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昭容也道:“这味儿挺好,是用什么做的?”

秋和答说:“用甘松、檀香、零陵、丁香各一两,藿香叶、黄丹、白芷、香墨、茴香各一钱,碾为细末,用蜜调和,灌到蔷薇花模子里,待干后脱出,再在花片上抹一层脑麝便成了。”

公主插言问:“秋和,这是你新近调出来的么?”

“是。”秋和回答,又补充道,“我已试过,不损肌肤的。”

公主走到她身边,牵起她袖子就往里看,羞得秋和缩手,问:“公主看什么?”

公主道:“你每次给娘子们用妆品之前都要自己先试,偏偏你皮肤又细薄易敏,上次为俞娘子试香脂,弄得手腕上红肿一块,好几天才消掉,我要看看这次又肿了没有。”

苗昭容听了也关切地问:“可又伤了你皮肤?”

“没有,没有。”秋和牵袖掩好手腕,说:“真的没有。这次一试就好了,并无红肿现象。”

刚才那一瞬想必公主已看清,便也不再追问,亲昵地拉起秋和的手,说:“一会儿你留下来,等我读完书,咱们一起簸钱玩。”

苗昭容见她犹豫,便也劝道:“这两日俞娘子身上不大好,想是没心思怎么妆扮的了,回头我让人去向她告个假,你今儿就留在这里罢。”

秋和最后答应,苗昭容便遣了人去俞婕妤处。须臾,为公主授课的尚宫至,公主往书斋,又命我和秋和随侍。

尚宫这日教授的是《女则》和《国史》,公主有些心不在焉,秋和神情却很专注,显然内容她是听得明白的。

课程结束,公主立即牵了秋和跑回厅中,又开始簸钱玩,但才坐下片刻,便听内侍进来报说官家驾临,已至阁门外。

阁中诸人皆起立,分列左右迎接官家。

这是我首次于近处见到今上,以前只在大祭与朔朝册命等典礼上见过他处于高远御座上的一点身影,着绛纱袍,戴通天冠,加白罗方心曲领,正襟危坐,不苟言笑,像所有皇帝肖像一样让我印象模糊。

他此时约三十四五岁,这日衣着随意,穿的是白色大袖?衫,领、袖、裾饰以黑色缘边,足着乌靴,头戴软纱唐巾,腰系五色吕公绦,外披鹤氅,眉目清和,容止雅致秀逸如文人名士。

官家从后苑信步来,甫进阁中,让人平身后即连称口渴,命速进熟水。苗昭容亲自进水,官家接过,连饮数杯。

公主见状奇道:“爹爹刚才在外何不取水喝?以致现在这样渴。”

官家说:“我回头看了几次,都不见随侍镣子。当时任都知在,若我追问,他必小题大做,即刻拿人抵罪,所以我索性忍渴而归。”

随官家同来的入内押班王昭明忙自责:“臣见官家屡次回顾,都未明白官家之意,实在该死,请官家责罚。”

官家笑而摆手:“你又不是我,我不说,你怎知道?这事别提了,以后也别告诉守忠,以免镣子受罚。”

苗昭容闻言笑道:“官家一向如此。昭明跟妾说过,有天早晨官家告诉他,晚上睡不着,觉得饿,很想吃烧羊。昭明问何不降旨取索,官家却道,‘听说禁内之人索要什么,传到宫外去,人们都竞相模仿,便成一时风气。我担心如果开口要烧羊,从此后国人每夜都会屠宰大量羊来做夜宵,那就大大害物了。’唉,宽厚待人,兼怜苍生固然是好,但竟然为此甘愿忍渴捱饿,做皇帝做到这份上,也算奇了。”

官家微笑道:“身处帝王家,一举一动都有示率天下的作用,凡事要三思,万不可因一时之欲即恣意而为。有时一点貌似不伤大雅的小事,常人做了便做了,但若我们去做,结果往往会弄得难以收拾。”

言罢问公主:“徽柔,这话可记下了?”

