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听起来像是薛太妃会问的事情。朕小时候读书不努力,也是薛太妃日夜提点…”

刘凌露出了怀念的神色。

“一晃过去,朕都虚岁都已经十四了,八年多了…”

刘凌在怀念往事,还是别人俱不知道的往事,自然没人敢插口,等刘凌回过神来,已经走过大半个宫中了。

夜晚的宫中灯火通明,因为丧事还没有操办完成,所以紫宸殿方向尤为明亮,那是因为日夜点着长明灯的缘故。

在明亮一片的宫中,唯有静安宫的方向一片漆黑。

他儿时的囚笼,同时也是儿时的净土,已经不复存在了,唯一留下痕迹的,只有那从高祖时期一直矗立在那里,高高在上的祭天坛…

想起之前数次的经历,似乎神仙们很少去冷宫玩耍,下凡大多是在宣政殿、紫宸殿和贵妃娘娘所在的蓬莱殿中穿梭,似乎只有时间还充裕的时候会去冷宫晃一晃,但因为冷宫实在太破败,待的时间也不太长。

如今他已经成了帝王,想来神仙们以后会越来越多的出现在他的眼前,这么一想,还不知道是福是祸…

至少目前他们的预言,都一一成真,但因为他远在冷宫之中,能听到的“预言”也极为少数,大多是和己身息息相关。

像是“改元元平”这样的事情,以后可能发生的更多。

到那时,他会不会成为真正的孤家寡人?

没有人会明白他那样做是为了什么,更有可能,别人会以为他专断孤行…

“陛下又为何高兴?”

薛棣见刘凌的表情又沉郁了下来,有意转移话题。

“朕在想,难怪后戚之祸屡禁不绝,后戚也每每受到帝王的重视…”刘凌想起萧逸吃惊的神色,轻笑了起来。

“呃?”

“因为有人依靠、可以托付信任的感觉,实在是太好了。以至于即使知道也许并不能完全为己掌握,也会生出愿意一搏的心思。”

刘凌幽幽叹道。

“寡人,寡人…”

“朕才登基没几日,已经感到寂寞了呢。”

***

这才离开几日,他就觉得寂寞了呢。

刘祁站在空旷无人的庭院中,露出无可适从的表情。

长久以来,他和庄扬波几乎是孟不离焦、焦不离孟,哪怕庄扬波经常抽抽啼啼,可在宫中,他唯一说的上话,也身份相配的朋友,唯有他而已。

所以当父皇下令庄扬波也必须和他一起就藩时,他明明知道这样做可能耽误了庄扬波一生的前程,可还是可耻的没有做出任何为他求情的举动。

不仅仅是因为他已经习惯了庄扬波伴读的日子,还因为他离家到秦地去,所在之处一片陌生,即使只有一个孩子是熟悉的人也是好的。

至少能在某个片刻,让他觉得还在东宫之中,在崇文殿里,在那些他还在拼命的做着功课的日子。

所以他的队伍遇袭时,他无论如何也要将庄扬波救出来。他原本是不必受到这样的祸事的,只是因为他的一己之私,所以才落得如此下场。

庄扬波不能因为这个丧命,他必须回到父母身边,回到来到他身边之前的“原点”,去做一个无忧无虑的富家公子,甚至是纨绔子弟,过完他安宁的一生。

至于自己…

刘祁按住了胸口的金簪。

他决定潜入假秦王的身边,也并非他所说的那么大义凌然…

他已经把这枚金簪的尖头磨得极为锐利,他是从曾经用筷子刺杀三弟的刺客那里得到的灵感,知道有些东西看起来不起眼,也能杀人。

父皇已经昭告天下“秦王已死”,便是担心有人用他的名义无端生事。

他已经让父皇失望透顶,不能让世人也为他感到失望。

他实在是太骄傲了,根本不能接受任何人用他的名字活在这世上。

即使他已经做好了破釜沉舟的准备,可从他被“请”进庆州府衙开始,他根本就没有见过“秦王”,更别提靠近他身边,要了他的性命。

同他一样被“请”进庆州府衙的还有七八位公子,大多是庆州地方上豪族权贵、官宦人家的子弟,有些人家是迫于陈家的兵马,不得不把人交出,有的则是心甘情愿送出的子弟,就为了保住家中一时的安全。

谁也不知道朝廷的大军什么时候来“平乱”,说不定皇帝心疼儿子,还想着“招安”,到时候他们拼命反抗一场,落得身死族灭的下场,皇帝拍拍手就赦免了秦王,那岂不是白死?

