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周皇帝服饰崇敬黑色,这男童看年纪也就六七岁的模样,他皮白貌美,半长的头发都束在脑后。叶晚搭眼一看,这孩子身穿黑色暗纹外衫,脚蹬金边黑色厚底锦缎鞋,坐姿端端正正,眉峰冷厉,年纪虽小,却自有一番尊贵气质。

莫不是个皇子?

她暗自腹诽,高阳已经带了她走到案前:“墨儿在写什么?”

男童立刻放下手中笔,站起来规规矩矩地对高阳作揖:“皇姑奶奶。”

高阳拉了叶晚的手过来:“他是当今皇上唯一的儿子,裴墨。”

叶晚抬眸看着他,发现他也在审视自己。

高阳笑意毕露:“墨儿不是说一个人学习无趣吗?姑奶奶给你找了个伴儿好不好呀?”

裴墨尚还稚气的小脸露出一点好奇来:“她是谁儿?”

高阳推了叶晚坐过去:“她就是姑奶奶与你说过的姑姑呀,以后陪着你学习俩人做个伴。”

说着又正式介绍了一番,裴墨很是乖巧地喊了她姑姑,叶晚有点无语,这孩子充其量也就六七岁模样,让她和他一起学习,简直…

不过她垂目一看,脑袋顿时打了结一般。

书呆子教过她的东西就是简单的日常大字,她生活在古代,不用考试不用学习,所以从未想过太深层的东西。

可这孩子写的,分明是治国论文一样的东西。

坐了片刻,皇子太傅来检查课业,叶晚这就留在了宣和大殿共同学习。

皇上早朝结束,高阳这才离开面圣。

临走前,还叮嘱裴墨要照顾好姑姑,得了他的保证后才真的离开。

寅时刚到,外面便响起了当当当的敲门声音,正是熟睡当中的顾长安一下惊醒过来。昨晚这新婚夜过得十分疲惫,又被灌了不少的酒,此时头疼欲裂,正是难受。

因为新婚,皇帝特准许三日假不用上朝。

不知是谁这么没眼力见的早早来叫。

裴瑾也睁开眼来,她想起夜里亲密,脸上娇羞无限,只抱了他一边胳膊嗔道:“不是不用上朝吗?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他也不知道,昨晚醉得一塌糊涂,迷迷糊糊地抱了女人成了事,这还未睡醒就有人叨扰…

女人柔软的身体就贴在身边,顾长安这才惊觉自己已经娶了郡王府的小郡主,她小衣半解,露出脖颈上的红痕,显然他昨晚有点粗鲁。

下意识将她推开了些,只听见敲门声又响了起来。

顾长安连忙坐起身子,披了外衫问道:“谁呀?”

门外是宫里的教养嬷嬷:“回大人,寅时到了,请大人遵守礼教与郡主见礼!”

顾长安心里顿时升起一股诡异的感觉,连忙穿了衣衫,开了门,皇帝钦赐的嬷嬷和侍卫各个整装严面,站成两排。

他不敢怠慢,从屋里出来,还有点晕:“请嬷嬷教诲。”

这老嬷嬷也是宫里年头多的了,先是解释了下见礼的意思,才命人进去服侍裴瑾起身。

原来的公主之家,因其尊贵,驸马等人早晚都要一次屈膝拜礼,有臣服之意。当然,哪朝代的公主都没怎么遵循过,毕竟是自己的枕边人,要人家日日行礼叩首,哪个夫妻能做得成?

就是高阳郡主,她对驸马爷也没要求过一次。

可到了裴瑾这,皇帝亲自主婚,竟还十分看重这见礼一事,钦赐了两个教养嬷嬷,十八侍卫监管。

就连顾夫人,顾长安的母亲也不能幸免,被人叫了出来。

裴瑾梳洗一番,端端正正地坐了床边。

教养嬷嬷在一边高声唱喝:“跪拜郡主——”

顾夫人怔怔站在她的面前,愤怒不已:“天底下哪有婆婆还要给儿媳妇儿下跪的?

顾长安冷眼旁观,看着丈夫铁青的脸色裴瑾总算清醒了点。她也觉得有点说不过去。:“嬷嬷,这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还是算了吧。婆婆她来拜我怎么好意思啊?”

