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到真正遇上生命危险的时候,她是不会放弃的。

这么一想,杜锦宁又振作了起来。

她道:“办法还是有的。你去找一户合适的人家,就说我是天阉,只是现在被人盯着结亲很麻烦,所以想先订个亲,等她家姑娘大了两家再把亲事退了。到时候给他们在别的地方买一千两银子的宅子和田地,这事就算了了。只要我不跟那姑娘见面,想来她对我也不会产生什么感情,不影响她以后成亲。”

“也只能这样了。”陈氏点点头。

“您心里有合适的人家吗?”杜锦宁问道。

“有。”陈氏脸上的表情有些复杂,“你舅舅家的女儿。”说着她嘲讽地一笑,“想来他们定然愿意答应这场交易的。而这样咱们对外说起来也比较可信。多少女人,自己的儿子出息了,就想给他娶个娘家侄女,一来帮衬娘家一把,二来是婆媳关系比较容易相处。”

杜锦宁穿越以来,就没见过陈氏回娘家走动。

当初杜云诚死后,杜辰生和牛氏迁怒于小三房,只要陈家舅舅肯出面为陈氏撑腰,找里正主持公道也好,出钱请他们村里的青壮年到杜家闹上一两场也好,陈氏母女几人的日子都不会那么难过。可陈氏舅舅却把头一缩,根本没管陈氏几人的死活。而陈家外祖母年纪大了,没多久就过世,他更对陈氏母女不闻不问了。

陈氏对兄嫂心里生寒,母亲死后,就再也没有回过娘家。

后来在杜锦宁他们搬到庄子上、杜方菲嫁妆丰厚的消息传出去后,陈家舅舅来过家里一次。那一次陈氏把话说得很绝,并拿扫帚把兄长赶出去后,陈家舅舅就不再来了。那天杜锦宁在博阅书院上学,并没有遇见这个便宜娘舅。

杜锦宁犹疑:“这个对表妹好吗?”

陈氏摇摇头:“你不了解你那个舅母,她自己是个女人,却是最看不起女人。我出嫁前她就生了大女儿,要不是因为需要大女儿带弟弟,再加上有你祖母管着,没准她能把女儿给溺死。后来大女儿出嫁了,她为了彩礼钱把女儿嫁给了一个死了妻子还留有两个儿女、大她十多岁的鳏夫。”

说起这个,陈氏就忍不住愤恨:“你舅舅又是个怕老婆的怂货,只要给他吃喝,他从来不管你舅母做什么。你大表姐在家里做牛做马那么多年,最后被嫁了鳏夫,他竟然一句话都不说。我当年听说了这件事,回去劝了你舅母一通,被你舅母拿扫帚给打了出来。”

她闭了闭眼,平息一下心情:“所以订这门亲,对你表妹只有好处没有坏处。我虽不回娘家,但娘家的情况我还是知道的。你那位表妹今年十二岁,除了下地干活,还要包家里所有的家务,比咱们之前在杜家过的日子还不如。等你跟她订了亲,我就把她接到府城来,让她过几年好日子。以后给她找个好人家,陪上丰厚的嫁妆嫁出去。你舅母那里,想来只要给上一百两银子,她就能把亲事订下来,并让你把你表妹领到府城来。”

之前她不愿意这样做,是因为不想沾上那对兄嫂。因为一旦杜锦宁跟那边订了亲,不管真实情况如何,他们都会时常上门打秋风的。

“既如此,那就这样吧。”杜锦宁点点头,“不过你到时候要跟表妹说清楚,我是不能娶她的,你只是看她可怜要救她出火炕,才带她到府城来。当然,如果她不愿意离开父母,这件事就作罢,咱们另外想办法。”

陈氏点点头:“我明白。”

旋即她用询问的目光看向杜锦宁:“此事宜早不宜迟,我明日回县里去吧。如果事情办得顺利,你第三场考试从贡院里出来,我就把你表妹带回来了。”

杜锦宁刚开始参加科考的时候她还会很操心,现在已经习已为常了。姚书棋会把一切准备妥当的,基本不用她操心。

杜锦宁想想祁家的事,点点头道:“现在祁思煜已定了罪,祁家人想来也没精力折腾了。我跟齐慕远说一声,让刘高他们送你回去。四姐就别跟着去了,明日我们进考场,到时候我叫人把她送到方家去跟方太太做伴吧。”

