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已经预见到近期之内他们的酒怕是要卖不出去,所以来请郭姑父帮忙。郭喜想将他家的酒偷偷搬到郭姑父的杂货铺来,让郭姑父当做是从别处买来的酒来卖。

因为隔壁就是自家兄弟的酒铺,所以郭姑父的杂货铺里并不卖酒。这也是几辈子传下来的规矩了。

听到这样的要求,郭姑父还有些犹豫,夏大姑却一口拒绝了。她拒绝的理由很简单:“谁不知道咱们两家是一家。你们刚出事,我们的店里就卖酒,人家要戳你兄弟的脊梁骨的。”

郭姑父立刻就被夏大姑那句咱们两家是一家给点醒了。郭喜的酒铺出事,他们这边就开始卖酒,人家难道不会怀疑那酒就是郭喜酒铺里的吗。他就算是肯卖,只怕人家也敢买。

这还是小事。让人家因此怀疑他铺子的信誉,可就影响到他铺子整体的生意了。

郭姑父回过味来,立刻就跟夏大姑一起拒绝,用的也是夏大姑所说的理由,怕被人戳脊梁骨。他还劝慰郭喜和郭钱氏。“咱们家的酒铺也是老字号了。出了点儿事,也影响不到哪儿。够一阵就好了。”

郭喜和郭钱氏好说歹说,郭姑父和夏大姑只咬死了不肯,最后两人只得失望的离开。

送走了郭喜夫妇,夏大姑回来就跟郭姑父说:“这下可把你这大哥大嫂给得罪了。”

郭姑父就说:“那也是没法子的事。他们过一阵想开了就好了。”总不能为了帮郭喜就坏了自家的生意。这件事上,郭姑父的态度还是很坚决的。

然后他还跟夏大姑说:“他们说要把捞出死耗子的酒都倒了,我看他们可舍不得。说要拿到咱们铺子里卖的,估计也是泡了死耗子的酒。”

夏大姑见郭姑父明白,也就不再多说了。

吃过早饭,夏至和小黑鱼儿就往后院的作坊来。虽然过了端午节,但还有买粽子的人,所以这小作坊还要在开几天。

她们刚四处看完了,田来宝就来了。田来宝兴高采烈的样子,跟夏至打了招呼,就背过身去跟小黑鱼儿挤眉弄眼的。

“咋这么早就跑过来了?”夏至问田来宝,“你不用去上课了?”

“这些天我都在家里念书。过节了,我爹我娘放了我几天假。”田来宝笑呵呵地说道。

夏至又问他昨天回去的那么晚,挨说了没有。

田来宝很得意:“我给我娘买的东西我娘可喜欢了。我爹想说我,可我娘拦着,嘿嘿。”

跟夏至说了几句话,田来宝趁夏至跟女工说话的工夫,就和小黑鱼儿跑到角落去咬耳朵。等夏至转过头来的时候,他们两个就又是一副没事儿人的样子。

夏至无奈摇头,将两个人叫到僻静处。

“我啥也不知道,啥也不想问。但是,这件事到此为止。听明白了吗?”夏至正色地说道。

田来宝和小黑鱼儿交换了一个眼色,两人似乎都不大乐意,但迫于夏至的威压,他们还是点了头。

夏至这才放心了。

田来宝又说起要夏至和小黑鱼儿去他家的话,说他娘今天正好在家。夏至想了想,就点头答应了。择日不如撞日,她总要去看看田福春的。

田福春是田来宝的娘的闺名。

田来宝没想到夏至今天就答应了要去,他是带着小厮骑马过来的,所以忙着就要叫小厮去雇车。夏至拦住了他。

“我和老叔坐我大姑家的车去。”

夏至将田来宝引到前院,让他见了夏大姑。夏大姑对田来宝很客气也很热情。她从前在家的时候,跟田福春是认识的,但也只是认识而已。夏家和大榆树田家的来往不多,虽然同住在一个村子里,但两家的生活圈子很不同。

后来两人先后嫁进府城,就更没什么来往了。

“你娘俏丽泼辣,不是我们普通乡下姑娘能比的。”夏大姑还跟田来宝提了两句田福春。知道夏至和小黑鱼儿要去田来宝家,夏大姑马上就让人准备车,还将夏至叫出去跟她商量要备一份什么礼。

