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鲁小北既说那是好田,自然得去看看。

骡车出了城,走了一顿饭的功夫,到了一个村庄,就看到一个五十来岁的男人正等在路边。此人正是牙行的吴中人。

杜锦宁让车夫将骡车停下,伸头问吴中人道:“还有多远?”

“就在前面。”吴中人上了车,指点着车夫往前面去。

果然,骡车往前走没多久,吴中人就叫了停车,指着路边不远的田地道:“就在这里了。”

杜锦宁下了车,抬眼看去,便见前面是一片平平整整的田地,此时田里秧苗绿油油的长着,田里水汪汪的。在这片田地不远处,有一条小沟渠的水正蜿蜒而过。

“这一片都是?”杜锦宁扫了一眼,这里的田地估计有三十多亩。漓水县山多地少,有这样一片平坦的田地实属难得。

“就路边这几亩不是,其余都是。”

吴中人说着,抱怨道:“你要连成一片,又要近河边,还要土地肥沃,这样的好田实在难寻。即便有,也早早就被那些有钱人给买走了。这段时间我都跑断腿了,也没寻到符合你条件的。也是你运气好,这家人出了点事急着用银子,又正好是我亲戚,要卖田直接找了我,没有放出风声去,这田才轮到你来看。”

杜锦宁一听这话,眉头就皱了起来,问道:“这田多少钱一亩?”

“十二两。”吴中人比了个手势。

鲁小北一听就急了,口不择言道:“十二两,你怎么不去抢?”

吴中人将脸沉了下来:“你这小哥儿怎么说话的?这样的田,如此平坦,用牛耕地也方便,水源又近,离城里也不远,附近就有村子,佃出去也容易;最难得的是连成一片。这样的田地你去哪里找?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十二两银子,根本就没多要你的。要不是人家急着用钱,根本就不会卖。”

杜锦宁没有说话,从田垄上走进去,看了看田里的泥土和秧苗,又走到沟渠边看了看,便往回走。

“杜少爷,怎么样?”吴中人问道。

“价钱太贵了。”杜锦宁摇摇头。

一般的中等田地只需七两银子一亩,最好的田地也无非十两银子。这片田地要价十二两,委实价钱高了。三十亩田地,每亩多二两,就等于多了六十两。有这六十两,地段偏僻些的如许成源家那样的小院子都能买到一处了。

“如果你不要,我只要把风声放出去,打明日这田地就没了。杜少爷你可得好好考虑清楚。”吴中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杜锦宁没有多说,只道:“走吧,回去。”

吴中人看看她,心里暗骂,这孩子不过十一二岁,怎的比他这五十来岁的人还沉得住气?而且城府还深,心里是怎么想的,从这孩子脸上竟然一点儿也看不出来。

跟着杜锦宁往回走,快走到骡车旁边时,他终于忍不住了,道:“十一两五钱,不能再少了。你是书院的学生,我也是看好你前途,想要交好你这个未来的秀才公这才给你降了五钱银子,否则只要我把风声放出去,那是半文钱都不会少的。”

杜锦宁只道:“我回去想想再说吧。”

她正要上车,就见车后面转出一个人来,竟然是许久不见的杜云年。

见杜锦宁皱着眉看着自己,没有率先打招呼,杜云年脸上的笑容僵了一僵,只得先出声道:“宁哥儿。”

杜锦宁看看前面的路,问杜云年道:“你怎么在这里?”这里可不是回桃花村的路。

杜云年脸上的笑容挂不住,脸色沉了下来:“怎的,你现在发达了,连声二叔都不叫了?”

杜锦宁冷笑一声:“我可没有把侄女拿去卖了还赌债的二叔。”说着提起前襟就打算上车。

“哎哎。”杜云年伸手想来拉杜锦宁的胳膊,却被跟在后面的鲁小北拦住了。

杜云年一把将鲁小北推开,望着已上了骡车的杜锦宁道:“你祖母病了,你不回去看看?要是这不孝的名声传出去,你可就别想考功名了。”

杜锦宁没有理他,见鲁小北也上了车,吩咐车夫道:“走吧。”

吴中人见状,赶紧也上了骡车。

杜云年看看吴中人和鲁小北,再看看车夫,没敢拦着。

杜锦宁一路没有说话,直到回了城里下了车,付了车钱,这才问车夫道:“我那二叔可有问你我买田地的事?”

