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刚落,便被李凤儿快步拽走了。

李家姐妹一走,德庆帝才轻松一口气,提着的一颗心也慢慢放松下来。

刚才李鸾儿说的那些目中无君想要造反甚至投敌的话确实叫德庆帝忌惮之极,这时候德庆帝才发现他是真拿李鸾儿没法子的,就李鸾儿那样的本事当真是出入皇宫如履平地,若真将她得罪惨了,李鸾儿孤注一掷之下,便是他身为官家,恐怕也要和李鸾儿弄个两败俱伤,且他伤的还要比李鸾儿重。

这恐怕就是光脚不怕穿鞋的吧,德庆帝如是想,坐到椅子上再看看躺在地上无声无息的郑美人,她的脸上身上脏污一片,哪里还有半分美人的样子,不由厌恶之极,叫人将郑美人拖下去,又叫宫人泡了茶喝来压惊。

话说李鸾儿被李凤儿拽进永信宫,一关了永信宫门李凤儿便抱着李鸾儿大哭:“姐,姐姐,你…险些吓死我,我若去晚一步,你不知道…”

李鸾儿拍拍李凤儿的肩膀:“有什么好害怕的,你真当官家能与我赌命么,他可舍不得呢。”

将李凤儿推开,李鸾儿肃了一张脸:“凤儿,他那般对你,莫非你还对他留恋,竟阻拦我与你讨回公道?”

“不是,不是。”李凤儿赶紧摇头:“经此一事,我哪里还会对他抱有幻想,他今日能因郑美人一句话就置疑我,明日便会因着什么美人的话来杀我,我只是不忍姐姐好好的日子不过,却为了我颠沛流离,有家不能归罢了,我也知姐姐的本事定能活命的,也能保住我们这几家,只是,姐姐怕自此就要受苦了,您这一走,姐夫如何?我那四个小外甥又要怎么办?因着我一个人叫你们夫妻分离,母子不能相见,那我成什么了,我岂不成讨债了,我不想当这罪大恶极之人,只得一得了信儿便去阻止姐姐,好在我去的及时,姐姐只是说了一番狠话,并没有做出什么不能挽回的事。”

“你啊你。”无疑,李凤儿这话叫李鸾儿心里暖暖的,心说凤儿一直未变,不管什么时候都是先将家人放在前边,从来都是设身处地的替亲人着想。宁可自己委屈,也不叫亲人受累:“怕也是因着这个才无论受了什么委屈都忍着吧。”

李凤儿一笑,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叫李鸾儿坐下,又叫人上了茶来,她先喝了一口,过了一会儿才将她喝过的茶给李鸾儿。

李鸾儿不明白。李凤儿笑道:“小心些吧。”

李鸾儿这才晓得。李凤儿怕是在小心德庆帝的。

刚才她那样威胁,李凤儿怕德庆帝恼恨在心,趁她们姐妹不留意的时候给李鸾儿下什么药将李鸾儿药倒再行捉拿。只要拿住李鸾儿,再干什么都会方便的紧。

虽然明白,可李鸾儿并没有点破,只是笑着接过喝了一口:“你便这么委屈。一直留在宫里?我李鸾儿的妹子怎的这样没出息?”

李凤儿苦笑一声,其间眉眼间的忧愁悲伤显而易见:“姐姐知我性烈如火。脾气最是暴燥的,正是因着这样的脾气,在官家如此对待我之后,我已不会再去喜欢旁人。我花样的年纪认识了他,原是怜他,惜他。后敬他爱他,我原是想着不管他是什么人。只要他不负我,这辈子我跟定他了,他若是乞讨,我就做个乞丐婆护着他,不叫旁的乞丐为难他,他若是高官,我便学着那些官太太努力应酬,帮他铺一条青云之路,后来知他是官家,我也明白他以后怕是后宫佳丽三千,可也不悔喜欢他,总想着甭管怎么样我陪他一生一世。”

说到这里,李凤儿已经哽咽之极:“可他一次次伤我,甚至我拼命入宫救他之后他都不信我,就为着,就为着那个贱人几句挑拨,几两银子就…我李凤儿缺银子么,当初我进宫的时候带进宫的银子够我几辈子花用了,我犯得着…”

一度李凤儿几乎说不出话。

李鸾儿也知她心里委屈,坐在一旁相陪,叫她狠狠发泄一通。

李凤儿拼命哭着,似是要将许多委屈痛苦这一次哭完。

她却不知她在里边哭,外边有一个人也是悲痛之极。

德庆帝在门外抓心挠肝,险些冲进去跟李凤儿忏悔。

李鸾儿等李凤儿哭够了将她拉进怀里安慰一通,又拿了帕子给她擦干净眼泪,在李凤儿看不到的地方却是勾唇浅笑。

这德庆帝一进永信宫的门李鸾儿便知道了,李鸾儿特意放他进来,便是想叫他亲耳听到李凤儿这番剖白,即是李凤儿不愿意出宫,李鸾儿便要为李凤儿好好打算,只李鸾儿心眼小,德庆帝那样欺负她妹子,她又怎么能不报复。

她特地叫德庆帝听到这番话,想叫德庆帝以后日日夜夜都活在无尽的悔恨中。

李凤儿哭完了便正襟危坐,再没有先前悲痛的样子,似是经历一番风雨显的更加拙壮的参天巨树,又似是火中重生的凤凰一般,比先前光彩更盛:“我虽喜欢错了人,对他失望之极,可也不会再去喜欢旁的人,我只是不甘心一辈子就这么毁了,即是进了宫,我又对他没了什么真情,我又何必再作茧自负叫自己不快活呢,他那般轻贱我,瞧不起我,我偏要叫世人都看看我李凤儿并不下贱,我也会争会抢,只为了他我努力收敛,从今往后再不会了,他说我不配做皇后,我偏要做给他瞧,我偏要做这天底下最尊贵的女人,不再惦着他了,凭我李凤儿,这宫中又有几人是我的对手,皇后?哼,我还不屑呢,我要做便要做太后。”

