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愣了愣,左手轻触被我亲过地方,良久,唇畔缓缓荡开一抹深深笑意。

我问他:“裴铮,你为什么喜欢我?”

他说:“你问过很多次了。”

我说:“可我还是不知道为什么。”

他说:“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我手自他后颈而下,探入后襟,拉下他外衣,毫无阻隔地抚摸他结实精壮后背,他手覆在我胸口轻轻揉捏,指尖扫过顶端,瞬间酥麻让我绷紧了后背,拱起上半身迎向他。湿热吻沿着下巴、脖颈、锁骨一路而下,停留在我胸口,我半睁着眼垂眸望向他,他却忽地停了下来,像忍着极大痛苦,帮我拉起衣襟。

“为什么……”我抱紧了他脖子,半是不满半是幽怨。第一次主动求欢,却被他拒绝了,明明他眼里还燃着□,抵着我某处依旧灼热坚硬。

他声音低沉沙哑:“我们有一辈子,不争朝夕。”虽是这么说,他双唇却仍是在我眉眼唇瓣之间留恋不去,一声如呻、吟般轻叹溢出喉咙,喉结上下滑动,“你明天要穿着沉重礼服游街祭太庙,今天晚上我要了你,明天你还走得动吗?”

我脸到这时方才感觉到热度惊人。

“裴铮……”我双手环着他脖颈,倚在他胸口低喃。

他轻笑着说:“我在。”

我说:“你忍得那么辛苦,要不要我帮你……”我压低了声音补充,“用手。”

他僵了一下,在我额上屈指轻轻一弹,笑道:“陛下,太荒、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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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扶着硕大发冠,抱怨说:“为什么豆豆成亲,我戴发冠比她还大?”

父君叹了口气:“你已经抱怨一个早上了。”

二爹无视她。

三爹已经不耐烦了,和四爹互相找茬消磨时间。

五爹犹豫着看了看左手药瓶,又看了看右手药膏,好看双眉纠结到一起,然后抬眼问我:“豆豆,你比较喜欢用药膏还是药水?”

七月真是热啊……

我转头对小路子说:“风扇大一点!”又转头对五爹说:“都用吧。”

五爹一愣,随即点头道:“有道理。”

别想歪,只是降暑药。

发冠虽然轻了不少,身上礼服依旧是里三层外三层,烈日当头,我已经汗湿重衣了,从发根湿到发梢。五爹让我喝了药水,又在我太阳穴两侧擦了药膏,总算让我清醒了一点。

娶裴铮,一点也不容易。

立个凤君如此之辛苦,难怪我大陈素来行一夫一妻制。

按礼,须由我亲自上丞相府迎他,然后一同乘马车经过东市到太庙,在太庙行三跪九叩之礼拜祭皇天后土和陈列祖列宗,再由太庙绕西市环城一周回皇宫。还没结束,还得拜过亲爹亲娘,然后接受百官拜贺。全部拜完已经是晚上了,这才开始夜宴,一个半时辰歌舞宴会,然后上城楼看满城烟火,受帝都百姓拜贺,最后才送进洞房,如果还有力气行房,这个君在体力上真当得上万民楷模了。

我还没到达丞相府,整个人就已经快脱水了,若不是有小路子搀扶着,恐怕早已化为一滩汗水向东流。

几位爹爹爱莫能助。

父君:“是不是能渡点内功给她?”

二爹摇头:“我练是纯阳内功。”

三爹:“我也是。”

四爹:“我也是。”

五爹:“我也是。”

母亲:“我内功被废了。”

“莲姑在哪里……”我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问。

“担心阿绪捣乱,让莲儿把他拎远点。”母亲遥望天边,惆怅地说,“不知道拎到哪里去了……”

五爹又让我含片参片,忧伤地看着我:“五爹没把你打造成铜皮铁骨,是五爹无能。”

我叹了口气,告别六亲,准备去丞相府迎亲,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地里,气喘吁吁地问:“还有多久到丞相府?”

原来怎么没觉得这段路有那么长。

“快到了,陛下别急,还差一刻才是吉时。”

寡人竟然还来早了!