车夫嗫嚅着嘴,半晌没说出话来。

“你老实说,我不怪你。”杜锦宁道,“而且车钱我也付了,还能拿你怎么的?”

车夫这才道:“他问我你在那里做什么,我说你想买田地。”

杜锦宁看他一眼,这才转身往庄子方向走。

车夫抹了一把冷汗。

这么大点一个孩子,气场似乎比那些官差老爷还足。

第238章 考量

见车夫走了,杜锦宁这才停住脚步,对鲁小北道:“吴中人说的绝对不是老实话,那田地估计有问题才拿出来卖的。”

鲁小北好奇地问:“什么问题?”

他刚才也跟在杜锦宁身边一起看了那田地,却没看出什么问题来。

“那是水田,又耕过插了秧苗,下面的泥土本来应该是疏松而湿润的。但我发现那秧苗下面水里的泥土却有裂痕。只有干涸到一定程度,土地才会开裂。而且你看到了吗?那秧苗接近根部的叶片发黄,长势并不好。这说明这块田前段时间严重地缺过水。这片田地就在沟渠旁边,只要精心照料,在田地干涸时放水进去,怎么会缺少到土地开裂的地步?”

鲁小北的眉头皱了起来:“那会不会是他们家里有事耽搁,没顾得上田地里的庄稼?”

杜锦宁摇摇头:“另外几亩不是同一家的田地,但也存在着同样的问题。”

“您的意思是那田地…”鲁小北的眉头皱得更紧了,心里隐隐像是捕捉到了什么,却又一下子想不起来。

他自小就被人夸聪明,头脑比起身边的人来灵活上不少,便是那些大人,他也觉得自己不比他们差。可在杜锦宁身边,他总感觉到一种智商的碾压。好像就没有杜锦宁不知道的东西,这让鲁小北受益良多的同时,自信心又不停地受到打击。

但那种跟海绵一样吸收新知识的求知欲,让他总想离杜锦宁近一些,再近一些。这种渴求知识后得到的获取感,比那一个月八钱银子月例来得更让他高兴。

“那条沟渠,估计到了田地用水的季节,上流就会被人拦起来断住。你不用去城里找吴中人的熟人打听,只沿着那条沟渠往上游走,一路看看是不是有村子拦水就知道了。”

鲁小北思维顿时豁然开朗。

对呀,本来有沟渠,田地却缺水,那只有上游存在问题了。

虽然杜锦宁让他去证实这件事,但鲁小北心里已经笃定,事情一定是这样。而且,上游水源被拦截问题,绝对是历年来一直存在、却很难得到解决的,所以那三十亩田地的主人才会趁着现在田里有水把田地给卖掉。

他恨不得马上就去求证一番,但此时天已快黑了,出城也看不到什么,只得作罢。

“明儿个一早我就去看看。”他道。

杜锦宁点点头:“如果事情确实如咱们猜想的那般,你就联系庞中人,咱们把上次看的那十五亩田地买下来。然后你问问庞中人,那块田地附近的山头卖不卖,卖的话,咱们把南麓买下种茶树。如果不行,叫他再帮咱们看看别处还有没有好田。”

鲁小北犹豫了片刻,还是把心底里的疑问问出了口:“少爷,咱们为什么一定要买田地呢?买上十五亩田地,再买个小铺面岂不是好?”

按十两银子一亩算,十五亩也要一百五十两银子了。有这钱,买一个好铺面完全没问题。当初驿前街的那个铺子,也不过是一百八十两银子。如果买铺子不用来做茶馆,完全不用买那么宽敞,一百五十两买个小铺子绰绰有余了。

杜锦宁摇摇头:“我大姐那个未来婆婆,有空的时候就在外面挑着担子卖豆干和豆腐。如果我大姐手上有个铺子,难道宁愿租出去收租金,也不给婆婆用来卖东西吗?可铺子一旦给了她婆婆使,这租金可就不好算了。损失点租金倒不算啥,我就担心日长月久的,许家就会把那铺子当成自己家的产业。虽说许家母子的人品我能信得过,但人心总是会变的,贪念也会随着金钱的纠葛一点点的增长。到头来为了这么个铺子闹得家宅不宁,那就是我的罪过了。所以不如买田地,直接佃出去,按季收粮食或租金,与许家母子不相干。到时候即便我大姐拿这粮食和银子来贴补许家,许家母子也得承她的情,至少不会把她的田地当成许家自己的产业。”

