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臣有罪 作者:随宇而安

每每严小武向我哭诉江湖武林是多么凶险,所谓大侠是多么凶残,他们江湖小虾米又是如何刀口舔血,提头过日子,我都嗤之以鼻。明明我们太医才是真正把脑袋悬在裤腰带上的人!

据不完全统计,我们最常听到的三句话分别是:

一,治不好她/他,朕要你提头来见!

二,她/他要有个三长两短,朕要你们统统陪葬!

三,连这点病都治不好,朕养你们何用!


内容标签: 宫廷侯爵

搜索关键字:主角:自己看嘛

第一章
每每严小武向我哭诉江湖武林是多么凶险,所谓大侠是多么凶残,他们江湖小虾米又是如何刀口舔血,提头过日子,我都嗤之以鼻。明明我们太医才是真正把脑袋悬在裤腰带上的人!
据不完全统计,我们最常听到的三句话分别是:
一,治不好她/他,朕要你提头来见!
二,她/他要有个三长两短,朕要你们统统陪葬!
三,连这点病都治不好,朕养你们何用!
反正,把人治好了是我们的天职,没多什么赏赐,要一个没疏忽,轻则一个人死重则大家一起死。简而言之,太医这份工作,收入低、风险高,偶尔可以兼职做外快,比如替东宫娘娘给西宫娘娘打胎,或者替西宫娘娘给皇上买点壮阳药,干的竟是些有违我们医道的龌龊事儿。
我就问爷爷了,做这种事不是太伤天害理,有违我们医者父母心的医道吗?
爷爷说:“去他妈的医道!活下去最重要!”
这话听得我忧从中来,不可断绝。思来想去,想要活下去,必须得脱了这身太医院的制服,远远离开皇宫,但谁让我有个被称为“医圣”的祖先,拼尽最后一口心头血,把高祖皇帝从鬼门关拽了回来,高祖皇帝龙颜甚悦,赏了一块匾额,说了一句“世代行医”,就此决定了我宋氏一族几百年的命运。
医术这种东西是不会遗传的,如果高祖皇帝能明白这一点,也不会有我今天的悲剧了。
严小武从外间跑来,吭哧吭哧喘着气,我瞥了他一眼淡淡道:“小武,你肾又虚了。”往常他跑个一千里都不见喘。
严小武缓下脚步,双手扶着腰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太医院传话来,急召所有太医到西华阁!”
我眼皮跳了两下,有种不祥的预感。
西华阁里住的当今圣上最宠爱的妃子,如今这一急召,不是有事就是有病,而且恐怕还不是小病,其实无论是有事还是有病,这都不是我能解决得来的……爷爷在世时常说,太医院那帮人都是庸医,跟他们在一起早晚被拖累。
我对那帮子人也是恨其不争气,如果他们医术高超一点,那就用不着我爷爷了,那我爷爷就不会这么受陛下青睐了,我爷爷不这么受陛下青睐,我也不用在爷爷死后顶着万钧压力继承祖业了……
对于我的义愤填膺,爷爷拍拍我的肩膀安慰我说:“算了,他们就算是庸医,好歹还是个医生,而你……”在我惶恐的目光中,他流露出惨痛的表情,“简直是个屠夫……”
爷爷对太医院的未来做出以下判断——早晚通通死在我手上。
我觉得,这一刻就要来了。我的手心发凉,额头冒汗,颤抖着手拉住严小武的衣角:“那啥……你有打听到,西华阁那边是出什么事了吗?”
严小武压低了声音说:“怕是好不了,里三层外三层围满了人,都是其他宫里派人来打听的!”
当今陛下年仅二十,登基不过两年,尚未立后,也无子嗣,后宫妃嫔三三两两,雨露均沾,只这西华阁的华妃多得几分青睐,后宫众人此时见此阵仗,只怕宫里早已烧开了。既盼望着华妃遭遇不测,又怕她是怀上龙种。
若是遭遇不测,我断然是救她不成的,若是怀上龙种,把个喜脉何需这么多太医,更怕的是自己不知有孕,却又无意中小产……
我这头真真是疼得紧啊……
作为宫里唯一的女太医,我义不容辞地成为“妇科专家”,哪个妃子例假不调身子不爽都要叫我,我凭着下三滥的医术,练就了三寸不烂之舌,从心理上对妃嫔姐姐们进行爱的治愈,至今尚未露出破绽。
只是不知……唱歌能不能解决小产问题。
只这么一会儿,我已在心中转过了各种可能与解决方案,最终还是决定:死就死吧,进宫去!
严小武早已张罗好了轿子,我上了轿,他跟在旁边一路小跑,到了宫门口我下了轿子,他又提着我的药箱随我进宫。
宫门口停了不少轿子,我略略一数,心道太医院的老骨头们还真是赶死队,这么一会儿就都来齐了,真是可敬可谓。
还没到西华阁,就看到周围都是探头探脑的人,各种窃窃私语,到得西华阁外,却又是一片寂静。守卫认得我,赶紧让我入内,我放轻了脚步,几乎是踮着脚进去。
西华阁里,淡淡青烟缭绕、幽幽香气飘渺,七重薄纱后,隐约跪了一地的人。我的心脏跳得更快了,眼角瞥到一个明黄色的身影立于屏风侧,我斟酌了一番,决定还是不请安了,悄悄地躲到一边跪下。
这时一个太医诊脉完毕退下,跪在那明黄身影之前,颤声道:“恭喜陛下,华妃娘娘这是喜脉。”
一个低沉的声音淡淡道:“是吗,再诊。”听不出喜怒。
这事不寻常,妃子有喜,皇上怎么能是“听不出喜怒”呢?不是喜,那必然是不喜,既然是不喜,那必然……
我眼皮又在跳了!还跳出了节奏!这分明是一首十面埋伏!
连我都能想出这其中不合理之处,更何况那些人精似的太医。但是几个太医上去,诊断结果均是喜脉。想必这是喜脉没有假了,让他们欺君他们也是不敢的。
正胡思乱想着,忽听到那个声音又道:“宋灵枢呢?”
瞬间无数道目光向我刺来,我哆哆嗦嗦道:“微臣在……”
“你去把脉。”
“诺。”我提着衣角上前,余光瞥了皇帝一眼,这一眼不凑巧,正好被他抓了个正着,吓得我赶紧低下头,脑海中却仍是他那张略显阴沉的脸。
我装模作样地按在华妃伸出的手腕上,皓腕如雪,五指如葱,脉搏嘛……那么多人都说是喜脉,那肯定是喜脉了。
我收回手,站起身转了个圈跪下,磕头道:“回陛下,华妃娘娘确实是喜脉。”
“喜脉……”他沉吟片刻,又道,“宋灵枢,你抬起头来,把方才的话再说一遍。”
我心头咯噔一声,有些莫名,有些惊慌,却还是遵从圣旨,抬起头来,不敢直视龙颜,便直勾勾盯着房梁,面无表情道:“回陛下,华妃娘娘确实是喜脉。”
我的余光能感觉到他唇畔刹那间扬起的弧度。“是吗……太好了……”
最后三个字,让在场所有太医都松了一口气,但下面三个字,又狠狠堵了一口气回去。“那么,几个月了?”
这下热闹了,有人说两个月,有人说三个月,还有人说四个月……
果然是群庸医啊……我默不作声,直到皇帝又点了我的名,问道:“宋灵枢,你说。”
我俯首答道:“微臣以为,应该是三个月左右。”
嘿嘿……这样一来,如果是两个月,那就是三个月左,如果是四个月,那就是三个月右,如果是三个月,那就更准了。
“嗯。”皇帝点了点头,我正想跟着松口气,他又说,“那今后,就由宋太医全权负责华妃的起居了。这是朕第一个龙儿,如果有任何差池,宋太医,你就提头来见吧!”
来了来了又来了!不管多少次,听到这句话我都是难忍悲愤之情,以头抢地呜呼道:“微臣……遵旨……”

第二章
我常常想,如果华妃出了什么事,皇帝会不会真的要我的命,好歹说,我们也是从小玩到大的感情啊……
当今这个皇帝,当年的八王刘希,可以说是我爷爷一手救回来的。刘希在皇子中行八,不上不下,本就是不怎么占优势的排位,又因为娘胎中带病而来,自小体弱多病,先皇尚武,这个病弱的八皇子就更加入不了他的法眼了。宫里的人个个势利,见八皇子母子失势,便都踩到头上来,克扣俸禄,挪用衣食,八皇子病重高烧,甚至连太医也请不起。是八皇子宫中的小宫女拦在我爷爷回府的路上磕头跪求,我爷爷这才给刘希看病诊治。
刘希得的是什么病我也不懂,但是看爷爷神色也能猜到绝对不是什么简单的头疼耳热。那小子长我三岁,却是长得比我瘦小,下巴尖尖细细的,真是巴掌大小,苍白的脸蛋上长年泛着诡异的嫣红,走不上几步路便气喘吁吁,谁都料定他活不过十岁,却没想到让爷爷一治十年,生生根治了那些毛病,不经意间一转眼,他竟比我高了两个头去,不复当年怯生生的小模样,也学会了用鼻孔看人,冷言冷语对我说什么“提头来见”,真是……忘恩负义!
帝王家果然没几个好人!