“我给你预备吧,好在咱们自家开铺子,一般的东西都是现成的。”夏大姑跟夏至说。

夏至就让夏大姑不必忙:“只带两样咱们今天新买的果子就行。”

夏大姑想了想,果真给夏至准备了一个食盒,装的是几样稀罕的鲜果。老刘赶车,将夏至和小黑鱼儿送到了贾家胡同。

田福春在里面听到禀报,亲自到门口来接了夏至和小黑鱼儿到后院上房坐了。

田福春的名字很有乡土特色,但是长相在夏至看来却颇为洋气。现在当然没人会用这样的形容词来形容女人的相貌。

田福春是高挑的身材,面色白里透红,经过修饰细细长长的眉毛,两眼眼尾微微有些上挑,高鼻梁、厚嘴唇。

浑身都透着精明、厉害,同时也是很吸引人,很有张力的长相。她比田常在小十岁,据说嫁给田常在的经历也颇为传奇。本来同姓是不能成亲的,但他们这桩亲事却无视了这条规矩。

在府城住了这些年,田福春开口说话的时候却还带着乡音。她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将夏至打量了一番,就赞道:“好周正的小闺女,名不虚传,真是让人怎么看也看不够。”

(未完待续。)

第 143 章 第一百四十四章 乡里乡亲

因为乡里乡亲,按照村子里的辈分来论,夏至得管田福春叫一声大姑。小黑鱼儿年纪小,但辈分高,她和田福春是同辈,只管田福春叫姐。

田福春很热情,也很客气,先就跟夏至和小黑鱼儿说起村子里的事,对夏老爷子的人品和威望很是推崇。然后她又说到夏秀才,大兴庄这些年统共也就出了他一个秀才。田福春的兄弟们也都读了书,但却都不是读书的料子。

“夏大哥自小就仁义,从来不跟那一般淘小子一块闹。从小看大,一个村子里头,多少个人都念书,就夏大哥考中了秀才。”提起从前在村子里的事,田福春颇有些怀念和感慨。按照村子里老一辈的说法,这是夏家祖上有德,祖坟上冒青烟了。

夏至自然也客气了几句。在大兴庄,田家的日子比夏家的日子过的要好。但是在很多人,其中也包括夏老爷子看来,田家是有本事的,但却并不是本分的庄户人家。田家和夏家相互都敬着对方,同时也维持着一定的距离。

然后,田福春又提到田来宝在大兴庄时候的事。“这孩子被我们给惯坏了。在村子里的时候,没少麻烦你们。还多亏你们带着,他总算没把功课都忘记,回来少挨了一顿打。”

说到这里的时候,田来宝就出声抗议了一下,但立刻就被田福春给镇压了。夏至笑呵呵,心里却字琢磨,田福春知不知道她打过田来宝的屁股呢。田来宝自己肯定不会说这件事,但是田三奶奶、田富贵他们也没说吗?

“人这一辈子,不知道会遇到多少人。可这最重要的就是两类人。一类是贵人,一类是小人。十六,你和小龙就是来宝、是我们的贵人。”田福春说话很爽快,“本来他爹发话是不许来宝出门的。不过,只要是和你们在一起,我们再没一点儿担心的,就全放开手。你们年纪还小,我和他爹长了你们些年岁。要是有啥用的到我们的,就尽管开口,我们全力支持。”

对于夏至在契书中为田来宝争取到两成红利的事,田福春非常感激夏至。而且她还想的比较长远,如果以后夏至和小黑鱼儿要做什么生意带上田来宝,她和田常在要钱给钱,要人给人,一定会全力支持。

田来宝笑眯眯的,对他娘的这个保证非常满意。

接下来,大家就闲聊一些家常。田福春问夏至和小黑鱼儿打算什么时候回大兴庄,在知道他们打算近几天就要回去之后,田福春就邀请她们来贾家胡同,在她家再住些日子。

“要不然来宝总埋怨我们。他恨不得天天跟你们长在一起。”

