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嫔御无言以对。官家搁箸,并不食蟹。皇后见状,命内侍将蟹撤下,官家才肯进膳。

帝后坐于殿中御座上,两侧嫔御座席依次分列,公主席位在官家之侧,虽离他最近,但并不相连,中间约有五六尺的距离。趁娘子们凝神看席间歌舞之际,公主弯腰低首,向父亲那边探身,压低了声音轻轻唤:“爹爹…”

官家见她作此神秘状,不由微笑,亦向她侧身,低声问:“何事?”

公主用她耳语般的声音继续说:“我知道你为什么不吃螃蟹。”

“哦?”官家故意挑挑眉角,问:“为什么呢?”

“我回头再告诉你。”公主抿嘴一笑,迅速坐直,然后转首对身后侍立的我说:“怀吉,给我剥个菱角。”

晚宴后,有内侍入报说水殿前乞巧彩楼已扎好,于是官家牵了公主,并带那几位皇后与张娘子的养女前往。

下楼时官家再提公主宴上所言,公主道:“爹爹不吃螃蟹,不是因为螃蟹不好吃,而是觉得太贵。如果吃了,传到宫外去,今年螃蟹还会更贵。就像爹爹说张娘子的冠子不好,其实不是冠子不好看,而是上面的珠子太贵…”

“好了好了…”官家含笑打断她,“心里明白就好,不必说出来。”

公主笑着点头,又道:“女儿有一事想问爹爹,望爹爹如实回答。”

官家许她说,公主遂问:“今日采儿、静奴与秋和,谁给娘子梳的发样儿好?”

官家正欲开口,公主却又止住他,认真补充道:“爹爹一定要说实话。”

官家微笑,回首看看身后,见只有王昭明和我紧跟着,其余众人尚离得远,便弯腰低声对公主说出了实话:“秋和。”

公主嘟嘟嘴,不满道:“那爹爹为何不让秋和做司饰?孃孃、姐姐和我都喜欢秋和,难道爹爹不喜欢她么?”

“嗯…喜欢。”官家笑笑,依然牵着公主手缓步走,语调温和从容,“但是,徽柔,我们越喜欢一个人,就越不能让别人看出我们喜欢她。将对她的喜爱形之于色,就等于把她置于风头浪尖上,让她成为众矢之的,明枪暗箭会接踵而至,终将害了她。”

公主蹙眉思索,又问:“爹爹是怕尚服局的内人嫉妒秋和?”

“呵呵,”官家一抚她头发,“也许。”顿了顿,又说:“这话你且记住。真的喜欢一个人,就别对他太好,别让他人发现,甚至,也不要让他自己觉察到你有多喜欢他…”

“哦…”公主似懂非懂,想了想,还是问出来:“为什么不能让他知道呢?”

官家微笑摇头,讳莫如深:“我回头再告诉你。”

七夕之夜,京中贵家多以雕木彩缎结成一座彩楼立于庭中,名为“乞巧楼”。其上铺陈花瓜、酒炙、笔砚、针线,以及着彩衣的泥孩儿“磨喝乐”,夜间男童裁诗吟咏,女郎穿针呈巧,焚香列拜,称之为“乞巧”。

今上命结彩楼于水殿前。檐下宫灯高悬,天上星河璀璨,池中秋水波光粼粼,且又有宫人以黄蜡铸为凫雁、鸳鸯、龟鱼、莲荷之类,皆彩画金缕,点燃顶端灯芯后置于池水中任其漂去,谓之“水上浮”,与满穹星月相映成趣。

公主先点了几个水上浮,又拿起磨喝乐玩,嫌其中的女孩儿衣裳不好看,遂对众女伴说:“我们给磨喝乐换几身衣裙吧,看谁做的最好看。”

女伴们答应,各拿了一个磨喝乐,又纷纷取出罗帕、绢花等可用布片为这泥偶作装饰。公主则命人从池中摘了朵荷花,自己拆了几片花瓣,在那女孩儿腰上围了一圈,以丝带系好,扬手给众人看。皇后与几位嫔御在侧,皆赞她有巧思。

待到了乞巧时辰,公主拿起七孔针,不一会儿便穿好线。众夫人又赞她,她却一摆手,直言道:“这孔快有铜钱眼儿那么大,线穿不过倒比穿过要难。”

闻者无不笑。乞巧用的针是特制的,并非平常用的缝衣针。针体扁平,上有七孔,但针眼极大,虽乞巧需要引线从七孔中依序穿过,但对八九岁的女孩来说相当容易。

待女童们皆穿好针,公主率众焚香列拜于彩楼前。仪式结束,她意犹未尽,问皇后:“孃孃,这就没事做了么?”