我在心中骂骂咧咧,面上却是恭恭敬敬,刘希说没两句就有人进来通报消息,耳语几句,刘希面色一沉,便随来人匆匆离去,众太医待刘希走了,这才彻底放松神经。我从地上爬起,扭头朝床上看了一眼,华妃已坐起身来,一双美目望着空荡荡的门口,满是幽怨。
别那么急,还有得几十年让你幽怨的。
我叹了口气,拂袖而去,刚走出几步,就看到刘希身边的大宦官富春向我走来,脸上带着笑意,恭敬道:“陛下说,华妃怀孕是大事,不容闪失,让宋太医就近住着方便照看。”
“这……只怕于理不合啊,外臣不得内宿……”我纠结啊,我烦恼啊,我抓狂啊!
富春笑道:“宋太医无需介怀。外臣不得内宿,怕的是□宫廷,宋太医是女子,便无此顾虑了。临水宫已为宋太医打理好了,宋太医即可入住。”
我大惊道:“临水宫!这只怕更不合适了!”
临水宫比邻刘希的寝宫,这宫殿虽无定论,但向来默认是皇后寝宫,我一个太医怎么可以住那种地方!
富春微微笑道:“陛下如此安排自有深意,宋太医还是遵旨吧。”
说罢便不再理我,扬长而去,留我一脸呆滞。
这一脸呆滞持续到了晚上,当我在临水宫用膳时。
刘希果然很有深意……
他让我住的是临水宫外围的一等宫人住所,仔细说起来,就是下人房。自作多情多烦恼啊……
我抓了抓脑袋,扒拉饭菜。
宫里的伙食到底还是比家里好多了,想必也是因为我太医的身份,又是华妃娘娘的专人太医,待遇又高了一些,这饭菜绝非严小武那一介武夫能比。
我得了圣旨留宿宫中,严小武就没这必要了,一早扔了药箱自己屁溜屁溜回家了。那家伙也是我爷爷好心收留的孩子,当初在街上为了一个馒头跟人干架差点引发血案,我爷爷用了一个肉馅馒头把他带回了家,这一留就是十几年,耳濡目染的,他也会了一些医术,不用把脉只看气色就能知道对方的情况,比如他常对我说:“宋灵枢,你要死了。”
每次他说完这句话,我都会被爷爷罚站罚写字罚闭门思过,这么算来,严小武的医术也有半桶水了,而据说他的功夫还比他的医术多了半桶,江湖人称“来一桶”。我一直这么以为,直到严小武忍无可忍解释说,其实是叫“来一捅”,因为他是个耍枪的,这三个字意思是“来了一定要捅一枪”,跟那些用剑的说“剑出必见血”是一个道理。
我说:“严小武,你真是逊毙了,连外号都矬得这么儿童不宜。”
而爷爷竟然想把我许配给这么个外号如此淫邪的人物,想起来我都有些内伤。
刚吃过饭,宫人就送来了据说是严小武托人送进来的东西,我翻看了一下,除了换洗衣物,就是逃命工具,里面还藏了一张纸条,歪歪扭扭的几条线,我看了半天看不懂,又去翻看背面,只见上写——背面是宫里地下通道的地图,出事了自己逃出来,我就不接你了。
我默默收起来,再一次感谢上苍给我这样一个可想、可怨、可恨的王八蛋。
东西刚收好,便又有宫人来传话,说是西华阁的召见宋太医。我匆匆披上外套,便跟来人去了。
意料之中的,刘希也在西华阁。
华妃薄施脂粉,靠在刘希左侧,一副小鸟依人的柔弱模样。我心道原来刘希竟是喜欢这一类型,这定然是自恋的缘故了,刘希少年时可比这华妃柔弱多了,小鸟依人多了,也美貌多了。华妃的哥哥是兵马大元帅,将帅世家出身的女人,这柔弱都是装的吧。
刘希扶着华妃坐到床畔,不似下午那般阴沉莫测了,脸上带着淡淡笑意,话语间慢慢都是柔情。他对华妃说:“你有孕在身,身子虚弱,不要下床了。”一转头,对着我冷漠道:“宋太医,华妃说身体不舒服,你来看看是怎么回事。”
我点头称诺,刘希也不走开,便坐在床畔,让华妃靠在他胸前,我战战兢兢上前,不得不承认,那一身明黄对我很有杀伤力,简直要亮瞎我的狗眼了。我低着头看华妃的手腕,目光所及,却还是大片的明黄色,从膝上到衣摆。
我一直觉得这颜色就像灿烂的粪便,不知道为什么那么多人都争着穿。当年我跟刘希还算比较熟的时候,也曾没上没下地跟他胡说八道。他登基那日,我跟着爷爷例行给他做检查,我看着他一身粪便颜色,哎哟哎哟两声,笑着说:“刘希,你穿上衣服我都不认识你了!”
爷爷拍了我的脑袋一下,叱喝一声:“大胆!”
刘希轻咳两声,白皙的脸上泛着淡淡的粉色,有些尴尬地扫了我一眼。那样的神情,是我最后一次见到了。
我原先也以为,衣服终究也只是衣服而已,人不会因为穿了不同的衣服而有什么不同,后来我才发现自己错得离谱。八王刘希早就没了,现在在我面前的是皇帝刘希。我当初大大咧咧地直呼他的名字,现在是不行了,民间为了讳皇帝名字,“希”字不能用,百姓也没了“希望”了,我也没有了。
我想得出神,也不知呆了多久,直到刘希提高了嗓音喝了一声,我才惊醒过来,撤了手摸摸自己的手腕掩饰慌张,扭头看向华妃。“华妃娘娘可有什么不适症状?”
华妃柔柔道:“总是觉得恶心,作呕。”
我微笑道:“这是孕妇定然要经过的一个阶段,华妃娘娘无需担心,微臣回去开两帖方子,娘娘按时服用,症状便会有所减轻。”
等回去再让人去太医院拿点孕妇妊娠期用的药便可以了,让我写我却是写不出来的。
其实,刘希是知道我的,不知道为什么他仍然让我来给华妃诊治。
华妃倒是不疑有他,柔顺地点点头,柔荑覆在刘希手背上,轻声道:“陛下,今晚留下来陪臣妾好吗?”
刘希自然是微笑点头道:“好,你先歇着,朕先去一趟书房把余下公务交代了便来陪你。”
此时后宫中定然有许多妃嫔在扎小人。
华妃温顺极了,含情脉脉望着刘希,闭上眼睛的瞬间难掩一转而逝的得意。
我早几步退了出来,里面闷热得难受,一出来我就扯开了前襟两个衣扣大口呼气。
“宋灵枢。”背后有人喊我的名字,声音甚是耳熟。
我顿住脚步,僵硬地扭头望去——刘希脸色不佳,向我走来。
我缓缓跪倒——真累,每次见到他都要跪,再多见几回我膝盖就废了吧。
“微臣叩见陛下。”
“免礼了。”他径自从我身边走过,在一旁的石凳上坐下。我缓缓站了起来,这才发现左右竟一个人都没有。
“朕最近也不太舒服,你也帮朕看看吧。”他说着也伸出了手。
我愣愣看着眼前的手腕,又抬头看他,说了一声:“啊?”
他漆黑幽深的双眸一眨不眨地望着我,说:“过来。”
我挪了小半步,压低了声音苦恼道:“陛下,你是知道我的……你要是真的不舒服,还是让施太医、苏太医他们来看看吧。”
他倒也没有反对,只是说:“你想抗旨吗。”
他这么跟我说话,我心里酸得,跟吃了青李子似的,却也只能抽抽鼻子,硬着头皮上前。
我不敢坐着,便只有弯下腰,三指扣在他的脉搏上。天可怜见……除了血管的跳动我什么都感觉不到。爷爷总说我神经太粗,那么明显的脉象差异我都感觉不出来,可说实话啊,明明就是一跳一跳的,还能有什么差异……
“陛下哪里不舒服?”我只好做戏做到底。
“失眠,多梦,身体发寒。”他看着我的眼睛说。
我心脏抽疼了一下,颤声问道:“是不是旧疾复发?”
如果是,那只怕真的没有人有办法了。当年他那病,也是这样的病状,要么睡不着,要么好不容易睡下去了却很快被噩梦惊醒,醒来时一身汗,他又抱着自己说冷。这样的情况,只能长期依靠药物获得睡眠,眼下也总是浮着淡淡的黑眼圈。
“如果旧疾复发,会怎么样?”他认真问我。
我的声音哽咽在喉咙里,回答不出来。我真的回答不出来,因为我也不知道,只能傻傻回视他。
末了,他唇角一扬,笑道:“骗你的。”
我呼吸一滞,然后觉得更悲哀,肩膀也垮了下来,淡淡道了一声“哦”,想要抽回手,才发现被他握在掌心。
我又被吓到了!
刘希的掌心的暖意也是淡淡的少许,就像冬日里的夕阳,那点奢侈的,仿佛随时会被抽离的温度。
“有件事,我想告诉你,但现在还不行……”他说这话时,眼底仿佛有烛光在跳动,“我只能告诉你,很快我就能做自己想做的事了……你爷爷救过我,我可以实现你的一个愿望,你想要什么东西,想要什么人,想做什么事,我都可以答应你,无论是什么……”他放低了声音,轻柔得像一个诱人深陷的梦,“告诉我,无论你想要什么,我都能给你……”
我痴痴看着他的眼睛,动了动嘴唇,说:“我想要……免死金牌……”
“什么?”魔法中断,他愣了一下。
我抿了下嘴唇,商量着说:“当太医,很危险的,你是知道我的,我怕有一天我治坏了人,你会杀我……可不可以给我一道免死金牌……或者很多道免死金牌?我觉得一道不够用……”
刘希黑沉着脸说:“不行!”
我撇了撇嘴。果然是骗人的,刚刚还说什么都可以……
刘希叹了口气,道:“好吧,我答应你,绝对不会治你死罪,你放心了吧?那……你还有没有其他心愿?”