说话的这会工夫,服侍的小丫头已经换了三遍茶水,又将果子和点心也换了两回。夏至今天来只是打算跟田福春认识一下,大家合作的多了,相互之间也需要更多的了解。

她和田福春聊的很投机,但毕竟还有一个桂芳斋,还有夏二叔一家。比起田常在的谨慎谦逊,田福春说出来的话可就厉害多了。

“别说一个桂芳斋,就是再多几个,我们也没看在眼里。”说这句话的时候,田福春可算是锋芒毕露。这是一个非常厉害的女人,否则也坐不上桂香斋大奶奶的这个位置啦。夏至对于村子里有关田福春的八卦还是知道一些的。

又坐了一会,夏至就提出告辞。田福春要留她吃饭,夏至只说还有事。因为就要离开府城了,许多事情都需要料理。

田福春见夏至怎么说了,也就没有勉强。她收了夏至送来的鲜果,然后让小丫头在食盒里装满了精致的点心,回送给夏至。至于早就准备好的尺头和镯子之类的,她就没敢拿出来。

礼尚往来,在夏至和小黑鱼儿面前,她可不敢充长辈。

回到西市街,夏大姑和郭姑父在院子里迎住了夏至和小黑鱼儿。问过她们在田家的经历,夏大姑和郭姑父都很高兴。

郭姑父还跟夏大姑说:“我是不知道。你就该陪着十六和小龙去。你和田大奶奶是同乡的姐妹,该多相互走动走动。”

夏大姑就笑了笑说:“以后吧。”就此把话题岔了开去。

因为回来的时候路过郭喜的酒铺,夏至就问夏大姑:“玉环家忙啥呢,我看人进进出出的。”

“玉环家今天要请你二叔过来做客。”夏大姑就告诉夏至,“刚才过来跟我说了,还让你姑父过去陪客。”

郭姑父被夏大姑提醒了,他看着时辰不早就忙站起身来,说要先到隔壁去。夏大姑并没有拦着他,只是嘱咐了一句:“少喝酒,你喝多了话就多。”意思是让郭姑父少说话。

郭姑父会意,笑呵呵地答应着去了。

夏大姑就坐回到凳子上,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大姑,玉环家请我二叔,是不是有啥事啊?”夏至就问夏大姑。

“没有事他们就能请客了!”夏大姑哼了一声,左右看看见没有别人在场,她就告诉夏至,“还不是他们家那些酒的事。今天早上开板到现在,一滴酒都没卖出去。这是打主意,想让你二叔帮忙。”

郭喜一家的脑子转的倒是挺快的。夏至又问夏大姑:“大姑,你看这件事我二叔能帮上忙吗?”

夏大姑想了想,只模棱两可地说了一句:“他要是想帮忙,应该是有办法。监生老爷那,几缸酒应该还不算事。”

郭姑父等人都不在场,夏大姑就跟夏至说了几句体己的话。她指着隔壁郭喜家:“那院比谁都势利眼,我到郭家都这么些年了,他们还不大待见我,就因为咱们是乡下人。只是他们拿我也没法子。…这是看你二叔跟监生老爷办事,才这么巴结着。”

这些事,夏大姑是不愿意搭理的。

晌午饭,就只有夏大姑、长生和珍珠陪着夏至和小黑鱼儿吃了。她们吃过晌午饭,又过了半晌也不见郭姑父回来,夏大姑有些担心,就打发了长生到隔壁去。

长生去了一会,就扶着郭姑父回来了。

郭姑父喝的醉醺醺的,回来就往炕上一倒,不过心情看着却十分不错。夏大姑嘴里埋怨着郭姑父,一面亲自动手照料郭姑父。

郭姑父就说自己没事,躺一会就好了。

“我嘱咐你的你都忘了,咋喝这么多。”夏大姑拿湿手巾给郭姑父擦了手脸,就问他。

“陪着他二舅,就多喝了几盅。”郭姑父笑着说道。因为是求夏二叔办事,夏二叔又是好酒的人,郭姑父这个帮衬的,就一直陪着夏二叔喝,所以才喝多了。

对于郭喜这个堂从兄弟,郭姑父还是很够意思的。

“他二舅答应了没有?”夏大姑忙就问。

“答应了。”郭喜高兴地说道,“他二舅这人办事还挺爽快。明天他就让人把酒都运走。”这么说着话,他又呵呵地笑了起来。

夏大姑就嗔了他一眼:“你傻笑啥啊?”