公主猛点头,官家遂笑而转视昭容,留意到她眉间花钿,便随口称赞:“今日这面花儿不错,画得细致,香味也不俗。”

苗昭容笑道:“妾也这样说呢…是秋和新做的。”

“哦,秋和…”官家朝一旁侍立的秋和看去,淡淡笑着略一端详,再问公主:“徽柔,秋和手腕上有无新红印?”

公主回答:“看过了,没有。”

“再去看看她耳后,”官家凝视秋和,目色温柔,“这次她一定是抹在那里试的。”

公主果然过去查看,随即笑道:“爹爹说对了,秋和右耳后有块指甲大的红印。”

秋和已是大窘,略略退后深垂首,讷讷道:“官家,秋和非有意…”

“不必解释,我明白。”官家说,“这些香料用得多的东西,少有一次便能调好的,你总会反复试…只是如今你手下也有几个女孩子了罢,何以现在还是在自己身上试?”

秋和轻声答道:“她们年纪尚幼,用香料总是不好的。”

官家闻言又笑了:“你自己也才多大呢…满十四了么?”

秋和略显犹豫,却也只能如实答:“还差两月。”

官家颔首,道:“回头我告诉楚尚服,让她调两个十六七的内人给你使唤,试香药之类的事就命她们做罢。”

秋和跪下拜谢,但却未顺势接受:“秋和谢官家恩典。只是秋和肤质不好,对香药敏感,故最适宜充当试药者。香药若秋和都可用,便不会有损诸位娘子肌肤。如果换别人试药,她们肤质若强过娘子,香药的些微毒性没在她们身上显现出来,给娘子们用了岂非大大不妥?还望官家收回成命,试药之事还是交给秋和做罢。”

官家叹叹气,转首对苗昭容笑道:“这可如何是好?咱们想帮她也帮不上。”

苗昭容笑而看秋和:“这孩子,看来非得请官家把你调离尚服局才行了。”

秋和忙摆首:“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官家与苗昭容相视而笑,亦不就此话题谈下去,转言道:“快起来。我见席上有铜钱,你与徽柔刚才是在簸钱么?继续玩罢。”

秋和再次谢过官家,起身还席,公主也过去,又开始与她簸钱。

秋和手异常灵巧,动作优美轻柔。公主撒子时总是哗啦啦地弄出很大声响,而她则不,每次抛撒接子声音都清脆而不刺耳,纤手翻飞如蝴蝶,那沉甸甸的铜钱在她的挑拨下竟也有了落叶般的轻盈,随她手势起伏,上下飘游旋舞,把一串单调重复的动作演绎得很是好看。

官家坐在一旁抬眼漫看,间或与苗昭容闲聊三五句,眸光却总会悠悠回转到那两个簸钱的女孩身上,唇角含笑,目中脉脉,尽是爱怜。

这日他也曾注意到面生的我,经苗昭容介绍,他很快记起富弼一事。

“怀吉,这名字不错。”他微笑着问我,“是你原名还是入宫后改的?”

“入宫后改的,”我回答,又补充说,“这名是张平甫先生给我取的。”

“茂则?”官家语气有些异样,然后是一阵短促,但足以令我察觉的沉默。

我心下忐忑,不知哪里答错,但官家旋即神色如常,温言道:“既来了这里,旁的事不必再管,少结交苗娘子阁分外的人,只服侍好公主便好。”

我答应,他遂让我退下,未再说什么。

晌午过后,秋和欲告辞,却又被苗昭容的几名侍女挽住,纷纷要向她学新发式,秋和少不得一一教她们,半日时光又这样消磨过去。苗昭容留她在阁内用晚膳,待她终于可以回居处时天已尽黑。

我主动请命送她出门,迅速回房取了崔白的《秋浦蓉宾图》藏在袖中,再提了灯笼带她离开。

走出嫔妃宫院门,见四下无人,我才取出画轴,告诉她崔白离画院时所托之事。她接过画轴,面呈浅笑,目中却有泪盈眶。

“崔公子…还会回来么?”她低声问我。

我从她略带颤音的话语里闻到忧伤的味道,这令我有些不知所措,为了不致她失望,我只能答:“也许…以后会吧。”