皇后含笑道:“昔日我在娘家时,还玩过一种游戏。先许个愿,然后拿一枚铜钱侧立着,以指去弹,让它转动。待其扑下,若正面朝天,此心愿即可实现。”

公主听了立即说要试试,皇后遂让人分一些铜钱给公主及众女童。不料公主第一次便得了个负面的。她连声道:“这次不算!”接着再试,但连试三次竟无一次是正面朝上。

旁观之人皆觉不祥,虽然脸上仍带笑,但都有些尴尬。公主却无不悦之色,忽然站起来,跑到一旁的千枝灯前,取下一支宫烛,滴了几滴蜡油在一枚铜钱的背面,然后用另一枚的背面与其相对贴上去,这样两枚粘合,左右都是正面了。

她得意地用此钱再试。纤指一弹,那厚厚的铜钱笨拙地转,最后静止后还保持着侧立的状态,竟未扑倒在地。

苗昭容见状笑道:“这却该算什么呢?”

皇后看见,亦笑道:“真巧呢。我十八岁那年,也曾玩出过这样的结果…不过那钱可只是一枚。”

众人好奇问:“那皇后许的是什么愿?可实现了?”

皇后却不肯再说,默然低首,但唇角微扬。

苗昭容顿悟:“十八岁的姑娘能有什么心愿?当然是希望嫁个如意郎君了。”

娘子们当即明白,皆含笑看皇后,惟公主还愣愣地问:“然后呢?”

“然后…”官家忽地开口,柔和目光触及皇后,微微一笑,“没过多久,我即下旨,召你孃孃入宫了。”

“原来如此。”公主拍手笑:“那是好兆头了!”

众娘子也笑而叫好。皇后浅笑着,头却越发低垂,并不敢再看官家。

她这年二十九岁,但这飞霞扑面的神态却似闺中少女,这般温柔,大异于我往昔所见那冷静淡定、含威不露的中宫形象。

“徽柔,”官家于此时唤公主,将众人注意力引回至公主身上,“既有好兆头,且说说你许了什么愿。”

“呀!”公主圆睁双眼惊呼一声,随即又撅起了嘴,很是懊恼:“刚才我完全忘记许愿了。”

官家让公主许愿再试,苗昭容却道:“她这么糊里糊涂冒冒失失的,再试下去不定又生出什么花样,不如改玩别的罢。”

昭容大概是担心公主再测出不祥之兆。官家听了颔首同意,公主却又犯愁:“但可玩的都已玩过了,还能做什么呢?”

我看着仍在她手里的那对铜钱,忽想起欧阳修那句“堂上簸钱堂下走”,心中有一模糊的念头倏地闪过。

“公主,”我欠身向她建议道,“不妨召董内人来,簸钱为戏。”

公主明眸闪亮,笑道:“好啊,她最近一直在准备梳头的事,很久没与我簸钱了…快叫她过来。”

我答应,亲自去找秋和。

秋和那时独自立于水殿一侧栏杆边,凝视水中闭合的荷花蓓蕾,目光脉脉,微衔笑意。

不知这槛外流水承载着何等赏心乐事,她神思游离于周遭宫阙盛景之外,我连唤她三声,她才惊觉回首。像是被我窥破了什么秘密,她羞赧低眉,听了我转告的话便匆匆赶到公主身边去。

彼时更深露重,官家命众娘子先回苑中歇息,再带了皇后、苗昭容、公主及几位姑娘入殿,命于御座下方设瑶席,以备女孩们簸钱。

这次公主要求分组来玩,她与秋和一组,另一组是范姑娘与周姑娘,综合每组两人成绩为最后结果。两位姑娘不依,说秋和技艺最好,谁与她同组必然取胜。公主也坦然承认,道:“我就是想赢呀。平日都是你们取胜,今日过节,你们好歹也放我一马,让我高高兴兴扳回一局吧!”