这样想法的人不在少数,送出“质子”的行为也就不难理解了。

七八位公子之中,他用“葛齐”的姓名进来,又是庆州通判的侄子,门第自然不算低。和他同住的还有一人,是季阳田氏族长的嫡长孙,家中伯父在京中任工部侍郎,陈家大军压到田家庄,直接从田家把这个孙子给绑来的。

刘祁原本担心同住的这个田家子是个懦弱无能、或性格有违常人之人,好在这个叫田湛的少年性格还算沉稳,而且并不多话,知道他不愿和人合住之后,夜里都睡在外室,也从不打探他的身份。

只是他年纪也不大,最多十二三岁,再沉稳也不过就是个孩子。一看到他,刘祁老是想到三弟刘凌和庄扬波,偶尔会有些伤怀。

现在刘祁最头疼的就是赵丹,他原本是怀着行刺假秦王的想法进来的,孤身一人,死了也就死了。可赵丹如今以他下人的名义进来,无论他行刺成功或失败,赵丹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这也是他为什么时常站在庭院之中,夙夜忧叹的原因。

赵丹还以为他是担心落在这里出不去,每日里想尽办法到处溜达收集消息,却完全不明白他是在担心什么。

不过也亏得赵丹靠着在乡野间混迹出的好手段,没过一阵子就跟庆州府衙的下人们打成一片,套到了不少消息来。

在这府里,像是自己和田湛这样是硬绑来的,地位相当于人质,庆州刺史马维和“秦王”并不怎么亲近,只把他们养在偏院里,饿不死也受不了苦,只能在院子里走走。

而其他大族主动“献出”子弟的,这些公子多能受到照顾,甚至可以在旁听取一些事情,由于有他们背后的家族支持,据说“秦王”率领的部队短时间内不会缺粮草辎重,这些人恨不得多送点东西,让他们赶紧走,几乎是要什么给什么。

待知道这个消息之后,刘祁一阵后悔,早知道就不为了真实而故意反抗,就让葛峰将他“献”出去以求自保得了。

至少行动自由,想要施展什么也是容易。

刘祁在院子里烦躁地踱来踱去,简直就如笼中之鸟。可就像还没有刺激够他一般,从院墙之外,传来一阵又一阵的嘈杂声。

伴随着嘈杂声传出的,还有下人们大喊“挂这边!还有那边”之类的吆喝,间或着传来几声啼哭。

挂什么?

要挂什么?

刘祁恨不得自己有三丈高,能够一抬头就能看见外面的动静。

“少爷,少爷…”

赵丹的身影突然出现在内院中,脸上还有惊慌之色。

“你果然在这里!”

看到赵丹,刘祁心中一定,知道他来找他,必定是探到了什么消息。

“少爷…”

赵丹见到刘祁,反倒犹豫了,有些踌躇不定。

“什么?”

刘祁现在哪里是忍得住的时候,眉头一皱,立刻追问。

赵丹左右看看,见四下无人,一咬牙开口:“听洗衣房几个进出送衣服的婆子说,外面已经传开了,说是皇帝老爷,老爷…”

“皇帝怎么了?”

刘祁脸色大变。

“说是皇帝老爷早些日子驾崩,留下遗诏让三皇子继位,朝廷已经昭告天下…”

赵丹见刘祁面色刷白,有些说不下去。

“现在,现在…”

“外面的人都说,现在已经是元平年了!”

驾崩了?

驾崩了!

他离京时,父皇的身体明明还是好好的!

“啊啊啊啊!”