她勉强笑笑,谢过我,然后匆匆道别,紧搂着画轴离开,一转身,右臂即微微一抬,应是在拭泪。

此后秋和仍是经常来仪凤阁,亦常去俞婕妤处,皇后偶尔也会叫她过去。终日这样忙碌,破晓前便入内宫,往往又要到天黑才归,难怪以前总寻她不到。

某日又在仪凤阁待到很晚,依然是我送她出内宫。她那时显得十分疲惫,面色青白,走路也略有些摇晃,我问她要不要歇歇再走,她说不碍事,连催我回去。我最后虽停步,终究有些担心,一直目送她。

她走到皇仪门前,终于支撑不住,身子一软,倒在地上。

我飞奔过去,见她意识模糊,左右又无内人经过,我便抱起她,欲送她去尚药局。

那是一段较远的路程。其间经过内东门司,恰逢张茂则先生自内走出。

他看见我们,颇惊讶,问了缘故,然后以两指探秋和脉搏,须臾,道:“倒无大碍。你这样抱她去尚药局太辛苦,不如进来,我给她施以针灸,应该很快会好。”

带我们到内东门司厢房内,他取出一盒金针,略加几针于秋和头、颈处,不过片刻秋和神色便已缓和。张先生温言嘱她勿紧张,继续施针,待一柱香燃尽,才拔出金针。

秋和面色好了许多,曲膝施礼道谢,张先生道:“董内人勿须多礼。你只是劳累过度,睡眠不足,才有如此症状。往后要注意休息,多保重。”

秋和低首答应。张先生又道:“听楚尚服说,你夜间回尚服局后还要调制妆品,教导小宫人,这样歇息时间便没多少了。我明日向皇后说明,请她只让你在后宫做半日事罢。”

秋和含泪拜谢,张先生避而不受,让我送她至居处。

送秋和归来,我再入内东门司,张先生尚在洗针消毒,未曾离去。我向他道谢,他微笑道:“举手之劳而已,况且又不是为你施针,何必谢我。”

我赧然低头笑,问他:“先生学过医术?”

“我年少时在御药院做过事。”他轻描淡写地说。打量我服色,又含笑道:“不错,进阶了。恭喜。和你一起进宫的那些小孩子,很多没你有出息。”

我谢过他,踟躇半晌,再问他:“可是,对我们来说,进阶升职就是有出息么?”

他微微蹙眉:“你这孩子,在想什么?”

但他语气中并没有斥责的意思,更接近温和的询问,故此我有了勇气问他我思索多年的问题:“进阶升职就是我们入宫后的目标么?那么升职又是为了什么?”

他一怔,暂时没回答,我便再问:“先生你现在是内西头供奉官,勾当内东门,掌宫禁人物出入和机密案牍的内外传递,是宦者中的高官了,但你依然衣着简素,食不重味,待人也和蔼宽厚,并不像别的位高权重者一样以打骂下属为乐,那你的乐趣在哪里?你有愿望么?你最大的愿望是什么?”

他沉吟良久,最后说:“你的问题,或许将来有一天,我会给你答案。但现在,你只须做好官家和苗娘子让你做的事,别的,不必想太多。”

孤城闭(爱上宦官的公主) 恁时相见已留心 10.夜语

章节字数:4404 更新时间:08-09-13 15:35

“哥哥。”

清眸不染半点尘埃,公主满含期待地这样唤我。我猝不及防,丢盔弃甲。

她在央求我为她捉刀代笔,写她父亲命题的文章,论“君子所性,仁义礼智根于心”。

她是我见过的最聪明的小姑娘,却无耐心读那些儒家经书,而官家对她学业颇关注,常过来查看督促,往往留下一堆作业命她完成,初时不过是抄写经书兼练字,到后来便要求吟诗作文了。

有次我见她要抄写的内容太多,她写得辛苦,遂趁旁人不在,悄悄为她写了几页。模仿他人笔迹誊写的工作于我来说轻而易举,公主见了大喜,从此一旦作业稍多,她便来求我为她代笔。