这份考量,既周到又妥贴,鲁小北觉得自己又有了收获——凡事应该多往深处想,这样做起事来就不容易出错。而且,少爷对自己的姐姐能这样费心费力地替她着想,自己只要好好做事,他必然也是不会亏待自己的。

“少爷,我明白了。我会把事情办妥的。”他道。

杜锦宁点点头,跟鲁小北挥了挥手,便回了家。

家里,陈氏正为杜方菲的嫁妆发愁呢。

这大半年来,家里每日的进项不少,每日都能有几百文钱的收益。而开销又不大,粮食是原先董大成给预支的,蔬菜不用买,家里自己有鸡鸭蛋,只偶尔买些猪肉等荤菜,再就是每人做了几身衣服,除此之外就再也没有别的开销了。

本来供一个读书人,即便像杜家小三房这样每日有许多进项的,也攒不下多少钱。但杜锦宁自己能赚钱,他的束脩、笔墨纸砚、与同窗朋友的人情来往等开支,都是她自己承担去了,所以家里的钱就都攒了下来。

这几日陈氏算了算,手头上也有一百两银子的积蓄。

眼看着夏天快要过去,秋天将近,杜方菲的婚期就在眼前了,她需得把嫁妆准备起来。

衣服鞋袜以及嫁衣,这些都不用陈氏操心,在谢氏教杜方菲做绣活的时候,杜方菲就已经在做了,两个妹妹也帮着一起做。被子、锅碗瓢盆等日常用品,到时候直接买就是了,简单得很。最重要的是打家俱,外加准备一些陪嫁。

到底准备什么陪嫁,陈氏想了很久,决定买一些金银首饰给杜方菲,一来可以在成亲的时候可以戴,也算是向亲朋好友炫耀杜家的陪嫁;二来也给杜方菲作私房钱。一旦遇到什么事,也能拿出去换钱急用。

陈氏一面做着手里的活儿,一面思忖着这件事,就听一声清脆的声音响起:“娘,我回来了。”

“怎的这么晚?”陈氏放下手里的活儿,去接杜锦宁手里的书袋。

“去了城外一趟。”杜锦宁进了房里,倒了一杯茶喝了,这才舒了一口气,坐了下来。

第239章 尽心

“去城外做什么?茶园那边有什么事吗?”陈氏关切地问道。

“不是茶园的事。”杜锦宁本打算把田地买好再跟陈氏说的,可这会子陈氏问起,她便不好再瞒着了,便将自己打算给杜方菲买田地的事说了一遍。

陈氏惊讶地张大了嘴:“你是说,你要给你大姐陪嫁三十亩田地?”

因为惊讶,她的声音不由得拔高了许多。

许是觉得不妥,她赶紧捂住了嘴,又走到门口朝外面望了望,见外面没人,这才放下心来,回身将门给关上。

杜锦宁被她这举动弄得十分不解,问道:“家里又没外人,而且这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你一副防贼的样子干嘛?”

陈氏被她说得满脸尴尬。

她也没解释,低声问杜锦宁道:“三十亩田地,就得花上二三百两银子,你哪来那么多钱?”

“我写话本,三个茶馆和书铺的分红,还有府城那边的茶馆和书铺的收益,得的银子足够买这些田地了。”

陈氏沉默地望着杜锦宁,眉头微蹙。

“娘,您这是怎么了?莫不是舍不得?”杜锦宁笑道。

话是这么问,但她是不信的。

人家都说第一个孩子最得父母的重视,最小的孩子最得父亲的疼爱,在她们家也不例外。虽说陈氏对杜方苓、杜方蕙也疼爱,但还是更疼爱杜方菲和杜锦宁一些。

杜方菲在父亲去世后,跟母亲一起挑起了小三房的重担,福没享多少,苦却吃了不少,陈氏格外心疼和怜惜她,总希望能给她最好的未来。

果然,陈氏摇摇头道:“娘不是舍不得,便是要割娘身上的肉给你大姐吃,娘也不会舍不得。”