见到满脸坚定之色,神情冷漠之极却越发心硬如铁的李凤儿,李鸾儿这才放下心来。

李凤儿先前便是对官家放不下才会那样痛苦,现如今她自己想开了,对官家没了什么情谊,那凭借李凤儿的本事,在哪里都能过的好好的。

李凤儿说要当太后,李鸾儿没有不信的。

当真笑话,真当她教李凤儿的功夫是白教的么,李凤儿跟金夫人学的医术也是白学的么,旁的且不说,只要李凤儿做到叫官家只有她一人生的孩子,这点便足够了。

自然,门外的德庆帝也听到李凤儿这番话,当李凤儿说怜他、惜他、敬他、爱他之时,官家心中羞愧难当,很为误解李凤儿而后悔,而当李凤儿说再不会喜欢他,从今往后只为自己一个人活时,官家便如同被人挖了心一般,悲痛的蜷缩在地上好半天起不来。

良久,他才尽力扶着墙站了起来,起身时一脸的漠然,悄悄的出了永信宫。

“官家?”

一出永信宫,德庆帝脚下一个踉跄险些跌倒,他身后的小太监一把扶住他满脸担忧:“要不要叫御医来?”

德庆帝摆了摆手:“不必了,朕无事,回万寿宫。”

那小太监应了一声,又小声问:“李美人的姐姐…官家要如何处置?”

只这一句话招的德庆帝回身便是一脚踹过去:“李美人的姐姐进宫与李美人叙话这是朕准了的,有什么处置不处置的。”

这便是要将这事当成没发生一般,小太监心中惊异,却还是老老实实的应了一声。L

第四四零章 再骂

李鸾儿放开精神力,待看到官家一脸受打击的模样离开之后才冷笑一声问李凤儿:“那个郑美人你待如何?若你觉得她碍眼,等寻个时机我与你除了她。”

李凤儿赶紧摇头:“不必了,留着她吧。”

“怎的?”李鸾儿一挑眉:“她那般欺你你还忍着。”

李凤儿勾唇浅笑:“姐姐有所不知,这后宫之中从来都不是官家的后宫,也不是皇后嫔妃们的后宫,而是那些宫人太监的后宫,历朝历代后宫自有生存规则,又岂是哪一个人能破坏得了的,除非官家不用太监,否则避免不了太监们把持后宫,这郑美人觉得她如此陷害我便是讨好了柳木,以后说不得有锦绣前程,其实,她才是下了一步蠢到极点的棋,将自己困在了死地。”

李凤儿一番话说出来,李鸾儿立时明白了,甭看郑美人好似是专门对付李凤儿和成风的,其实,她已经将后宫多年的规则和平衡打破了,以后那些太监们又怎会饶得了她,那许多大太监小太监联手不说一个郑美人,就是官家和太后怕都无可奈何的。

说不得,郑美人的苦日子才刚刚来呢,以后有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那一日。

见李鸾儿明白过来,李凤儿笑的更加开怀:“那个其蠢如猪的东西,真以为挑拨几句叫官家厌了我她就能出头么,实话与姐姐说,便是我进了冷宫,她怕是也离那日子不远了,说起来,姐姐或者不知道,这成风入宫之后拜了一位极厉害的干爹。成风受了苦刑,他的干爹又怎会坐视不理,只要那个老怪物出手,有郑美人受的。”

“哦?”李鸾儿倒是好奇起来,她实没想到李凤儿才进宫多长时间,竟是将宫中上上下下都摸了个透透的,怕是官家都不如李凤儿对后宫诸人了解的多吧。

“那个老怪物曾伺侯过高宗。伺侯过田贵妃。先帝爷小的时候还在田贵妃跟前保过先帝爷,后来因年老告了假,虽然人还在宫中。可是已经多年不管事了,只是姐姐且想想,他一个伺侯过三朝帝王的老太监若是没有本事又如何能站住脚,如何历经三朝都不倒。到最后还能落得个安享晚年?”李凤儿笑着给李鸾儿分说:“成风进宫之后因着干事利落又勤快,且为人精明干练就很得他的喜欢。索性将成风收了干儿子,这成风是他最小的干儿子,比他有些干孙子岁数都还要小呢。”

李鸾儿总算是明白了,敢情这后宫还有这么一位大佛。一个太监历经高宗、文宗和如今的官家三朝,旁的不说便是这人脉便绝叫人不能小视的:“成风如今怎样了?”

“我已经叫人打点了一番,他虽然没了差事。可命是保住了,只要他好好的在他干爹那呆着不露面。官家说不得想不起他来,且等过段时间再另替他寻个差事。”李凤儿将这段时间她做的一些事情慢慢的给李鸾儿说了一遍。

李鸾儿听后才放下一点心来:“那你以后也要小心些,你即是不愿意出宫我也不强迫你,只是…你莫再对官家抱有幻想了,否则伤的还是你自己,不只你伤心,我们大家都得担忧你。”

“我明白的。”李凤儿笑着,提起官家来神情中有些许漠然冷淡:“原是我心中有他,万事都为他打算,不忍叫他忧愁,便总是忍让,总想着尽自己的本份,不和别人争抢,也不叫他犯难,谁知道,我越是这样,越是叫人作践,如今我心里没了他,我便什么都不怕了,再不会去考虑他的感受,往后啊,我只管我自己,我怎么痛快怎么来,我虽不出宫,可定也叫这宫里弄个天翻地覆。”

