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也不知道来看端王爷需要带什么。

说实话,他真的是什么都不缺。带什么来,好似都不妥当。

不过,今天早晨吃着早膳,她倒是心中一动,拿了些包子过来。

倒也不是因为特别出众。而是她觉得吃着好吃。

大户人家的吃食,讲究一个精致。不过,她们青兰苑里,倒不是太在意这些。

青兰苑里,院门一闭,讲究的是个热闹,是个和乐。院子里厨娘们做东西,也习惯于不用过多的美丽花样儿做点缀,不用过多调料来增味。简简单单,一目了然。

但,有种家常的味道。

昨儿没事的时候,元槿自告奋勇地去了厨里帮忙。

其实当年她也很是自食其力的。不过到了这里过了米虫生活,就基本上没自己动过手了。

只不过,虽然她会的东西不算少,但是也算不上精通。

比如切肉,她做不到每一粒肉丁都大小一样。比如土豆丝,她切出来的着实算不上是丝,只能算作是比较细的土豆条。

看厨娘们不肯让她动手,元槿就也没特别坚持在灶旁行动,而是转而提议自己帮忙择菜。

最后厨娘们拗不过她,好歹答应了。

邹元钦下学回来看她,见她在做事,也净了手后跟着一起做。

兄妹俩边说边做事,不多时,择了一大把青菜,削了不少的蔬菜出来。

厨娘们便说半夜起来就用这些来做早饭。

元槿今早吃早膳的时候觉得包子特别好吃。也不知道是因为知道里面有她亲手择的菜,还是说,真的本来就很好吃。

当时一激动就把东西带来了。而后想想,又觉得有些赧然,特意把它们搁到了一边,从马车的小柜子里取了郭姨娘亲手做的点心放在中央。

“包子?”蔺君泓扬眉,在她旁边的椅子上坐下,“怎么想起来带这个了。”

“因为味道不太一样。”元槿讪讪笑了笑,说道:“不信你吃吃看。”

想了想,她觉得还是不太妥当。垂头丧气地低下头,把他刚拿出来的放包子的碗碟往自己这边拉了拉。

“你还是吃点心吧。包子不用了。”

蔺君泓细细看她神色,忽地出手,将碗碟夺了过来。拿起一个包子看了看。

包得很整齐,褶子细腻匀称。不像是她做的。

咬了一口。调的馅儿咸淡适中,馅料细碎得当。也不像是出自她的手笔。

蔺君泓边吃边琢磨。眼睛一转,看到女孩儿正紧张地摆弄手指,他忽地明白过来,淡然一笑,“好吃。”

“真的?”

“嗯。而且,里面的菜也不知道是谁择的,倒是很干净,不错。”

元槿笑得眉眼弯弯,含糊说道:“哥哥做的。”

蔺君泓莞尔。

小丫头找借口也不知道找个最合适的。

邹元钦那少爷,别说择菜了,就是让他倒杯水,他可能都懒得动。

除非是他宝贝妹妹动了手,他才一块儿过去做一做。

不过…

小丫头难得自己择一次菜,能想着送来给他吃,他还是十分高兴的。

蔺君泓心下欢喜,认认真真地把每个都吃了。

最后反而元槿不好意思起来,过去给他倒了杯茶,小声说道:“也不怕撑着。”

她知道这个时候,是过了端王府早膳的饭点的。哪里想到蔺君泓吃完了早膳还把包子吃光了?

蔺君泓拿杯子的时候特意从她握着的那一边去接。

修长五指划过她白皙的手背和手指,最后停在了杯沿。

看着她懊恼地怒瞪,他忍俊不禁,说道:“只要是你做的,再多我也吃得完。”

元槿嗤了声,横他一眼,“那下次我拿一锅来,撑坏你。”

“只要你肯做、肯拿,我就一定吃。”蔺君泓气定神闲说道。

元槿没话可接了,张了张口,气恼地转身就走。

蔺君泓急了,腾地下站起身来,正要喊她。谁料女孩儿到了门口后,刚要拉开门,似是想起了什么,又松了手,转而跑了回来。

“你昨日里让我过来,是什么事情?”