我忧郁地看着丞相府匾额,路过几次,来过几次,以后这府邸就要换人住了。

对门师府正在办丧事,不挂红,也不能挂白。我心里难过,别过眼不敢看那几乎烙印在心上匾额。小时候觉得那是无法逾越高墙,阻隔在我和焕卿之间,长大后再想,这墙再高,也能推倒,但心墙呢……

虽也有推倒一天,但有人做得到,有人做不到,只是没有在正确时间遇到正确人罢了。

“陛下,吉时到了。”

我抬起头,看到裴铮一身红衣似火,微笑着向我走来。

恍然发现,这竟是我第一次看到他穿这样艳色长衫,竟是俊美得让人移不开眼。

正文 四三

红绸铺地,桃花落满,他踏香而来,握住我伸出手。

转身间我一阵头晕目眩,他长袖轻扫,不着痕迹地在我腰上一托,我用余光偷看他,不出意料地看到他唇畔半是揶揄微笑。

我干咳一声,本就发烫脸颊更加如火烧一般。从丞相府门口到游街马车不过几步距离,明面上是我们相互扶持,实际上几乎是他扶着我……

“陛下与凤君真是恩爱……”恍惚好像听到谁这么说,我看了一下自己和裴铮距离,这才意识到两人挨得有多近……

他在我臂上一扶,掌心在我腰上托了一下,借力之下我才上得了马车。

东市已被士兵清道,街道两旁跪满了百姓,我与裴铮微笑接受百姓拜贺,只听到一声接一声“吾皇万岁”,“凤君千岁”,眼前一阵阵发黑……

掌心忽地一痛,让我清醒了不少。

裴铮嘴唇微动,声音却清晰传到我耳中。

“陛下真是气虚体弱……”

我被他一噎,咬咬唇打起精神应对,冷哼一声别过脸看向另一边。他轻笑一声,借着长袖掩护,握住了我手,我不着痕迹地挣了几下都没有挣脱,感觉到他一轻一重地掐着我虎口,仿佛无形之中减轻了我痛楚,我便也由着他,直到后来十指交握,再难分开。

寡人才不接受激将,哼!

长袖底下暗斗,你掐我掐你,不多时竟已到了太庙。百官分列两侧,三呼万岁,宗室公卿盛装相迎。

儿臂粗高香先敬天地后敬列祖,自高祖刘芒到舅舅刘澈,一应三拜杯酒,将近五十拜下来,我已经两股战战,彻底站不起身了。我眼泪哗哗地转头看裴铮,轻轻摇了摇头,表示自己已经精疲力竭了。到这时裴铮也顾不上我这帝王脸面了,轻叹口气,半忍着笑意将我从地上扶了起来。

我已经气息奄奄了,靠在他手臂上说:“寡人后悔了……”

“悔之已晚。”他毫无压力地微笑。

其实换个角度想想,百官也与寡人差不多奔波,只不过他们都盯着寡人,不允许出半点差错,而他们自己却没人盯着,想擦汗就擦汗,想喝水就喝水,想坐下左右看看没有人也是可以……

我气若游丝地上了马车,说:“拉下车帘。”

裴铮一挥手,所有帘子都放了下来,阻隔了外间视线。我终于彻底松了口气,瘫倒在他怀里,哽咽着说:“寡人不娶你了……”

他手探进我后颈,在我背上一摸,出来一手汗。

我整个人便像从水中捞出来一般,朱红喜服都成了深红。裴铮忙取过水壶送到我唇边,我抓过水壶一阵猛灌,被呛得咳嗽连连,耳鸣眼花,越发觉得委屈……

“不娶了……”我抽抽噎噎。

裴铮笑着说:“陛下是在撒娇吗?”

我幽怨地瞪了他一眼:“为什么你都不会流汗……”

不由得想起那句艳词:冰肌玉骨,自清凉无汗……

好想喝冰镇酸梅汤……

裴铮帮我轻轻擦拭额面上汗水,笑道:“习武之人,自然和常人不同。”

我想他定是小时候就将一生汗流光了,这么一想,我心里也平衡了一点。

“豆豆……”裴铮忽然开口,神情有了些微变化,我仰头看他,眨了眨眼。“什么?”

裴铮嘴唇微动,像是犹豫了一下,眼神一动,而后笑道:“今天我很开心。”

我心头一甜,却故意说:“因为看到我这么狼狈吗?”