“好。”李鸾儿一拍桌子,豪气的大叫一声:“这才是我的妹子,就该如此。”

又坐片刻,李鸾儿才离开皇宫,李凤儿不放心,亲叫银环将她送到宫门口才罢。

李鸾儿前脚走,后脚李凤儿便换了身衣裳,打扮一番带了碧桃到万寿宫。

待见到德庆帝,李凤儿立刻跪在地上重重的嗑了几个头:“妾身姐姐因担忧妾身行事无状,还望陛下海涵。”

李凤儿知李鸾儿冲进宫里大骂德庆帝的行为很不妥,若是不想个法子弥补,说不得德庆帝心里留了裂痕,德庆帝或者不敢怪罪李鸾儿,可也会迁怒别人,为了严家一家安宁,为了李家的平静,李凤儿自然得为姐请罪。

德庆帝坐在御案后看着李凤儿恭顺的跪在地上,她本来便瘦,身姿窈窕,这会儿跪着就更显弱小,德庆帝看不到李凤儿的脸,可听她的语气,不知怎的,心里一抽,就像被人拿手攥住一样难受:“你且起来吧。”

李凤儿慢慢起身,抬头的时候脸色很显苍白:“妾身姐姐性子最直爽不过的,素来想什么便做什么,在家时和妾身又最是要好,她一听说妾身被贬便急了,做出许多错事来,还请陛下看在她是一个女人的份上不要和她一般见识。”

“一个妇道人家,朕若与她一般见识才叫人笑话呢。”德庆帝笑了笑,似乎没将那事放在心头:“朕前两天画了幅画,你即是来了便与朕品评一番吧。”

李凤儿应是,德庆帝叫人拿出一个画卷来慢慢展开,待一幅山河图出现在李凤儿眼前的时候,她皱了皱眉,抿紧了唇:“陛下是想叫妾身说真话还是假话。”

“哦?”这下子德庆帝倒是好奇了:“真话如何?假话又如何?”

李凤儿笑道:“假话便是陛下的画很好,这山河图山势雄浑,水势磅磗,是难得的佳作。”

德庆帝听的嘴角一抽:“真话又如何?”

李凤儿抬头看他一眼,德庆帝总感觉李凤儿这笑中讽刺意味很多:“真话便是若是在外边妾身瞧了这画,必要骂一句是哪个王八蛋所画,且作画之人怎这般不要脸,或者说没有自知之明,这画没一丝可瞧的地方偏拿出来给人瞧,没的污了人的眼,怕是瞧了这画,还要瞧三五天历家名作才能将眼洗干净,否则以后怕是再不敢瞧画的。”

李凤儿说完,笑了笑,又看德庆帝一眼:“陛下叫妾身说真话,妾身无奈只能说真话,陛下这画实是不怎么滴,妾身不敢欺瞒,自然心里想什么便说什么,陛下可不要和妾身一个妇道人家一般见识,总归妾身头发长见识短,不如陛下雄才伟略叫人敬服。”

伺侯德庆帝的几个太监听了李凤儿这些话吓的都缩起脖了来,怕德庆帝一时生气迁怒他们,便都吓的气都不敢粗喘。

李凤儿可丁点不怕,一双妙目紧盯着德庆帝,德庆帝眼中原有怒火,可在李凤儿那一双澄清如镜般的眼睛中什么火气都消散无踪,最后跌落椅上:“凤儿这是在骂朕么,朕知对不住你,朕与你陪不是成么。”

“妾身不敢。”李凤儿脸上还是带着笑,艳丽之极的模样比那最富丽堂皇的牡丹都要好看:“陛下富有四海,德被天下,妾身不过是个玩意,陛下高兴了逗上一逗,不高兴了扔在一旁便是了,何曾有主子与一个玩意陪不是的理儿,陛下说是与不是。”

德庆帝心中大痛,才要说什么便听一个小太监在外边回报:“陛下,皇后命人送了新鲜的鱼片粥,陛下可要品尝。”

小太监回报时,一股子鱼肉的鲜香味道传了进来,李凤儿闻了闻,立时难受之极,转身就要告退出去,德庆帝赶紧拉住她的手,才要再次道歉,却见李凤儿一把拍开他,跑到角落里干呕起来。

德庆帝一时吓住了,呆了片刻之后大喊着:“快,传御医来,传御医。”

他又快到到李凤儿身边替她拍抚背部:“凤儿,你怎么了?可是病了,都是朕不好,朕不该气你,你若是,若是有气便打朕一通出出气,莫,莫要有什么闪失,你若是有个什么,可叫朕如何是好。”

李凤儿呕完抬头冷笑一声:“陛下这话说的好没道理,妾身有什么事与陛下何干?陛下为何总说妾身有个闪失您又要如何是好?说的好似离了妾身便不成活一般,即如此,妾身这便跳了湖去,陛下可敢跟从?”

这一句话问出,德庆帝立刻目光闪烁,言语也没个利落劲:“这,这,好好的跳湖作甚。”

李凤儿冷笑声更大:“便知你不敢,即如此,又何必说那些有的没的。”

她其实心中很是伤痛,若不是德庆帝总将这些话挂在嘴边,她又如何对他情有独钟,初见他时,她也不过是个小小的女孩子,正是情窦初开的年纪,便被这些甜言蜜语给骗了,却不曾知道男人今儿对你甜言,明儿就能对她蜜语,这些话是作不得准的。

等如今明白了也晚了,她情烈如火,对情之一道更是容不得半点的污点,动心一次便是一世,就算是失望了,以后也不会对旁的人再动心了。

李凤儿心中轻叹一声,推开德庆帝便要出去,只那鱼片粥还没端走,李凤儿闻到又是一阵恶心,才走了没几步路一时不察竟是昏倒了。L

第四四一章 再贬

“回家吧。”

李鸾儿从后门出来就看到严承悦坐在树荫下等着她,看到严承悦脸上淡淡的叫人如沐春风般的笑容,李鸾儿也笑了笑:“回家。”

两个人登上马车,李鸾儿左右瞧瞧严承悦,又叫了人去李家送信,只说她无事,叫顾大娘子不必担心。

等车子走起来之后,李鸾儿才问严承悦:“你如何知道凤儿不会跟我出宫?”

