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脚送走了何冰儿,田家大太太、田夫人和九姑太太后脚就回到房中说话。

田家大太太收起了脸上的笑容,就显出一脸的疲惫来。

“这孩子,可真是伤透了我的心。”田家大太太说了一句实话。

田夫人默然不语。

九姑太太劝田家大太太不要伤心:“只当养了一只白眼狼吧。这未必就是一件坏事。大嫂你想想,她若是没有那个高枝儿,真就嫁给了田括。她又跟田括不是一条心,也不是真心体贴你,田括这辈子有什么趣味,大家伙终究要吃她的亏。现在好,一了白了,就当这些年喂了条狗跑掉了…”

田夫人就干咳了一声,递给九姑太太一个非常不赞同的眼神。“你是什么身份,竟说出这样的话来。好在这里没有别人,要是让别人听见了,当你是那乡村野妇一般。你这话跟谁学的,是不是那个夏至?”

九姑太太就调皮的笑了笑:“四姐,这你可错怪了夏至。这话我还用跟她学啊。而且你不知道,她可宝贝她家那条大青狗,从来不拿够来骂人的。”

“就这你也能夸她几句。”田夫人瞪了九姑太太一眼。

她嫌九姑太太说话粗俗,然而田家大太太却觉得九姑太太说话解气的很。

田家大太太心里很是熨帖,觉得自己过去没有白疼这个小姑子。九姑太太之所以这么生气,一方面是她的性子如此,另一方面就是为了她和田括不值的缘故。

“我嘱咐了凤凰儿,一会不要让田括跟冰儿再多说话。我那傻儿子,白生了个聪明肚肠,只一见到她这个冰儿妹妹就糊涂了。再让冰儿说几句,他又傻傻地相信。他自己受苦不说,我还怕耽误我将来抱孙子。”

“你太小瞧田括了。”田夫人却说,“他肯这么快回来,依我看并不是因为依旧舍不得冰儿的缘故。这孩子别看平时嘻嘻哈哈的,实际上是个有担当的。他还小,再过两年,再多经历些事情,一切就都好了。”

田家大太太和九姑太太都叹气,如果真想田夫人所说的那样就好了。

“咱们没有对不住她的地方。别看她这么哄骗了我们娘俩一回,该做的咱们一件没少做…”

何冰儿这次离开可带走了不少东西。首先就是何冰儿母亲的嫁妆。田家从来不会让自己人吃亏,当年接何冰儿回来养育的时候,就清点了她母亲的嫁妆。

因为何冰儿终究是何家的女儿,所以田家并没有把嫁妆都拿回来。但何家所留的他们都有一本清楚的账目。

如今何冰儿进京嫁人,田家把她母亲的嫁妆都给了她,还将何家留的那份的账目也给了何冰儿。

田家这边还得打发了人送何冰儿,并安排好了,到了京城之后,就会帮助何冰儿将那部分嫁妆也拿到手里。

除了何冰儿母亲的嫁妆,何冰儿这些年在田家也积攒了不少的东西,这些自然也都让她带上了。另外,田家大太太、田夫人等人还有额外的馈赠。

田夫人听着田家大太太表白就点了点头。“大嫂,这些年你待冰儿的一片心,咱们大家伙都看在眼里。”

田家大太太得到了认可,就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虽然没留下她做儿媳妇,以后到了九泉之下,我总也有脸面见老太太和三妹了。”

田夫人和九姑太太都点头。

三个人唏嘘了一番,就又说起何冰儿的将来。

“这孩子那点儿小聪明小伎俩,也就是在咱们跟前儿,咱们不舍得说她。到了那尚书府里,她这点儿摆在明面上的小算计,只怕入不了人家的眼…”

田夫人也说何冰儿的算计都摆在明面上,担心她将来会吃亏。

九姑太太就冷哼了一声,说田家大太太和田夫人杞人忧天。

三人说了一会就散了。

何冰儿离开,田夫人略微有些空落落的,毕竟是在她眼前长大的孩子,她嫡亲的外甥女。田家大太太却皱着眉头,心中深恨何冰儿。

何冰儿害了她的儿子。她就算是再疼何冰儿,那也越不过自己的儿子。

九姑太太却很快就将何冰儿抛在了脑后,回自己院子里找夏至说话。

夏至跟着众人送走了何冰儿,就看出田家大太太、田夫人和九姑太太有私房话要说。她当然不会掺合在里头,就跟九姑太太说要告辞。

九姑太太说她才来,还有好多的话要跟她说,就让月牙儿陪着他们兄妹回了自己的院子等她。

“一会晌午你们都别走了,就在我这里陪着我吃饭。”九姑太太笑容满面地坐下,然后就拉着夏至的手让夏至跟她说说回家这些天的见闻。

“一定有很多有趣的事…”

九姑太太这是过的太闲,太缺少烟火气,所以就特别喜欢听夏至的那些家长里短。

夏至就挑能说的都跟九姑太太说了。

其实九姑太太并不是个孤冷的性子。九姑太太其实很喜欢热闹。夏至觉得,九姑太太还年轻,应该再走一步,也就是重新建立家庭,生儿育女。

然而这话却不是她能够说的。

夏至只能委婉地暗示。

一开始九姑太太就不搭理这个话茬,后来跟夏至的关系越来越好,无话不说了,她也只是笑。

跟夏至聊了半天,九姑太太就想起另外一件事来:“刚才冰儿跟你是不是说了什么?”