他哈哈一笑道:“陛下圣明!”说着忽然俯下身来,吻住我唇。我吓了一跳,想到这是在大街上,虽然有车帘阻隔,但那也不过是一层红纱布,万一突然挂起狂风岂不是被外面人看到了!

我急着想推开他,却被他紧紧抓住了双手,按在他胸口,感受到他胸腔内有力跳动。

“唔唔……”我避开他,苦着脸说,“我快晕倒了……”

他手轻抚着我脸颊,“我真不希望,今天被其他事打扰。”

我心口跳了一下,抬眼看向他。

“会有什么事?”

他但笑不语,撩起我长发垂于身后,说:“我们该回去了。”

西市和东市不同,几乎不见行人,我半倚在裴铮身上,微闭着眼睛休息。一阵风迎面吹来,掀开了前方车帘。

我睁开眼睛,正看见裴铮手中握着一枝羽箭,嗡嗡直颤,箭头正对着我。

裴铮说:“麻烦。”话音一落,羽箭在手中断成两截。

我重新闭上眼睛,忽然觉得今天这个颜色选得真好,本就是一地鲜红,也不会让人看出血颜色,只是血腥味比较难除。

“竟然让这支箭进了马车,暗卫是越来越没用了。”裴铮拂袖冷然道。

“我也不希望逼得南怀王在这一天动手,但是他要选在这一天,我也没办法。”我叹了口气,“狗急跳墙了。”

“你暗中放出消息,让南怀王知道苏昀把师府和宗室公卿勾结罪证上报朝廷,力荐要削藩,这是在逼他连明德陛下都要一并除去,也是逼他亮出自己底牌,一网打尽。如今兵力分散,东市一分,皇宫一分,太庙一分,表面上看,西市防御最为薄弱,但几乎所有暗卫都集中在这里。豆豆,你就那么有把握,把南怀王连根拔起吗?”

“我没有把握。”我笑了笑,仰头看他,双手环在他脖子上,脸枕在他颈窝。“可是我有你。”

裴铮微微一震,回抱着我双手收紧,闷笑道:“哦?你这么信我?你知道了什么?”

马车微动,暗卫将马车围成一圈,护在身后,厮杀四起。

“那天晚上在宝船上,你明知道我在门外,对不对?”

裴铮笑而不语看着我。

“你任刘绫那么说,不怕我误解你吗?”

“误解什么?”裴铮手抚上我脸颊,“刘绫说,本也没错。一句都没有错。我是和南怀王府有交易,他要金山银山,甚至要独立成,而我要你,要你信我,爱我,完完全全属于我,而且只属于我。留下水贼,是想借由他们口给你警示,让苏昀离京,也是想对他下手。但这一切不都是为了如你所愿?”

我笑容顿时僵住,心头一片纷乱。

裴铮淡淡一笑,似讽似嘲:“你这颗红豆不易采撷,那时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故意那么说,或者也想试探一下,试探一下我在你心里到底有多少分量,会不会因为那几句话就判我死刑。”

“若然是呢?”我打断他话,问道,“如果我从此不再信你,废了你凤君之位,收回我给过你一切?”

我是曾怀疑过他,但尽管如此,我也放不下了,纵然他真背叛我,我也放不下,舍不得,忘不掉,我会收回放给他权力和地位,但不会废了他凤君之位,他说他想要我,我又何尝不想完完全全地拥有他?

“如果你放弃我……”裴铮眼神一沉,依稀闪过血色,却很快掩饰过去,笑意盈盈道,“你终究没有。”

我不知道裴铮武功有多高,只知道几个爹爹之中以二爹第一,三爹四爹在伯仲之间,而裴铮仅次于二爹。四爹出身暗卫,行动以隐蔽着称,裴铮若连四爹行踪都能察觉,那没有理由不知道当时我在窃听。明知道我在场还那么说,他那番话定然别有深意。

或许,他只是不愿意打草惊蛇,让刘绫发现我存在。

“可你也终究背着我和南怀王勾结。中之是什么意思?他这可是要列土封疆,自立为王了!”我咬着牙瞪他,“若这都不是背叛,那什么才是?”

裴铮不以为意一笑:“他说要,我就给吗?”