严承悦对着她笑:“你担心二妹,岂不知她也担心你,不忍心你为了她落得个不好的名声,也怕你惹出事来严家容不得你,自然不会跟你出宫的,不过你来宫里闹一闹也好,闹出官家愧悔,你也不会憋着一口气出不来。”

李鸾儿轻轻叹了口气,偎进严承悦怀里:“你便不怕这般放纵我,有一日我惹出滔天大祸来么?”

严承悦顺顺她的头发:“我娶你进门之前便与你说过,你嫁与我我便听你的,你说如何便如何,你要往哪条路上走我就陪着你走,若是这条路走不通大不了咱们回头再寻旁的路去,我是绝不会与你争吵的。”

“难为你了。”李鸾儿一听这话心头不知道是个什么滋味:“怕回去爷爷要骂你的。”

“大丈夫自然该为妻儿撑起一片天来。”严承悦倒是无所谓,拍了拍李鸾儿的手:“你且放心,有什么事情我一力承担便是了,绝不叫爷爷为难与你。”

“好。”李鸾儿笑了,和严承悦十指交缠,四目相对:“得夫如此,妇复何求。”

“凤儿,凤儿…”

德庆帝抱住李凤儿一迭声的叫着:“赶紧叫御医。快些,快去。”

又有好几个小太监往太医院方向跑去,德庆帝满脸担忧的将李凤儿抱起进了内室,轻轻放在龙床之上,放好李凤儿,德庆帝细细打量,这才发现不晓得什么时候起李凤儿竟和他记忆中的不一样了。记忆中的李凤儿热烈张扬。明媚艳丽,如今的李凤儿还是极艳丽,只那明丽的张扬似是去了。眉宇间多了几许轻愁。

一瞬间,德庆帝呼吸都有些困难,握住李凤儿的手,感觉她的手指纤长却极细瘦。好似没了什么肉,只剩下骨头一般。

“凤儿如何这般瘦?”

德庆帝没有抬头问了一句。却是问一直随从一旁的碧桃。

碧桃深吸一口气,压住心头的冷嘲,尽量用平和的语气道:“官家贬斥娘子,不叫娘子出永信宫。自然便有人要落井下石的,不晓得多少嫔妃美人日日来永信宫中嘲讽娘子,一字字一句句极尽刻薄之能事。不说娘子,便是奴听到都气的吃不下饭。更何况如今御膳房掌事的是柳公公的人,他一来便克扣我们永信宫的吃食,娘子每日只得些冷饭冷菜,且还都是旁人吃用剩下的,如何,如何能不瘦呢。”

碧桃这番话无疑叫德庆帝险些喘不过气来:“柳木这般张狂?”

“何止呢。”碧桃实在忍不住冷笑了一声:“宫里面谁不晓得柳公公权势惊人,谁敢不听他的话,便是皇后见了他都要礼让三分呢,也是我们娘子最是性子直,见不得人受罪收留了曹萍,和柳公公结下深仇,不然,娘子如何就遭了贬斥,就落到这步境地了。”

德庆帝咬了咬牙:“都有谁辱骂凤儿了?”

碧桃低头,勾了勾唇:“除去皇后不屑来永信宫,其余嫔妃美人差不多都来了,个个话里藏刀。”

“朕知晓了。”德庆帝紧紧握住李凤儿的手:“御医怎的还不来?”

他话音刚落,便有小太监拽了太医院一个年轻的太医进来。

德庆帝瞧他一眼,看了半晌也想不起这是谁来,便问:“怎就他一人来了?其余人呢?朕叫请御医,如何叫了太医来?”

那小太监吓的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官家,官家,不是奴婢不尽心,实是,实是今天太医院就这位魏太医在,其余的不是出宫与王爷、公主们看诊,便是被后宫其余人等请了去。”

德庆帝脸色阴沉,摆了摆手:“魏太医是吧,你先给贤妃诊治吧。”

“官家,我们娘子如今是李美人。”碧桃提醒了一声,结果招来德庆帝一脚,她赶紧后退几步再不敢多嘴。

那魏太医倒也镇定,在床前坐下,给李凤儿诊了半天脉,最后又怕不准确,再度诊了一回脉才起身,他起身时德庆帝已经快要失去耐心了:“如何,贤妃怎样了?”

