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爹爹。

爹爹调去福建那边,当真没事吗?

元槿顾不得其他,转向邹宁扬,忧心地道:“福建那边习惯与北疆相差甚远。爹爹…”

“不用担心。”

邹宁扬打断了女儿的担忧,抬起大手朝女儿的头顶乱揉一通,“那里还不错。”

邹宁扬心知肚明。

以皇上对自己的忌惮,即便调任,也不见得会给个多么好的位置。

可这回却是直接封了福建水师提督。

乍看之下,好似远离了他待惯了的至北之地到了个陌生的地方,而且,也忽然要接触水师,十分不趁手,有着诸多的限制和不便。

但,水师提督可是实打实的实权。

更何况,福建虽远离北边和京城,却和江南的永安侯府高家不远。

有高家人帮衬着,他在那边不会太难过。

只是,那里好归好,思及另一事,他就…

邹宁扬拧眉思量着。又怕自己的思绪被女儿察觉,便和元槿说了声,独自往外书房行去。

走了没几步,被高老爷子出声唤住。

邹宁扬赶忙停下步子等待。

老爷子走上前来,回头望了眼尚还有些回不过神的元槿,说道:“那端王,倒是个有心的。你这事儿,他没少出力。”

这一点,邹宁扬不得不承认。故而点点头,说道:“是。”

“各人有各人的造化。”

老侯爷踱步走着,双手背到身后,悠然说道:“端王肯为槿丫头费尽心力,且半点儿口风不透出来,可见也是上了心的。丫头以往十分不容易。往后许是就好起来了。”

老爷子的话,邹宁扬都明白。

他十分了解当今圣上的脾性。知晓这个位置定然不是皇帝当初的主意。一定是有人在旁做了一番动作,影响了皇上,让他最后做了这个决定。

无需多想,邹宁扬便十分肯定,定然是端王无疑。

而端王肯为他暗中走动,究其根本原因,还是为了槿儿。

既然他愿意为了槿儿而善待槿儿的家人,那说明,王爷还是真把那丫头放在心上的。

虽然心里告诉自己要想通一点,而且,邹宁扬也确实算是已经想通。

可是每每思及那跟逼婚一样的懿旨,他的心里还是不由得犯了堵。

难不成自己拒绝端王的时候语气不够坚定?

怎么对方那么快就有了动作!

不过短短数日,就将一切安排好了。

思及女儿这些年遭受的一切,再想到亡妻,他心里发涩,深深一叹。

娘亲不在,父亲又常年在北疆。

侯府众人虽爱护她,可一年也不见得能来一两次。

哥哥们再疼爱她,毕竟男女有别,也无法时时陪伴。

槿儿自小到大得到的关爱,终归是少的。

如今能有个人来疼惜她,倒是好事。

只是不知道端王能够做到哪个地步了。

邹宁扬和高老爷子一离开,剩下的人再也没了太大顾忌,欢呼过后,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

元槿冲大家笑笑,在众人骤然转成敬畏的目光中,颇有些不自在地回了青兰苑。

一进院子,孟妈妈就开始忧心起来。

“听闻端王爷嗜血成性,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这可如何是好。”

葡萄在旁奇道:“妈妈之前不是说王爷性子不错长得也好,又不拿架子,是皇家里难得的好性之人吗?”

原先杨驸马的事情败露后,元槿在家里住的那段日子,蔺君泓时不时地过来看她。孟妈妈也是见过他好几次的。

听闻葡萄这么说,秋实和樱桃都绷不住笑了。

葡萄说的那些,她们也听孟妈妈讲过。

孟妈妈丝毫都不介意被堵了这么一句。

“之前是之前。现在是现在。”她说道:“若只当做王爷来看,那自然是好的。可当做咱们未来姑爷看,还是差了些。”

语毕,孟妈妈忍不住念叨:“咱们姑娘多好啊。人又漂亮,性子又好。随便一本什么书,放在姑娘手里,那是看几眼都会了的。知书达理温柔娴淑,上得了厅堂入得了厨房,还会算账。外头里头都是一把好手。”

元槿被她夸得抬不起头来了,哭笑不得地打断了她:“妈妈,您收敛着点。再这样夸下去,我岂不是上天入地无所不能了。”

“姑娘本就厉害!”