“并没说什么。”夏至笑着说。

“你还瞒着我。我虽然没听见你们说什么,可我有眼睛。她是不是说了什么难听的话?你告诉我,我给你做主。”

然而何冰儿的话夏至是无法转述的。何冰儿应该也是笃定这一点,所以敢那么跟她说。

夏至不肯说,九姑太太就看出来了,何冰儿肯定是说了什么让夏至无法开口的话。

九姑太太这样出身、这样经历的人,怎么会不知道有很多让人吃暗亏的伎俩。

“十六,不管她说了什么,你都不用放在心上。她是怎样的人,以前大家伙不知道,就算是知道,也都装着不知道,不愿意相信。可如今大家伙都看清楚了。…大家待她,不过是前人遗泽罢了。”

“九姑放心,我也并没有吃亏。”夏至笑着说。

九姑太太就高兴了:“你没吃亏那就更好了。我是瞧着她跟你说完话脸色就不太好。”说完九姑太太还嘱咐夏至,“以后也这样,不要吃这种人的亏。要让她们吃亏!”

“谨遵九姑教导。”夏至笑。

这么说说笑笑的,李夏回来了。

“你~娘已经回去了。”九姑太太笑着跟李夏说。

“我来陪陪九姑。”李夏自在地在九姑太太的另一边坐了。

“将冰儿送走了?她又跟你们说了什么没有?你回来了,田括呢?”九姑太太连珠炮似地问李夏。

“送走了,送到十里长亭。时辰不早,她还得赶路,也没说什么。田括在大舅妈那里。”

“只怕是她想说,你受了你大舅妈的嘱托,没给她机会。”九姑太太大笑。

李夏微笑,不置可否,一双眼睛却朝夏至看了过来。

晌午的时候,李夏也留在九姑太太这里吃了饭。饭后,他们又一起喝了茶,然后才辞别九姑太太出来。

离开田府,李夏就迫不及待地问夏至:“我看到冰儿在你耳边说话,她跟你说了什么?”

“你看到了?”

“看到了。”李夏点头。他的目光几乎就没离开过夏至,怎么会看不到这么明显的事。

夏至就不说话了。

李夏追问了几次,夏至都不肯说。李夏就有些着急了。

“十六,不管冰儿说了什么,你都不要相信。”

“你当她是说你的坏话啊?”夏至笑着看了李夏一眼。

李夏也猜不出何冰儿究竟跟夏至说了什么,但他肯定何冰儿说的不是好话。

不是说他的坏话,那就是离间他们两个的话。李夏就这么跟夏至说了。

“你干嘛一定要知道。我是不会告诉你的。不过,你当我是傻的,她说几句话就能离间了?!”夏至挑眉看李夏。

李夏立刻就笑了:“对,疏不间亲。她确实离间不了。”

夏至无语,她分明不是这样说的。

李夏送夏至到了宁华堂,不过却并没有进屋。

田夫人打发人找李夏回去。

第 500 章 第四九八章 青梅竹马

李夏走了,夏至就收拾收拾,和夏桥一起去书院看夏秀才和田氏。

田氏看夏桥来了依然很热情,看来她是认准了夏桥。夏秀才和田氏虽然没有回家去,但夏老爷子还是惦记着他们,不仅捎了不少的话来,还给他们捎了东西来。

新麦面,家里腌的鸡蛋、鸭蛋这些东西夏秀才和田氏都有一份。当然,他们这一份肯定没有给夏至的多。

夏秀才对于没能回大兴庄心中还是有些愧疚的。他坐下来细问夏老爷子和夏老太太的身子是否康健。这么说着话,就少不得提到了夏二叔还有五月。

五月的事也不能瞒着夏秀才和田氏。

田氏就冷笑,说她早就猜到五月会闯祸,败坏门风。“老爷子还是偏心眼。”意思是夏老爷子该将夏二叔一家都撵走却并没有这么做。

“别这么说话。”夏秀才就不赞成地看了田氏一眼。他和夏二叔虽然两人性格迥异,现在在一块的时间也不多,但毕竟是一奶同胞的兄弟。

“你们二叔的性子从小就有点儿浮。多亏你~爷看着他。真把他撵出去,往后他咋往人前站,咋生活。”夏秀才这么说,然后又分析夏老爷子的心思,“你~爷肯定是气坏了。”