魏太医行礼:“回陛下,贤妃娘娘有喜了,只是…”

“只是怎样?”德庆帝心头狂跳,又是欢喜又是担忧,自然,担忧多于欢喜,后宫许多美人嫔妃便是皇后都曾怀过胎的,只没有一个能生得下来,以至于德庆帝都对于子嗣不抱什么希望了,如今听到李凤儿怀孕,他自然比旁人怀孕再加欢喜无限,只看那魏太医的脸色,德庆帝更是忧虑,就怕凤儿这一胎有什么不好。

“只是贤妃娘娘这段日子满心忧愁,饮食无度,气血两虚,这一胎就有些不稳。”魏太医斟酌着与德庆帝解释,心中却想都说贤妃遭贬斥失了宠,原还真以为贤妃是翻不得身了,哪里晓得贤妃实在是好福气,才被关了没几日便有了身孕,如此,怕是官家也不忍再将她关下去了。

“可要如何是好?”德庆帝一把拽住魏太医,其间力气极大,拽的魏太医胳膊生疼。

魏太医忍痛道:“想要这胎坐的好,一要贤妃娘娘心情好,二不能让琐事烦她,三来要吃用好的,多吃些补气补血的食物。”

到最后,魏太医大着胆子又说了一句:“且还要防着旁人拿不该吃用的给她。”

“小柱子,送魏太医出去。”德庆帝立了一时吩咐了一句,看着魏太医收拾药箱要走,他一双眼睛紧盯着魏太医:“贤妃有孕的事朕不想叫旁人知晓,魏卿可知道如何去做?”

魏太医一笑:“贤妃气血两虚,何曾有孕。”

德庆帝这才满意的笑了笑:“你下去吧。”

魏太医行礼告退。

等魏太医一走,德庆帝咳了一声道:“小柱子,传旨下去,李美人对朕不敬,朕不想,不想再见到她,着送李美人去翠微别院,叫她娘家人送去。”

“是。”小柱子应了一声便出去寻人到李家传旨。

德庆帝又在床前坐了好一会儿,一直等到李凤儿醒来,他才笑了起来:“凤儿,你可是醒了。”

李凤儿睁开眼睛瞧了瞧,半晌才看出这是德庆帝的住处,又发现她如今躺在龙床上,立时坐了起来:“妾身这是怎么了?”

德庆帝心头一阵烦闷,自他将李凤儿贬为李美人之后,李凤儿再不会在他跟前称一声我,说话是句句都带了妾身,叫德庆帝听的好没意趣:“凤儿,只咱们两人,以前如何现在还如何,你不必称妾身。”

“礼不可废。”李凤儿轻笑一声,随即下床:“妾身失礼了,妾身这便回永信宫。”

“凤儿。”德庆帝伸手去拽李凤儿,李凤儿轻巧的躺开,带了碧桃便要走,德庆帝一咬牙:“凤儿,朕刚下旨,叫你去翠微别院,你…这便收拾了去吧,旁的人也别带了,只带银环和碧桃两人便是,朕只叫人送你到宫门口,从皇宫去翠微别院的路上,叫你娘家人护送。”

“妾身知道了。”李凤儿行礼告退,神情淡然,没有丝毫怨意。

眼睁睁瞅着李凤儿带着碧桃摇曳而去,德庆帝满腔的话语无人可诉,只能长长叹息一声。

小柱子悄没声息的走过来:“陛下既然舍不得贤妃娘娘就不要叫娘娘出宫了。”

德庆帝看了小柱子一眼:“朕舍不得,可凤儿必得出宫,只有出去了她才能好好的。”

小柱子垂头,好半晌不说话。

再说那传旨的太监去了李家,自进门便处处与李家为难,挑三捡四句句带刺,直气的李春最后拽起来给了他两拳,直打的他生生吐了几口血这才老实起来,将德庆帝的旨意交待下去,只说叫李家派人去皇宫后门接李凤儿,顺便送李凤儿去翠微别院。

李春一听这话气的咬牙,顾大娘子心里也满是郁气,冷笑道:“我家妹妹是官家的美人,官家将妹妹送出宫自该亲自派人,为何还要我李家去接?哪里有这样的道理,便是官家如今不稀罕我家妹妹了,也不该如此作践,更何况我家大爷为官家戍守边关没有功劳还有苦劳,陛下如何这般不留情面?”

“这杂家就不知道了。”那个太监是个没眼力的,就是挨了打还有些张扬:“谁知道李美人如何得罪了官家,招来这般横祸,官家可是说了,再不想见到李美人,等李美人出了宫啊,恐怕这辈子都甭想见官家的面了。”

顾大娘子本来心里就有气,见这太监还有些不老实,一时气的狠了,咬牙道:“我李家再如何也轮不到你一个阉人来评头论足,你算个什么东西,敢在我家指手划脚,敢随意辱没我家妹子,实在可恼可恨,大郎,再给他些教训。”

话说,顾大娘子嫁到李家这些年来也受了李家人的影响,有时候行事也颇有些暴力倾向。

顾大娘子一发话,李春自然乐意听从,立时举起拳头就要往那太监脸上招呼,吓的那太监扑通跪到地上嗑头求饶。L

第四四二章 团聚

“哥哥不赶紧去接凤儿,和他一个阉人计较作甚。”

李鸾儿还是不放心,到严家老宅和严老将军谈过话后便紧赶慢赶去了李家,正好赶上李春要揍那传旨太监,李鸾儿几步过去拉住李春,一双杏眼含着冷光扫向那传旨太监:“狗东西,若是再随便乱吠便缝了你的嘴,还不与我滚出去。”

吓的那传旨太监几步出去,过门槛的时候绊了一跤带滚带爬的走远。

“哥哥与嫂子去接凤儿,我赶去翠微别院安排一下子,再挑几个人伺侯凤儿。”李鸾儿看看李春便安排起来。

没多长时间一家子都运作起来,李鸾儿从自己的随身丫头里挑了两个,又将李家买的那些签了死契的丫头挑了两个出来,随后又寻来已然嫁人的马小丫带了她一家去了翠微别院。

说起来,这翠微别院的管事太监李鸾儿倒也熟悉,便是于希的干儿子,通过于希运作给他寻了这清闲又有些油水的差事,对于希很是孝顺,也是个难得的实诚人。

李鸾儿带着四个丫头和马小丫一家过去的时候,那个叫宋杭的太监正带着人要出门,看到李鸾儿赶紧笑着过来打招呼,李鸾儿将官家的旨意说了一番,又说官家准许李家送人进来伺侯,但是不准叫翠微别院原有的太监宫人见李凤儿,宋杭赶紧笑着应声,只说一定照着官家的吩咐办。

宋杭带李鸾儿进了翠微别院,因此时官家在宫中居住,这翠微别院倒是空着的,宋杭也极有眼色的将原李凤儿在翠微别院时住过的那个阔朗又别致的院子给收拾出来,并没有安排什么人进来。只叫李鸾儿带来的人到院子各处熟悉一下。

等到这里将将将物件都收拾妥当,带来的下人也都熟悉了各处,李春和顾大娘子便将李凤儿送了来。

一见李鸾儿,李凤儿几步过来握住李鸾儿的手:“姐姐,你无事吧?”