我低下头仔细想了想,心头一跳,抬起眼看着他,高兴道:“有!”
“什么?”他柔声问。
“我想离开皇宫!”我欣然道,“反正我的医术你是知道的,当屠夫都比较称职,太医院也用不上我了,我留在这里也没什么意思,都是因为高祖我们宋家才不得不世代行医,你……能不能放了我?”
刘希深呼吸一口气,声音微微颤抖:“离开这里,你还能去哪里呢?”
我笑着说:“严小武已经在江湖上闯出名堂了,我跟他走,他答应爷爷了,这辈子都会照顾我!”话还没说完,手上便传来一阵剧痛,我哀嚎一声,刘希才松开紧握的手。
“你休想!”他撂下这三个字,头也不回地离开。

第三章
刘希不喜欢严小武,我隐约有所觉察。我曾经偷偷问严小武,你是不是暗地里欺负刘希,不然为什么他好像不怎么待见你。
严小武和我两个人蹲在大树下想了一整个下午,最后严小武单方面做出一个结论:刘希是嫉妒严小武身强体健充满男人味。
我给了严小武一个如来神掌,他那种汗臭味脚臭味有什么好嫉妒的!当然,刘希身上苦涩的药味也不怎么好闻,不过至少我比较习惯。
严小武也在某个时刻提出某种不靠谱的猜测:“难道他是喜欢你,所以嫉妒你跟我好?”
我认真地说:“第一,我跟你一点都不好。第二,他不可能喜欢我的。”
是啊,他要是喜欢我,怎么当了皇帝后会对我那么冷漠,尤其是爷爷过世之后。他要是喜欢我,怎么会纳了两三个妃子。他要是喜欢我,华妃怎么会有喜。
他要是这样都叫做喜欢我,那么廉价的喜欢,我才不稀罕呢。
所以刘希对严小武的感情,大概可以叫做前辈子有怨有仇,这辈子虐恋情深,跟我能有什么关系。
在临水宫的第二天,刘希的另外几个妃嫔便组团找我去做心理治疗了,醉翁之意绝对不在酒,在听到我说母子都很健康平安的时候,她们不约而同露出欣喜又失望的表情。
这些妃嫔贵人都是刘希登基这两年纳的,刘希是个劳模皇帝,不过也不是十分怠慢后宫的爱妃,隔一段时间还是会临幸一次,给她们一点存在感。刘希是少年天子,端的是芝华玉树,温润儒雅,笑如春风,又是天底下最尊贵的男人,这些女人们见过他,拥有过他,那之后便再也离不了他了。
谁说相思不是病,这种没药医的病,还是要靠我这样的妇女之友来开导。我穿上太医院制服的时候,她们没拿我当女人,我对她们没威胁,她们也没拿我当男人,我和她们没隔阂。她们大概是拿我当不男不女的宦官了吧。
“华妃娘娘真是好福气,深得陛下宠爱,又怀了龙种,现在华妃娘娘的兄长还打了胜仗,彻底剿灭敌国最后十万兵马,解除西凉的威胁,看样子,皇后之位非华妃莫属了。”说这话的人也不知道多少真心,但酸意肯定是有七分的。
朝堂上的事,我向来没什么兴趣,也不关心,因此听她们说这说那,也只有呵呵哈哈敷衍两声。我忽地想起进宫那天刘希的变化,下午还一脸阴沉,晚上就喜笑颜开,想必是因为捷报传来了。
在外面坐没多久,西华阁便又有人来催了。这边的妃嫔们不阴不阳地说:“华妃娘娘身子可娇贵着,宋太医还是快些去吧,要是出了什么事,我们可担待不起。”
我也担待不起啊……说起来,我还挺担心的,只怕刘希那病会遗传,如果刘希的孩子也得了那样的病,爷爷又不在了,我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刘希的孩子啊……他都有自己的孩子了……
我心情颇为复杂地看着华妃微微隆起的小腹,只有一点点的弧度,那里面孕育着一个小生命,长大以后,会不会是另一个刘希。
“听说宋太医刚刚被人请去了?”刘希不在眼前,华妃又是另一番模样了。天生贵胄,这样的女子要么骄横要么娇弱,华妃显然只有在刘希面前才会娇弱。
我陪笑答道:“娘娘们身体不舒服,都让微臣看惯了,微臣也只好去一趟。”
“呵,只怕是心里不舒服吧。”华妃冷笑一声,“她们都说了些什么?”
我挑着答道:“都说华妃娘娘好福气,大将军又打胜仗了,皇上欢喜得很。”
说到大将军,华妃脸上也笑开了,显然以这个兄长为傲。“那是自然,本宫的娘家和她们可不一样,一个个小官小吏……”她这话说得有些过了,人家好歹也都是至少三品的家庭出身……
“宋太医。”华妃话头一转,美目向我看来,眼中带着芒。“宋太医医术高超,陛下都对你另眼相看,本宫对宋太医也是十分倚仗,怀胎十月,艰险非常,这宫中冷枪暗箭防不胜防,本宫可都靠宋太医你了……”
“娘娘言重了,微臣职责所在,不敢有丝毫懈怠。”
华妃盈盈笑道:“宋太医不必紧张。宋太医你是个老实人,只是在这宫里老实人不好过,只要宋太医对本宫真心,本宫会让宋太医过得很舒服。”
“谢、谢谢娘娘……”我心里哀叹,这是在拉拢我吗……原来我也有拉拢的价值,真是受宠若惊啊……
和华妃话说到一半,富春便来求见。华妃脸色一变,调整了表情状态,这才让富春进来。
我目睹了变脸全过程,心中十分震撼,以至于富春跟我说话我都没听到。
“什么,陛下病倒了?”华妃声音蓦地变得尖锐,我皱了下眉,终于反应过来了。
富春一脸忧愁,说道:“是啊,本来边关战事平定,陛下是该高兴的,但平定之后,要犒赏三军,要拟定谈判合约,要接见使臣,陛下反而更忙了,这一忙,就病倒了。陛下这才差遣富春来召宋太医。”
我愣愣看着他,说实话,我是不怎么相信这套说辞的。
华妃却是深信不疑的样子,急急忙忙站了起来道:“本宫换身衣裳,立刻就去看望陛下。”
“别别!”富春连忙阻止她,苦着脸道,“娘娘不要为难富春,陛下虽是病了,却也不重,因此特意叮嘱了,娘娘身怀六甲,陛下担心娘娘亦因此染病,龙种要紧,娘娘就算不为自己着想,也要为肚子里的龙子着想啊!”
这话戳到华妃心坎里了,她现在定然是担心这龙种更多。刘希自幼多病不是秘密,这两年虽然看似好了一些,但谁知道会不会反复。华妃犹豫了一下,便从善如流了。“那就有劳富春公公转达本宫的关心了。”
富春松了口气,忙道:“自然是了。”又转头看我,“宋太医,赶紧走吧。”
华妃也跟着催我了,我也只好半信半疑地上路了。
刘希这几天确实很拼命,我倒是可以证明。从我的住所可以看到他寝宫里的灯彻夜通明,虽说帝王寝宫灯火不灭,但那么明亮的光线显然不是在睡觉。
我跟着富春到达寝宫的时候,太医院院首施太医正从里间出来,我看到他愣了一下,他看到我倒是一副意料之中的表情。富春对施太医说道:“有劳施太医了,陛下怎么样?”
施太医道:“积劳成疾,郁结于心,这病说严重倒也不严重,关键是要让陛下放宽心,少操劳。至于还有没有其他原因,就要靠宋太医再诊了。”说着对我鞠了一躬。
因为爷爷曾经为刘希治疗长达十数年,旁人也都以为我对刘希的身体状况一清二楚,医术高超得举世无双,对我竟是不曾有过怀疑。我心虚得紧,忙对施太医还了一礼。
施太医的话我是听进去了。他虽然被爷爷称为庸医,但在太医院也是头一号人物了,他的诊断应该是不会有错的……
积劳成疾,刘希真是的,当个劳模皇帝有人颁奖吗?我心绪纷乱进了寝宫,这时候已经是掌灯时分,里间灯火点了七八成,宫人们在张罗药膳,刘希躺在床上,眉头紧锁着挥了挥手,说:“都下去,朕要休息。”
我也想跟着退出去,他又说:“宋太医来给朕把个脉。”
我挪到他榻前蹲坐下,这时寝宫里已没有了别人,我低声嘟囔:“我真不会看……”
刘希闭着眼睛,似乎很疲惫,听了我的话睫毛微颤,嘴角勾了起来,声音微哑:“朕叫你把脉你就照做。”
我真不知道他在执着什么……但他是皇帝,我也只能奉陪,三根指头搭了上去,眼睛却在他脸上瞄来瞄去。
苍白、憔悴,眼睛微微浮肿,嘴唇失了血色,有些干裂的迹象,我忍不住问道:“你想喝水吗?”