孟妈妈越说心里头越不是滋味儿,“姑娘这样的品貌,找个好的人家顺顺遂遂过着多好。怎么非得到端王府去了呢。”

樱桃在旁说道:“也就妈妈您担心,我们可是一点都不担心。”

孟妈妈斜了她一眼。

樱桃笑嘻嘻道:“因为懿旨已经下了,担心也没用啊。”

孟妈妈神色更加忧愁了。

看出她是真的担心元槿,秋实忙道:“端王爷很不错的。没有妻妾,端王府里一个女人都没有。往后只疼爱咱们姑娘一个,不好吗?”

说到这一点,孟妈妈总算是寻到了端王爷的一点点好处了。这才心里头稍微松快了点。

看到孟妈妈如释重负的样子,大家俱都笑成了一团。

这日圣旨下得早。用了些早上差点后,元槿便准备歇一会儿,看看书。

谁料还没想好看哪一本呢,仆从匆匆来禀,说四位繁大人过来了。

四卫繁大人,寻常人一听也会知晓是端王爷那鼎鼎大名的四名亲卫。

元槿奇道:“之前他们不是来过一趟找爹爹吗?怎的又来了?”

婆子便道:“这次据说是来寻姑娘的。”

这时候邹宁扬和高老爷子去了二房那里,都不在家。元槿便让人将四卫请去花厅,她换了件见客的衣裳后,便往那里去了。

其实之前端王四卫来的那一趟,也是来寻元槿的。

只不过依着礼数,他们当时用的理由是求见邹大将军。

当时宫里宣旨的公公走了还没多久。

邹宁扬即便再理解端王爷的做法,但被人摆了这么一道,终究也是心里发堵。

又因高老爷子就在他旁边,邹宁扬就一口回绝了他们。只说没空,不见。

四卫这便回了端王府。

邹宁扬在外书房和高老爷子商议的是亡妻高氏嫁妆的事情。

两人前些天就抽空查看过高氏的嫁妆,又和嫁妆单子对照过了。如今既是已经弄清楚,确定了上面被调换的物品名称、数量,还有缺失的那些,两人便商议着一同去往二房那边一趟,找老太太算个清楚。

故而在外书房待了没多久,两人就离了将军府。

待到他们走后没多久,四卫去而复返。

左右邹大将军不在,这回四人正大光明地直说要见元槿了。

见了面后,元槿方才知晓,蔺君泓竟是邀了她去端王府做客。

邹宁扬不在,元槿虽可自己拿主意,但是刚刚懿旨下来她就往端王府里跑,着实不太好。

于是婉言谢绝。

四卫听了蔺君泓的吩咐,早已知晓她会拒绝,故而顺势说起了今日最终的来意。

“温大师为姑娘赶制了几件冬衣。王爷特意命我们送来。王妃不如试一试,若是不合身需要修改的话,我们再带回去复命。”

——王爷说过,因着突如其来的旨意,想必王妃恼着呢。所以第一次无论提什么要求,她应该都会拒绝。

不过,再提第二次的时候,她心软,或许就不会紧接着再拒一次了。

故而先说一个她势必不可能答应的话,再说今日的来意,想必就能有八分的可能她会应下。

听闻第一次他们用的那称呼的时候,元槿忍了忍,想着不过是口误而已,无需太过介意。

接二连三的几句“王妃”下来,她就有些撑不住了。

她不好自己去和四卫说,免得让他们想当然地觉得这是“王妃教训四卫”。

于是元槿侧首,朝秋实示意了下。

秋实说道:“几位大人说话还请注意着些,莫要称呼错了。免得外人听到,终归是不妥当的。”

四人自然知晓她指的是什么。

繁英笑道:“无妨无妨。王爷吩咐过,只准私底下这么喊。若有外人在场,属下自然会改口。”

元槿听得头痛。

这连“属下”都用上了。少不得是已经把她摆在了和端王平起平坐的位置上。

她有心想要再阻止。可是蔺君泓不发话,旁人说什么都没用。

故而只得暂且将此事搁下。

元槿说道:“衣裳你们拿回去吧。往后也暂时不用送了。若是旁人问起来,我也不好回答。”

以往的时候,旁人不会留意到她和端王府之间的关系就也罢了。如今既是引起了旁人的留意,他和她之间再这么往来密切,怕是说不过去。

对于这个结果,四卫虽然被端王爷提醒过后,有了心理准备。但乍一听到,还是有些难以接受。

…姑娘都已经是名正言顺的端王妃了,岂不是更能正大光明地收下才是?

为何还要拒绝?