她看着杜锦宁,满是歉疚:“但娘不能拿你的钱去贴补你大姐。你小小年纪,把我们带出来、让我们过上现在的好日子已够为难你的了,哪里还需要你去为几个姐姐准备嫁妆?而且还是这样丰厚的嫁妆。”

“再说…”她神色微凝,“你今天为你大姐陪嫁三十亩田地,到你三姐、四姐出嫁的时候呢,是不是也得陪嫁这么多?要不是同等对待,她们心生怨怼怎么办?你四姐可能还不会有什么怨言,但你三姐是一定会的。”

“那就每人都陪上三十亩田地呗。”杜锦宁轻松道。

她现在赚钱的事业算是才刚起步,手头的钱不宽裕,否则还能给杜方菲陪嫁更多。她相信凭着她的本事,以后的生意只会越做越大,赚的钱会越来越多。她就这么几个亲人,不对她们好,留着钱做什么?她又不是那等生活奢侈讲究的人。能吃饱穿暖、日子过得安定祥和就足够了。

最重要的是古代女子的地位实在低下。能在姐姐们出嫁时给她们留一笔私产,以保障她们的日子不要太过艰难,也是她这个穿越妹妹应承担的责任与义务。

“你说的轻省。”陈氏嗔怪道,“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样红。你就能保证你那茶馆和书铺的生意能长长久久红火下去?你现在赚了钱,总得留着自己存着,将来…将来想办法恢复了女装,你也要过日子不是?”

想起这个女儿以后不知会面临什么样的局面,会吃怎样的苦,陈氏这心里就酸涩得睡不着觉。

不过她早就打定了主意,不管杜锦宁以后面临什么,她都会跟她同生共死,以自己的一切能力护着她。

为了将来,她不赞同杜锦宁倾尽一切给姐姐们置办嫁妆。

三个女儿虽然受了许多苦,但这都是命运给她们的。杜锦宁能把她们从杜家带出来,给她们张罗好亲事,她们都应该打心眼里对杜锦宁感恩戴德了,不能再奢求更多。

杜锦宁也知道母亲的顾虑,并不多争辩,只道:“这样吧,以后我有能力,我就给三姐、四姐置办嫁妆,要是没能力就算了。但大姐是不同的,要没有她,我也不可能活下来。所以这田地,无论如何我都会买。至于三姐、四姐没有这么多嫁妆如何想,那就随她们了,我唯有尽心而已。”

陈氏也知道杜锦宁对杜方菲的感情格外不同,她自然也打心眼里希望大女儿能过得好。听得这话,便也没再坚持,只是道:“也不用三十亩,陪个十五亩就可以了。你不是说有一处十五亩的田地不错吗?就陪那处吧。”

“嗯,我看看再说吧。”杜锦宁敷衍应下,见陈氏还要再说,赶紧发誓道,“娘您放心,我一定保证给自己留下防身的银子,好吧?以我的性格,难道会不给自己留后路吗?”

陈氏无奈:“行吧,你反正也大了,主意大得很,娘是说不过你。不过你别忘了刚才的话。”

“嗯嗯,不会忘。”

杜云年的事,杜锦宁并没有跟陈氏说,而是第二日到书院的时候,直接找了章鸿文,把昨日买田地时遇上杜云年的事说了,道:“你帮我去探听一下杜家如今是个什么情形,我那祖母是真病还是杜云年随口胡诌的。我也好防犯一二,免得他们拿这事做文章。还有我买田地,我那好二伯估计会打什么歪主意,你们也帮我注意着。”

章家在人脉和生意上承了杜锦宁的大情,以章光义为人的老道,自然是帮她盯着杜家那头的。只是近来杜家平风浪静的,章鸿文便没听父亲说起杜家的事。

听得这话,他连连点头:“好,你放心,我回去就叫我爹去打听情况。如果你祖母装病,你二伯却四处说你不孝,我爹会让村佬给你作证的。你二伯那里,我爹也会盯着。”

杜锦宁拱拱手:“劳烦了。”