他的睫毛又颤了一下,然后轻轻点了点头。“嗯。”
我转身倒了杯水来,一回头,他已经睁开了眼,正望着我。“扶我起来。”他说。
我扶着他坐起,又拿了个枕头垫在他后背,然后把水递给他。
他没有接,静静看了那杯子片刻,然后又抬头看我。
我忘了,他是皇帝了,皇帝是不会自己喝水的。自嘲一笑,我把杯沿凑到他嘴边,他抬起手覆上我握着杯子的手背,缓缓地吞咽着温水。
掌心有些发烫。
我知道自己握着杯子的手一定在出汗,湿滑湿滑的,好像快握不住杯子了。总算他喝完了水,但是好像没有松手的打算,我盯着他的手,企图不着痕迹地把手抽出来。
忽然他说:“灵枢。“
我怔了怔,抬头看他。
他斜靠着,鬓角微微汗湿,脸上的神情似曾相识,或者说,正是我熟悉了许多年的样子。那时候他受寒病所扰,夜不能寐,常常在半夜惊醒,一身是汗,却又直哆嗦,苍白的小脸上写满了脆弱,好像一碰就会碎。我随爷爷候在外间,听到里间有声响便进来看他。
爷爷让他褪了上衣,趴在床上,几针下去,后背的血管便仿佛浮了起来,却是青青蓝蓝的颜色。刘希似乎忍受着巨大的痛楚,下唇咬得出血,却也不吭声,只是紧紧抓着我一只手,眼睛像是在看着我,但瞳孔深处空荡荡的,又好像什么也没看。
待施针完了,爷爷疲惫地离开,他仍是抓着我的手不放,乌黑湿润的双眼怯怯望着我,想受了伤的小鹿,用沙哑的声音说:“灵枢,不要走好不好……”
记忆中少年的眉眼与眼前的青年重叠,我恍惚中一个哆嗦,甩开了他的手。
他的手指动了动,垂落在身侧。
我做了几个深呼吸,方压抑住声音里的颤抖。“陛下想要人伺候的话,可以让富春去传召。华妃娘娘有身孕,可以让其他娘娘过来。”
他听了这话,脸色瞬间又沉了下来,但是似乎又想起了什么,漆黑的瞳孔中闪过一道光,嘴角扬了起来。
“她们身娇体贵,哪里会伺候人。”
我干巴巴地说:“微臣虽然粗鄙下人一个,却也不怎么会伺候,还是娘娘们……”
“不。”他打断我,柔声说,“就像以前那样,你握着我的手就好。”
以前?
我皱了下眉,疑惑地扫了他一眼。“陛下不是小孩子了。”他又不是刘小希了,凭什么还要人哄他,真以为当了皇帝就四海之内皆你妈啊!
“灵枢……”他又来了,用那种轻轻柔柔的嗓音悠长地唤我的名字,一声三绕,百转千折,听得人心头发痒。
“干、干嘛……”我结结巴巴地问。
他躺了下去,不胜柔弱的样子。“我难受……”
“哪、哪里难受……”我这个没骨气的……
“睡不着。”他微闭着眼睛,说话的声音像在哼唧。
“我给你开点安眠的药?”
“你哄我……”他果断拒绝药物治疗,“像以前那样。”
他侧躺着,面向我,从被窝里探出一只手来,握住我的。我咬牙切齿,看着他嘴角微扬的侧脸,纤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淡淡的阴影,越发像我记忆中的刘小希了……
我僵硬的抬起手,轻轻落在他后背上,一拍,一拍。
那时候,刘小希也是这样,他说:“灵枢,我怕睡不着,又怕睡着了做梦。”
我说:“别怕,我在这里陪你看着你,你要是做噩梦,我就叫醒你。”
他点了点头,闭上眼睛,片刻又说:“我睡不着,灵枢你唱歌给我听。”
我为难地挠头:“没人教过我唱歌啊……”
“那讲故事?”
“也……也不会……”
他鄙视了我一眼,说:“那你会什么?”
“背医书。”我默默垂泪。
他勉为其难地点点头,说:“那好吧,你背给我听……”
帝王家的人,都这么讨厌,他说背我就要背吗!
我还真背了……从《灵枢》《素问》,到《本草》《黄帝内经》,体现了我在医学上扎实的理论基础。后来他说:“你背《灵枢》就好了。”
我问:“为什么?”
他说:“我喜欢《灵枢》。”
我磕磕巴巴地,又背起了《灵枢》,落下许久,我已经背不全了。
刘希的呼吸渐渐趋缓,我知道他是入睡了,握着我的手也松开了。我怔怔看着他的睡颜,心里憋得慌,真想像小时候那样,把他晃起来,拽着他的衣领大声吼:“刘希,你搞什么鬼啊!”
但他现在是皇帝了,我不能这么做。
外间传来脚步声,我回头看去。富春陪着笑脸说:“宋太医,陛下睡着了么?”
我点了点头。
“有劳宋太医了,陛下让富春送您回临水宫。”我怔了一下,他又解释说,“陛下的寝宫,就算是娘娘们也不能留下来过夜的。陛下事先吩咐了,等他睡着,就让宋太医回临水宫。”
我心口像被蜜蜂蛰了一下,酸疼酸疼的,麻木地点点头,站起身,压低了声音说:“不劳公公了,下官认得路,自己回去便可。”
然后,飘了出去。
已经是半夜了,帝王寝宫周围还是有不少人探头探脑,各宫的眼线都盯着呢,估计都想爬上那张龙床,不过有什么意思,还不是□愉,然后又被送回自己寝宫,凄凄凉凉的,好没意思。
就刘希那一副肾虚的模样,真不知道能不能满足那些欲求不满的女人。
我冷哼一声,跺跺脚跑了回去。

第四章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刘希这一病,就缠绵了足足三个月,隔三差五的让我去给他催眠,对外声称,旧疾复发,非宋太医不能医治,于是索性了干脆了,让我把西华阁的差事推了,另外派了太医军团照看华妃娘娘,而我则专职负责皇帝的起居。
那一日回太医院取药的时候,我不经意间偷听到几个太医在嚼舌头。
“陛下这病,怕是……”太医甲欲言又止,但是意思已经表现得很明白了。
“这症状看上去也是普通,但与陛下旧疾相似,只怕是余毒未清,现在宋老太医已经不在了,宋太医年纪尚清,也不知道成不成事。”
余毒未清?我怔了一下。
“传说宋太医夜夜为陛下施针,否则陛下难以安寝,但即便如此,陛下也不见好,只怕,悬了……”太医甲叹了口气,“陛下是个好皇帝,可惜了……”
“幸亏华妃娘娘有喜了,这样一来,即使……那也……”
“诶!”旁边一人出声打断,“这些话,我们几个人偷偷说就好,让别人听到,那可是杀头的大罪!在宫里做事,怎么还这么没心眼!”
“是是是……”众人忙附和,再不敢妄议是非。
我恍恍惚惚出了太医院。那些人所说的,怕也是宫中大部分人所想的吧。现在宫里的人往西华阁走得更加勤快了,起初我只当是普通的巴结奉承,现在看来,恐怕不只如此。
他们都不看好刘希了,只当他再无更多时日。一旦刘希驾崩,那皇位继承人必然是华妃肚子里的龙种。陈国素有女帝的传统,无论华妃肚子里是王子还是帝姬,都没有影响。到时候,华妃凭子而贵,跃居皇太后,兄长又掌握天下兵权,谁能不巴结她?
我叹了口气。严小武有句话说得不错,身体是革命的本钱。他自小流离,受尽了白眼和挨打,却还是挺了过来,要是刘希,只怕一根手指头就能戳倒。
刘希身上的病啊……
真的有那么严重吗?可是他看上去并不是很忧愁啊?难道他是装的?
“宋太医,宋太医。”富春的声音乍响,吓了我一大跳,我瞪圆了眼睛看他,他笑着说,“宋太医,陛下让富春来通知您,后天陛下要陪西凉来使去上林苑狩猎,让宋太医准备一下,到时候一起去。”
“狩猎?”我皱了下眉头,“陛下的身子撑得住吗?”
富春道:“可也不能让西凉来使看轻了啊。”富春无奈摇摇头,“总之陛下这么决定,你准备准备,就跟着去吧。陛下的身子,你最清楚。”
最后那句话,我听着怎么那么不是个味儿啊……
刘希自己剩下半条命了,还要为国家尊严去狩猎,太感人了……我想了想,写了封信,让人送回府上给严小武。
可能有人会以为我是让严小武来保护刘希什么的,其实……我是让他来保护我的。没办法,刘希身边侍卫那么多,我贱命一条,跟他不能比,还是严小武比较可靠。再说,严小武想去上林苑狩猎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他会感激我的。
果然,严小武一接到信,当天晚上就飞进宫了,两只圆圆的眼睛在夜里发着幽幽绿光。
“小灵子,我没看错你,你果然是个讲义气的纯爷们!”严小武嘿嘿地笑。
我一巴掌拍他脑门上。“滚,你这个丧尽天良的东西,让你来是保护我的,你别尽想着玩!”
“当然当然!”他拍着胸脯表示,“我答应过你爷爷,就算你犯了死罪都会劫法场救你的!”
爷爷,你真是太深谋远虑,也对我太没信心了……
“可是……”严小武自上而下又自下而上扫了我两眼,“你太看得起自己了吧,除了骑术不济自己从马上摔下来,你还能有什么死法?”
“我有种不祥的预感……”我绞着被子说,“上林苑这地方不太平,哪次狩猎不出点事,以前不是还出过有姑娘闯围场认爹的事吗?这围场的守卫也太不靠谱了,什么个燕儿雀儿的都能飞进来,要是有刺客怎么办?”
“所以……”严小武脑子有点转不过来,茫茫然看着我。
“我还是担心我会从马上摔下来。”
这回轮到严小武说:“滚!”
我对自己的性命还是十分珍惜的,不怕一万只怕万一,因此我跟御林军透了气,把严小武安□去。严小武跟了我和爷爷许久,宫里多数人都认得他,也就没什么安全隐患了,我塞了十两银子就搞定了,只是严小武比较难搞定,他说:“这什么衣服也太丑了吧!”