“这样最好。”陈氏赞同道。

半夜杜锦宁还要参加第三场考试,母子俩说过后就分头去办事,杜锦宁去齐家跟齐慕远说了自己的打算,当然把自己的真实性别这一茬隐去不提,只说担心潘义庭要捉他为婿,母亲以前就打算为她跟舅家表妹订亲,只因两人年纪尚小,所以一直没提。现在遇上潘义庭这事,干脆把亲事定下来,免得多生事端。

第542章 齐慕远的表白

齐慕远简直五雷轰顶,脑子一片空白,望着杜锦宁半晌说不出话来。

“你、你怎么…要订亲?”

杜锦宁看着他,漂亮的眸子里满是不解。

原因她刚才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呀。齐慕远跟她向来是心意相通的,有时候她这边未说完,他那里早就已心领神会了。潘义庭这事又不复杂,即便她不说,他也能想得到。

她以为齐慕远刚才走神了,便耐着性子把刚才的话又说了一遍。这一回齐慕远总算是找回了点神志,但他盯着杜锦宁,眼神极其复杂,久久没有说话。

杜锦宁越发觉得奇怪,问道:“你怎么了?”

“我以为…我们会一直这么亲密,我们之间不会再有别人。”齐慕远望着杜锦宁,表情似哭似笑,说不出的怪异。他用一种从来没有过的恳求的语调对杜锦宁道:“我们不娶妻好吗?我们永远像今天这样在一起。”

杜锦宁瞳孔微缩,望着齐慕远,有些不敢置信。

她怎么觉得齐慕远有些不对劲呢?这话听起来怎么…像是表白?

不过很快她就打消了这个荒唐的念头,觉得自己真是想多了。

少年人还不懂爱情,总觉得兄弟的友谊天长地久,关系亲密,是不容其他任何人插足在其中的。及至长大,有了心爱的女人,才会知道跟自己最为亲密无间的、一辈子并肩走下去的,不是朋友而是妻子儿女。齐慕远说这话只不过是年少要好时的一种童稚之语罢了,当不得真的。没准明早起来他就会为自己这话感觉羞赧,不好意思来见她。

她笑道:“怎么可能?咱们都会长大,都会有各自的小家,便是父母也不会允许我们不成亲的。看看你吧,齐爷爷没准已在京里为你寻了一门亲事了,一年半载后你就得成亲。你成亲的日子可比我早呢。”

齐慕远被她这话说得半晌说不出话来。

是啊,她家人怎么会允许她不成亲呢?不说杜锦宁,只说他自己。他真的能为了坚守自己与杜锦宁的感情,枉顾祖父和父母,一辈子不成亲不成?他岂不成了不孝之人你。尤其是祖父,自打他出了事之后,不管祖父再忙,都会把他带在身边,悉心教导,这四年来更是祖孙两朝夕相处,祖父对他的期待他是清清楚楚的。

他心里晦涩的就仿佛堵了一块大石头,让他喘不上气来,眼睛更是酸涩得想要流泪。他将头抬起,用力眨了两下眼,声音带着一丝沙哑:“我想为你不成亲,你也能为了我不成亲吗?”

杜锦宁望着他,万分诧异:“你不是说真的吧?”

齐慕远用力的点了点头。

杜锦宁心绪微动,难道齐慕远对她产生了感情?或者他发现了自己是女子?

这个念头一起,就被她迅速否定了。

不,不可能。如果真发现了她是女子,那么齐慕远就不会说不成亲了,而是会说:“咱俩成亲吧”。

难道说这家伙是断袖?

她不由仔细地打量了齐慕远两眼,又摸了一下自己的脸,一种十分怪异的感觉从她心头涌起。

两人打小一起长大,她怎么没发现他的性取向有问题?

齐慕远被她看得心里发慌,担心她为了这话远了他,以后再也不理他,巴巴结结地道:“如果你觉得这话不对,就当我胡说八道,只别不理我。”

杜锦宁沉默着没有说话。

过了很久她才道:“明天你把刘高他们借给我,没问题吧?”