我愣了一下。

裴铮说:“南部那么富庶,他要送钱给我,我也只好笑纳。至于他要什么,关我何事?”

“你……真无耻……”虽然早知道他不是个好人,但亲耳听到他这么说,我还是忍不住笑了。“无关乎天下人都骂你贪官、佞臣、奸商!”

裴铮指尖轻触我唇畔酒窝,目光痴迷:“我只要你笑颜,旁人怎么说,又关我何事?”

我一生为名声而活,而他只为自己心而活。

“寡人凤君啊……”我握住他手,将自己脸颊送入他掌心,“也只有你,能陪寡人在腥风血雨之中谈情说爱了。”

裴铮苦笑一叹:“帝王家女婿,不好当。”

正文 四四

刺鼻血腥味让我皱了皱眉头,裴铮将我揽在怀中,转头对外下令:“走。”

一百多人在无声地厮杀,只听到刀枪剑戟碰撞声,长剑刺进血肉,划开衣帛,虽没有目睹,但那细微声音让人即使闭上眼睛也能想象。

一将功成万骨枯,古来如此。

清理过战场之后,这里什么痕迹也不会留下,那些死去人,历史也记不住他们名姓,只记得或成或败将,还有浮华与荣光。

感觉到裴铮掌心微微出汗,我仰头看他,见他唇色似乎有些发白,疑惑问道:“裴铮,你不舒服吗?”

他笑着摇了摇头,说:“无事。”

我揶揄地看着他:“你之前还取笑我,难道你也晕车了吗?”

裴铮点了下我鼻尖,笑道:“你可是在幸灾乐祸?”

“岂敢……”我瞥了一眼渐渐远去战场,回头看他,笑着说,“我感动呢,这算是有难同当吗?”

“你果真希望如此?”他挑了挑眉梢,似笑非笑。

我摇头笑道:“不要。有福我享,有难你当。”

他悠悠答道:“微臣领旨。”

我干咳一声,低下头,眼神闪烁着望着角落,低声说:“从今天起,你该改口了……”

头上传来他一声轻叹,环着我手臂慢慢收紧了,细细密密吻落在我耳后,不含任何欲念轻吻。

“民间百姓,都是怎么称呼自己夫君?”我把脸埋在他胸口,不敢抬头看他神情,只低低声地问,“是叫相公,还是叫官人,或者其他?”

“这要分场合了,看是在床上,还是在床下。”裴铮轻笑一声,气息喷洒在我耳后,我觉得自己耳根已经开始发烫了。

“你与旁人不同,在人前,自然只能唤我凤君,人后话……”他唇瓣在我耳垂上厮磨,低声说,“我名字叫铮。”

我声音细如蚊鸣,心如擂鼓。

“铮……”

“乖。”他声音含笑,轻揉了一把我脸颊,“不想把马车当婚房,就别再说话勾引我了。”

我被他这话噎了一下,冷哼一声推开他,别过脸看外面,强迫自己不要再转头看他。

连“铮儿”二字那么肉麻都叫过了,还有什么说不出口。

寡人这是在羞涩个什么劲儿啊!

我撑着下巴心想,可能是当时喊时候没往心里去,存是故意勾引他心思,半是玩笑半是虚情假意,如今却不一样了……

还有几里路就到皇宫了,拜过父亲母亲,我们便是真正夫妻了。

这几里路很短,这十年很长,但终于还是走到了尽头。

百官早已先到一步,迎着马车进了皇城之后才尾随而入。

我和裴铮下了马车,携手走上八十一级台阶。殿门大开,母亲与二爹并肩于龙座之上,四位爹爹两两分坐两侧。

我是天子,跪天地,跪列祖,不跪人。

宫人膝行捧酒上前,我与裴铮一人一杯捧起,向母亲缓缓一拜。

母亲接过酒杯抿了一口,哽咽着说:“突然好忧伤,女儿没了……”转手将酒杯放到托盘上,又接过裴铮酒,咬牙瞪着他:“养大狼崽叼走了小油鸡!”

我抽了抽嘴角,说:“母亲,你喝酒吧。”

母亲仰头灌下,嘤嘤哭泣。“女儿大了,胳膊肘都往外拐,还没拜完呢就帮女婿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