郭姑父看了夏大姑一眼:“你不知道。或许啊,这还有另外一件好事呢。”

“另外啥好事?”夏大姑好奇地追问郭姑父。

郭姑父就抬起身子,在夏大姑耳边低声地说了两句,然后哈哈笑着躺会炕上。

夏大姑呆了片刻:“这可真是没想到的事。”

“也算是亲上加亲。你当大姑的听着也高兴吧。”郭姑父还是笑呵呵的,今天他是真的很高兴。

“这事是没咱说话的余地。到时候咱该干啥就干啥吧。”夏大姑的兴致并不高。郭姑父醉醺醺的,也不理会,自己傻笑着就睡着了。

夏至在西屋跟珍珠说话,郭玉环就走了来。她一脸的笑,丝毫不见昨天那种着急样子。夏至就猜到他们酒铺的事情只怕是解决了。

可当珍珠问她的时候,郭玉环却说大人的事,她也不清楚。她一面跟珍珠说着闲话,一面就往夏至的身上瞥了几眼。

夏至会意,郭玉环想跟珍珠说悄悄话,她就随意找了个借口避了出来。

郭玉环见夏至走了,忙就跟珍珠说:“二舅捎二舅妈的话,让咱们过去看她。珍珠,我看你家的车在前院,咱正好有空,现在就去呗。”

原来郭玉环是会珍珠要去药王庙胡同的。

珍珠就不想去。“玉环姐,你自己去吧。我都去过了,我等啥时候我娘去的时候我再跟着去。”

郭玉环就劝珍珠和她一起去:“你在家里也是闲着。人家监生老爷家里,去看看多好啊。”说到最后珍珠还是不去,郭玉环只得说了实话,“你要是不去,就我一个人咋去啊。”

珍珠并没有多想,就跟郭玉环说:“你让大娘陪你去呗。”

“我娘要是有空就好了。”郭玉环噘嘴。酒铺要有大动作,郭喜和郭钱氏都忙的脱不开身。郭钱氏本来说忙过了这几天就带郭玉环去药王庙胡同,但郭玉环自己等不得了。正好夏二叔、夏二叔还有五月都说过请她去串门的话,她一个人不好去,就想让珍珠陪着她一起去。

珍珠心里不愿意去,但架不住郭玉环会说,最后还是被郭玉环说的动了心。

“今天晚了,要去也得明天去。”珍珠就说道。

总算珍珠肯陪她去了,郭玉环也只得点头:“明天就明天,说好了,你可别再反悔啊。”说定了明天去药王庙胡同的事,郭玉环就高高兴兴地走了。

珍珠就到夏大姑屋子里,跟夏大姑说了这件事。夏大姑看出珍珠的矛盾,就不大高兴:“你要是不愿意去就别去。”

“可我都答应她了。”珍珠扁了扁嘴,怏怏地说道。

“你呀,咋总吃她的哄!”夏大姑对珍珠恨铁不成钢。药王庙胡同她带珍珠去过一次,私心里头,她不愿意女儿多往那边走动。不管张巧儿以后的造化如何,现在她还是田监生的外宅。

而且夏二婶的脾气是那样,五月和玉环又都是心眼多,动不动就欺负人的,夏大姑担心珍珠过去会吃暗亏。她想了半天,等夏至过来的时候,她就跟夏至商量。

“你二叔二婶一家来了这些天,你还一次都没去看过。…珍珠跟玉环一起去,我放心不下,也不好陪着去…”夏大姑的意思,是想让夏至陪着珍珠一起过去。

夏至略想了想,就点了头。

正如夏大姑所说的,不管怎样,她都是要去药王庙胡同看看夏二叔和夏二婶的。另外,她就要回大兴庄了,也想多了解些夏二叔一家在药王庙胡同的事,回去好跟夏老爷子说。

夏老爷子就算再生夏二叔的气,私心里头却不能不关心这个儿子。

夏至答应的痛快,夏大姑又是感激又是高兴。等夏至跟小黑鱼儿说了这件事,小黑鱼儿也没有异议。夏至要去哪里,做什么,他都跟着就好了。

“有我在,没人欺负的了十六和珍珠。”小黑鱼儿拍着小胸脯跟夏大姑保证。他小小的年纪,简直保护欲爆棚了。

第二天,夏大姑这边刚吃过早饭,桌子还没收拾完,郭玉环就打扮的花枝招展的过来了。在知道夏至和小黑鱼儿也会同去之后,郭玉环的脸上闪过一丝不悦,不过她很快就遮掩了过去。然后就甜甜地叫夏至四姐,还说她很高兴有夏至同去。