姑娘们既见她这样说,也就笑而应允,四个女孩儿各据一方,开始簸钱。

把钱舞得最好看的自然还是秋和。每次抛接动作皆如行云流水,连对手都为她叫好。我知道在这个游戏中她是绝对的主角,必将赢得旁观者的特别关注。

簸钱声悦耳如铃动,姑娘们笑语间于其中。我悄然观今上,见他的确更关注秋和,即便钱不在她手中,她只端然静坐,他的目光都未尝移开。

留意到这个细节的并非只有我。

教坊乐师隐于殿中帘幕之后奏乐助兴,一曲既终,有内侍过来问皇后以下该奏何曲目,但听皇后指示道:“《望江南》。”

我不禁举目望向她,不想她竟也在看我,目光相触,她从容微笑,我低首欠身,但觉自己这一副心肠已被她看个通透。

官家始终漫视秋和,似乎对皇后适才说的曲目名并未上心,直到乐声响起,他才逐渐觉察,略略坐直,闲散笑容淡去,应是想起了欧阳修之事。

曲声清婉,绕梁不绝,一直奏到第二叠。我随这乐声,于心中低吟欧阳修词,待吟至末句“何况到如今”时,忽闻官家开口:“昭明。”

王昭明立即答应,肃立听命。

“欧阳修的案子,你去监勘罢。”官家道。叹了叹气,他又补充道:“可要勘查仔细了,别冤枉了谁。”

王昭明一凛,应已明白官家之意,忙跪下接旨,郑重道:“臣必慎重监勘,不敢有辱君命。”

此夜簸钱,自然是公主与秋和大获全胜。范姑娘与周姑娘要数筹码给她,她却而不受,道:“爹爹会给我彩头,你们不必出了。”

官家闻言笑道:“我可不给你。此番虽赢了,却不是你的功劳。”

公主顺势为秋和请功:“没错,全靠秋和我才能取胜。那爹爹就多赏些东西给她罢。”

官家颔首,温言问秋和:“秋和,你想要什么?”

秋和只是低头摆首,说:“公主肯屈尊与奴婢游戏,于秋和已是莫大福分,岂敢再邀功请赏。”

“你跟她玩,无异于做她师傅,是在教她技艺,有功岂可不受禄。”官家道,也不再听秋和推辞,转顾皇后,微笑问:“咱们该赏她什么好?”

皇后亦笑道:“她这师傅对公主一向尽心尽力,臣妾一时也想不到赏什么好,就怕给的东西她不喜欢。不如官家让她说出自己的心愿,官家若能做到,就帮她实现,如此可好?”

官家连声道好,问秋和有何心愿,秋和踟躇,最后还是轻声道:“奴家暂未想到…”

“那我今日且给你这一承诺,”官家说,“将来你想好了就告诉我,只要我能做到,就助你达成心愿。”

秋和举手加额,郑重下拜谢恩。再次起身时目中有微光闪动,恬静神情里透着几分不张扬的喜悦。

我猜她一定是有心愿的。因获皇帝的承诺,她的未来开始有了一抹亮色。

我很乐意看到这个结果。有希望的人生总是快乐的,她日后应该会过得开心些了。

到了八月,欧阳修的案子终于有了结果。在查看苏安世与王昭明审案结论,再与宰执商议后,今上下旨,降欧阳修为知制诰、知滁州。与此同时,也降苏安世为殿中丞、监泰州盐税,逐王昭明出京,监寿春县酒税。

不久后,审案经过传至禁中:王昭明前往开封府狱,见苏安世所勘案牍皆指欧阳修乱伦盗甥,即骇然道:“昭明在官家左右,但见官家无三日不说欧阳修。如今省判所勘,是为迎合宰相之意,异日官家若不悦,昭明性命必难保。”

苏安世道此事既属实,今上应不会怪罪,王昭明则问他欧阳修是否已认罪。苏安世答说:“他拒不认罪,不如锻炼。”

所谓“锻炼”,是指严刑拷问,迫人认罪。王昭明连连摇头,肃然道:“官家令我监勘,是要我秉公处理,以尽公道。‘锻炼’?这是什么话!”