章家这头暂且不表,且说鲁小北一早去了田地那边,沿着上游走了一圈,待杜锦宁中午下了学,便直接到书院门口托人叫了她出来,道:“少爷,果真让您猜对了。那上游有两个村子,每年到了春天都会为了争水有一番争斗。上面的村子也封水,下面的村子也封水,到了这边田地这处,就直接没水了。往年还好,还有些水游下来,好歹能满足田里用水;可这两年越发厉害,那沟渠直接干涸。估计也就这原因,那田地的主人才会把它卖掉。”

第240章 打的什么主意

且说鲁小北一早去了田地那边,沿着上游走了一圈,待杜锦宁中午下了学,便直接到书院门口托人叫了她出来。

“怎么样?”杜锦宁问道。

“少爷,果真让您猜对了。那上游有两个村子,每年到了春天都会为了争水有一番争斗。上面的村子也封水,下面的村子也封水,到了这边田地这处,就直接没水了。往年还好,还有些水流下来,好歹能满足田里用水;可这两年越发厉害,那沟渠直接干涸。估计也就这原因,那田地的主人才会把它卖掉。”

杜锦宁点点头:“行,我知道了。那块田别想了,如果吴中人联系你,你就说我嫌太贵,旁的什么也别说。庞中人那里你赶紧联系。”

“是,我一会儿就去找庞中人。”鲁小北见杜锦宁没再有别的吩咐,就告辞离开。

到了散了学的时候,他又在书院门口等着了,一见杜锦宁出来就道:“少爷,那十五亩田地已谈妥了,庞中人问您什么时候去签契书。那边的山地庞中人特意去衙门里问了问,发现是座无主的山头,县衙也愿意出售,不过需要少爷您把一座山都买下来,价钱是二百五十两。您看…”

杜锦宁点点头:“行,一起买下吧。你跟庞中人说,我得沐休日才有空,叫他跟卖家说好,如果要交些定金也可以,务必别让卖家再把那田地许第二家。”

买卖山头和田地,必须签红契。平时他散了学,衙门也关门了。需得等沐休日才好去签契约。

鲁小北答应一声,就打算告辞。

却听杜锦宁又道:“你问问庞中人,衙门里是不是有熟人,打点一二是不是能办些事。”

鲁小北并不知道杜锦宁问这话是什么意思,不过还是直接答应了下来。

章鸿文对杜锦宁的事十分上心,晚上散了学回家,就把杜锦宁这话跟章光义说了。

章鸿文每个月拿到茶馆的分红,都会悉数交给父亲,因此章光义对杜锦宁每月能拿多少银子心里有数,对他能买三十亩田地并不吃惊。吃惊的是这些田地是买给杜方菲的,这就让他刮目相看了。

要知道,杜家小三房现在还上无片瓦,下无立椎之地呢。所住的屋子,所住的田地,都是庄子上的,她们没有一点私产。杜锦宁赚了钱不说给自己买田地置产,反而给姐姐办陪嫁,章光义都不知说他傻呢,还是称赞他为人仗义。

他感慨道:“文哥儿啊,你能跟他交好,是你的福气,以后不管遇到什么事,都要好好护着他。你对他好了,他今天能这样对待他大姐,往后也能一样对待你这个兄弟。”

章鸿文点了点头,心情十分复杂。

他是家中最小的孩子,上面还有大哥二哥。这两个哥哥成了亲,就有许多自己的小算盘,总是对他拿着家里的钱去念书心存不满,他俩跟嫂嫂们话里话外地时常透着酸意。这样的亲人与杜锦宁一比,那真是天差地别。

“爹,你说杜锦宁怎么不给自己买宅子和田地,非得把钱都拿去给他大姐置办嫁妆呢?”