见她对自己的问题避而不谈,很显然是不愿意,齐慕远顿时像被灌了一杯又苦又涩的酒,满嘴又苦又辣。

许久他才闷声道:“可以。”

“如此就这样吧,不管怎么说,先把这一关过去。反正我还小,离成亲还远呢。我要不订亲,被潘义庭硬招为女婿怎么办?”

齐慕远听了,心里微微好受了一些,点头道:“那好吧,先这样也行。”反正杜锦宁离成亲还早,他自己的问题却迫在眉睫。如果自己都做不到不订亲不成亲,怎么能要求杜锦宁为了他不成亲呢?

他先坚持好自己再说。

约好明日送母亲回县里的时辰,杜锦宁就带着复杂的心绪告辞了。

她不是不知道齐慕远说那些话所蕴含的情感,或许齐慕远不是天生的断袖,只不过是相处久了,对她产生了不一样的感情。

可她拿什么感情来回应齐慕远呢?自从她女扮男装开始起,她就走上了一条不归路。或许她为了爱情可以放弃她的理想,可她终究是要见人的,万一有一天别人发现齐慕远的妻子是曾经的小三元杜锦宁,那她岂不为齐家招来灭门大祸?

再者,少年人的爱情保鲜期能有多长呢?现在情窦初开、懵懂冲动,如果她告诉齐慕远她是女子,齐慕远或许会为了她跟家人抗争,甚至不顾一切地要娶她,末了他们两人也有可能冲破了一切阻碍成了亲。

可当有一天齐慕远的激情退去,对这份感情腻了烦了,违背了当初的诺言,纳妾有了别的女人,她会不会感到后悔呢?为了这么一个男人,放弃了自己的理想,放弃了自己的尊严,成为了一个跟别的女人争风吃醋的、望着后宅巴掌大的一片天的庸俗女子,她对得起穿越到这古代重活一次的机会吗?她得起在她参加科举考试时为她承担巨大风险的母亲和姐姐吗?

以农学硕士穿越到古代,带着后世丰富的农学知识,能够造福大宋百姓的她来到这个世界上,难道仅仅是成为某个男人后宅中的女人?

想明白这些,再一次坚定自己要走的路,杜锦宁的心境一片澄明。

齐慕远少年人的悸动,就让她将其当成这夜晚的微风,吹过就算了吧。或许过了几天或一段时间,齐慕远自己都不记得自己说过这样糊涂的话。

她回到家里,问了问陈氏,发现她把家里的打算都跟杜方蕙说了,姚书棋明日陈氏出行与杜方蕙去方家的事都安排妥当,她便放心地回了自己院子。

第543章 第三场

临睡前她终还是不放心,担心齐慕远因为今晚的事把明天的考试给考砸了,又唤了青木来,让他给齐慕远传一句话:“别想那么多,先把眼前的考试考好。考好试,不光是对自己负责,也是对家人的一种交待。”

齐慕远在这段感情里早已自己跟自己纠结了很久,再不复刚发现自己感情时的那般冲动与紊乱。尤其是杜锦宁走后,他想清楚了目前的状况,也冷静了下来。

听了杜锦宁托青木转达的话,他反担心起杜锦宁来,生怕自己的话扰乱了杜锦宁的心绪,影响她考试。

可再多的话他也不好说,只得对青木道:“你跟他说,我明白的,我会好好考试。也让他好好考,就当我今天晚上什么也没说。”

青木对两人的话完全没听懂,不过仍然忠实地把话又带回去给了杜锦宁。

杜锦宁听了青木的回禀,知道齐慕远还算冷静,便放心睡下了。

第二日,杜锦宁仍然半夜起床去贡院。陈氏则会在在天亮了城门开后才出城,杜方蕙更是要吃过早饭后才好去方家。好在一切都安排好了,不需要杜锦宁太过担心。

这次乡试,因为齐伯昆与齐管家不在这里,她与齐慕远去贡院时向来是同乘一辆车的,今天也没例外。汪福来被杜锦宁安排送陈氏回漓水县了,她便去了齐府,跟齐慕远一起乘齐府的马车去贡院。

两人见面,都十分默契没有提昨晚的事,表情平静地打了招呼。

“婶儿回去的事都安排妥当了吗?要不我再派两个人跟着她回去?”齐慕远道。

杜锦宁摇摇头:“我家的护院虽不如你家的,但还能顶点事。有刘高与马彪,再加上我家的四个护院跟着,应该不会有什么事。”

齐慕远听了,便也放下心来。

平时两人在一起,有话就说,没话的时候一路沉默也不显得不自在。可今天齐慕远似乎担心安静下来,彼此都不自在,一反常态地没话找话,提起一会儿要考的题目来:“你觉得他们会出什么题?”