李鸾儿一笑:“我能有什么事,你姐夫那人最是爱护我的,便是我闯出天大的祸事来。他也不忍责备我。”

“姐姐命好。”李凤儿抿嘴浅笑。

顾大娘子捏住李鸾儿的脸:“来来。我瞧瞧这得是多天香国色的人物,竟将妹夫迷成了那个样子。”

李鸾儿拍掉顾大娘子的手:“我哪里及大嫂一丝半分。”

李春站在旁边只知道傻笑,看看李鸾儿。再看看李凤儿:“妹妹,出来,好,想妹妹了。”

李凤儿眼圈一红:“我也想哥哥。只是不能出宫,也瞧不到哥哥。”

“不哭。不哭。”李凤儿一掉眼泪,唬的李春扎煞着手不知道怎么去哄:“不哭啊,哥哥,做好吃的。”

“好。”李凤儿连连点头:“我好久没吃过哥哥做的饭食了。今儿一定要尝尝。”

“我,做饭去。”李春很着急于自己的拙嘴笨腮,明明疼爱的妹子就在眼前。可却是一丁点好听话都说不出来,最后只能气哼哼的跑到小厨房寻食材弄饭食。

顾大娘子拉了李鸾儿和李凤儿进屋。一进屋便叫下人们出去,坐定之后问李凤儿:“这是怎么回事?官家怎的好好的将你送到这里?”

“问这个做甚?”李鸾儿倒有些不赞同的看了顾大娘子一眼:“凤儿出来是好事,照我说这翠微别院景色优美,环境清幽,又没有那般多的琐事,难得的清静地儿,住在这里比宫里好了不晓得多少。”

“凤儿。”顾大娘子苦笑摇头:“嫂子也没旁的意思,只是想问个清楚明白,你放心,你即是出了宫,咱们以后照顾你便方便多了,虽然我们不能住在这里,可时不时的能送些东西与你,你有什么想吃的想玩的也能跟家里传个信儿,总归方便了不少。”

“我知道嫂子是担心我。”李凤儿低着头笑着,笑容里倒没有什么忧虑和埋怨,反倒多了许多欢喜,摸摸自己的小腹:“也没旁的,只是我怀了胎,我自己乐意出来,在这里安静,又没有旁的琐事,倒是安胎的好去处。”

“怀孕了?”

顾大娘子和李鸾儿几乎同时惊叫起来,两人都一起瞧向李凤儿的小腹:“几个月了,什么时候发现的?”

“才刚一个来月。”李凤儿笑出一脸羞涩来:“也才刚刚知道。”

李鸾儿起身过去,抓了李凤儿的胳膊诊了脉,诊过之后脸上多了几分严肃:“你怎么搞的,这胎坐的可不稳当,我跟你说,如今即是怀了胎,便该好好养胎,旁的事都不许再想,官家怎么样也甭理他,好好生下孩子才是最重要的。”

“我有分寸。”李凤儿笑着点头。

顾大娘子似是想起什么站起身来慌慌张张就朝外走:“不成,我得看看大郎做的饭食去,可莫要弄些对孕妇不好的东西。”

“这是该当的,嫂子且瞧瞧去。”李鸾儿笑着目送顾大娘子出去,对李凤儿笑着说道:“嫂子怀胎的时候身子弱,金夫人担了好些日子的心,给她备了一厚本食谱,什么吃食好,什么吃食不好,哪样东西绝对不能沾都写的清清楚楚,嫂子也都记在心上,如今没谁比她更加清楚,一会儿咱们叫嫂子写出来与你,你也注意着些。”

李鸾儿笑着与李凤儿聊天,都是说些家常里短的小事,又说到李富今年春里刚考中了秀才,李家也算是又出了一个有功名的人,只李富到底年幼些,且读书的时间短,心里没什么准,就没有再考举人,打算再苦读三年等下次科考再下场试一试,另外又说到明年春闱于子然、顾茗再加上邢志都会参加,也不知道能不能考中。

姐妹俩细细说着话,李鸾儿心里却是使劲压抑,才将官家的用心瞒了下来,没有对如今一心只在孩子身上的李凤儿讲。

她想着凤儿对官家绝了情是天大的好事,绝不能再叫凤儿想起官家的好来,即是绝情绝义就该彻底些,粘粘乎乎的只会叫自己难过。

其实当李凤儿一提起她怀孕的事李鸾儿就晓得了官家将李凤儿送到翠微别院说是不想看到李凤儿,其实是想保护李凤儿。

要知道宫里不晓得多少嫔妃怀了胎后小产,就是皇后都保不住孩子,更甭说旁人了,若是李凤儿怀孕的事情传开了,这明枪暗箭的数不胜数,谁晓得凤儿会不会有什么闪失。

但将李凤儿送到翠微别院就不一样了,这里管事太监是于希的干儿子宋杭,依着于李两家的亲密,宋杭绝不敢对李凤儿落井下石,相反还要好好照顾李凤儿。

只这样官家还不放心,又下旨只叫宫里的人将李凤儿送到宫门口,叫李家的人来接李凤儿,同时,翠微宫的下人下概不准接近李凤儿,伺侯李凤儿的人也都要叫李家来挑选送进去,如此一来,李凤儿身边便形成一个铁桶一般的保护圈,怕是水都泼不进去。