苏安世闻之大惧,不敢再论“盗甥”,但劾欧阳修用张氏资金买田产立户之事。今上随即以此罪名为欧阳修结案。贾昌朝等人自然不满,无奈君意已决,无法改变,遂以苏安世、王昭明审案不力为由,坚持要今上惩罚这二人。最后今上妥协,作了上述决定。

王昭明出宫那日,我立于西华门内目送他。

长年折腰侍立,他的背已直不起来了,就这样弓着缓步朝外,他数步一回头,不时举袖拭泪,意极凄恻。

待他走出门,沉重的宫门随即徐徐阖拢,我才想起现在又到了禁门关闭的时候。举首望天,看头上乱云逐霞,昏鸦飞过。如此良久,心情亦随那轮暗红残阳一点点沉了下去。

(待续)

孤城闭(爱上宦官的公主) 无端又被东风误 18.观音

章节字数:4722 更新时间:08-08-21 16:04

18。观音

秋和十五岁时,皇后让她做了中宫司栉内人,专掌皇后发饰妆容事宜。此前苗昭容曾告诉皇后秋和力劝她勿买珠宝之事,皇后感叹:“我只知她爱读国史,却没想到她还会顾及民生。六宫之中,有她这般见识的女子实不多见。”遂有了擢升之意。

“秋和这丫头,将来一定会有出息。”苗昭容如此断定。

公主听见,问母亲:“姐姐是说秋和日后可能会接替楚尚服,领尚服局事么?”

苗昭容笑笑,未置可否。

我隐约猜到苗昭容所言“有出息”的意思,但觉得那未必是秋和的愿望。

自那次送她回去之后,她亦待我如手足,有了几分亲近感,与我说的话逐渐多了起来。若来仪凤阁,依旧是我送她出去。

得知她被迁为中宫内人那天,仪凤阁中的人都向她道喜,她只是微笑,并没有特别欢喜的表情。

我送她出门,她似有心事,低着头,在宫墙两侧所植的槐树下踏花而行,神思恍惚。我忍不住问她:“秋和,你有烦心之事?”

“哦,没有。”她答,继续走,步履轻缓,像是怕惊动了那一地落花。好一会儿后,才犹犹豫豫地停住,转首问我:“怀吉,你可有心愿?”

我一怔,沉默片刻,再这样答:“看着公主无忧无虑地长大…如果这能算心愿的话。”

这答案可能在她意料之外,她先盯着我看许久,最后温柔地笑了:“当然,你可以一直陪在她身边的。”

见她提起心愿,我忆及今上的承诺,于是也问秋和:“那你的心愿又是什么呢?”

“去年七夕之后,很多人问过我,我一直没回答。”秋和浅笑道。我立即觉得自己多事,何必问她这样私密的问题。不想她竟然肯跟我说:“但是我可以告诉你…出宫,总有一天,我会向官家请求,请他允许我出宫。”

我茫然问她:“你不喜欢留在宫里?那为何不现在跟官家说?”

秋和不答,静默地立在微风吹落的槐花雨中。须臾,仰首,半眯着眼,透过头顶枝桠花穗看万里碧空,一层黄黄白白的花瓣自她漆纱冠子上簌簌飘下。

我见她神情专注,亦抬头去看,但见天上有雁字成行,自宫城上方飞过。

“怀吉,崔公子…是否还在京中?”她吞吞吐吐地问,说完即低首垂目,满面晕红。

我顿时明了,她的愿望跟崔白有关。

我坦言告诉她,自调入后省后,少有机会跟画院的人联系,实不知崔白近况,她便又问我可否代为打听。我答应,问她:“你可有话要转告他?”