杜锦宁也知道他的心意,便顺着他的意思,依着潘义庭和汪时彬的文章和任职的经历,猜测起他们会出什么样的题目来。

一路聊着,不一会儿就到了贡院门口,跟方少华、关嘉泽他们汇合。看到一群朋友,杜锦宁和齐慕远都暗暗松了一口气。

这一场考试的人数就更少了。到了贡院等了一会儿,大家就陆续进了考舍。

这一次仍然考两天,题目则是五道时务策论,即结合经学理论对当时的时事政务发表议论或者见解。这题目对字数还有要求,必须每题都得在三百字以上,相当于小作文。

杜锦宁记性好,经学理论随手拈来;她又高屋建瓴,用后世人的眼光来看待当今的政治时事,往往能一针见血的提出见解,跟那些只知道埋头苦读的书生们不知强了多少倍。以往她写这类题目,往往能把先生给惊到,招了她来讨论,讨论完了之后就自叹不如。

可以说,这种题目是杜锦宁最为拿手的。如果她真使出全力,便是齐慕远也比她不过。

只是在下笔之前,她犹豫了。

一旦这个解元名头落在她头上,潘义庭定然会想办法把她拉入他的阵营。虽说光天化日之下,又有其他人盯着,潘义庭不敢手段太过强硬,只要她拒绝的态度坚决,他也无可奈何。但她终是要去京城考会试的,正面扛上二皇子一派,终是麻烦。

这些麻烦,其实她刚一开始就知道。如果第一场考试就藏拙,她不会面临现在的麻烦。

只是那时还有个祁思煜。如果她不全力以赴,齐慕远的才学虽在祁思煜之上,但正主考官是潘义庭,齐慕远的目标又太打眼,潘义庭是一定会不让齐慕远做解元的,这个解元很有可能落到祁思煜头上。这是杜锦宁完全不能容忍的。

所以第一、第二场,她都全力以赴了。

现如今祁思煜连参加第三场科考的资格都没有了,她是不是可以功成身退,这一场藏拙,把文章写差一点呢?

现在的局势已十分明朗。第一、第二场考试中,她与齐慕远各取第一,祁思煜在第二场时就退出了角逐。第三场又不如第一、第二场重要,只要她与齐慕远第三场考试的名次在前五名,解元就在他们两人之间产生。

以潘义庭势必阻拦齐慕远取得解元的立场,排除了齐慕远,这个解元就是她的囊中之物了。

而解元于她是麻烦,再者齐慕远…

想起昨日齐慕远对她说的话,杜锦宁心思有些烦乱,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齐慕远自打跟她一起考试为止,都没有拿过头名。如果没有她,以他的才华,必然是一路头名吧?

所以,只要她第三场的文章写得特别烂,或是装病提前从考试里出来,每一题草草写上几行字,她就能提前退出角逐了。到时候这解元,潘义庭不想给齐慕远都不行。

只是她真需要这样做吗?

齐慕远,那么骄傲的一个人。她这样把解元让给了他,他真的会高兴吗?

不,他不光不会高兴,而且还会生气,生很大的气。尤其是他昨晚上说了那番话之后,她这个举动会传达出一个讯息,让他觉得她对他生份了、疏离了,这会造成他们之间的误会。

这个当口,他们不能产生误会。她对他的信任,会比送他一个解元更重要。两人一起长大,杜锦宁深深了解齐慕远,她懂他,她知道相对于功名利禄,他更看重亲情、友情与爱情。

想清楚这些,杜锦宁蘸了蘸墨,低头认真写起文章来。

绕着仅有的一百来个考舍巡视了一圈又一圈的潘义庭和汪时彬,看到一直坐在那里发呆、与其他奋笔疾书的考生完全不同的杜锦宁终于开始写文章,两人的心情各有不同。

汪时彬对杜锦宁的态度,与第一场考试时大为迥异,他恨不得杜锦宁这一场考试也跟祁思煜一样缺考才好,如此的话他们这一派的齐慕远就能稳拿解元了;潘义庭却希望杜锦宁能超水平发挥,把齐慕远给压下去。