因为郭玉环打扮的漂亮,珍珠就起了比较的心思,就坐到梳妆镜前,让小红给她重新梳头装饰。她还将今年做的衣裙都拿出来,挑挑拣拣地不知道选哪一件才好。

郭玉环似乎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出,她坐在炕沿上就有些不耐烦。最后,还是夏大姑过来,帮珍珠选好了衣裳。

夏至出门就简单了许多。她先将小黑鱼儿打理好,自己并不施脂米分,只一条大辫子利落在盘在脑后,然后插了一只排草梳。

这就是夏至所有的装饰了。至于衣裳,夏至最近新做了一套,烟霞红鹅黄镶边的夹纱比甲,月白立领衫和鹅黄撒花褶裙。夏至穿了这一身,郭玉环的眼神立刻就不对了。

(未完待续。)

第 144 章 第一百四十五章 药王庙胡同

郭玉环问夏至这套衣裙是什么时候做的,在听到夏至说是刚做的之后,她就笑眯眯地问:“婶子对四姐可真好,又给四姐做了一套衣裳。婶子又给珍珠做了啥衣裳?”

珍珠拿出来的几件衣裙都是前些日子做的,并没有新的。夏至笑了笑,并没有理会郭玉环。还是珍珠回答了郭玉环的话:“四姐的衣裳不是我娘给做的,是四姐自己花钱做的。四姐还给我做了一条裙子,就是还没做好。”

郭玉环听说是夏至自己花钱做的衣裳,心里就有些不得劲儿。她又笑着问珍珠:“咋一块儿做的衣裳,四姐的都做得了,你的还没做好?”意思是夏至慢待了珍珠。

珍珠根本就没听出郭玉环的言外之意,她很得意地告诉郭玉环:“四姐让王嫂给我做一条月华裙。你知道月华裙不好做,可得需要工夫了。多等几天我也乐意。”

“月华裙?”郭玉环就吃了一惊,简直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条月华裙的用料加上手工至少得花二两银子,她虽然一直向往,但家里却舍不得给她做。因为做一条月华裙的银子,可以给她添两三套很好的衣裳了。

珍珠家境比她好,也比她受宠,郭姑父和夏大姑都很舍得为珍珠花钱。可即便是如此,珍珠也没有月华裙。

夏至竟然出钱给珍珠做了一条月华裙!

看看珍珠,再看看夏至,郭玉环知道这并不是一个玩笑。不过是乡下来的穷亲戚,夏至就算是卖粽子赚到了钱,她又怎么舍得!夏至可真大方,珍珠也真幸福。

“四姐,你都给珍珠做了月华裙,怎么不给我也做一条啊?”郭玉环陪笑着跟夏至说。

夏至笑着看了一眼郭玉环,心想这姑娘可真敢说话。

对于郭玉环这样的说话,珍珠是很熟悉的。郭玉环的脸皮很厚,她用类似的说法从她这里捞走过不少东西。珍珠就担心夏至却不过郭玉环的颜面。可月华裙实在是很贵。珍珠担心会被郭玉环带累,她自己的那条月华裙也有危险。

“玉环姐,你咋见着啥都想要啊。四姐就给我做了一条,四姐自己都没舍得做。”珍珠不高兴地瞪了郭玉环一眼。

郭玉环即便是脸皮厚,但被珍珠这么说着,脸上也有些下不来。她忙就打哈哈:“珍珠你就是小气,我开个玩笑你就当真了。你看四姐人家还啥都没说呢。”