官家这样的安排李鸾儿倒是蛮赞同的,但却不会挑明,谁叫官家如今在李鸾儿心中就是一个蛇精病,对李凤儿好的时候千好万好,稍有一丁点不好便轻则训斥重则禁足贬斥,没一点正常的地方,这种人还是敬而远之的好。

同时,李鸾儿又想到李凤儿这一胎若是生下来,那便是官家的长子了,这一胎怀的还真是危险呢,不管是皇后还是各宫嫔妃若是知道,哪一个都不会想叫李凤儿将孩子顺顺利利的生下来的。

“姐姐。”李凤儿突然握住李鸾儿的手:“我有些害怕。”

“怎的了?”李鸾儿笑着安抚她。

李凤儿咬了咬牙,眼中的克制和惊惧是怎么都掩不住的:“嫂子生了三子,你生了四子,我…我若是也生好几个小子可怎么办才好?皇家可不兴这个,万一要是生下好几个儿子出来,官家要,要只留一个的话,我该怎么办?”

“凉拌。”李鸾儿狠瞪了李凤儿一眼:“这又不是宫里,这是翠微别院,你身边伺侯的都是咱们家的人,要真到了那一天,还不都是由着你想怎样就怎样,要真是生下双胎或者多胎,咱们就留一个,将旁的送出来姐姐想法子与你抚养,到时候就当成我自己的孩子便是了,这又有什么。”

李凤儿一听这话才放下心来:“如此我便放心了,实在是咱们家的人那样能生,我这心里也没个底儿。”

李鸾儿笑了笑:“别人家能生是福,到了你这里反倒担忧起来。”

说到这里,她想起一事来:“等我回去到夫人那里寻头好奶牛给你送来,你也该好好补养补养了,总归将你身子好了我外甥才能壮实,我知你不怎么爱喝那个,可为着孩子你得忍着,听到了没。”

李凤儿乖乖点头,搂了李鸾儿的胳膊:“有你和哥哥在身边真好,我都不想回宫了。”

“不回去便不回去吧,且等着孩子生下来咱们与官家好好说说,叫你住在翠微别院将孩子养大,孩子小的时候可不能回那危险的地方去。”

李鸾儿想了想如是跟李凤儿说,越说越觉得这话很有几分道理,怀胎的时候怕在宫里被害,等孩子生下来就更得小心,小婴儿身娇体弱娇贵的紧,稍一不注意可就麻烦了。L

第四四三章 垂询

“官家,官家。”

赵皇后穿一身石青绣花棉袍脚步匆匆的到了夕颜阁,进门就见德庆帝坐在矮桌后击鼓相和,而郑美人大冷的天穿一身粉色纱衣,露出纤纤细腰正跳一曲糜丽妖娆的舞蹈。

看到郑美人的衣着,赵皇后气便不打一处来,她努力的深吸一口气:“陛下,今日柳木将左都御史罢了官,陛下可知道这件事情?”

德庆帝抬头看了赵皇后一眼,再低头继续击鼓:“朕准柳木帮朕批阅奏折处理朝中琐事,想来他罢了左都御史,定是左都御史哪里错了,即是有错处难免就会丢官,皇后着什么急。”

这左都御史是赵皇后家的姻亲,如今被罢官,赵皇后自然着急。

她看着德庆帝只顾寻欢作乐,丝毫不理会朝政,更是憋了一肚子气,气的真想将那鼓给扔出去捣个稀巴烂,更想拽住德庆帝问问到底谁才是官家,这江山到底是谁的?

“是啊,陛下说的对。”郑美人一曲跳完,微喘着气坐到德庆帝身旁笑瞅着赵皇后:“皇后姐姐,咱们这些后宫中人只要管好好服侍陛下就是了,前朝的事情自有陛下圣裁,姐姐关心那么些前朝事做甚?”

“你闭嘴。”赵皇后瞪着郑美人一阵疾颜厉色:“你算个什么东西,媚上作乱的狐狸精,尽知道勾着陛下胡闹,将好好的李美人弄出宫去,如今还想要踩本宫,告诉你,没门。”

“姐姐这是怎么说的?”郑美人冷笑着站了起来:“李美人是自己做错了事陛下叫她出宫的,碍着我什么事。我怎么就媚上作乱了,我一心一意伺侯陛下,从来没有什么三心二意,姐姐如何这样骂我,我好生委屈呀。”

一边说,郑美人红了眼眶:“陛下可要为我做主啊。”

她一个我字吐出来,直叫德庆帝满心郁气。他一拍桌子:“皇后这是何意。你是皇后就该统领后宫,好好的将后宫给朕掌好就是了,怎的管起前朝事来了?这不是你该管的。退下吧。”

“陛下啊。”赵皇后又急又气又羞又恼,哪里肯出去,几步到了德庆帝身旁就要去拽德庆帝的手,德庆帝一闪躲了过去。耳听赵皇后道:“柳木如今张狂肆意,败坏朝纲。陷害忠良,排除异已,陛下怎能用这等小人,陛下该张开眼睛看看柳木是什么人了。也该好好收心管理朝政了,若不然,若不然…”

“皇后。”德庆帝一鼓捶敲到赵皇后身上:“朕心里有准你无须多嘴。下去吧。”

“陛下,我…”赵皇后还待说什么。却听德庆帝不耐烦的拍拍手:“将皇后请出去。”

登时就有几个太监进来要拉赵皇后,赵皇后气怒交加拍开太监的手大声道:“还请陛下以江山为重,莫听信奸佞小人之言,莫为美色误了大事啊!”