我为她写了两三次便不肯再写,反复向她解释翰墨之妙与文章精义非自己钻研领悟不可得。她连称知道,却又说只此一次,下不为例,磨我答应了,但很快又会有下一次。

这次竟是纯粹的捉刀。终于我下定决心,冷对她请求,无论如何不再答应。

她双目一瞬,命侍儿取茶去,书斋中只剩我与她二人,她挨过来,两手一牵我袖子,轻声唤:“哥哥。”

我的心,犹如被她手指轻轻挠了一下,骤然收缩。

她满意地欣赏我几近怔忪的表情,然后垂下眼睫抿去笑意,拉我衣袖摇了摇,又作哀求状:“哥哥,就帮我写这一次好不好?我保证这真的是最后一次了。如果晚膳前再不写完,又要被爹爹骂。”

我能说什么?此情此景,哪怕是她叫我去死,我亦会欣然领命。

我默默坐下,她欢笑着如一只小雀儿般扑腾着跳来跳去,为我铺好歙州澄心堂纸,在端溪龙香砚中磨好延?四和墨,再亲手递给我一支宣城诸葛三副笔,最后自己搬来个圆鼓凳,爬上去跪坐在上面,双肘支在书案上,笑吟吟地侧首看我写字,且不时称赞。

这声“哥哥”就此成为我无法摆脱的魔咒。公主喜欢用它令我俯首遵命,但有时也会莫名地这样唤我,不带任何目的。

偶尔当着旁人面她也会叫我“哥哥”,起初诸宫人大惊失色,说尊卑有别,要她改口,但苗昭容倒不以为意,说:“当年官家在春宫,也爱唤服侍他的内侍周怀政为哥哥呢。无他,对臣下略表亲近而已。”

“公主无兄长,官家的养子十三团练也已出宫外居,她多少是有点寂寞罢。”韩氏私下对我说。

今上无子,曾将汝南郡王允让第十三子鞠育于宫中,赐名宗实,授岳州团练使,故宫中人常称其“十三团练”。后来因苗昭容生下皇子豫王昕,今上遂命宗实归藩邸,后来皇子夭折,今上亦未再召宗实回宫。

“十三团练在宫中时,公主便称他为哥哥。你与十三团练差不多大,她见了倍感亲切,才这样叫你罢。”韩氏说,但又道:“不过,我们身份卑贱,受贵人尊称是要折福的。官家做皇太子时,周怀政是主管东宫事务的入内副都知,常侍官家左右,官家便戏称他为哥哥。有一次,周怀政见官家在练字,便上前请官家赐他一幅御书,官家一时兴起,写了几个大字给他——‘周家哥哥斩斩’。本来是一句戏言,未曾想数年后周怀政与人密谋,欲谋杀大臣丁谓,请寇准为相,奉真宗皇帝为太上皇,传位于太子,也就是如今的官家。阴谋未成,周怀政终被斩首。官家可谓一语成谶。也有人说,周怀政被官家尊称而不知避忌,迟早会遭天谴。”

我明白她言下之意,后来也曾向公主表达过希望她不再这样称我的意思,她却不管不顾,依然是想唤就唤,我亦不再多言,甚至有点庆幸于她的我行我素,因为每次听她唤我哥哥,我会感觉到一种隐秘的温暖。

公主听尚宫授课,总要我旁听,课后如有不明白的便会问我,我的学业也借这种特殊的方式得以延续。

一日夜半,我就着烛光看书,忽听有人在外轻轻叩门。原以为是催我睡觉的宫人,开门一瞧,发现竟是公主。

分明又是趁服侍她的内人们睡着了溜出来的,她仅着中衣,足裹白袜,但未穿鞋,在这寒冷的冬夜。

我一惊,问她:“公主为何这时出来?”

她笑笑:“我饿了,你有没有吃的?”