不管这两人心里在想什么,杜锦宁此时摈弃杂念,认认真真写文章。她不藏拙,按着自己的真实水平来写,不急不徐,按时吃饭,按时睡觉。

两天的时间很快过去,当她从贡院出来,回到杜家时,陈氏已从县里回来了,跟着她一起回来的,还有一个瘦瘦小小的女孩儿。

第544章 非他莫属

“我的情况,你跟她…哦,就是表妹,跟她说了吧?”杜锦宁问道。

陈氏是估摸着杜锦宁快回来了,特意到她院子里迎她的。当然,那位小女孩她没有带来。

虽说杜锦宁精神不错,身上也没见怎么狼狈,比起其他考生的情况不知好多少倍,但陈氏依然十分心疼,拦住她的话道:“不急,这事等你洗澡吃饭歇一觉再说吧。”

杜锦宁点点头,径自去洗澡,洗完澡坐下来吃饭的时候,陈氏这才道:“放心,所有的情况我都跟她说了。她表示只要带她离开,叫她干什么她都愿意。”

“她恨她父母?”杜锦宁微微蹙了蹙眉。

“那倒没有。”陈氏摇摇头,“只是因为她娘要给她哥娶媳妇,拿不出彩礼钱,要把她卖给一户风评不好的富户做丫鬟,她心里害怕。正好我去了,她便要我带她走。”

杜锦宁这才点了点头。

陈氏也知道杜锦宁担心什么,她担心陈三妞又是一个江南,解释道:“这孩子我看了,性子还算好。就是被父母和哥哥压迫太过,比较胆小怯懦。因为一直生活在小村子里,性子也比较单纯。我会好好教导她,不会让她跟江南一样的。”

杜锦宁点了点头。

她道:“你选一个精明能干的嬷嬷去教导她,让她懂得自强自立,再教她些安生立命的本事。”

“放心,我会的。”陈氏叹了口气,“希望她能知道好歹吧。”

想当初,江南跟着家里的绣娘也学女红,针线活上也算能拿得出手。如果她的心不是那么大,跟着江北离开杜家后,靠着江北的月钱和江南做绣活的钱,兄妹俩的生活也能过得很好。可她还是走上了那样一条路。

可见有时候人的性子,不是说悉心教导就能走上正确的道路的。希望陈三妞能成为一个好姑娘吧。

“她父母也没给她起个正经名字。我给她重新起了个名字,叫陈立,希望她以后自强自立。”

“行。”杜锦宁无可无不可。

因为特殊关系,她往后跟这个女孩儿注定没多少交集。陈氏又是个通透、善良、有见地的人,由她来教导陈三妞,杜锦宁就没有什么可操心的。陈氏要给侄女起名字,自然由得她高兴。

“舅舅和舅母那里,没什么麻烦吧?你回县里,祖父他们知道吗?有说什么吗?”杜锦宁问道。

说起兄嫂,陈氏嗤笑一声:“能有什么麻烦?我说给二十两银子,要接三姐儿来做儿媳妇,你舅母讨价还价了一番,要了二十五两就同意了。”

说到这里,她补充一句:“她把三妞卖到那富户做丫鬟,也不过才十二两银子。如今翻了一番,女儿还攀上了高枝,她怕是得做梦都笑醒呢,有什么不乐意的?”

杜锦宁无语。

她在桃花村呆过,自然知道那些村里妇人是怎么样的。比如牛氏、姚氏,在本质上跟杜家舅母如出一辙。都是穷闹的。

陈氏继续道:“我怕惹上麻烦,回去后谁也没惊动,当天找了个客栈住了一夜,第二日一早就去了你舅舅家,跟他们谈好给了银子我就坐车直接回来了。我叮嘱了你舅舅、舅母别跟杜家人说。不过两个村子离得不远,陈三妞忽然不见,你舅舅也得跟邻里有个交待,想来没两日你祖父他们就知道了。”

她知道杜锦宁在乎的只有杜寅生的看法而已,开解道:“这也是没法子的事。等你回去后,再跟你伯祖父好好解释解释吧。想来只要你能顺利考上举人,你伯祖父是不会因为这点小事责怪你的。”

说到这里,她想起一事,问杜锦宁道:“现在乡试也考完了。到时候中了举人,你要不要跟你伯祖父去认祖归宗?”