“拉出去,拉出去。”德庆帝将桌子一拍:“朕的话都不听了么。”

郑美人娇笑连连:“就是,这宫中到底是陛下做主还是皇后做主呢?”

“贱人。”赵皇后气的指着郑美人大骂:“你算个什么东西,我与陛下说话你插什么嘴…”

“她是朕的美人。”德庆帝气的站了起来,一步步逼着赵皇后:“朕许她插言,许她放肆又怎么了,皇后,你无才无德还善妒成性,连她一个小小的美人都容不下了么。”

德庆帝这句句诛心之言将赵皇后震的险些摔倒在地上:“陛下就是这般想妾身的么,妾身一片忠心就被这么糟踏,妾身…”

那几个太监却在这时候过来使劲的拽着赵皇后往外走。

德庆帝满脸带着厌烦:“拉走,拉走,朕不想再见她。”转身却对郑美人笑的开怀:“美人,再与朕歌舞一曲。”

赵皇后被送回正阳宫,回到自己屋里便着实忍不住哭了起来,她的心腹之人赶来相劝,赵皇后咬牙:“那郑美人实是将陛下迷住了,陛下如今对她言听计从可如何是好?”

赵皇后的奶嬷嬷林妈妈叹了口气:“早知道这样当初还不如叫李美人留在宫里呢,起码李美人得宠的时候行事还算规矩,礼数上不曾短了半分,也没有迷惑官家废弃朝政。”

“这李美人也着实无用。”赵皇后恨声道:“原来那般得宠,不知道多少人因她入了冷宫,怎就偏叫一个郑美人给斗下去了呢,如今可好,陛下连见都不乐意见她,直接将她弄到行宫去,恐这辈子都翻身无望了。”

“娘娘。”

林妈妈凑近了压低声音道:“不若娘娘送信回去,叫人也寻个美人送入宫中,怎么的也得分郑美人些宠呢。”

赵皇后却是左右为难,想了半天才长叹一声:“罢,罢,且瞧着吧,先瞧瞧郑美人能得宠几日,实在不成再寻美人入宫。”

宫中郑美人独得三千宠爱,不晓得多少人暗中咬牙,也不知道几多嫔妃对郑美人恨的要死,只德庆帝如今对郑美人好的紧,旁人也拿她没法子。

后宫中那些美人却不晓得有一处避静的地方一些人正酝酿一场风暴。

说起来,郑美人为了扳倒李凤儿将成风牵连进去,成风在慎刑司受了刑,被张永兄弟几个接回去养伤,养了好些日子才能下床行动。

他没了差事,又被打了板子,里子面子全丢了,这心里自然不好受,对害他丢了差事的郑美人更是恨之入骨,这不,才一刚刚好了点便跑去寻他的干爹去了。

成风这位干爹也是一位厉害人物,这人姓平,单名一个俊字。

这平俊长相俊美是个难得的标致风流人物,因着俊美得了名,却也因俊美惹了祸。

平俊出身耕读书香世家,父母兄弟姐妹都是正直善良人,他自小也受到良好的教养,通读诗书精通君子六艺,可因着他长相实在俊美异常,得了玉君子的美名,这美名传的远了,便被一个有龙阳之好的官宦家的公子哥听到,这位公子哥原好奇,寻了个时机和平俊见了一面,只这一面便念念不忘。

后来,这位公子哥跟平俊表达出要跟他结契兄弟的意思,平俊却坚决反对,那公子哥为了得到平俊不惜以身犯法,借着家中权势弄的平俊家破人亡,便想着平俊没了依靠只能由着他摆布,哪晓得这平俊一家却都是倔强的人。

就为了这位公子哥的私心,平俊的爹娘气死,出嫁的姐妹被夫家休回也上吊自尽,兄弟更是没有一个存活,平俊一气之下跑到京城自己切了那是非根子进了宫。

他长的好,又是个极有才学的人,进宫没多长时间就得到了高宗的宠信,权利也一点点大了起来,没过五年,平俊就成了高宗身边的总管太监,一时间权势滔天,这时候,平俊也有了能力为家人报仇。

他查出那公子哥的父亲贪赃枉法,便将他夺职流放,那公子哥也死在他手里,公子哥的家人也没有一个能活。

平俊报了仇却也毁了他自己的一生,只能留在宫里伺侯高宗,他精明强干为人又忠信,伺侯了高宗之后又伺侯文宗,一直到如今,虽然因年事高的原因不怎么管事,可在宫里说上一句话还是很管用的。

成风寻的便是平俊,平俊住在东六宫的某个连宫名都没有的小院子里,三间小小巧巧的正房,又有东西厢房各两间,这院子小巧,可里边摆设布置却也不错。

成风进了院子,就有小太监过来和他说话,他一边说话一边进屋,就见平俊正半躺在矮榻上闭目养神。

他身上盖了熊皮褥子,手中拿的一册书卷快要掉到地上了。

成风小心的过去将书卷从平俊手中抽出来放到一旁,才要将熊皮褥子往上拉拉,却不防这时候平俊醒了,他睁开眼睛瞧了一眼笑笑:“小成子来了,坐。”

不待成风行礼,平俊已经翻身坐起:“你小子也有些日子没来瞧我了吧。”

“干爹啊。”成风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趴着便痛哭失声:“干爹,您可得给儿子做主啊,儿子,儿子给人害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