元槿却有自己的顾虑。

如今爹爹正为了这从天而降的懿旨不悦着呢,之前连四卫都不见。

蔺君泓倒好。背着爹爹偷偷来送东西。

若被爹爹发现了,看他怎么办。

端王爷是个混不吝什么都不惧的。

他随心所欲地做事惯了。若她再不止着点儿,谁能劝得动他?

而且,这家伙…

她大大小小的衣裳,他都找了温大师做。结果,温大师镇日里光赶她的衣裳了,根本没时间给旁人做。

应该给温大师添了不少麻烦了吧。

元槿很是无奈。

她见四卫静立不动,就将先前的话又重复了遍。

看元槿如此坚持,四卫也不好多说什么。

不过,左右东西已经送到,温大师做的应该合身,他们就准备将东西留下,然后人离开。

谁料元槿又好心提醒了他们,让他们把东西带走。

四卫面面相觑后,忽然想起来一个重要的事情还没说。

但是这个档口,谁敢提起来?

四人齐齐背过身子,齐齐出手。几轮剪刀包袱锤下来,繁兴输了。

他回头,努力朝元槿笑了笑,“王爷说王妃的嫁衣也让温大师…”

元槿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淡然如繁兴,也撑不住王妃这样的反应。后面的话就渐渐没法开口了。

也是。

嫁衣都是娘家人负责准备。

自家王爷这样想什么都给王妃准备好,虽然是王爷的一片好心,但是,让邹大将军情何以堪?

繁兴思量过后,终究是没把话说完。

他恭敬地行了个礼,朝兄弟们示意了下。这便一同急急离去,回府禀与王爷。

午膳过后,府里迎来了好几位客人。

府内仆从大都认得他们了,通禀之后,就请了人进去。

元槿没料到许太太竟是带着葛雨薇、许林雅还有少年们一同过来了。

收拾妥当后,赶忙迎了过去。

许太太握着元槿的手,万般不舍。

她也知道,自己先前考虑的时间太久了。如今被人抢了先,无话可说。

但她也有自己的顾虑。

和邹家结亲,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既娶了邹家女儿,又将邹大将军安排妥当。想必也就端王爷能够做成罢。

这年头在许太太心中闪过后,她就将这般思绪抛诸脑后。转而握了元槿的手,边笑着交谈,边往里去。

葛雨薇按捺不住,问道:“槿儿,听说太后下了懿旨,要你和端王爷、端王爷…”

到底是未出阁的姑娘家。

即便是直爽如葛雨薇,说到这个话题,也不由得有些羞赧。

元槿过了这半日时间,倒是对此坦然淡定多了,浅笑着回道:“是。”

她本以为葛雨薇会替她高兴。哪知道葛雨薇竟是怔忡了下,喃喃道:“那贺大人怎么办。”

元槿没太听清,问道:“什么贺大人?”

“没什么。我不过是一说罢了。”葛雨薇赶忙笑道。

许林雅在旁说道:“我们今儿中午听说后,就赶过来恭喜你。”

少年们纷纷一片打趣声。

“王爷好手段。”许林广嗤道:“原以为他是最后一个。却没料到成了第一个。”

葛雨明哈哈大笑,“最后一个不至于了。有贺重凌垫底呢。”

穆效看了眼葛雨薇,垂头丧气地道:“说不定我是最后一个。”

葛雨明戳了戳葛雨薇。

葛雨薇回头,看到穆效神色有些不自在,顿了顿,终究是什么都没说。

顾青言因着之前出力帮忙,比众人早一点知道蔺君泓的打算。

他想了想,与元槿说道:“王爷这一次费了不少力气。还望槿儿看在我们的面子上,莫要恼了他。大将军若是不高兴,妹妹也帮忙劝着点儿。”

他们都知道,蔺君泓这次是实打实的先斩后奏了。

即便是元槿和蔺君泓关系极好,但没经人姑娘家里人同意,他自己先去求了这么一道懿旨。还将大将军调离了北疆。着实是有些让邹家有些下不了台。

许太太知道这些孩子都不是等闲之辈。

因着见多识广,很多大人不一定能够发现的事情,这些孩子们也会考虑到。

故而听闻之后,她本是有话要讲,想了想,终是没有开口。

果然,顾青言的话说完后,元槿已然笑道:“说句爹爹不高兴的话,我倒是要感谢皇上这个旨意。”

两个女孩儿或许不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