说着话,杜锦宁已吃完了饭。

她放下碗筷,示意青木和陈氏的两个丫鬟收拾桌子,端起茶水喝了一口,道:“自然是要去的。伯祖父心心念念就是这个,他待我不薄,我总要满足他老人家的愿望。”

想起认祖归宗后,跟对面杜家沾亲带故,不知会多多少麻烦,陈氏心里就有些不乐意。不过她也知道,杜锦宁说的是实情。

看杜锦宁吃过了饭,陈氏便站了起来:“在考舍里也睡不好,你早些歇息吧。其他事等你空了再说。”

杜锦宁点点头,送了陈氏出去,便睡下了。

此时,贡院里,潘义庭他们正抓紧时间批阅试卷。虽说第三场的考生极少,要批阅的只有一百份试卷,分到六人头人,一个人也不过是十几份试卷。但这一次改卷跟第一场不同,须得把每一题都仔细批阅,好从一百名考生中筛选出二十五名举人来。

没错,桂省因属偏远省份,文风不盛,举人的录取名额向来比别的省份要低。再加上大宋立朝已久,一个官员从考上进士那一天起,做官做到六七十岁致仕或病亡为止,在官位上所呆的时间总有那么二三十年。整个国家所需要的官员都是有数的,老的未去,新的再挤上来,人员就不好安排。

所以朝庭便在科举考试的录取名额上做限定。这还是乡试,到会试、殿试时,录取的人数有多少,得先统计一下有官职的空缺人数再说。国泰民安的,空缺人数总不会多。

大家改卷都是经验丰富的,饶是要仔细批阅,十几份试卷还是在两个时辰内改完了。

将前二十五名的试卷提取出来,潘义庭和汪时彬又在黜落的试卷里翻了翻,确定没有遗漏而未及时批荐给主考或总裁的试卷。

确定没有遗卷,大家这才在官兵的监视下将试卷弥封拆开,将录取的人名都抄录出来。

见得第一名就是杜锦宁的名字,潘义庭很高兴,也不管人名还未抄完,便对大家道:“这一届桂省的解元非这位叫杜锦宁的莫属了。”

四皇子一派支持的考生因自身本事不够,一直未能挤身前三名。两个同考官一看第二名录出来的人名是齐慕远,自然属意于杜锦宁这个无门无派的做解元,当下不等汪时彬反对,便抢先道:“理当如此。这位杜锦宁第一场、第三场都是头名,解元非他莫属。”

第545章 厉害

五皇子一派的纪舒是不愿出头的。这会子见四皇子一派都站出来了,他自然乐得给杜锦宁送个顺水人情,赶紧也道:“某也认为杜锦宁堪为解元。”

汪时彬张着嘴,愣是一句话没来得及说,就被三派的人给抢了先。

此时剩下的除了他,就是保持中立的保皇党萧轶了。萧轶是不会跟潘义庭等人唱反调的。这就等于说,在座的除了他自己,所有人都同意杜锦宁拿头名。

他颓然地把嘴巴闭上,不说话了。

说了也没用。

好在解元没被祁思煜拿到,这就够了。

想到这里,汪时彬以得胜者的目光回看了潘义庭,表情似笑非笑:“潘大人这个建议,我也赞成。”

潘义庭还想看汪时彬沮丧的表情呢,却不想汪时彬却给他来了这么一手,他脸上的笑容便支撑不住了。

在第三场考试的时候没看到祁思煜,他就知道这一次他跟汪时彬的斗争败了。只是想着文墨给他出的那个主意,这才在刚才怼了汪时彬一下后得意起来。现在想想他还没把杜锦宁拉入自己阵营,先别这么得意露出马脚,免得被汪时彬觉察后抢了先。毕竟杜锦宁亲近齐家,汪时彬要拉拢他,可比自己容易多了。

他哼了一转,将脸转到一边去,不说话了。

抄录人名的并不是他们这六个考官,而是府衙的胥吏,并且有官兵监督。他们在这边含枪夹棒地互相攻讦,那边几人已利索地把前二十五名抄录出来了。

本来抄录出来的名单仅仅只是第三场考试的名单。至于最终录取的人,以及前三名是谁,都还得潘义庭等人再商议确定。可现在解元已被杜锦宁所占,齐慕远三场考试都在前三名,没人能跟他竞争,就算潘义庭再不愿意,他也是妥妥的第二名了。乡试这一级的科考,能入潘义庭他们眼里的,也唯有解元而已。第三、第四名送给他们这一派,他也不屑于要了。

潘义庭懒懒地问抄录名单的桂省主薄汪丰:“你且看看,这二十五名考生中,可有德行有亏之人?”

