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不肯迁都冀州,许是和此有关。

至于由豫州想到三皇子,是因为那里紧挨着三皇子的封地。

蔺君泓明白他的意思是指三皇子,笑道:“或许是他。”

贺太师的脸色愈发难看起来。

其实,他教了皇上那么多年,怎会不知道皇上的性子?

皇上属意三皇子的事情,他早已看了出来。

只不过皇上一直没搬到明面儿上,所以他也不曾说出口罢了。

而且,他的心里也存了一丝的侥幸。总想着,若皇上哪天想通了,换一个人选也好。只要不是三皇子。

三皇子其人,十分多疑。

比起今上来,更甚。

若他成了上位者,那往后百官和百姓的日子…怕是没法过了。

太子虽喜好不妥当,但其他方面,特别是在政事的处理上,算是不功不过。

总体来说,三皇子,还不如太子。

不过,在这个问题上,蔺君泓和贺太师的看法有些不一样。

“他选人,自然选他信得过的。旁人觉得好坏,与他无关。”

蔺君泓这话说得平淡至极,但是贺太师听了,却如惊雷在耳边炸响一般。

他微微向前倾着身子,问道:“莫不是,”他竖了一根手指,“这位坐不住了?”

蔺君泓见他问起太子,并未直接回答。而是说起了自己在路上坐了太子车子后的发现。

“那里有把摇椅。粗看之下,许是太子不思进取,与人玩乐时所用。所以,等闲人不会再去看第二眼。”

也正因为旁人都下意识地这样以为了,所以,很容易错过一些事情。

比如他。

他虽然当时觉得太子将那东西放在车上有些碍眼,却也没深想。

若不是虹日特意提醒,怕是不会特意去留意。

蔺君泓又道:“但是细看的话,摇椅扶手上有个极其不明显的机括。里面或许藏着东西。”

贺太师闻言,猛地坐直了身子。

他沉吟半晌后,将声音压低问道:“王爷觉得,像是什么?”

“不好说。”蔺君泓轻叩着椅子扶手,道:“许是匕首。又或者是两三寸长的短刀、短剑。”

端王爷自小师从各个领域的名人大师。学的又杂又多,关于机括和武器之类。

这些贺太师并不懂得,但他知道,蔺君泓在行。

蔺君泓既是如此说出了口,就是已经有了七八分的把握。

饶是贺太师见惯了大场面,听闻这话后,也不由得恼恨太子的所作所为。

将皇上请入他的车中,到底意欲何为!

贺太师正要击案开口,却望见了蔺君泓带了凉薄之意的眼神。

他顿了顿,转念一细想端王当时的处境,忍不住为他捏了把汗。

——如果当时端王爷没有发现,如果后来没有发生地动,太子会不会真的出手?

那么太子是如何打算的?

刺伤陛下?

然后呢?

嫁祸王爷!

只是…他何来的如此大把握能够嫁祸王爷…

贺太师越想越心惊。

他总觉得这事儿上少了关键的一个环节,可是又想不出究竟是什么。

蔺君泓见贺太师那么沉稳老辣的都神色骤变,不由轻笑着摇了摇头。

“老人家不必担心。事情既是还没到无法挽回的那一步,那路子,就还有的改。”

贺太师听了他慢悠悠的语调,看他好似不当回事,也是来气。

他重重地拍了拍椅子扶手,说道:“王爷既是知晓了,总该有所打算才是。这样任由旁人给你急着,你自己不争取,有用?”

“有用无用,也得时机到了才行。”

蔺君泓目光陡然凌厉起来,望向贺太师,“有时候看似时机到了,实则未到。若贸然强求,结局如何?”

贺太师静静地看着他。

半晌后,猛然起身。而后,头也不回地出了门。

贺太师刚刚走出屋子,就遇到了前来寻找蔺君泓的元槿。

贺太师知晓,他在蔺君泓这里的时候,如果是旁人过来,四卫定然就会拦着了。

没拦着,说明他们早已得了吩咐不必如此。

难道王爷的一切事情都不用瞒着这位年轻的端王妃?