约着一起去药王庙胡同,这家门还没出去,珍珠和郭玉环两个就闹起了矛盾。夏至只得出面打了个圆场,将话题岔了开去。

好不容易等珍珠收拾妥当了,大家就过来见夏大姑。夏大姑对几个孩子的装扮都很满意,然后还特意嘱咐了珍珠和郭玉环两句,让她们遇事要有商有量的,不能闹脾气。

“你们都是郭家的女孩儿,出去就是郭家的脸面。玉环,你是姐姐,多提点着你妹子。”夏大姑这么说着,又嘱咐珍珠,“珍珠,出去不比在家里,可不许闹脾气。”

当着人面,夏大姑反而没嘱咐夏至什么,只让她看好了小黑鱼儿。

外面的车已经套好了。夏至几个坐上车,直奔药王庙胡同。

药王庙胡同在西市街北面,跟西市街隔了四条街,是个挺僻静的所在,因为胡同走到底有座药王庙,所以被大家叫做药王庙胡同。

田监生给张巧儿的宅子,就在药王庙胡同中央的位子。这条胡同里住的都是普通的人家,正如夏二叔所说的,这条胡同里最好的,门楼最高的宅子,就是张巧儿所住的宅子了。

宅子大门前没有任何标识。马车在门口停下,车夫刘强下车去跟看门的小厮说话。刘强是来过这的,但那小厮还是有些代答不理。等刘强陪着笑,说了不少的好话,那小厮才慢吞吞的进去。过了一会,就有婆子将角门打开,却不让刘强的马车进去。

“那天我和我娘来,也是走进去的。”珍珠就低低的声音跟夏至说。

夏至哦了一声,觉得张巧儿这虽然是外宅,但是门槛却挺高。如果不是要来看看夏二叔和夏二婶的生存环境,她才不愿意来呢。

郭玉环却是兴冲冲的,不仅没有生气,还觉得这才是监生老爷家该有的气派。“这是人家的规矩,哪能随便啥车都让进。咱们走进去挺好,正好能好好看看。”

几个人下了车,从角门走了进去。

看门的婆子就又将角门关上了,然后懒洋洋地在一边的凳子上坐了,瞪着一双浑浊的眼睛上上下下地打量夏至几个人。

“我们是夏二婶请来了的,麻烦你去给通禀一声。”夏至四下看了看,并没有别的服侍的人在跟前。她只好对看门的婆子说话。

那婆子一开始还没理会,等见到夏至递过去钱,她这才站起身对夏至露出了笑容。有钱开路,接下来的事情就容易多了。

一个才留头的小丫头领着夏至几个人到后宅一座抱厦里,让她们等夏二婶。

夏至四下打量了一眼,看抱厦里的陈设和家具,这应该并不是正经待客的地方。她就猜测这抱厦应该是家人管事议事的地方。

“四姐,我和我娘上次过来,也是在这等的二舅妈。”珍珠又低低的声音告诉夏至。

郭玉环就坐在珍珠旁边,她一双眼睛滴溜溜地四下打转。然后看见屋内并没有人伺候,她还站起身走到旁边一架屏风旁边去仔细看了看、摸了摸。

“…架子是紫檀的,那屏风绣的多好。”走回来之后,郭玉环就压低声音说话,一张脸上全是艳羡和兴奋的神色。然后她又爱惜地摸了摸身边的嵌了大理石的桌面。“这一套桌椅也得好几两银子。”

在夏至提出,这可能是下人的地方之后,郭玉环脸上艳羡和兴奋的神色丝毫不减。“这还是监生老爷家的外宅,就连下人的地方都这么气派了…”

看来,只要是跟监生老爷有关的,郭玉环就认为是极好的。

不去看郭玉环,夏至想的是另外一件事。张财和罗娟在这宅子里的地位不好说,但就看这家仆人对她们的态度,夏二叔和夏二婶一家在这个宅子里的地位只怕并没有他们吹嘘的那么高。