刘祁心中大痛,伏在赵丹身上,强抑住悲痛低声地哀嚎。

从今日起,他便是无父无母之人了!

“您,您别难过…”

赵丹磕磕巴巴。

“整个府里都在挂白幡呢,毕竟那‘秦王’是皇帝老爷的儿子,明面上还是要守孝的。听说我们也要服国孝,洗衣服那边浆了一批白麻布,就是给我们改衣裳的。”

哎,至少还能为自己的老子披麻戴孝,总比什么都做不了强。

听到赵丹说“守孝”,刘祁心中更悲。

他竟然连回京奔丧,为父皇磕个头都做不到!

“别,别难过了,要是那假秦王知道您这样,肯定会起疑心…”

赵丹的话音刚落,从花丛之后,突然传出一声微不可闻的吸气之声。

赵丹何等精明?如果没有这份机灵劲儿,早就饿死在街头了。是以那声音一响,赵丹顿时脸色大变,三五下窜到花丛边,从花丛中拽出一个蹲着的人来。

“娘娘腔,怎么是你!”

赵丹嫌恶地看着面前唇不点朱而红、面不敷粉而白的少年,咬牙问道:“你刚刚听到了什么?”

他早就觉得这叫田湛的少年缩头缩脑,偏偏秦王殿下觉得他还算沉稳。

哪有人睡觉都恨不得缩在小角落里的?这样的人一定大有问题!

秦王殿下之前不是说过,说过什么来着…

哦,君子坦蛋蛋,小人藏**!

这连衣服都不脱了睡的货,肯定是假秦王派来的卧底!

被人硬生生扯出花丛的田湛通红着脸,不知道是被赵丹一句“娘娘腔”气的,还是被他扯住手臂痛的。

见赵丹还要无礼,他眼睛一瞪,另一只手指着刘祁冷声哼道:“你以为我愿意跟着他不成!”

“你什么意思?”

刘祁心情实在不好,即使对他感观还不错,语气也不甚客气。

田湛一把甩开赵丹的手,冷笑道:“你每天拿个金簪左右摩挲,一脸恨不得舍生取义的样子,还以为别人不知道?我要不是一时烂好心,担心你会去寻短见…”

他何必鬼鬼祟祟蹲在这个花丛里?!

作者有话要说:鉴于评论区问的太多,我来回答两个问题。

第一个,很多人说“昭帝”是不是一定都命短,我的答案是不是。有个因果关系很多人弄倒了,不是命短定了谥号为“昭”,而是许多帝王确实英才,可是命太短了,还来不及施展就死了,但他在位期间又确实不负众望,继任者想要为他定一个美谥,其他如“文”、“武”、“景”、“成”之类都不符合,但他可能又善于纳谏又美姿仪(年轻就死当然还算帅),便用了“昭”这个可以当做万金油的美谥。在谥法里,君王在位太短或早死的谥号是“哀”、“殇”、“灵”等,但众所周知,这些谥号都不是很好,所以子孙为了给祖先定个好名声,也是蛮拼的。

第二个,为什么刘凌一登基就改元了,不在第二年。次年才改元是为表示对先帝的尊重,通常出现在正常交接的时代。但如果皇帝暴毙,或时局不稳,通常在新皇帝即位后不久就改,不必等到第二年。以资治通鉴唐朝一代为例,公元684年本为中宗嗣圣元年,二月戊午中宗被武太后所废,己未立睿宗,同日改元文明。 公元710年本为中宗景龙四年,六月壬午中宗崩,甲申发丧,韦后临朝,改元唐隆,丁亥少帝重茂即位。庚子韦后等被杀,甲辰少帝逊位,睿宗即位,七月己巳改元景云。 公元712年本为睿宗延和元年,八月庚子睿宗传位于皇太子玄宗,同日改元先天。 公元756年本为玄宗天宝十五载(744年,即唐玄宗天宝三年,改“年”为“载”。758年,即唐乾元元年,改“载”为“年”),七月甲子肃宗自立于灵武,同日改元至德。 以上五个即位同日或即位后不久就改元的例子,都出现在政局发生特殊变动之时。在明清之前,皇帝一生有许多年号,改元很是频繁,所以立刻改元是经常出现的,但明以后,皇帝是一生就一个年号,年号十分慎重,往往要大半年时间才能确定,一来为了商议年号用什么,二来为了表示尊敬,才开始有等一年再改元的情况,但也不是全部。