我在御林军众壮士的黑脸中把严小武拉走。
“狩猎的时候,皇帝、华将军和西凉使臣在前面,我跟在比较后面,你跟在我旁边,听明白了吗?”我盯着严小武。
严小武掏了掏耳朵,皱眉看了看地图,又看了看我。“那我岂不是不能打猎了?”
“不要打猎比较好。”我淡定地收起地图,“万一你不小心射中什么姑娘,这辈子就毁了。就算没有射中姑娘,射中小鸡小兔,也是杀生害命,爷爷在地下都会唾弃你的。”
严小武郁闷地抱着枪坐在地上,最后还是不甘不愿地跟着我出门了。
富春给我牵来一匹马,笑着说:“这匹踏雪是最温顺的,陛下知道宋太医不擅骑乘,特意吩咐了,找匹温顺的马给宋太医。”
我摸了摸马颈,那马儿反过来蹭了蹭我,果然又温顺又有灵性。我高兴道:“多谢富春公公了。”
“是陛下有心。”富春临去时笑得意味深长
严小武摸着马两眼反光,“真是匹宝马啊,长得真英俊啊……”
“你喜欢啊?我帮你要来啊?”我斜眼看他,他却摇了摇头,“喜欢是有点,不过还不够好,我们爷们还是要亲自去驯服草原上最烈的马王,这种马只适合给娘们骑。”
“滚!”我扇了他一记,说,“扶我上马。”
严小武在我跟前是没人权的,嘟囔着服从了命令,自己又去牵了一匹看上去比较逊的马。
这时候刘希带领着三千御林军,陪同西凉使臣出现了。
我这还是第一次看到西凉人,隔了一段距离看得不确切,但显然对方体型上比我们陈国人大了一个尺寸,声音也洪亮许多,给人感觉就是北方辽阔大气的草原,相形之下,刘希则像陈国南方秀雅温润的青山碧水。
刘希身侧还有一人,神情倨傲,看上去三十开外的年纪,相貌硬挺,眉宇间和华妃有些许相似,向来就是华将军了。
双方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只听到西凉使臣一阵大笑。他们是战败国,西凉军甚至可以说是全军覆灭,使臣还能这样放肆大笑……真是……太有性格了!
“严小武。”我举目四望,问道,“你觉得今天会不会出事?”
严小武举着张空弓四处瞄准,最后对准我,说:“你,要死了……”
“我一口藿香正气水喷死你!”要不是在马上,我一定扇他耳光。
“不过,有本大侠在,你,不会死得那么简单。”他嘿嘿一笑,耍了几下长枪。
这时候,刘希一声令下,三千御林军撒开了蹄子狂奔……嗯,不确切,是三千御林军策马狂奔,像脱缰的野狗,驷马难追。
我不远不近混迹在御林军外围,耳听到一阵阵的欢呼声,然后是吾皇万岁的震天喊声,充分显示了我国的主场优势。
严小武抓耳挠腮的表情,恨不能插上翅膀猎两只熊回来,我不为所动,说:“淡定,淡定……”
“我也想玩……”严小武哀怨地看着我。
我想了想,说:“狩猎有两天呢,如果今天没事,明天就让你去玩。”
严小武眼睛一亮,道:“不许反悔!”
我挥了挥手道:“烦死啦,还大老爷们!”
想来是上天都要让严小武玩一番,这一天下来风平浪静。刘希猎了只獐子和鹿,意思了一下,便让身边人去大显身手了。华将军猎了熊,西凉使臣不甘示弱,看到什么射什么,十分凶残。
到了晚上便在围场外围搭起帐篷,烹了日间的猎物,开起篝火晚会,众将士一番痛饮。刘希微笑着陪了几轮酒,便先退场,让其余人放开了喝。
我正吃到一半,富春又来唤我,说是刘希不舒服。我擦了擦油腻腻的手,赶紧就跟他走,临走时不忘回头冲严小武吼:“给我留点,我还没吃饱!”
后来他很讲义气的给我留了根鹿鞭,说是如何艰难地从一群人手中抢来如何滋补——我代我爷爷谢他祖宗。
刘希的帐篷里弥漫着淡淡的酒气,他两颊酡红,两眼泛着波光,显然已是醉了七分。
我不客气地说:“你要是一直让我给你看病,早晚没事都变有事。爷爷说我是屠夫,我很赞同。”
他刷地抬眼向我看来,锐利的目光把我钉在原地,动物的直觉告诉我——前面有陷阱!
他冷冷说:“过来。”
我后退了半步。
“朕命令你,过来。”他的眼睛亮得慎人。
“我……”我左右看了看,没人,想跑,没门。我好像没做错什么吧?
还没想明白,他就不耐烦了,踉跄了两步,上前攥住我的手腕,我没料到他竟然也有这样的力气,让我挣脱不开。
我承认,我怂了,他一发狠,我就怂了。我陪着笑脸说:“陛下,您坐好,微臣给您把脉。”
他笑了一下,看不出是冷笑还是嘲笑,但总归不是开心的笑。他拉着我的手没有松开,自己坐在榻上,我弯着腰也不行,只好坐在地上。
“陛下哪里不舒服?”我小心翼翼地问。
他沉默了片刻,低沉着声音说:“你让严小武进宫了?”
哦,严小武……
“今天狩猎嘛,我担心出事,就让他进宫保护我……你……”我觉得,说保护我,有点不尊重皇帝,所以加上他。
不过他好像有意忽略了最后那个字,眯起眼睛瞪着我。“你觉得,我保护不了你?”
“不是不是……”我想也不想,先否认再说,这话问得太快,我还来不及理清其中的逻辑,只能靠临场反应——拍马屁!“陛下英明神武,三千御林军战无不克,谁都不能在陛下眼皮底下作乱!根本不需要保护!”
“那严小武进宫做什么?”他继续逼问。
“他……他是进宫来玩的!他想狩猎嘛,他求我的!朋友一场,我就答应了!”
“他求你你就答应了?”
“啊……啊……”我答不出来了,只能发空音。
“他求你什么,你都答应吗?”
“那肯定是要有原则的,不能什么都答应!”
“那我求你,你答应吗?”
“啊?”我眨了眨眼,立刻接着说,“陛下,您是九五之尊,怎么用求人呢!您的话就是圣旨啊,普天之下,无人不尊!”
他顿了顿,苦笑了一下。“可你没将我放在眼里。”
我几乎是脱口而出。“微臣将陛下放在心里!”
他眼睛一亮,紧紧盯着我,呼吸急促起来。“真的?”
我只是拍马屁,他不会当真了吧……可是马屁已经拍了,马已经跑了,停不下来了……我硬着头皮说:“当、当然……”
“灵枢……”手腕上的钳制松开了,他缓缓靠近,带着酒香的气息越来越近,我向后一退,却被后腰上不知何时缠上来的手臂往前一拉,两瓣温热的唇轻轻覆在我额上。
我浑身僵硬,双手贴在他胸前,清晰地感受到掌心胸膛剧烈的起伏,却不知道该怎么办。推开他……我会不会死得更惨?
“陛下啊……微臣,给您把脉好不……”最后一个字,被他咬在了舌尖。
环抱着我的双臂收紧,炽热的体温穿透了衣物,熨烫着我的身体。温热的唇舌,急促的呼吸,刹那间的天旋地转,我在晕眩中被压倒在榻上,胸口被压得喘不过气,还有一双手在我背上游走,燃起了一簇簇火苗……
在我即将窒息而亡的时候,我听到一个低哑的声音说:“呼吸。”
我头上好多星星在转啊……
“灵枢,呼吸。”有人在拍我的脸。
严小武,又被他说对了。我要死了……

第五章
在我恢复呼吸之前,我就已经反应过来了。
刘希在抱我,吻我。
这个事实让我吓得魂飞天外,地底下的爷爷一定又在骂娘了吧。爷爷说了,严小武比刘小希靠谱,让我跟刘小希保持距离。爷爷这话说得又不靠谱了,刘小希当了皇帝,这距离也不是我想保持就能保持的,君要臣死,臣……臣不想死啊……
刘希把我亲亲抱抱非礼了一番后心满意足地说:“不用等太久了,我就能让你入宫了。”
这句话,又吓得再次魂飞天外。
但我什么也不敢表现出来,战战兢兢、唯唯诺诺离开了。
他是喝醉了,把我当成他那些妃子了吧?给颗糖吃,许诺名分,承诺未来,可我一点都不想当他的妃子。
我神不守舍回了自己的帐篷,严小武说:“你吃小龙虾了吗?嘴巴肿成那样。”
我呆滞地看着他,说:“严小武,这回被你说对了,我真的要死了。”
严小武脸色一变,神情一正:“难道你误食毒药?”
“差不多了……”我叹了口气,说,“你能不能带我离开皇宫啊,我觉得这地方不能呆了。”
严小武挠了挠头:“可是,你们宋家不是被高祖皇帝绑定终身了吗?你要是没有得到皇帝的赦令,就这么走了是违法的啊,难道你要我跟你浪迹天涯、躲避追杀?”
“你不是外号来一捅,在江湖高手榜上名列前茅,人称天下第一二吗?带我逃亡没什么难的吧?我们可以去南洋,到那里陈国就鞭长莫及了!”
严小武苦恼地说:“人离乡贱,我一点都不想出国。你到底是惹了什么麻烦啊?”
“严小武,我爷爷对你有救命之恩,我对你有养育之恩,你不能丢下我不管!”我拽着他的衣袖嚎啕,“你要是不听我的话,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的!”