夏至和夏桥都点头。

“你们没都劝劝你~爷。气大伤身。为了你二叔的事,老爷子一年都没有几天省心的日子。”夏秀才还挺担心夏老爷子的,就说他要写一份信好好劝劝夏老爷子。

“爹你就写吧。我给李夏,李夏找人捎信快。”夏至就说。

不管夏秀才的信中说什么,他肯为这件事特意写信,对夏老爷子来说都是一种安慰。

夏秀才就在桌子上铺开了笔墨给夏老爷子写信。他一边写信还一边嘱咐夏至。

“别啥事都麻烦李夏。李山长打算要他这两年就参加乡试,正是要他专心读书的时候。”

“李夏没跟我说!”夏至就点点头,“爹,我知道了。”

“那就好。”夏秀才欣慰地点头,他知道夏至很懂事,一般的话他根本就不用嘱咐第二回。

田氏在旁边就跟夏桥说话,她问了麦地的出产,又问家里鸡鸭鹅猪之类,中间提到了孙兰儿,然后又提到了田带娣。

提到田带娣,就说到了他们一家子在镇上铺子里干活,这自然而然地提到了田老头一家。

夏桥看着田氏的脸色,就将田老头一家的情形大体说了一番。夏桥当然是挑着好的说。田氏听了就沉默了一会,然后才说出这一句话来。

“他们还过不好那得咋样了。我现在也不寻思他们了。他们过好了,估摸着也不寻思我了。…都是大宝媳妇当家?”

“外面看着应该是。”夏桥很小心地回答。

“那还有啥外面看着里头看着的,我估摸着就是她当家。那丫头一看就有心眼,不好斗。…那姥和你姥爷没再打架吧。”田氏终究还是惦记着田老头和田王氏的。

夏桥顿了顿:“没听说打架。”

“啊。”

夏至怕夏桥被田氏问的忍不住说实话,她不想节外生枝,就插话说田家大舅妈江氏问二丫。

二丫听着就走近了。“我娘、我娘…”

“你~娘过的挺好的。…比在靠山屯儿的时候强多了。”夏至就说。

“那是。”田氏就微微撇了撇嘴。“二丫在我这也挺好,你没跟她说让她放心。”

“我跟她说了。”夏至回答。

田氏就嗯了一声。

因为时辰不早了,田氏就张罗着要做饭,她想留夏桥在书院里吃饭。

“厨子买东西去了,一会就来。小树儿和我老叔待会也过来吃。”夏至就说。

她这么一说,就是把事情都给安排好了。

田氏的心情和脸色都有些复杂,但这样的事情多了,她也差不多习惯了。

“行,那我就借我大儿子的光,吃顿现成饭。”

“娘,看你说的。你啥时候想吃现成饭没有啊。我二丫姐在这,做顿饭还用你动手。”

夏至这叫做避重就轻,故意曲解田氏的意思。如果不是田氏歪,她这还应该是正解。

一会果然厨娘带着各样菜蔬来了。

“爹,娘,咱们吃顿简单点儿的吧。”夏至说要吃炸酱面,就用从家里带来的新麦面。

夏秀才已经写完了信,正在轻轻地吹着好让墨迹快些干。他很赞同夏至的这个提议。

“咱家的新麦面好吃,你们把面袋子拿进来的时候我就闻见香味了。”夏秀才可以说是吃着家里的麦子面长大的,他对家里的新麦子面很有些情怀。

这样,也就没给田氏说话的余地了。

大家伙晚饭果然就吃了炸酱面,宁华堂的厨子亲自来料理,面码、汤底当然都更加繁复、精致、美味。

夏秀才很爱吃,还跟田氏说:“家里送来的麦子面以后就这么吃。”

田氏就嗤笑了一声:“那你得跟你闺女去她那儿吃。我这可没这老些好东西。”