这就是读书人注重名声的原因了。第二场的录取榜单一帖出来,汪丰就要把为他们作保的举人召来,询问考生的风评。一旦有不孝、欺凌、偷盗等等恶行,哪怕他场场考头名,也是要从录取名单中黜落的。

汪丰并不是内帘官,对于祁思煜的罪行他知道得清清楚楚。

听到潘义庭的话,他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名单,发现上面并没有祁思煜的名字,他松了一口气之余,摇头道:“回大人,并无德行有亏、风评不佳者。”

潘义庭便道:“那就照这个名单抄录张榜吧。”

待抄录官把名单誊录了一份交给潘义庭,潘义庭这才起身,跟大家道了一声辛苦,便回院子里睡觉去了。

第三场考试结束的时候是傍晚,他们吃过饭就改卷,此时已是深夜快子时了。

其实这第三场因为考生少,潘义庭等人完全可以不用熬夜阅卷的,睡一觉起来第二天用一个上午改卷,下午张榜,也丝毫不影响科考进度。

只是科举考试太过重要,试卷放在那里不去批阅,极容易出现问题。或起火灾,或被人调包…一旦出了这些事情,潘义庭等人难脱其咎。因此他们谁也不敢有丝毫懈怠,宁愿辛苦一些,及时把试卷改完,拿到录取名单后再睡觉,也不敢偷那点懒。

这会子录取名单出来,在场的十几人都看到,并且名单抄录后做几处存放,潘义庭更是亲自手持一份,即便试卷有什么意外也不怕了。

潘义庭是正主考官,此处他最大,他率先离开后,其他五名考官也纷纷离开了。

只是在大家都走了之后,跟随潘义庭出去的下人文墨又转了回来。

汪丰是本地官员,还要做许多收尾工作,并未离开。见文墨回来,他客气地笑道:“可是潘大人有东西落在此处了?”

文墨道:“可不是。我家老爷最爱的一个喝茶杯子落在了这里,叫我来寻。”说着,他从桌面的某处拿起一个茶盏,朝汪丰示意了一下,拱手告辞,“打扰了。”

等走到门口,他忽然停住了脚步,装作忽然起意,好奇地问道:“对了,那个祁元道老先生的孙子头两场不是考得挺好的吗?怎么第三场不见他的名字?莫不是此人是个沽名钓誉之辈,并无真才实学?”

汪丰一愣,旋即了然,笑道:“那人德行有亏。考试时自觉考不过解元杜锦宁,竟然派人放火去烧杜锦宁所住的院子,被捕快当场捉住。此时他已被定罪,下了大狱。”

文墨愕然。

他没想到外面竟然会发生这样的大事,更没想到那个祁思煜竟然如此愚蠢。

“多谢汪大人告之。”他说着,急急回了潘义庭的住处,将此事禀报了自家主子。

潘义庭听了,也是一片愕然。

半晌,他方摇摇头,满脸苦笑:“幸亏没取他做解元,否则以后不知会为咱们惹出多大麻烦来。祁元道也是个老糊涂,竟然培养出这样一个孙子。”

说完,他眯了眯眼:“看来这个杜锦宁也不是个简单之人啊。”

文墨开始还赞同地点头,一听这话就不解了,问道:“老爷,这跟杜锦宁有什么关系?”

“被人放了火还毫发无损地参加考试,且还考得这样好,可见此人心志极稳,这就已经很厉害了。如果这祁思煜派人纵火、这么快就破案并被抓,一切都不是巧合的话…”

文墨也反应了过来:“老爷是说,杨云涛在背地里捣鬼,把祁思煜从这场科考中拿下,好给齐慕远铺路?”

潘义庭摇摇头:“想来杨云涛没这么大的胆子。但趁机落井下石,还是有可能的,所以我才说那杜锦宁不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