思及此,贺太师不由细细打量她。

说起来,他统共也没见过几回这位邹家的姑娘。

要说漂亮吧,这姑娘…

呃,还真的是非常漂亮。

不过他们这种人家,看人当然不会只凭容貌。

但要说她特别吧,他是没瞅见这丫头哪里不一样了。

偏偏自家孙子这辈子只提过一次想要成亲,还是和她。

自打那一次没成之后,就再没提过这一茬。

贺太师有时候还想着,会不会是那小子还没放下这端王妃?

瞧着又不像。

自打王妃成亲后,平时遇见了,那小子连个正眼都不往王妃这里瞧。

想必是放下了吧。

贺太师快速思量了番,之前刚刚遇到元槿的时候,因为贺重凌婚事不成而心里升起的那点不舒服的感觉,就消失不见了。

他面色平静地朝元槿唤了声“王妃”,便大跨着步子往前行去。

贺太师旧居高位,轻易不表露心思。

元槿从他刚才的微微一顿里,根本什么都没看出来。

和贺太师道别后,元槿便撩了帘子进屋,去寻蔺君泓。

经了昨日里的那几个时辰后,两人这才是第一回清醒着见面。

蔺君泓神色如常,上前迎了过来,握了她的手轻声问:“怎么样?身子可还舒服?”

反倒是元槿。

之前她想着一定要气势汹汹地讨伐他一番。如今真见了面,被他这么一问,反倒是先羞红了脸。

她下意识地就反驳道:“什么舒服不舒服的?哪有什么不舒服的。”

蔺君泓看到她脸红红的模样,抬指轻点了下她的鼻尖,轻笑道:“还嘴硬。早晨我起来的时候,你迷迷糊糊地搂着我不让我走,还抱怨我,说腰酸不想走路,还说要我抱着你来平安镇。”

元槿哪还记得自己半睡半醒地说过什么?

看他促狭的样子,她又羞又恼,正要反驳他,却被他一把抱在了怀里。

蔺君泓轻笑道:“我背上的伤一时半会儿的好像好不了。今儿早晨练武的时候,繁武看到了,还问我是怎么弄的,说要给我报仇。不如你和他去比试比试?”

元槿的脸颊顿时一会儿红一会儿白,变幻莫测。

蔺君泓习武的时候,常常是赤裸着上身的。

如今自己的“杰作”被别人看到…

元槿当真说不出是什么感觉了。

蔺君泓看她脸颊耳根红透了却偏偏面无表情的模样,就知道她害羞了。

他拉着她的手到一旁坐下,让她坐到他的腿上,这才把玩着她的指尖问道:“什么事来找我?说说看。”

两个人如今都很忙。

如今从各处调派来的物资陆续到达。

虽然皇上调派了不少的人来分派和安置,但是,毕竟整个京城的人都迁到了这里,人多事情也多,那些官员士兵根本无法面面俱到。

当初说让全城撤退迁到这边来的,就是蔺君泓。

保证路上行驶安稳的,是元槿。

因此到了这里后,所有人都自然而然地依赖起了他们夫妻俩。

有什么事情,大家第一个想到的不是去找官员,而是找端王爷。

对于这种现象,蔺君泓也有些发愁。生怕皇上会忌惮。就将事情分派了下去,选了一些能力卓绝的兵士来帮忙。

御林军和驻防士兵,俱都守在了皇家新行宫那边。

所以,这些兵士大都是九门提督的手下,亦或者是负责京畿安全的守卫。

因为京城受了天灾,迁都之事未定,他们的差事就暂且搁置了下来。

平日里闲散无事的时候会搭把手,给老百姓帮帮忙。

蔺君泓就是从这些人里选了些小头目出来。

他们受过正规训练,有能力。又出身大多寒苦,能够真正为百姓着想。

百姓们说点什么苦处,他们可以理解,也好寻到相应的解决法子。

将这些安排好后,蔺君泓就主要着手于和外间联系,保证物资的及时运送这样的大事了。

至于元槿…

她现在俨然成了女人们的主心骨。

由于之前她骑着马保证马儿都正常赶路,大家早已认得了这位端王妃。

后来到了平安镇后,元槿又提出了一个意见。

首先保证好人的身体健康,让每个人都喝上热水,吃上热饭,再考虑其他。

这句话得到了所有掌家太太们的一致同意。

无论家中是贫是富,对于此类事情,太太们的观点倒是出奇的一致。

那些爷们儿整天在外头,不知道这些琐事的辛苦。

可是如今的状况,吃口干粮,或许容易。

但是一口热水、一碗热饭,哪那么简单?