我是考据党,写文之前必定查阅大量资料,有时候不太愿意在文中长篇大论讨论自己为什么这么写,我喜欢把一些小知识化在内容之中,有些知识非常生僻,不是非常了解这个并不明白背后的原因,这也是我为什么特意在作者有话说而不是正文里长篇大论把这两个问题回答一遍做科普的意思。

小剧场:

赵丹:那个田湛看起来不像个好人,阴阳怪气的…

刘祁:所谓君子坦荡荡,小人常戚戚,你看他眼神清明,行为有度,不像是阴险之人。

赵丹:(脸红)你们城里人说话真是文雅,我们乡下人听不懂…

第155章 哭灵?哭己?

田湛被抓出来的时候也很烦躁。

她根本就不是田家那位大公子,只是同族的堂妹,姓田名珞,只不过恰巧她从小生的高挑,又有七分长得像是族中最受宠爱的那位堂兄,在家里还算说的上话,家中身为族长的祖父也很喜欢她。

只是那位秦王殿下的人马一到田家,往日和蔼慈爱的祖父就变了模样,一边派人将堂兄送走,一边召了她那胆小怕事的父亲去,也不知说了什么,自己就被削短了头发,打扮成男子的模样,当成了堂兄被送入了庆州府衙,跟这个据说是庆州通判的侄子丢在了一起。

她倒不怨家人,她爹不争气,一直附庸着家里的伯伯们,她还有两个弟弟,日后也要靠家里伯伯提携,他们一家子往日受了那么多照顾,尤其是她,因为虽非一房恰巧长得很像也受过不少的优待,所谓有得必有失,往日因长相得到的福气,到今日要还,倒是因果循环。

只是女人毕竟是女人,哪怕她个子再高、声音再像怎么平和,有些事情还是她不能做到的,比如说站着如厕,又或者说洗澡的时候不被人看到。

如今天气是越来越热了,现在穿着春衣还好,可到了夏天,又该怎么办呢?总不能天天不洗澡,一直臭下去吧?

还有这位秦王,据说等粮草补充完了之后是要去秦州接管秦州王府的,如果她被他们带去了秦州,少则几年多则半辈子都要陷在其中,不是被当成乱臣贼子就是当成墙头草,这辈子也就等于毁了,思来想去,实在是丧气。

偏偏这和她同屋的男子长得倒是一副清秀文弱的样子,但性格实在是古怪,尤其是他那个下人,不分尊卑又多嘴多舌,怎么看都不像是哪个大家培养出来的伴当,倒像是市井无赖一般。

今日这事,她原本是不准备管的,毕竟她不是什么爱多管闲事的人,自己也有一堆麻烦,可如果真让他自尽了,保不准自己就要被拉去问话,想要好生生做个透明人的想法也要泡汤,只能硬着头皮伺机待发,准备夺下他自尽的“凶器”。

哪知道这两人议论的事情太过可怕,无论是皇帝驾崩,还是如今这府里的“秦王”是假的,都让她太过吃惊,不由自主露出了马脚来,才落得现在被人逼迫进退不得的地步。

果不其然,听到自己指控他拿着金簪一天到晚表情严肃,原本还拉着他手的那个叫赵丹的随从立刻大惊失色,惊叫出声:“少爷,他说什么?您身上藏着金器想要自尽?吞金自杀用的是金粒,那么大的金簪可是吞不下去的!”

看看看,看这伴当多蠢!谁会吞金簪自尽?!

到底哪个不像话的人家会用这样的伴当?真是有辱门风!