不待我回答,她已跑进我房间,好奇地左右打量。

我迅速找出最新的冬衣披在她身上,但是否留她在此,却让我颇为难。

我已升至内侍高班,故有单人独寝的房间。深夜与公主独处一室,无论如何都是大大不妥的。

我竭力劝她回去,说我这里并无糕点,若回去唤醒内人,自然想吃什么都可以。她却说:“爹爹平日总叫我体谅下人,别太过劳动他们。若我唤醒她们,她们势必会大费周折地跑去御膳局传膳,那我岂不有违爹爹教训?本来我想,饿就饿吧,像爹爹那样,忍一忍也就过去了,谁知肚里像有只鹧鸪,一直咕咕叫,就是过不去呀。所以,我只好悄悄跑出来找你。”

我问她何不取她房中常备的点心,她说吃腻了。我啼笑皆非,想问她怎知我这里就会有她想吃的东西,但一转念,意识到她总有她自觉有理的理由,也就按下不提,从桌上拿起两枚小芋头,问她:“公主吃这个么?”

那是岭南小芋头,仅比青枣大一点。身为内侍,平日睡得比主子晚,御膳局会备一些点心给我们,我入宫前在家常吃芋头,故选此物夜间充饥。

她不认得,问我这是什么。我不觉意外,因她素日所食皆精细物,即便吃芋头也是吃精制的芋头糕点或芋泥羹,这种未剥皮的状态她从未见过。

我告诉她此物名字,说这是我这里唯一可食的东西,她欣然答应品尝,于是我抱了褥子铺在门前廊下,请她出去坐在那里,再用被子将她包裹严实,以防她受冻,然后在她身边坐下,开始为她剥芋头。

剥完一个,我递给她,见她被我裹得像只大粽子,全身惟有头部能动,此刻两眼大睁,转动着黑亮双瞳,看看我,又再看看我手上的芋头。

我忍不住一侧首,让蔓生的笑意融于这无边夜色里。

公主挣扎着想从被子中伸出手去接,我怕她因此着凉,连忙止住,把芋头递到她嘴边,她低头一点点吃,像小鸟儿啄米。

她很快吃完一个,称这最简单的食物很美味,我便继续剥给她,那时她便安静地在一旁看。

宫中深夜檐下不点灯,但月光清明,把从我们身上扫落的影子交叠在一起。本来是二人的相对无言,却丝毫没有尴尬的感觉。

空中开始淡淡飘雪,我此时穿的是深青衣服,心念略动,伸袖出去,承接了几片散碎白雪,微笑问公主:“公主知道雪花有几角花瓣么?”

她即刻答:“六角!”

我说不尽然,引袖至她面前让她自己数。她看了看,惊讶地低呼一声,从包裹着她的棉茧中猛地抽手出来,一把抓住我附有雪花的衣袖,另一手指尖在其上轻点,口中念念有词:“一,二,三,四,五…”

“有五角的。”她得出结论,又埋头再数,少顷,又愉快地发现:“还有三角四角的!”

我笑而不语,牵被角掩好她的手,再喂她吃剥好的芋头。雪花在我青衫袖上衍化为几点薄薄的潮湿,我并不觉冷,纵然现在是深寒天气。

我爱看公主的明亮笑颜,就这样为她服役也令我满心喜悦。在这清凉的暗夜,她比那一弯上弦月更像是我唯一的光源。

“怀吉,”公主忽然问我,“你为什么会到宫里来?”

我一怔,不知该怎样向她说明我家中那种复杂的状况,后来只简单地说:“因为我家穷。”

“什么是穷呢?”她困惑地问。

我才意识到她目前所受的教育中还未仔细解释过贫穷的概念。

我先给了她一个最直白的答案:“就是没有多少钱。”

“我也没有多少钱啊!”公主感叹:“姐姐每天只给我十二个铜钱,要是我簸钱输光了她就不再给了,如果我赢了,也会把所有的钱都赏给和我玩的人,最后手中还是没钱,那我是不是很穷呢?”

“哦,不是…”我开始认真思考这个词该如何诠释,“穷,就是穿不暖,吃不饱,可能连饭都没得吃,只能天天吃芋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