蔺君泓没料到她问这个。

他总不能说,自己好不容易想要寻个借口见她一面,所以急慌慌地就遣了人去了。只能答道:“听闻邹大姑娘的事情有了结果,我想和你说一声。”

元槿听他果然是这个打算,暗道自己当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于是诚恳地道:“我原不知道是这样,所以拒绝了。真是对不住。”

蔺君泓这辈子最不想看到的就是她跟他道歉,或者是道谢。

心里口里发酸发苦,端王爷笑得云淡风轻,“没事。往后你莫要再随意拒绝了就是。”想了想,又接道:“左右我让你来我这里,必然是有事找你就对了。”

元槿就低低地应了一声。

元槿还要赶回去上课,没有多逗留,和蔺君泓道了别后便去了公主府。

春华去后,秋实就接过了照顾闹闹的责任。

一段时间后,元槿忽地发现,闹闹的性子有所变了。

以前跟着春华,闹闹和春华一起笑一起疯玩。

现在跟着秋实,闹闹会和秋实一起安安静静地待着。有时候秋实要绣东西,闹闹能在她身边窝着趴一个时辰。

不知道是因为照顾它的人性子不同,所以它的性子变了。还是春华的逝去给了它打击,让它性情大变。

春华的案子,查了很久。

天牢里的秋后问斩的死刑犯都斩了两拨了,京兆府那边还迟迟没有结案。

明乐长公主恼了。

她在端王爷的怂恿下,觉得自家虽只死了个丫鬟,可这案子既然提交给了京兆府,对方好歹也得用点儿心不是。偏偏那边小半年过去了还没动静。

于是明乐长公主亲自过问了此案,用各种手段逼着京兆府将案子移交给了大理寺。

事关明乐长公主府上,大理寺众人觉得是烫手山芋,都在观望。

虽然杨驸马是永宁侯府的嫡子,且配婚长公主。但贺重凌背后的是贺太师还有定国公府,并不惧他。

大理寺左少卿贺重凌毅然决然接了此案。不到一个月,将其查明。证实了杨驸马强行占有女婢不成,将其掐死,而后推入水中做出淹死的假象。

而且,贺重凌还将凶手身后的一干联系尽数扯了出来。

太子、杨驸马以及朝中几位大臣竟是私交好友。平日里最爱的就是亵玩女婢。除了太子讲究个自愿入府外,其余人都有强占良家女的恶行。

结果一出,满朝哗然。

皇上当众大怒,斥责太子,又言说要削了他的太子之位。

三皇子蔺天谌和百官拼命相劝,皇上方才松了口,让太子面壁思过一个月。

至于牵连在案被查出的一众官员,则被尽数罢官、遣送回了原籍。

贺重凌这一手玩儿的好。

太子一党里,有些人并不是这等好色之徒。但被揪出来的时候,他们无法明言自己和太子私下里见面是有什么样的交易和勾当,反而只能认了被左少卿大人扣上的帽子。只因后者的处罚能够更轻些。最起码,能留下全族人的性命。

这些人一除,许多重要位置空了出来。

各方人马齐齐运作。

端王不动声色,暗中顺势安排了许多人上位。

在皇上的暗中授意下,杨驸马被判入狱三个月,刑部将其收监。罚黄金千两。因女婢是个孤儿没有家眷,所以罚金充入国库。

长公主跪在皇上宫殿外整整一夜。哀求皇上看在将要过年的份上,让杨驸马在家中过个年再说。

皇帝就命刑部将人放了出来。

不过,皇上亲自下旨,将年后杨驸马的牢狱之期延长到了五个月。

杨驸马怒极,找明乐长公主叱问,指责她故意害他所以来了求情这一招。结果害得他刑罚更重。

长公主却十分平静地和他说,让他出来,是为了和离。

而且,还特意叫了自己弟弟端王爷蔺君泓在旁看着,做个见证。

“和离?”杨驸马冷笑一声,撩了袍子在椅子上坐下,“没那么容易。”

“你尚了公主行为不端,与你和离已经是给足了你脸面。再不肯的话,直接找皇兄判了休书一封也好。”

“你当我不知道。”杨驸马道:“为什么这么急着撇清关系?还不是为了那罚的千两黄金么!”