她下意识地绞着衣袖一角,声音轻如蚊鸣:“他上次送我的画…那幅秋浦蓉宾图…上面的大雁…请帮我问问他…那大雁…”

见她如此情形,再回忆秋浦蓉宾图上细节,我这才想到,雁被称为“德禽”,一夫一妻,配偶如逝其一,终生不再嫁娶。《仪礼·士昏礼》曰:“昏礼下达,纳采用雁。”取其对配偶坚贞节义之意,以讨阴阳往来,妇从夫随的吉兆,故国朝婚姻礼俗,仍以雁为信物。崔白画上有双雁,以他那疏逸洒脱的性情来看,赠此画给秋和,未必没有暗示婚约的心思,至少,也是表明有意于她。

崔白容貌英俊,举止大有才子气,年轻女子倾心于他不足为奇。今观秋和态度,显然已对其情根深种,既打听崔白行踪,应是想找他问明心意,若他确有求亲之心,她是可以自请出宫,与他为偶的。

想明白了这层意思,我立即对秋和说:“我这就去找人问,一有消息就告诉你。”

我先去画院查到崔白当初留下的京中住址,又托张承照找可以出宫采办物品的前省内侍去打听,可惜后来张承照带来的回音并不佳:崔白早已离京,说是要周游天下名山大川以写生作画,无人知道他何时归来。

我转告秋和这结果,她自然是失望的,于是我忙向她承诺,一待崔白回来就与他联系,秋和连声说没关系,“现在留在宫里也好,我很喜欢摆弄这些花儿粉儿和香药,若出宫了,上哪里找这许多去?”

这倒也不是托词,看得出秋和是真爱做司饰的工作,我们觉得繁琐无趣,她却可以自得其乐。这也使她的等待显得不是那么枯燥而漫长,我乐观地想。先在宫里做几年她想做的事,然后再走出皇城,嫁得如意郎君,在相夫教子中过完余生,秋和这样善良的女孩应该有如此完美的生涯。

庆历七年,十三团练与高滔滔姑娘年十六,今上与皇后谈到二人幼年婚约戏言,顾及自己无子,很是感慨,遂提出官家为十三、皇后为滔滔主婚,使相娶嫁。于是宫中之人开始筹备这“天子娶妇,皇后嫁女”的大喜事。

高姑娘尚未行笄礼,既议妥婚事,便定于这年寒食前一日行礼。是日,皇后率执事宫嫔亲临高氏府第观礼,公主本也想去,无奈此前着了凉,只得待在阁中养病,无事可做,十分烦闷。

午后阁中宫人依风俗以枣面为饼,用柳枝串了,插在门楣上,公主见了也要去插,却又被苗昭容喝止,公主便又闷闷地躺下,状甚可怜。

韩氏向苗昭容建议去请范姑娘过来跟公主玩,苗昭容说今日皇后去观高姑娘笄礼,范姑娘应该也随她去了,韩氏却摆首道:“我听说范姑娘这几天身上不大方便,不能观嘉礼。”

苗昭容闻言挑了挑眉:“葵水?”

韩氏说是,苗昭容有些惊讶:“她也还不大罢…”

韩氏笑道:“娘子天天看着,所以觉得不大,其实范姑娘比公主大四岁,今年十四了。”

“唉,不知不觉地,这些小姑娘就长大了,可见我们也老了。”苗昭容感叹,然后唤我过来吩咐道:“你去问问范姑娘,看她是否愿意过来陪公主说说话。”

我领命,随即前往中宫找范姑娘。

这日因皇后出行,大批侍从随侍,故坤宁殿留守的宫人不多,显得冷冷清清。我往范姑娘阁中去,却没见到她,她的侍女一指坤宁殿正殿,说她在里面添香药,我便又朝正殿走去。

正殿前竟连个值守门禁的内侍都没有,我隐隐感到有点不妥,但还是缓缓走了进去。

殿内似乎并无人影。锦幔低垂,四壁无声,先见着的是七宝御榻夹坐中那两尊金狻猊,二兽皆高丈余,几缕翡色轻烟自兽口中悠悠逸出,飞香纷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