教养嬷嬷面不改色:“既然想娶皇家女儿,就必须按照皇族的规矩办事,顾夫人不愿意跪拜,难道是想抗旨不成?”

顾夫人看向自己的儿子,见他一言不发,更是着恼。

裴瑾略显无措地坐着,这儿媳尊贵得紧,她不敢给脸色看,腿一软刚要跪下,却被儿子一把搀扶站住。

顾长安对教养嬷嬷微微欠身:“请嬷嬷稍作休息,长安进宫一趟。”

教养嬷嬷受得宫里指示,哪里能松得口来:“顾大人休要为难老奴,我二人轮番值守还需回去进言,礼不可废,请大人夫人即刻见礼!”

真是有口说不清,顾长安直直地看着裴瑾,她站起来刚要说话,老嬷嬷厉声喊了郡主一声,立刻又端端坐了。

是了,她答应过娘的,若要做她的女儿,就要听她的话,这样才能嫁给顾长安,才能保住郡主的身份…

侍卫在外,嬷嬷在旁等候回宫复旨。

顾长安目光深邃,撩起袍角终于还是跪了下去。

他身边的顾夫人心中冰凉一片,也随之双膝跪下。

顾家宅院里,只听见他母子二人的请安声音还带着颤巍巍的调儿…

作者有话要说:高阳对女儿是很用心的,别再说她的坏话啦!

30保护你

第三十章

老太傅又给裴墨留了点治国论证,只叫叶晚一起抄写。

幸亏她儿时几乎全能补课,直到考取艺校之前书法还得过大奖,

这小鬼头小楷写得端端正正,写得无比认真。

叶晚只觉得枯燥无味,坐在他的身边好一阵子才静下心来。淡淡的墨香味道在鼻尖流转,她低头抄写,不多一会儿就写完了,笔迹既清秀又工整,很久没有写过这样类似作业的东西,一下就觉得自己年轻了不少。

裴墨写得极其认真,她坐得累了,稍微动了动,佯装看着自己的字迹。

他察觉到她的不耐,头也没抬:“姑姑写好了?”

叶晚轻轻点头:“写好了。”

裴墨轻轻下笔:“姑姑写这么快,可能记得其中精髓?”

她飞快扫了一眼:“天下顺治在民富,天下和静在民乐,天下兴行在民趋于正。”

他刚好写到此处,略微诧异地看了她一眼:“姑姑见解独到,太傅却不是这么说的。”

叶晚连忙撇清:“治国论里勤政爱民,才是治国之道,可不是我说的。”

裴墨想了下,忽然说道:“不过皇叔也跟姑姑说的一样。”

她无意去探讨这个话题,至于是他哪个皇叔说的更无兴趣知道。整理了案上几本书放置一边,支着头百般无聊地看着这小皇子。

他生的好容貌,只这神态可不像是个小孩子。

裴墨一直慢慢地写字,大殿之内除了急不可见的沙沙声音,只余一丝墨香萦绕鼻尖。

先还看着,可也不知怎么的,竟起了丝丝的困意。

叶晚的眼皮越来越重,越来越重…

昨晚就没睡多久,早上还早早起了,她生怕自己睡着,起身拍了拍脸颊才清醒了一些。

她这一动作,立刻吸引了裴墨的注意力。

小家伙沾了墨,只盯着她看,叶晚只得重新在案上支了额头。

困乏之意浓浓袭来,她最终抗争不过想闭眼的心,缓缓闭上了眼睛。

大殿内没有其他人在,裴墨扑哧笑出声来。

他特意叫人在香里放了点安神的,因是自己的袖口处有提神的香囊才免受于此。

这位姑姑点着头,到底还是挨不过困意倒在了案上。

裴墨一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头:“姑姑?姑姑?”

叶晚当然是毫无知觉,他这才提了笔凑近她,左右各自几笔,临了还撩起她的额头画了个饱满墨汁的花瓣…

正是得意的笑,叶晚忽然睁开眼睛,她眼底含笑,顾不得脸上都是墨汁,只忽然抱了他,额头贴在了他的脸上!

