”先任职皇商一职,打理各地的皇庄、牧场,以及内库所属的盐井、铜、铁等矿产等。

王七所在的“王家商行”,因为在经营西域商路上有得天独厚的优势,拿下了内府织造专营之权和牧场的经营权,代价是每年为皇家牧场提供优秀的种马二十匹,牲畜的死伤数量不得超过十分之一。

这对王家来说并不算什么苛责的条件,更何况真要死伤数量超过十分之一,他们也有办法从其他地方买来牲畜补上,算是得了极优厚的资格。

刘未敢先动各地的粮仓,是因为兵部早就为了粮草的事情准备好了兵马,只要哪里的官粮出了问题,立刻就就近调动兵马去查抄当地负责官仓的官员。如果有囤积居奇、中饱私囊者,一律抄没家产,押送进京。

如今还没有回来多少消息,但京畿周边粮仓的仓储情况却不是很理想,陈粮冒充新粮入库的事情屡见不鲜,天子脚下尚且如此,更别说其他地方了,以至于很多天里,刘未的脸色都是黑的。

二月初七,肃王刘恒的队伍向着肃州出发了。

刘未并没有亏待这个儿子,仅肃王府里,就定下了上千人的随员,其中还不包括护卫和家将的人数。

这近千人大多是仆役和伺候刘恒的宫人,也有工匠、幕僚和肃王府的官员。作为第一位封王的皇子,刘恒的规制已经抵得上先帝时期两位年纪较长的藩王,和他曾是皇后之子,后来又是贵妃嗣子的身份倒也匹配。

肃王妃据说领着肃王在出城时对着宫中磕了头,带走了一把京中的土。刘未并未出面亲自送行,只派了刘凌去。至于刘祁,自从“士子案”发了之后,他几乎已经被刘未雪藏了。

刘凌曾私下里思考过二哥被父皇厌弃的原因,思来想去,恐怕和那两位士子走的是方家的门路获得“荐生”资格有关。如果不是这样,想来父皇也不会这样生气这件事。

如果是刘凌在私下结交了两个有才能的士子,又苦无门路出头,恐怕会选择向父皇举荐,走“殿中直侍”的路子,就如当年戴良之父一般,未必不能夺得状元,也算是为国举士了。

这固然有自己没有多少外力可以依靠的缘故,但更多的时候,身为皇子,也要多方考虑造成的影响。

如果向父皇举荐,父皇自然会挑选合适的御史,详细调查被举荐者的出身和品性,即使出了问题,也不过是疏忽而已,但走了“荐生”的路子,摆明了是告诉天下人他情愿相信自己的外祖父,也不愿意相信父亲会选拔他举荐的人才。

也难怪会寒了父皇的心,彻底对他不管不问了。

如今据说礼部的官员都是绕着二哥走,犹如躲着瘟疫一般,而自己这边的人却是趋之若鹜,可见风向转的有多快。

即使这种局势是向着自己这边倒,刘凌也不免感慨几句,这京中官员察言观色左右摇摆的本事,实在是太让人叹为观止了。

二月十二,又是一次寻常的朝会,刘凌早早来了宣政殿的门外,却发现一直宿在礼部,清早才入宫的二哥居然不在,而他如今历练的兵部主官雷震,居然也不在。

二哥不在,还有可能是因为偶感风寒或者是什么其他的事情,可雷尚书也没来,就实在耐人寻味了,加之之前兵部频频动作,一下子请求修缮兵部器械司陈年的兵器和器械,一下子请求南边增兵,都让人心中不安。

是南方的局势又出现了什么变化,所以雷震被皇帝召去了?

还是雷尚书也生了病,告病在家?

一时间,各部官员交头接耳,相互打探着消息,就连最为沉着的方孝庭都露出了深思的表情,命了身边的心腹官员去打探。

由于刘凌是在兵部历练的,又好说话,自然有不少人问到了他的头上,只是刘凌自己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所以也只能无奈地笑着,说不出什么理由。至于众人信不信,也就不管他的事了。

对他来说,倒是二哥突然没有出现,更让他意外和在意。

就这样,宣政殿外的众人揣着一颗忐忑不安的心,跟随着引领朝臣的礼官入了殿,见皇帝正坐在御座上,才算是稍微松了口气,开始按本宣科的上起了朝。

首要的事务当然是下个月的礼部试和殿试,所有人耐着性子处理完恩科的事情,期间眼神不停从兵部尚书空缺的位置扫过,期待着皇帝给一个理由。

皇帝倒是不负众望,很快就给出了雷尚书不在的原因。

“就在昨天夜里,朕接到了一封急报,是从越州边境送来的。”

刘未似笑非笑地看着众人,眼睛里有说不出的隐忍和杀意。

听到越州边境,众人都齐齐一震。

那里蛮人和汉人的乱事正陷入胶着之中,苏将军和魏乾两人极力控制局面,但成效不大,蛮人一战即退,苏将军的兵力也不足,他临阵杀将的行为使得招兵成了一件困难事。将士不能齐心,又在异地作战,自然没有那么顺利。

听到雷尚书没上朝和南方战事有关,一些朝臣自然就放了心,比如兵部的官员们,但也有其他人眼神中出现了不安之色。

譬如方孝庭。

“送来急报的,是朕派往苏爱卿身边的副将毛小虎。因为南部多山多灌木,弓箭使用不便,朕便拨了他三百副内库里的神/机/弩,前往南方装备南方的士卒。”

刘未一开口,满朝哗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