“谁先做鬼都还不知道呢……”严小武哭丧着脸,唉声叹气,“那你什么时候走啊?”
“今天晚上!”
“不行!”严小武摇头,“明天我还要去狩猎呢!”
“严小武你怎么不去死一死啊!”
最后,我妥协了,让他去狩猎,没想到该出事的时候还是出事了。
第二天狩猎的时候,严小武不知道跑哪里去了,我远远跟在队伍后面晃悠,突然踏雪一震,紧接着便撒开了蹄子狂奔,从一个淑女变成了泼妇,我在马上风中凌乱,左脚还踩在马镫里,右脚却已经松开了,身子一翻被甩了下来,上半身被拖在地上,左脚被挂在马镫里,我清晰感觉到脚腕处传来卡擦一声,后背上,脚腕上,剧痛如大浪将我一巴掌拍死了,我真庆幸,当时脑袋撞到了石头,这么一晕,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我想一定是爷爷在钉我小人,怪我没听他的话,放不下刘小希。这一回,我是真的打算放下了。不知道是不是太晚了……梦里刀山油锅,十八层地狱游了好几趟,牛头马面来看了看,说:“再加把柴火,油不够旺!”
太没人性了……我咬牙切齿,在油锅里哼哼唧唧,听到耳边鬼哭神嚎,叽叽喳喳。
忽然不知道哪里吹来一阵凉风,驱散了少许燥热,紫雾中走来一个纤瘦的身影,一个悦耳的声音说:“你们都退下。”
那声音一下子散去了,牛头马面也走了,只那个身影在靠近,在我跟前蹲下,带着凉意的手抚摸着我的额面,我轻轻喟叹一声,觉得舒服了一点,便想凑得更近些,但又有人来传唤说:“判官大人,阎王叫您。”
那丝凉意抽离了,又是刀山油锅。
大概有十辈子那么长,我终于从那样的噩梦从爬了出来,却悲哀地发现,现实只有更残酷。
我侧躺着,脚被吊了起来,钻心的疼痛已经减轻了不少,后背上不知道敷了什么药,感觉麻麻痒痒的,脸上也有刺痛的感觉,头上也疼……
“啊……”想要说话,却发不出声音。
我仔细辨认了一番,这应该是临水宫的下人房,只不过看上去好像东西更多了一点。
这时有人推门进来,和我四目相对,片刻后终于惊喜大叫:“宋太医醒来了!”
我心酸地想,这位置好像有点颠倒了,作为一个太医,我竟然成了一个大病号,不知道我昏迷的时候,刘希有没有对其他太医说“她要有个三长两短,朕要你们统统陪葬”!
不一会儿,严小武进来了,双眼通红地走到我跟前,跪坐下,说:“你打我吧。”
我说:“水……”
他急忙倒了温水给我。
润了喉咙之后,我又问:“怎么回事?”
他答道:“那一天踏雪马蹄铁不知怎么坏了,钉子刺进了马蹄,它这才失控狂奔。你脚上背上手上都擦伤了,脑袋上撞了一下,昏迷了小半个月。”
“哦……”我又喝了杯水,心想,真巧。
“陛下让人去查了,不过没查出什么,说是意外。陛下让太医院的人照顾好你。”
“哦……”我继续说,忍不住想伸手去挠背。
“别动。”严小武抓住我的手,“上了这药,会有点难受,但是不会留疤。”
我愣了一下,又下意识地去摸自己的脸颊。严小武又抓住我另一只手,说:“脸上……应该也不会留疤的,你放心吧。”
“我又不是靠脸蛋吃饭!”我撇了撇嘴,说,“我饿了,要吃皮蛋瘦肉粥。”
“好!”严小武得令,奔了出去。
我看了门口许久,才缓缓拉起被子,蒙住脑袋。为什么是我呢?我做个不靠谱的猜测,难道真正目标是刘希,以为只有我能治他的病,杀了我就等于杀了刘希,刘希不好杀,还不如让我意外壮烈。
会不会这么迂回呢?
我叹了口气,算了,反正没我什么事了,我早决定要逃走了。
脚腕上的伤已经不怎么疼了,后背只是麻痒,主要是肚子饿了,我等了许久才等来严小武。
“怎么那么慢啊……”我抱怨了一句。
“没办法啊……”严小武擦着汗,“没人手啊。”
“一个宫人都没有吗?”
“跑去西华阁了。”严小武说,“华妃娘娘好像身体不舒服,一直喊肚子痛,太医说是胎位不正还是什么的,陛下都过去看了。对了,我还没跟陛下说你醒了。”
“不用说了。”我拦住他,说,“趁现在人少,我们走吧。”
“啊?”严小武傻傻看着我,“这么急吗?”
我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要是早一天走,我现在就不用躺在这里了。”
严小武愧疚地挠了挠头,“好,我都听你的。”
吃过粥,恢复了点体力,严小武把简单的几件行李收拾好了,对我说:“我们走地道吧,可以直通城外。”
“好。”
地道入口在御花园的假山下,从那个地方可以看到西华阁,我瞥到一闪而过的明黄身影,心口麻麻痛痛的,就像脚腕上的感觉,骨折了一下,也不知道有没有接好。接好了,修养几个月,还不是和往常一样跑跑跳跳。
我笑了笑,严小武问我笑什么,我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严小武背着我,在地道里走了很久,我趴在他背上睡了一觉,醒来的时候已经到地面上了。
“严小武,你这个偷鸡摸狗的鼠辈。”我仰望着城外的天,鄙视他,“你怎么知道这地道的?”
“这是秘密。”严小武嘿嘿一笑,说,“你的伤还没好全,我把药都带上了,我们先找个地方落脚,等你伤好了再走。”
我说:“不行!我们马上走!不然追兵来了怎么办?”
“你懂什么啊!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再说了,你也太把自己当葱了,不过是一个小太医,真以为会有追兵啊?”
我愣了一下。是啊……说不定,人家根本就不在乎呢?可是如果没有追兵,我这么一声不响的逃亡会不会显得太难堪啊……
可是真的被严小武说中了,我们在城外住了三天,别说追兵了,宫里屁的声响都没传来,就像走失了一个没名字的小宫女一样,没有人在乎。
原来是我太把自己当葱当蒜了。我笑了。
其实,很早以前我就跟刘希说过的,我一点都不想当太医。“这是命啊,没办法……我不想当爷爷的孙女,我不想当太医啊!”我一边撕着医书,一边仰天长啸。
他说:“我也不想当父皇的儿子,不想当王爷。”
我挤眉弄眼地说:“那你可以当皇帝。你当了皇帝,就可以给我颁个赦令,以后我啊,我的儿子啊,我的孙子啊,就都不用当太医了!”
他笑了笑,嘴角的梨涡浅浅的,像被微风拂过的一池春水。“皇帝不好当啊,我不想当皇子,也不想以后我的孩子和我一样,不想我的妻子像我母妃一样。”
我怔了一下,嘟囔道:“那你以后就别像你父皇那样,娶那么多生那么多咯。我就不一样了,就像我爷爷,明知道我不是当太医的料,却也只能逼着我学医术,要是医不好人,就是欺君之罪,要杀头了。以后我的孩子也要继承我苦逼的命运,想一想都不敢生了……”
刘希笑了。“你想得真远。”
“再要不然,你去当藩王,向皇帝要了我,我就可以离开这里了,然后你再放了我……”我想得心花怒放,未来一片美好。
他沉静的眸子望了我许久,才轻轻点了点头说:“嗯。”
结果,他当了皇帝,也真的放了我了。刘希,我错怪你了,其实你是个好人吧,好得我都想哭了,你这么好,衬托得我多么犯贱啊!早知道我一早就走人了!何必等到现在!好吧,看你成家立业,娶妻生子,我总算是功德圆满,有始有终了。

第六章
在城外住了十天,我的伤好得差不多了。给我换药的是同村的一个大娘,一来二去的,我发现她看严小武的眼神越来越不对劲了。
某天换药的时候,她问我:“妹子啊,小武是你哥哥还是男人啊?”
我答道:“他是我哥。”
“看着不像啊?”
“我像我娘,他像他爹。”
“哦……”大娘茫然了一阵,才说,“那你哥有婚配了没有?”
来了!传说中的拉皮条!
我心中一阵感慨,严小武也长大了啊,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了,村子里好多姑娘朝他抛媚眼,只是他很二,总是接收不到,我辛辛苦苦把他拉扯长大,也是时候把他嫁出去了。
“没婚配呢。我哥今年二十有一了,因为爹娘死得早,所以到现在都还没操办婚事,我哥功夫不错,能下地能当兵,是个老实人,可惜没有姑娘看得上……”
“哪里会!”大娘打断我,“小武一表人才,这么俊的小伙子可不多见,村子里不少姑娘喜欢他呢!他要是还没有娶妻,那这事就包在大娘我身上了!”
“那就劳烦大娘多费心了……”我笑着说。
爷爷总是希望我跟严小武在一起,他说严小武是个老实孩子,实心眼,能对我好一辈子,也能保护我。可我总觉得他像哥哥一样,有时候很二,又像弟弟一样,总归是兄弟,他和刘希不同,可是刘希哪里好,我也不知道……如果知道,我就能按图索骥,找一个一模一样的人来喜欢了。
等把严小武也交代了,伤也好得差不多了,我就能离开京城了。以后不用当太医了,我也可以找一个男人嫁了,想生多少个就生多少个!
大娘办事效率很高,不过两三天,严小武就被拿下了,他面红耳赤地跑来跟我说:“我们走吧。”
“什么?”我掏掏耳朵抬头看他。
“这里的姑娘……”严小武纠结了一会儿,才蹦出三个字:“太奔放!”