平安镇里一下子多了几十倍的人出来,原先镇上的那些灶台明显不够用了。

于是元槿就让大家找了合适的地方,多垒了一些灶台出来给大家做饭吃。

所有人的人,有力的出力,有物的出物,就都站了出来帮忙。

平安镇的百姓们已经全体出动。

京中过来、家中无人受伤的,也都帮忙。

会做事的,帮忙做事。或是垒灶台,或是劈柴火,或是做饭。

什么都不会的,就帮忙分一下东西。

待到吃的问题大致解决了后,其他问题就又陆续冒了出来。

元槿毕竟是亲眼看到过震后场景的。

她便想了办法给大家一一解决。

结果,大家就更加依赖她了。

对于这个情形,蔺君泓倒是乐见其成。

毕竟元槿在后宅夫人里再受欢迎,皇帝也不会多管的——在皇上看来,不过是些无知妇孺罢了,再怎么闹也没什么用。

而元槿又是个喜欢帮助人的。

这种时候正巧可以让周围的百姓多多看到她的善良、她的努力。

端王爷觉得,现在或许看不出什么来。

但是,以后的事情可真是说不准。

比如虹日那事。

如果不是元槿好心帮了虹日一把,哪里来的虹日主动提醒他?

在他看来,她并不是他的附属物。

而是要和他比肩并行的女子。

她应该有她自己独立的想法和独立的成长空间。

而且,他坚信,她有这个能力,来支撑起这一切、做好这一切。

蔺君泓知道元槿每日里忙的脚不沾地,如今见她来了,自然晓得是有事寻他,便问了出来。

元槿想了想,说道:“葛姐姐她们也想帮忙做点事,又不知道做什么好。因为葛老太君和贺太太、许太太都不同意她们抛头露面。该怎么办才好?”

葛雨明在路上的时候,为了护着旁人,也受了伤。

因此,葛家和贺家一样,都在平安镇住着。

至于许林雅,因为许家在榆安县住着,所以她和元槿一样,是两边来回的跑。

白日里在平安镇上帮忙,晚上回榆安县住下。

今天元槿到了平安镇后,忙了一会儿就被女孩儿们给叫走了。

原因无他。

无事可做。

她们想让元槿帮忙找点可以做的事情。

葛雨薇抱怨道:“刚来的时候,我们帮忙照顾受伤的太太姑娘们,还帮忙整理东西。前两天还帮忙分了分刚到的食物。如今倒好,说什么也不准我们做了。”

“对啊。”许林雅也皱眉。

贺重珊哼道:“她们尽找些冠冕堂皇的理由。还不是不准我们和外间的人多接触。”

贵女们身份矜贵,长居于闺阁之中,外人等闲见不得。

元槿之前看她们能来帮忙,以为家里人都是同意的。此时骤然听闻,有些讶然,“真的?”

“可不是。”葛雨薇和元槿说话,没甚顾虑,直截了当,“曾祖母她们说了,端王妃是已婚之人,又身份高贵,旁人自然没什么好置喙的。我们这些还没出嫁的姑娘们不同,需得守礼,不能再和旁人混在一起。因为过段时间日子正常了后,还不是要和以往一样?”

因为这一次防范得及时,大家撤退的很快,所以,并未又多少伤亡。

只要朝廷决定下来迁都和让百姓迁徙之处,也就开始要慢慢回归到正常生活了。

葛雨薇说的含蓄,但元槿知道,葛老太君她们肯定是说贵女们要自矜身份,不能和外人随意碰面。特别是那些贩夫走卒。

听闻这些后,元槿深觉自己之前忽略了一些事情,不由沉吟。

这时葛雨薇抱怨道:“早知道这样,还不如干脆和穆效那家伙成了亲算了。省得那么多约束。”

她这话一出来,大家都忍不住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