听到赵丹的话,刘祁叹了口气,白着脸摇头:“我只是留了个物件自保,没想过自杀。我们家的家风严谨,是不准我们自己放弃性命的。”

赵丹也只是故意转移话题,想让刘祁不要想太多,插科打诨了一会儿,拽着刘祁絮絮叨叨,没再管身边的“田湛”。

等等,不是自杀,那就是…

田珞脸色更难看了。

“你是想刺杀秦王?我劝你死了这条心吧,秦王出入动辄一二十人保护,莫说我们这样被强行请来的绝不会得到信任,就算他有朝一日信任了你,你也想不到出手。”

她话音刚落,刘祁就面无表情地看向她,眼神里满是激愤和痛苦,竟逼得她说不下去,只能转过头去。

“罢了,你我本是萍水相逢,言尽于此,也算是全了同室的情谊。只是你在动手之前,请想想你的伴当,再想想我,算是积德吧,我全家老小还都盼着我有朝一日能够脱困回去,万一要被当做同党死在这里,也算是我造化不够。”

她越想越是心伤,原本心中就忐忑不安,这同居一室的也不像是个安分的,何止是沮丧,都恨不得把那金簪抢下来自己捅了自己算了。

刘祁大概没想到田珞把话直接说破,一时怔愣住,就这怔愣的一会儿功夫,田珞已经拂袖而去。

“您真这么想?我的天,您以为没几份胆量和功夫,敢冒险当‘秦王’?”赵丹压低了声音,急的直拽刘祁的袖子。

“那可是灭九族的事情,身边放几十个人都是少的!您就歇了这个心思吧!”

刘祁一日之内受到几次冲击,先是父皇驾崩,又是被人说破心思,脸上红一阵白一阵,遭受到了巨大的打击,眼看着摇摇欲坠,都快站不住了,还是赵丹扶着才回到了房。

那一夜刘祁是怎么过的,可想而知。

偏偏老天残忍,第二天一早,马刺史府里的下人就给他们这小院送来了孝衣,上衣下裳俱是最粗的生麻布做的,只是看得出赶得匆忙,两件大小都不合适。

送来的下人还嘱咐他们尽早穿着,稍晚点有人领他们去秦王为先帝设立的灵堂哭灵,算是在这里也要为君王戴孝。

见到下人催促他们赶紧换衣,刘祁倒是不啰嗦,当场就脱下了一身外衣,换上了粗麻衣,只是田珞皱着眉头,有些不高兴地说:“我们一不是朝廷命官,二不是诸侯藩王,为何要换这斩缞之服?”

这般重孝,原本就不该是他们这样的人穿的。

“小的要是知道,小的就不是个下人了。既然秦王殿下吩咐,您就赶快换上吧!”

那下人嘴上恭敬,眼神中却颇为不以为然。

“您倒是快穿啊!还是您想让小的伺候您?”

田珞被说的脸色一黑,恶狠狠接过衣衫,自发换了起来。并不是每个人都像是刘祁那么幸运,准从家里带小厮的,她又是女扮男装,更不方便带伺候的人进来,什么事情都只能自己动手。

只是粗麻布本就粗粝又单薄,这孝衣又是赶着做的,大概是想着刘祁小个子,把田珞的也按照他的个头做了,这衣衫一换,顿时断了半截,露出一截手腕和小腿。

田珞当场脸就黑了,看着露出来的脚踝几乎有抓狂的冲动。

“田少爷,你是不是五谷不分四肢不勤啊?怎么这么白?”

赵丹像是发现了什么新鲜的,又开始嘲笑她。

“赵丹,休得无礼!你以为大家子弟还跟你一样每日里到处乱跑不成!”

刘祁见田珞眼睛已经瞪得快要出火了,连忙和稀泥。

“您也是大家,那么大家,也没见白成这样…”

赵丹喃喃自语地低下头,没再啰嗦。

“既然二位都换了,那小的任务就算是完成了,秦王殿下说了,等会哭灵的时候,务必‘情真意切’一些…”

下人讪笑着丢下这句话,就退了出去。

等他一走,田珞皱着眉头在前厅找了张椅子坐下,翘起二郎腿,就仔细观察起自己的下裳来,不停地摸来摸去。

“你到底在干什么?”