按照夏二婶所说,她是被罗娟请来照看张巧儿的。那么从某个角度来说,或许这番招待还是附和夏二婶在宅子里的身份的。

夏至几个人等了半晌,最后小黑鱼儿都有些不耐烦了,才听见外面传来脚步声。然后她们就听见了五月的说话声。

五月是跟着一个小丫头过来的。这小丫头已经不是方才的那一个。

五月的态度很矜持,她进来就跟夏至客套:“…怎么来之前也不让人捎个信儿,我好安排车轿去接你们。是不是没跟看门的人说清楚?哦,肯定是看门的换了人,稀里糊涂的,要不是我凑巧碰见,还不知道是你们来了…”

然后她就让夏至几个起身跟她走。“这不是咱们待的地方。走,我带你们上去。”对于郭玉环凑到她跟前陪笑说话,五月的态度就更矜持了一些,她只是对郭玉环笑了笑,并没跟郭玉环说话。

出了抱厦,五月就拿腔作调地吩咐那个小丫头,让她赶紧去“禀报姑太太”。夏至略微寻思了一会,才明白这个姑太太指的是夏二婶。

那小丫头答应一声飞快的去了。五月又笑着跟夏至解释:“我娘在上头陪着大奶奶说话。大奶奶现在一时也离不得她。你们来了,我娘她还不知道呢。要她知道哪个奴才们慢待了你们,在大奶奶面前说上一句,就揭了那奴才的皮。”

郭玉环忙就抢着跟五月说,并没有人慢待她们。“管家老爷和太太们都忙,是我们没说清楚。三姐,可千万别因为我们惹的大奶奶生气,要是气坏了身体,就是我们的罪过了。”

五月这才降尊纡贵一般地用正眼看了郭玉环一眼。“玉环妹子通情达理,就看玉环妹子的面子吧。”

五月带着夏至几个走夹道,又过了两个穿堂到了一处偏厅。这偏厅的陈设家具富丽堂皇,远远不是方才的抱厦所能相比了。

五月就让大家伙坐下,说这就是她们待客的地方的。郭玉环看的眼花缭乱,嘴里不住声地赞叹。“天宫也就是这样了吧。也就是三姐这样出众的人,才配住在这样的地方。”

五月嘴里没说什么,笑容却很是得意。

她们坐了半晌,就听五月夸耀,郭玉环吹捧,并没有丫头婆子进来服侍,更没有茶点。夏至不打算挑剔这些,而郭玉环则是根本就没注意到。

“七月呢?”夏至问五月。

“七月也在上头陪着大奶奶说话呢。”五月就笑着说道,“也只得我一个脱身出来。十六,老叔,你们别着急。这大户人家就是规矩多,别说你们来了,就是监生老爷家的侄子、外甥来了,那也得等。你们庄户人家不懂这些,这是人家的规矩。”

夏至嗤笑一声,懒得和五月分辨。

郭玉环却是连声附和,说大户人家确实如此。“咱们还是借了二舅妈和三姐的光。若是别人,只怕都走不进这后院,只能在门房里等着。”

郭玉环嘴甜,处处都捧着五月说话,哄的五月慢慢地待她都多了笑容。

夏至就又问到了夏二叔和夏柱,五月回答说一早上就跟着张财往铺子里去了。“你们今天来怕是见不着。那铺子里没了他们不行,每天从早忙到晚的。这两天说是还添了别的事。”

这么说着话,五月就看了郭玉环一眼。

郭玉环就对五月露出感激的表情来:“我家的事多亏二舅帮忙。若不是二舅,再没人有这样的本事。”

“谁让咱们是拐着弯儿的亲戚呢,我们不帮你们,谁帮你们!”五月微微抬起下巴笑了笑。

小黑鱼儿实在不耐烦再听下去了,他就对五月说:“五月,你去找你娘。要是她没空的话,我们就走了。”

“我娘陪着大奶奶呢…”五月这么说了一句,她瞧着小黑鱼儿的脸色不好,就没敢再往下说,犹豫着要不要起身去找夏二婶。

正在这时候,夏二婶终于来了。

“哎呦,你们啥时候来的,咋不提前说一声,我这好不容易跟大奶奶说了,才肯放我下来看看。”夏二婶一进门,就扯着大嗓门说话。

五月就干咳了一声,朝夏二婶使了个眼色。

夏二婶顿了顿,明白过来,她飞快地朝四下看了看,这才压低了声音说话。

五月就笑着解释:“大奶奶怀着身孕,最怕人惊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