裴墨的笑意顿时终结,她抵着他的额头,也将他的脸弄成了满脸黑:“知道我以前是做什么的吗?区区安神香就想让我中招,也太小看了我!”

他小小的脸上黑一块白一片的,十分的好笑,抬眼再看叶晚,她两边脸蛋几条黑道道反倒是像修饰,只额间黑乎乎的一片连着她的刘海都弄乱了去。

叶晚左右看看,殿内并无伺候着的宫女,她起身寻了一番,也并未找到水盆之类的。

裴墨只拂了案上宣纸,气鼓鼓地瞪她。

她好奇地看他:“你这怎么连个宫女都没有?”

他不说话。

她一指点在他的脑门上面:“小家伙,我问你话呢?平常都谁伺候你啊?去哪里打点水,咱们好洗洗脸先?”

她说什么?什么先?

怎么说话呢!

裴墨白了她一眼:“偏殿有人。”

意思就是这里没人?

叶晚有点莞尔,这孩子才几岁,人前是装模作样的,其实还幼稚得很。

她伸手去拉他的手:“走吧,姐姐带你去洗洗。”

他略显吃惊地看着她柔软的手将自己小手包住,小声嘀咕:“什么姐姐,是姑姑好吧?皇姑奶奶前两日一直跟我叨咕你来着。”

她好笑地想起,牵起他往外走:“好,是姑姑是姑姑。”

大殿连个人影都看不到,太傅也不知去了哪里,叶晚牵着他的手,心里则一直在母亲的用意。小孩子的手很软很软,软得她不得不小心翼翼地牵着…

出了大殿,外面春日暖暖,阳光照在脸上很是舒服。小家伙连忙抬臂将双眼覆住:“快走快走!”

叶晚连忙帮助她遮挡些阳光:“怎么了?”

裴墨脸上苍白,双眼微闭:“我受不了这个。”

他常年都在殿内,几乎不怎么见光,冷不丁一见日头难受得紧。她只觉得这孩子可怜,蹲□将双手遮在他的头顶:“为什么受不了这个啊?”

他小小的肩膀立刻扭转了个方向就要奔回大殿里去,叶晚赶紧抓住,只听见一个淡漠的声音在身后不确定似的响起来:“墨儿?”

回头一看,正对上略微诧异的眼。

裴沭身穿牙白常服,手上拿着一柄纸扇,好似从东宫刚刚出来。

裴墨下意识停下脚步,回头见是他:“皇叔要倒哪里去?”

他除了最初的那一丝诧异,脸上立刻恢复了平静:“太傅教给你的课业都做完了么?怎么出来了?”

叶晚本来是想施礼的,但想起高阳郡主来一时间脚下竟似灌了铅动弹不得。她的脸上都是墨水,可即便如此也应该认得出来。

裴墨对裴沭表现得十分冷淡,小小身板只面向宣和殿叫着叶晚:“姑姑还不过来?”

叶晚连忙跟上。

姑姑?

裴沭若有所思。

走回大殿,裴墨走到长案处一拉绳子,不消片刻立刻有年轻的宫女快步走了进来:“殿下。”

他的声音稚嫩中还带着些许冷厉:“打点水来!”

那宫女立刻躬身而出。

叶晚卷起袖子:“刚才怎么不叫她,害得我吓了一跳。”

裴墨斜眼瞥她:“我皇叔吓了你一跳?你怕他?”

当然不是这个害怕…她有点无语。

实在是不想在这个时候多加纠葛。

见她不说话他小眉毛顿时挑了起来:“他就是个吃人的鬼,你害怕也很正常,不过既然姑奶奶嘱咐了我,我会保护你的。”

“小小男子汉,”垂目看着他,叶晚失笑:“你可真是第一个说要保护我的人呢!”