他忍不住又拿这话问父亲。有哥哥姐姐作对比,他怎么也想不出有人会把亲人看得比自己还重。

章光义倒是挺能理解杜锦宁的:“当初他大姐为了给他求药,把自己许给了孟强,自己的下半辈子都全然不顾了。要是没他大姐,他早就没了。他知恩图报,是个有良心的。”

见小儿子眼眸黯然,章光义想起自己那两个儿子,叹了一口气:“他们姐弟几个是共过患难的,自然比别的兄弟姐妹的感情要来得深厚。不过能做到像杜锦宁那样没有私心,知恩图报的,还真没几个。”

他拍了拍小儿子的肩膀:“你大哥二哥有抱怨,你多忍受一下。等明儿个你考上了秀才、举人,回报了他们,他们就知道你的好了。”

章鸿文的嘴角扯了扯。

入股茶馆的事,除了他们父子,家中谁也不知道。也因此,两个哥哥对他花钱念书颇有微词。要不是父亲是里正,在这个家里颇有威严,不知道他们会闹出什么事来。

其实茶馆每个月的分红,不光足够章鸿文念书,还颇有剩余。如果分了家,可能比现在还好过些。

可有了刚才父亲的那番话,分家的话章鸿文怎么也说不出来。

想到这里,他越发羡慕杜锦宁。当初杜锦宁能分家,还从村里搬出去,那是多么明智的选择啊。

不过他买田地的事让杜云年知道了,估计又得起风波。

章光义晚饭也没顾上吃,就去村里转了一圈,回来就把杜家的情况跟章鸿文说了。

第二日,章鸿文来到书院,把杜锦宁拉到了教舍外面,道:“你二伯说别村的朋友约他一起做买卖,问你祖父祖母借十五两银子。你祖父祖母说没钱,他在家里大闹了一通,你祖母就嚷嚷着被气着了,胸口疼。估计他说你祖母病了,就是这个。他今天往那边去,想来就是去找他那个一起做买卖的朋友。”

杜锦宁无语。

就杜云年那个蠢样子,做什么买卖?估计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呢。这要是杜辰生和牛氏不借钱给他还好,要是借了钱,那准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章鸿文又道:“他既在家里借不到银子,你大伯有你大伯母把着,想来也不会借他银子。他看你有钱买田地,没准就去找你借银子去。”

“他想的倒美。”杜锦宁冷笑一声,盘算着如果杜云年真的上门,如何给他一个教训。

当初的账他还没跟杜云年算呢。

如果明年她考上了秀才,为了府城那边的生意,没准她会去府学念书。不把杜云年这个无赖收拾了,她可不放心离开家。

也不知说章鸿文是乌鸦嘴呢还是说他料事如神,到晚上杜锦宁回家时,远远地就见自家院子外面围满了人,院子里隐隐还传来一阵叫骂声。

第241章 扔出去

她顿觉不妙,小跑着过去,就听见杜云年的声音在院子里面响起:“…说没钱,骗鬼呢,昨儿个我还见着宁哥儿去买田地,还是三十亩上好的水田,这得要三百两银子吧?现在老太太病了没钱看病,我不过是向你们借十五两给老太太看病,就在这里喊穷。莫不是现在发达了,就不认穷亲戚了?想当初你死了丈夫,拖着一群几岁大的儿女,是谁供你们吃、供你们穿的?做人没这么忘恩负义的。”

“杜少爷,你回来了,赶紧进去看看吧。”杨嫂子发现了杜锦宁,连忙道,“一个时辰前就来了,一直胡搅蛮缠的,你娘怎么说他都不走,坐在院子里就耍赖,说谁要碰他一根指头,他就去衙门告你忤逆不孝。董庄头都拿他没办法。”

“是啊,赶紧回家看看。唉,遇上这种亲戚,真是倒了八辈子霉。说什么老太太生了病,我看是觉得你们过得好了,来讹钱的吧?”别的人也道。

当初搬到庄子上来,杜锦宁就担心杜辰生和杜云年来闹,坏了家里人的名声,所以早早就托董大成夫妇俩帮着把话传了出去,将杜家小三房的悲惨遭遇宣扬了一通,再加了陈氏为人和善,杜家几姐儿遇到人都彬彬有礼,庄子上有什么事都会尽量去帮,杜锦宁这个未来的秀才公又对庄子上的人态度极好,所以大家对杜家小三房印象十分不错。