若是他们还绑在一起,那么这千两黄金就要公主府来出。

若两人再无关系,那么要么是杨驸马自己出,要么就是永宁侯府来出了。

蔺君澜嫌恶地瞥了他一眼,哼道:“即便没有这一出,你都和许多人厮混过了,还指望能留在公主府吗。”

她这蔑视的眼神和语气激怒了杨驸马。

杨驸马大怒,口不择言说道:“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和陶志忠做的那些事情。若不是你早就不干不净了,我又怎…”

“陶志忠?陶将军?”

悠悠然的一声打断了他的愤慨之言。

蔺君泓挑眉去看蔺君澜。见她神色有些慌张,转而望向脸色尴尬的杨驸马,“你且说说看,明乐长公主和陶将军,到底是怎么回事?”

蔺君澜和陶志忠的事情,杨驸马一直是知道的。

只不过他知晓这事儿牵连甚大。

当初蔺君澜把蔺君泓拉下来,亲手捧了陶志忠去西疆,若是透露出来,这兄妹俩往后老死不相往来都有可能。

他一直把这件事藏在心里,当做自己威胁蔺君澜的最大筹码。却在刚才被蔺君澜步步相逼的时候,忍不住讲了出来。

偏偏端王爷就在怕旁边。

蔺君澜怒极,“啪”地下扬手扇了杨驸马一个耳光。

杨驸马呆愣半晌,最终无话,颓然垂首。

蔺君泓踱步走向屋门。

蔺君澜赶忙去拦他,一把抓住了他的衣袖。

“长公主这姐弟情深的戏码想要演到几时?”

蔺君泓一点点将她的手指掰开,而后捏着她的手腕往旁边一丢。

“可惜的是,即便你想演,我也不想看了。”

蔺君泓闪身出屋。

蔺君澜大急,唤了他好几声。却只能看他的背影越来越远。

杨驸马这事儿一出来,杨可晴的性子一下子沉静了很多。而且,和元槿疏远了。平日里总是跟着她的小尾巴,现在看了她后都低着头,一声不吭。

元槿心里难过。

她觉得自己没有选择错。

如果不查清这事儿的话,杨驸马那些人往后还指不定做出多么过分龌龊的事情来。再给她一次选择的机会,她还要这么做。

可是,她又很心疼杨可晴。

如果没有这些,小姑娘原本可以快快乐乐地长大。

因此对于杨可晴,她是心中有愧疚的。

两种心情交织之下,元槿一时排解不开,竟是病了。

这可急坏了蔺君泓。

他心知再在公主府内住下去,元槿这病症怕是久也不好,索性在端王府附近买了个三进的宅院,送给了姚先生。她在那里住着的同时,顺带着可以在这里教学。

然后,蔺君泓在端王府里安排了院子,打算让元槿和杨可晴上学的时候住在王府里。然后每日去姚先生那里上课。

当初姚先生就是他为杨可晴请来的,如今他提议换个地方教学,姚先生也没甚介意的,当即答应下来。

而且,以姚先生的身份来说,只要她肯出山教学,送一个京城的三进院子,也着实算不得什么大事。

不过,姚先生也有一个提议。

“这话我本不该说。只是不愿意看着孩子遭罪,所以提一提罢了。”姚先生道:“小郡主天真烂漫,从未经历过人生大的波折。以她的身份,原也不需要太过操劳多变的世事。只是公主府内如今气氛压抑,长公主和驸马都是从不沾家的人。以前将府里当做过夜的旅店一般住着,如今连晚上也不归宿了。这对小郡主的成长,着实算不得是好事。所以端王爷让小郡主搬出来住的做法,是很好的。不过…”