见她露出这样不雅的动作,连刘祁都好奇了起来。

“我看看怎么能把这件给弄长点…”田珞有些犯愁,粗麻衣做孝服,边是不锁的,也没办法把边放下来加长。

她突然想起了什么,伸手向着刘祁。

“劳驾,把你那金簪借一下!”

“哈?”

刘祁一怔。

“要那个干吗?”

“你给我就是,反正我不会拿它自尽的!”

昨日话说开了,田珞反倒自在了许多。只要这人脑子不蠢,大概是不会做什么傻事了,真要做什么傻事,她也一点办法都没有。

到了这里,脑袋就是挂在房梁上了,生死都要置之度外。

但是要让她就这么光着腿死…

她一咬牙。

她不干!

刘祁被田珞的话说的脸上一阵发烧,也不知怎么的,鬼使神差地从怀里掏出视若珍宝的那枚簪子,递给了他。

霎时间,两个少年傻乎乎地看着她用尖锐的簪头一点点挑着麻线,将断续处的线头挑出、往下拽出来,中间断断续续,下围却长了一截,犹如流苏一般,遮住了露出来的小腿和布靴。

看到还可以这样“增长”,赵丹和刘祁都露出了“好厉害”的表情,再见田珞却是很自然地把簪子往怀里一揣,狡猾地笑了起来:“这金簪暂时由我先保管,等你从秦王那边‘哭灵’回来,我再还给你。”

如果给了他,谁知道他会不会做什么傻事!

就算行刺成功,命也没了!

“你,你这人怎么这样!简直是奸诈小人!”

刘祁刚刚还满脸敬佩,立刻变了脸色。

“小人就小人,小人比死人好。”

“你!”

“葛少爷,田少爷,请随我们去灵堂。”

两人正在斗嘴,冷不防门突然被人推开,走出来一个看起来是管事的并几个膀大腰圆的“家丁”,说是“请”,那表情大有不愿意就绑的意思。

刘祁再怎么心不甘情不愿,也只能作罢。

两人被这些人裹挟着往府衙里面走,路上还遇见了几个一样被请进来的各家人质,都换了麻衣,满脸疑惑不解的表情。

国孝虽然全国默哀,禁止婚嫁,但也没有规定每个人都要服孝的,也难怪他们会是这样。

这些引他们来的管事的见他们都在一起了,顿时趾高气扬了的拿出一封帛书来,洋洋洒洒说了一通,道是秦王殿下的“意思”。

那内容也很简单,大约是说朝中有残暴阴险的三皇子杀父继位,秦王身在庆州无法回京奔丧,只能在这庆州府衙中效仿京中含元殿为先帝设立灵堂,庆州官员及其“秦王殿下”的伴随们都是为人臣子的,应当效法京中大臣,一起为先帝“哭灵”祭祀。

刹那间,许多年纪轻轻就被逼得来做“质子”的公子们齐齐变了脸色,就连刘祁身边的田珞都“啊”了一声。

因为一旦皇帝驾崩,主持“祭祀”的,就是即将继位的“储君”,即使是藩王,也没有权利要求藩地里所有的臣子来自己府中为先帝祭祀,除非他起了不臣之心,想要试探有多少人愿意跟他造反。

虽然都知道秦王和三皇子不对付,迟早要打到京里去的,但如果皇位上是先帝的话,他还有一搏之力,一旦天子驾崩,京中继位的是三皇子,两兄弟就是不死不休的局面,秦王一旦输了,所有人都要完蛋。

这时候,有几个愿意真跟着他提着脑袋造反的?

于是乎,被领着进了“灵堂”,被迫要在先帝的灵位前大哭特哭之人,声音虽然悲戚,可眼神中却都是不安和惶恐之色,哭声也是时断时续,若说有多悲伤,确实未必。

田珞原本还担心有人注意到自己,等进了灵堂,却发现所有人都是跪伏在地,在那赞者的引导下又跪又拜,还要痛哭流涕,每个人都是一脸便秘的表情,哪个有心思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