高阳面圣回来时候脸色不怎么好看,直接将她领了回来,裴墨还对她频频招手,叫她明日再去陪他。

母女二人又是悄悄出了宫,紫剑备了马车,与红药坐在外面。

先是相对无言,叶晚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而高阳则是深深的担忧。

党派相争,历来都是你死我活。

如今皇帝迟迟不肯立储,众大臣都纷纷上谏。

本来是想趁机认回亲女,可高阳见了皇帝侄儿,却被他气得够呛。

当今皇帝是先皇的皇长子,比起裴毓裴沭那要大二十多岁,比高阳还要大一些。他多年无子,如今唯一的小皇子才七岁,若是立为太子,生怕重蹈覆辙。

皇后乃是摄政王表亲,如今天下平稳,不得不防备起裴沭。

高阳一心为着大周,不愿骨肉相残,当年才保下裴毓裴沭两兄弟。末了,到了这一代,皇帝竟要立弟弟为太子,居心不良。

二人争执一番,到底还是不欢而散。

叶晚瞧着她脸色不好也出言相询,倒是高阳,觉得疲惫得紧。

“晚晚想过以后要过什么样的生活吗?”

“想过,”叶晚如实回答:“给叶恬找户好人家风风光光地嫁了,然后周游列国,四处游山玩水。”

“嗯——”高阳赞许道:“想法的确不错,可人活一世,得有多少事情不按常理面对啊?娘想你站在高处,有惊无险,你可愿意去?”

叶晚当然愿意:“随娘的安排吧,晚晚懂得道理,若不站在高处,如何能有肆意人生呢?”

高阳拉过她的手,用力攥了一会儿才松开:“我从看你的第一眼起,就知道你一定是个坚强的姑娘,到现在娘也一直认为,你从不需要任何男人给的依靠。”

她当然不需要,叶晚抬脸轻笑,一张素颜也尽是自信。

高阳心里有数,先将她送回了叶家,这么大张旗鼓地带着她进进出出,估计用不了两日宫里的那几个就都得知道她们之前的关系。

不着急,慢慢来。

路过宁王府的时候,高阳让马车停下,紫剑立刻去传人。不多一会儿,陆老四颤颤巍巍地跑了来,毕恭毕敬地站了车边。

她坐了马车里面也不下车:“小六的伤怎么样了?”

老总管躬身:“谢郡主惦记,小王爷日日修身养性,伤也好得差不多了。”

高阳轻哼了声:“没听说谁越养越伤的,你去告诉他,宫里正经事多少等着他呢,别每日没个正形,尽想着美事不松口!”

老总管又躬身:“郡主教诲,老奴定会传达到。”

高阳不再言语,紫剑越上马车缓缓驶离。

陆老四目送马车离开视线,这才直起身子,赶紧回去将原话告诉了裴毓。裴毓正躺着摇椅上面研究闺1房秘1术,一听姑姑特意在门前停下提醒自己,顿时笑了。

老总管补充道:“听说宫里有了动静,皇帝要再敕封他为太子呢!”

他仿若未闻:“裴瑾大婚时候皇兄也去主婚了?”

老总管连忙答是,裴毓嘻嘻笑着:“还要咱们的顾大人携同老娘一日两拜?这才刚刚成亲就留下嫌隙,明日回门不知怎么热闹呢!”

老总管提醒他:“我说小主子诶,宫里都出大事了!”

裴毓这才斜眼:“叫我有什么用,我还得在家养病呢,没个月把的可出不了门。”

才不当枝头鸟呢!

作者有话要说:郑重感谢写长评的姑娘,但是打0分的长评是一点作用没有的,希望在新章节重新复制一下2分的,晚上有时间我过来给你赠送分,可以留着免费看VIP文的。

因为实在太难受了,这章憋了很久,我得好好琢磨琢磨大纲去。

31回门时

第三十一章

多少人羡慕顾长安攀到了凤枝,可不知怎么的,这一日两拜竟然传了出去,顿时惹来不少笑谈。成亲三日都要回门,裴瑾也不例外,早上行过大礼,教养嬷嬷便开始张罗回门事宜,因高阳从公主到钦赐郡王府,权贵朝天,顾家少不得准备好一连串的礼单。

这一番下来,马车之后随行回礼几十箱,顾夫人笑脸欢送,回头便是心疼到肉痛。

顾长安到没觉得有什么,这些事情大多都是母亲操心。他睡也睡了,跪也跪了,三日的假还未到期,觉得时间过得有一点难捱。

马车行得十分缓慢,他坐在车上有点恍惚,清歌被叶家送了回来,昨个偷偷跟他哭了两回,他一时间还没顾得上问她发生了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