我仔细想了想,这不是别人奔放,应该是严小武自己太闷骚了。
我拍了拍椅子说:“严小武,你坐下,我有话跟你说。”
他惊恐地看了我一眼,犹犹豫豫地坐下了。
我酝酿了一会儿,长长叹了口气说:“小武啊……你今年也不小了,二十有一了吧。”
他僵硬地点点头。
“我不能总是罩着你,你长大了,也该自己去飞了。”
严小武继续纠结,半晌说:“你什么时候罩过我了?”
“爷爷临死前把你托付给我……”
“你是不是说反了?”
“我把你拉扯成人……”
“你绝对是说反了!”
“现在你也该嫁人了……”
“你说反了说反了啊!”
“找到一个肯要你的姑娘,你就嫁了吧。”我拍拍他的肩膀,让他淡定一下,“这个地方不错,依山傍水,交通方便,比邻京城,文明开化,这里的姑娘也挺美的,我觉得你这人不容易开窍,如果有看得顺眼的,就洗洗嫁了吧。”
“喂……”严小武阴郁地盯着我,“你是脑子被驴踢了,还是被门夹了?干吗突然操心我的终身大事。”
“我说了我不能陪你一辈子了,你终身大事解决了,我也就可以走了。”
严小武愣了一下。“你要去哪里?”
“随便哪里,我这辈子都没出过京城,难得出来了,当然要四处游山玩水了。”
“我陪你,你一个人我不放心。”严小武义正言辞地说。
我呵呵干笑,懒得跟你多争辩了,只是问他:“那姑娘怎么样?”
严小武立刻涨红了脸,跑得和来时一样快。
我怅然若失地看着门口,笑了笑。
那天夜里,我就跟脱缰的野狗似的,一路向北。
我想去很多地方,也想过很多地方,最后决定去北方,只是因为……当天晚上刚好有一辆马车北上。
马车上除了我还有三个人,看上去都是无害的旅人,我抱着包裹缩在角落里,在颠簸中竟然也能睡过去。
梦里一道目光如影随形。漆黑幽深,泛着水光,温润濡湿,像麋鹿的眼睛,望着我说:“灵枢,不要走好不好?”
“我喜欢灵枢……”
他应该是有点喜欢我的吧,应该也只是有点而已。可我想那大概是不够的,我需要很多很多的喜欢,没有那么多,我就不要了。
天亮了几回,又暗了几回,我终于到了北方一个中转的县城。客栈里的旅客操着各种口音,老板娘说往西走是西凉大漠,往北走是草原,往南走是山岭。
“姑娘,你细皮嫩肉的,这北方可不适合你。”老板娘是个风韵犹存的中年寡妇,大口喝酒,大声与宾客调笑。
“可我来了啊……”我挠了挠头说,“不过我也不知道要去哪里……”
“那不如你在我这里干活,我付你工钱,等你想好了再走?”
我连连点头说:“好啊好啊!”
她笑着在我鼻子上刮了一下,“小姑娘,也不怕我把你剁了做成肉包子?”
我哆嗦了一下,她又笑着走开了。
我在客栈干了几天活,老板娘说:“小姑娘,手脚挺伶俐的,以前是干嘛的?”
我想了想,不好意思地说:“是屠夫……”
她瞪圆了杏眼,咯咯咯笑了起来,说:“小姑娘真幽默,我越来越喜欢你了!”
北方的冬天来得比较早,第一场雪落下来的时候,我才意识到自己竟然一呆两个月了。那一天,天上飘着鹅毛大的雪,一群人推了门进来,大喊着要热酒。
老板娘自己上前招呼了,我在角落里瞥了几眼,看到他们穿的是陈国的军服。
“哟,今儿个怎么有空来喝酒了?”老板娘笑着招呼他们。
“休息,换防。”一个士兵说,“过几天,我们就要调到其他地方去了?”
“怎么了?”老板娘一怔。
“没收到消息吗?我以为你这里消息挺灵通的。华将军被削了兵权,当着百官的面对陛下出言不逊,被罚闭门思过,封地里的百姓联名上告华府强占耕地,纵奴行凶,陛下一怒之下将华将军下狱了。现在边防都交给新起的骠骑将军了。”
“这……也变得太快了吧……”老板娘一愣一愣的,“前不久还那大赏了华将军……”
“此一时彼一时,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啊。华将军也实在太嚣张了……”那士兵说到这里,抬眼左右一看,压低了声音说,“鸟尽弓藏,兔死狗烹,西凉威胁解除了,华将军也就没用了。”
“可华将军好歹也是皇亲国戚吧?”老板娘也压低了嗓音,“这华妃不是还怀有龙种吗?”
“流了。”士兵说,“都是后宫那些你争我斗的事了,户部尚书的女儿给华妃下了药,华将军一怒之下把户部尚书打了一顿,不然这次华将军能那么倒霉吗?反正这件事,哪方面都不讨好,陛下也折损了一个皇子,因此心情阴郁了许久,上朝的时候,百官都不敢高声说话,连让陛下立后的声音也没了。”
“啧啧……”老板娘连连摇头,“这宫里宫外的事可真复杂,还是咱们简单些。你们都要走了,今天的酒多喝些,我请客了!”
“好!老板娘爽快人!”
华妃的孩子没了……他的心情一定很差吧……不过孩子以后总是会有的……
天快黑的时候,几个士兵才勾肩搭背摇摇晃晃离开,我正想关门打烊,忽然一股力量抵在门上,我用力推了两下没动,便从门缝里向外看去。
一个声音阴测测地说:“开门。”
我吓得一哆嗦,刚想用力关上门,门就被推开了。
寒风夹着雪进来,一个高大的身影立在门口,面如寒霜。
“宋灵枢!你让我找得好辛苦啊!”严小武咬牙切齿地说。
“小小小武……”我结结巴巴地说。
“我差点被你害死啊!”他抓住我的肩膀前后晃来晃去。
“怎么啦?”我头晕脑胀地,甩手在他脑袋上拍了一下。
严小武动作一顿,随即眼眶一红,“我差点就没命见你了……我怎么把你弄丢了,他会杀了我的……幸亏我找到你了……”
“什么?”我依旧一头雾水。
“跟我回去!”严小武神色一正,“不然我们两个都死定了。”
“你他妈能不能把话说清楚啊!”我受不了,一巴掌呼他脸上。
“刘希找你找得快疯了!你再不回去他就死给你看了!”
安静。
寂静。
只有风雪声。
“他找我干嘛?”我狐疑地看着他。
“他喜欢你难道你不知道?难道你不喜欢他?”
我挣脱他的手说:“喜欢能当饭吃吗?你要么走要么留下来,我很喜欢这里。”
背后响起拍掌的声音,我回头看去,老板娘笑眯眯地走下来,走到我身旁,一双美目在严小武身上打转,最后,轻轻提起裙摆,一脚,把他踢出去!
我看得目瞪口呆,只见老板娘缓缓关上门,对外面说:“今天打烊了,明天请早。”
然后老板娘转身看我,拇指往后一指,问:“你男人?”
“我哥。”
老板娘一笑:“乍一看有点傻。”
我说:“仔细一看还不如乍一看。”

结局
当天晚上,我一直寻思着要不要跑路,琢磨着严小武说的话是什么意思,百思不得其解。
第二天早上,我顶着黑眼圈起来开门,门一开,我愣住了。
屋外一个人,穿着狐裘,不知站了多久,细软的乌发上沾了不少雪花,正静静望着我。
“客官……里面请……”我咽了咽口水,招呼他。
老板娘正下楼,看了他也是一愣,随即飘也似的下了楼,笑着说:“好俊的年轻人,打尖还是住店?”
“住店。”他的声音有点哑。
“要不要来壶我们这的酒,驱寒暖身。”老板娘殷勤招呼。
“好。”
“不行!”我脱口而出,两个人都偏过脸看我,我动了动嘴唇,低声说,“太烧心了,酒量不好不要喝。”
“那就不喝了。”他说着,找了张椅子坐下。
老板娘凑上来碰了碰我的肩膀,低声问:“你男人?”
我张大了嘴巴,不知道怎么说。
“不是你男人我就要了!”
“喂!”我急了,“他才二十呢!”老牛吃嫩草啊!
“哟,果然是相好的,这就急了。”老板娘哈哈一笑,在我肩上一推,“闹什么别扭,这么俊的男人,还不上去拿下了!”
我踉跄了几步,在他跟前站稳了脚步,问道:“你要点什么?”
他睫毛微颤,上面好像还沾了点雪花,我强忍着伸手去碰的冲动。
“我有点冷……”
“那?我给你倒点热水?这里很简陋,北方的东西我怕你吃不惯的。”
他轻轻点了点头,说:“你拿主意吧。”
倒水的时候,我想自己也逊毙了,轻易地又被他拨动了心弦。既不能若无其事,也不能恶声恶气。
他端着大海碗,碗里热气缓缓冒着,水色的双唇碰了碰热水,很快便染上了胭脂色。
“我困了。”他抬起眼看我,无辜又可怜。
“我带你上楼。”他之前是从哪里赶来的,京城?不会,之前就在附近吗?
边城的客栈条件不太好,我多拿了一床被子给他铺床,说:“你将就着休息一下,这里的床比较硬,我给你生点火……”
话没说完,又被他扑倒了。
“灵枢……”我被他压趴在床上,他咬着我的耳朵,带着浓浓的鼻音喊我的名字。
“喂喂……你……你起来……我要死了……”我透不过气了!