而做的这一切事情,如今都有了回报。杜云年来闹,大家并没有因他嘴里的胡言乱语就对杜家小三房改观,反而十分同情他们一家的遭遇。

“多谢大家相助。一会儿如果用得着大家的地方,还请大家施以援手,我们一家感激不尽。”杜锦宁拱手道。

“需要的时候你招呼一声,我们就进去。”一个健壮的男人道。

“对对,你叫一声就行。”其他人也纷纷表态。

这个可是关山长的亲传弟子,他们都是依附于书院过活的,自然十分愿意跟杜锦宁交好。现在好不容易有了用武之地,大家都挺高兴。

杜锦宁对大家团团作了个揖,然后走进了院子,就见杜云年站在院子中间大声嚷嚷,董大成夫妇和满脸怒色的陈氏站在一旁,董大成嘴里还说着劝解的话。

“滚。”杜锦宁走过去,直接就是一句话。

看到杜锦宁回来,杜云年有点胆怯。

这位侄子,虽然仍是十来岁的小孩子,从身体上对他构不成威胁,但架不住人家是书院山长的弟子,背后有靠山。所以他是专挑杜锦宁不在家的时候过来的。谁曾想陈氏这臭女人竟然死活不肯松口,一直把事情拖到了杜锦宁回来。

不过他既然来了,就早做好了心理准备,并不打算给杜锦宁面子。就算那关山长是世家大族,但也得讲理吧?他只要死咬住“不孝”这个名头做文章,便是那关山长也得退避几分。

要不是顾着名声,杜锦宁过年的时候会拿着厚礼去给老头儿老太太拜年?

可见他还是怕的。

想到这里,杜云年的胆气又壮了起来,对杜锦宁道:“宁哥儿你回来得正好,我正有话问你呢。昨日我就跟你说了,你祖母病了,叫你回去看看,你怎的不回去?莫不是现在发达了,就连你祖父祖母都不认了?读书人不是最讲究孝道的吗?要是我上衙门告你一个不孝忤逆,你想要考秀才,做梦吧?””

他是想用这事直接拿住杜锦宁的短处。一旦他第一仗打赢了,拿住了杜锦宁的短处,杜锦宁理亏气短,后面自然就好说话了。

而如果杜锦宁真回去探望老太太,那就再好不过了。在自己家的主场,又有老头儿老太太帮衬,还怕拿捏不了这小兔崽子吗?

“呵,这话我倒想问问你呢。”杜锦宁冷笑一声,“我问了章鸿文了,老太太根本没病。我说你还是不是人?为了讨要老太太手里的养老钱,就下死劲儿地逼迫她。为了从我这儿骗钱又诅咒她生病,有你这样做儿子的吗?像你这样的人,还说什么孝道?我呸,牲畜不如!”

“还有,我娘我姐姐为你们一家当牛做马十年,供养你们全家,你们对我们寡儿孤母非打即骂,让我们衣不蔽体食不裸腹。到头来为了还赌债,还要卖我两个姐姐。咱们可不是亲戚,而是仇人。而且我们早已分家了,我们这一房是净身出户,当初我们没饭吃没屋住的时候,怎的不见你来认亲戚。现在我们日子过起来了,你就跟来借钱了,你的脸到底有多大,脸皮到底有多厚?”

这些话,是说给外面围观的人听的。话不说不清,理不辨不明,有些话需得说清楚,免得被不明真相的人误会,影响杜家小三房的名声。

说完那话,她就招呼外面的人:“王大叔,李大哥,劳烦你们把这人丢出去。”

门外答应一声,便进来两个人。王大叔八尺大汉,强壮如牛;李大哥也不遑多让。两人也不废话,直接撸起袖子,一人架一边,就把杜云年往门外拉。

“各位父老乡亲,要是以往再见到这人到庄子上来,直接把他打出去就是。这人好吃懒做,整日赌博,没了钱就偷鸡摸狗。大家可得防着些,别让他顺了家中值钱的东西。”杜锦宁又朗声道,朝大家拱手作揖。

“放心,我们一定不让他再进庄子里来。”

“对啊,什么阿猫阿狗的都来庄子上游荡,丢了东西怎么办?”

大家都纷纷应承。

“我不是,你胡说,我没偷过东西。我是你二伯,你不能这么对我。我要去衙门告你不孝忤逆。”杜云年被扔到外面还一直叫嚷,不过声音越来越远,想是被王大叔和李大哥一路拉着扔到庄子外面去了。

“今天多谢大家相助。过阵子我大姐出嫁,再请大家来喝喜酒。”杜锦宁又对大家道。

“恭喜恭喜。”

“一定来一定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