蔺君泓忙道:“您请讲。”

“若是可能的话,我倒觉得孩子们可以住我这里。同为女子,照顾起来也方便许多。”姚先生说着,顿了顿,又道:“如若王爷觉得不方便,那就罢了。”

其实姚先生虽没明讲,但一句“同为女子”,已经将话说得很明白了。

端王府内都是男子,没有女主人,两个女孩子住进去,不方便。

蔺君泓其实也考虑过让两个女孩儿跟着姚先生住。只是觉得那样太麻烦姚先生了,所以改了主意。

毕竟以前姚先生在沧海阁的时候,一贯独来独往。不像是喜欢有孩子在旁折腾的。

“在公主府里,我只是个客人,什么都不好说不好管,自然不如不说不管。”姚先生笑道:“可是在自己院子里,就不同了。该说的、该提点的,一样都不会少。只要孩子们不要嫌我烦就好。而且,我很喜欢两个小姑娘。”

一个古灵精怪,一个诚恳认真。都是好孩子。

至于那个徐云灵…

自打杨驸马出事以后,护国公府再也没让那姑娘露过面。

虽外界不知情由,也没有发现这两者间的联系。但姚先生多少知道一些,晓得杨驸马一案里这姑娘出过力,便也没多过问。

姚先生是本朝第一的女鸿儒。而且,她素来持身极正,在天下享有盛誉。

女孩儿们能在她的身边教导着长大,对她们无论是名声还是课业还是学艺来说,都是极其有帮助的。

更何况现在元槿和杨可晴,一个生母故去,祖母又是个自私的,另一个家中事情太繁杂,母亲万事不理。两人跟着姚先生,倒是好上许多。

蔺君泓没料到姚先生竟然是真的乐意教导她们。

他赶忙替她们道了谢,又做了相应安排。

姚先生见端王爷居然安排了好些侍卫守在沧海府邸,暗暗点头。

她们都是女眷,往后就算是伺候的人多起来,也都是女性仆从。少不得要为安全而担忧。

如今有侍卫守着,且是端王爷的人,那就可以完全放心了。

当初长公主府里的沧海阁,就是姚先生自己提的字。

如今住在了这里,她也并未挂上姚府的牌匾,而是依然用了沧海二字。

蔺君泓亲自去了趟长公主府,和蔺君澜说起这事儿。

如今姐弟相见,蔺君泓依旧一片坦然,可是蔺君澜却有些不敢和他直视。

听闻要让女儿和元槿一起去到姚先生那里住着,蔺君澜想也不想就拒绝了。

“不行!我的女儿,自然由我自己来教!她凭什么帮我教女儿!”

“就凭一身正骨和傲气。”蔺君泓懒懒地说道。

蔺君澜猛地怒视他,“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当我什么意思,那就是什么意思。”蔺君泓不慌不忙地道:“你的事儿是私底下的,没人知道,也就暂且不提。可你家那位的事儿还没完。他在这府里头住着,可晴在这里多一日,那往后的名声就多败坏一层。要不,你把你屋里的那个赶走?”

蔺君澜知晓他说的是杨驸马。

杨驸马的名声算是彻底完了。

可蔺君澜能如何?一旦杨驸马狗急跳墙把她和陶志忠的事情说出去,旁的不讲,单就蔺君泓的那帮师父和兄弟们,就不会轻饶了她们。

更何况西疆那些将士,很多是蔺君泓一手提拔起来的,他们真正忠实于的还是端王爷。

如今蔺君泓按捺不动,好似不和她们计较了。蔺君澜暂时也只能忍气吞声地和杨驸马耗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