他不甘不愿地爬起来,我刚一翻过身,又被他抱紧了。
“抓到你了。”他枕在我肩窝处,长长松了一口气。
“你来干什么啊……”我看着房梁,无奈地说,“在宫里不是呆得挺舒服的嘛,跑来这种地方受罪。”
“呵,宫里舒服,那你为什么跑来这里?”他反问。
我语塞。
“我知道,你喜欢我。”他说,难掩得意。
我窒息。
“严小武都说了,灵枢做梦都喊我的名字。你昏迷的时候,一直喊我的名字,我一走,你就哭。”
“我不知道。”我干巴巴地说。
“我让严小武看好你,没想到他这么不中用,让你跑了。”
“什么?”我愣了一下,刷地转头看他,嘴唇扫过两瓣温凉的柔软,看到刘希嘴角噙着抹坏笑。
“我本来想,找到你的时候,一定好好罚你,可是看到你,我又舍不得了。”他翻身覆在我身上,紧紧贴着我的双唇说,“灵枢,我终于有能力保护你了。灵枢,跟我回家吧……”
“不、不要!”我的后脑勺枕在床上,避无可避,左右摇头都逃不开他的双唇,“爷爷去世了,我没有家了,爷爷说,不能和你走太近。”
他顿了一下,我急忙大口呼吸。
“爷爷是错的。我不是我父皇,他保护不了我母妃,但我可以保护你……”他的瞳孔深处映射出内心深处的倔强和骄傲,“他是个懦弱的男人,他爱我的母妃,但这种爱却成为一种伤害,来自其他女人的嫉妒,他只能眼睁睁看着母妃中毒,却无力救她……”
我茫然看着他。
刘希轻轻一叹,靠在我肩上。“爷爷什么都没告诉你,他大概希望你永远不要卷进这些是非之中。你以为我只是个不受宠的皇子,以为我只是得了病,其实不是,我是父皇最疼爱的皇子,我得的也不是病,是毒。母妃出身低微,却深受父皇宠爱。她没有后台,保护不了自己,父皇也没有能力保护她。母妃怀着我的时候被人下了寒毒,发现的时候,毒已经入了心脉,为时已晚。但她仍是忍痛生下了我。那之后,父皇才明白他的爱,在后宫之中是怎样的毒。他故意无视我,装作放弃我,以为这样我就能安全。但我身上带着寒毒,无人能治。去除寒毒需要多少心力,你是知道的,如果不是父皇暗地里给了爷爷命令,你以为,爷爷真的敢去救一个不被人待见的皇子吗?”
我从来没有想这么多……因为爷爷素来心善,就算是路边的乞儿,他也不忍看人受饥寒之苦。是了,皇子不一样,你救了他,便会得罪对立立场的人,如果不是先皇的命令,他又怎么敢冒险?
“从我的身体渐见起色之后,父皇就着手安排一切了,为我暗中培植势力,找最好的师父教导我,只等有朝一日,让我回到朝堂,回到他身边。否则,凭我的势力,永远也进不了朝堂,只能当一个藩王,远死他乡。可是,那个皇位对我的吸引力并不大,但我没得选择,父皇的举动被人察觉,我被推到台前,一旦失败,只怕死的人会是成千上百。”
“所以……你就当了皇帝么……”我呆呆问道。
“是啊……爷爷总是不放心我,我说,我想要灵枢,我喜欢她,会保护她,可爷爷担心你步上我母妃的后尘,你只是个小太医,我的地位未巩固,权力在外戚手中,若让人察觉我对你的感情,纵然你无权无势,对他们无害,他们也可能因为嫉妒而对你下杀手。那天上林苑,是我酒醉失控,让眼线察觉,才会连累你受伤。我总是担心,一再拖下去,你会对我失望,会跟严小武远走高飞,直到你在昏迷中说了真话,我才放心把你交给严小武,让他带你暂时离开皇宫,等一切尘埃落定,我再接你回来。”
“喂!我昏迷的时候说什么了?”我打断他。
“你说你喜欢我。”
“不可能!”我坚决否认,“我怎么可能说这种话!”
“你还叫我别走。”
“不可能不可能!”我连连摇头,“绝对不可能。”
“严小武可以作证!”
“你们已经狼狈为奸了!”我悲愤地说。原来严小武带我出宫是他授意的,原来他本来就想让我出宫,所以才没有派追兵,害我还一边自作多情一边伤情。
“那你现在老实回答我,你喜欢我吗?”他的鼻尖轻轻抵着我的,亲昵地问,“说喜欢,说不喜欢就是欺君。”
“你逼我说的……”我心脏一抽一抽的,又酸又麻。
“是,我逼你的,你说一声好不好?”他柔声哄道。
诶,不愧是万人之上,无耻起来都无人能及。
我咬紧牙关,威武不能屈。
“现在不说也可以,跟我回宫,以后有的是机会让你开口。”他笑着在我唇上啄了一下。
我心下黯然。“我不想回去……刘希,那不是我要的生活。你已经有华妃了,她怀了你的孩子,甚至因为你而小产,无论如何,你不能再对不起她了。”
刘希听到这里,冷笑起来。“她?灵枢,你太天真了。”
“怎么?”
“华妃怀的不是我的孩子。”
我长圆了嘴。
“我从未与后宫中任何妃嫔有过肌肤之亲,她们之所以觉得有,只是因为被下了幻药,产生了幻觉。既然是幻觉,又怎么可能会怀孕?那必然是与人私通,无论那人是谁,结果都只是想要一个皇子。”
我许久不能合嘴,半晌才结结巴巴道:“那你怎么……怎么不拆穿她,你还认了?”
“不认能怎么样?”刘希抿了下嘴,看上去有些郁闷,“难道让天下人知道我被人戴绿帽子了?”
我想起那天下午,跪了一地的太医,神情阴郁的刘希,不禁惨痛地点点头,摸摸他的脑袋以示安慰,他受用地蹭了蹭。
“她肚子里那个孽种也不会留太久的,就算我不下手,其他人也不会让她生下来。我暗中拿了药装病,局势莫名,他们便坐不住了,一个个想要抢占先机,刚好我借力打力,让户部尚书和华将军两大势力狗咬狗,互相削弱。”
“那三个月,你果然是装病……”我恍然大悟。
“我不先露破绽,什么时候才能逼他们出手?我允你一个愿望,你却跟我说要和严小武远走高飞,你不知道我有多难过……”
“喂喂……你是皇帝啊,可不可以不要露出这种委屈的表情!”我无力地看着他。还当自己是刘小希吗,装病弱骗同情……“我……我不走还能做什么呢?我只想你已经有圆满的家庭了,其实我留着也没什么意思……虽然现在你说都是假的,可是后宫中百媚千红,那么多美人你真的坐怀不乱,一点便宜不占?那你不是富春就是孔子。”
刘希悲伤地说:“这个真不行……一个是户部尚书的女儿,一个华将军的妹妹,一个是丞相的孙女,我看到她们就想起户部尚书满脸的横肉,华将军的虎背熊腰,丞相一脸的褶子……让我抱她们,太难为我了……”
“既然如此,你又何必耽误人家姑娘家的青春……”我叹了口气,鄙视道,“都是你的错。”
“她们只是想当皇后而已,皇帝是谁,她们并不在乎。她们想利用我,”
“你就那么肯定我和她们不一样吗?”我疑惑地看着他。
刘希说:“你和她们一样,我知道,你只是喜欢刘希,刘希是谁,你不在乎。”
我垂下眼睑,无言以对。
“我承诺过你的,都会兑现。”他带着迷人的微笑,连哄带骗。我长叹一声,落入陷阱,心甘情愿。
不过当时我并没有想起来他承诺过我什么,直到洞房花烛夜,他才点醒我。
“我承诺过你,当了皇帝,便给宋家赦令,以后,你不用当太医了,你的孩子也不用,他们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所以……”他亲了亲我的脸颊,“当我的皇后,你可以想生多少就生多少,我只有你一个皇后,所以开枝散叶的重责大任,都落到你身上了……”
“这个……”我有种不祥的预感,且走且退,最后被逼到床沿。“我总觉得,好像有点不太对劲……”
“有什么不对劲?”他动手来抽我的腰带,低下头仔仔细细解那繁琐的衣扣,不过他耐性不太好,眉头一皱,撕了。
我慌慌张张拉开他的手,“等、等一下……”
他抬眼看我,幽深的双眸仿佛能吸进所有的光芒,“还等什么……”
“那个……那个……严小武怎么没来参加我们的婚礼?”我转移话题。
刘希不悦地皱眉,“这种时候想别的男人是不是更不对劲?他之前把你弄丢了,我罚他去守边疆。”
“喂!他好歹是我娘家人,你怎么可以这么对他!”我不满地吼他。
“哦?”刘希眉梢一挑,“他是你娘家人,那我是你什么人?”
“这个……”
“什么人?”他逼近一步,我倒在床上。
“自、自家人……”我在强大的压迫感下,含泪认输。
他满意地眯起眼,摸摸我的脑袋说:“乖……”
当我不小心说出怀念当初小小软软的刘小希时,他说:“以后多生几个。”
我总有种误入贼窝的感觉,这种感觉一直持续了很多年,我也不明白到底是哪里出错,直到很多很多年以后,陪刘小小小希读书的时候,无意间看到史书,我才如遭雷劈,恍然大悟。
太史公曰,宋氏医女,天启帝后,生性善妒,独宠后宫数十载,废三妃六嫔,夜夜寻欢,留宿帝宫。
太史公PS,一定是利用医术给陛下下降头了!
我都是被逼的,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