夏秀才不过是高兴头上那么一说,却被田氏一句给扫了兴。

气氛淡淡的尴尬。

不过大家伙已经习惯这种尴尬了。田氏怼别人,只要夏至在场,必定会帮着怼回去。但田氏怼夏秀才,夏至从来都不肯多话。

在夏至看来,田氏和夏秀才一个愿意打一个愿意挨,她没那个闲工夫管这种闲事。

饭后大家又说了一会话,夏至跟夏秀才和田氏说了明天夏大姑家请客,夏秀才和田氏说一定会去。夏至这才和夏桥带着小树儿和小黑鱼儿回宁华堂来。

夏大姑知道他们回来,早就打发人来给送过信儿了。夏大姑就是这么一个到了去的人。

回到宁华堂,李夏正坐在堂屋里慢条斯理地喝茶。

“回来啦。”李夏笑着招呼夏至几个,那样子他并不是这里的客人,反而更像是这里的主人。

夏桥、小树儿和小黑鱼儿一点都不觉得异样。他们立刻跟李夏说说笑笑地亲热成了一团。

夏至暗笑,她进里屋换了件衣裳出来,就看见李夏已经在指点夏桥的文章了。

夏桥写好了文章先不送给夏秀才看,而是先送给李夏看。

“吃过饭了吧。一会想吃啥?”夏至在一边坐下来。

“你们吃啥我吃啥?”李夏笑着说。

“就是问你。”夏至看了一眼李夏。

李夏认真地想了想,就说:“十六,我想吃你做的那个酥酪了。”

“那就吃酥酪。”夏至点头,并没有立刻去张罗。刚刚吃过晚饭,现在时辰还早。

“我爷我奶给你捎了东西来。一会你走的时候,让我哥帮你送回去。”夏至又跟李夏说。

“大~爷大~奶还总惦记着我。这次去匆匆忙忙的,想跟大~爷大~奶多唠唠都没空。”

“以后再说吧。你总不能以后再不去大兴庄了。”夏至随口这么一说,李夏的脸色却是微微的一变。

“怎么了?”夏至就问。

“没、没怎么。”李夏笑了笑。

“你~娘刚才叫你回去,是吃饭,还是另外有事?”

“并没什么事,她不知道我送了冰儿什么时候回来的。”李夏回答。

“哦。”夏至哦了一声,“李夏,你是不是该考乡试了?”

“乡试不急。这件事我爹跟我商量过。我现在年纪还轻,多沉淀沉淀再进场比较好。”

“我爹说山长跟他说了,你就要考乡试呢。”

“咦?不会,肯定不是我爹说的。或许是哪个下人顺嘴说的。”

“或许吧。”

两个人说到这就岔开了话题,似乎是谁都没把这个当回事。

到吃夜宵的时候,不仅有李夏要的酥酪,还有一碗喷香的炸酱面。

“这面好。”李夏看只有一碗面,他也没客气,就端到自己跟前儿了。

“李夏你吃吧,我们晚上就吃的炸酱面。我家新麦子磨的面,可好吃了。”小黑鱼儿就说。

李夏吃面,边吃边赞。

小黑鱼儿抬头看了一眼,又尝了一口:“十六做的。”

“怪不得这么好吃。”李夏立刻又赞。

夏至吃樱桃,没搭理李夏。

小黑鱼儿黝~黑的大眼睛瞅了李夏两眼,李夏真是太谄媚了。不过李夏对夏至吗…那也没啥奇怪的。小黑鱼儿低头又去吃东西。

回到府城的夏至依旧忙碌。

李山长虽然没让李夏立刻就参加乡试,但给李夏安排的功课却多了起来。

李夏的空闲时间少了,到宁化堂来找夏至的次数却反而多了起来。

可夏至忙,她有时候会在铺子里,有时候还会突然跑去庄子上更多的时候她是在作坊里。

为了供应铺子里的销售,也是为了将来供应一应连锁店铺的销售,夏至的作坊有扩大了一回。

大多数时候李夏都能掌握夏至的行踪,但因为会有突然的事,李夏有时候就会扑空。

这种时候,李夏就会在宁华堂等。

夏至忙,李夏的时间紧。有时候李夏等到了夏至,也不过是能说上一两句话,然后他就得离开。

这样的时候一多,夏至就隐约地觉察到了一点儿什么。

夏至问田括:“李夏家里是不是有啥事?”

何冰儿的离开似乎是让田括在一夜之间就长大了。也不知道他是真的想做出一番事业来,还是想藉由忙碌让自己没时间去想何冰儿。总之,田括跟夏至在一起的时间多了起来。

夏、李、田三家合作,田家这边派出的就是田括。这是田括自己强烈要求的。

田括现在跟夏至是比以前更好、更谈得来的朋友了。他手中正拿着账册看,就被夏至给问住了。

“应该没啥事啊。怎么啦?”

“没怎么。是不是有啥事你不知道?”

“真要有啥值得你这么问的事,那我肯定知道。”田括就说,他放下账册认真地看着夏至,“要不我帮你打听打听吧。是咋啦,李夏有啥不对劲儿。”

“我也说不上来,可能是我多心了。”夏至想了想,就说道。

“你不是多心的人。我替你去打听。”田括立刻就说。

“不用你。我要想知道,我直接去问李夏。”

田括嘿嘿一笑:“我知道。”

“你知道个鬼。”夏至见田括笑的促狭别有深意,就笑骂了一句。

“嘿,该知道的,我都知道。”田括就说。

“知道太多的人,往往都活不长。”夏至故意说。

“我好害怕。”田括做惊恐状。

两人同时大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