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抬头望过来,见元槿和蔺君泓回来了,便止了去势,停住步子。

邹元钦急急地要往元槿她们这边跑过来,被邹元钧拽了一把,拉住了。

就在这一拽一停的功夫,烈日疾奔而至,已经停在了他们的跟前。

蔺君泓翻身下马,又举起双手,将元槿小心翼翼地托住,扶她下马。

待到女孩儿站好,他方才转向邹元钧他们,笑问道:“怎么都来了?”

高文恒一脸焦急地盯着元槿上上下下看,确认她有没有事。

邹元钧拧眉沉吟着。

邹元钦当先开了口:“听说槿儿出了事?到底怎么了?我们刚听说消息就赶了过来,却听说你们没回榆安县,就想着去太平镇悄悄。刚巧你们回来了。”

他们三个人今天去了玉宁镇帮忙。

京中的官衙,几乎都暂时设在了玉宁镇。

国子监祭酒谢大人喊了一些学生过去帮忙处理一些事务。喊到邹元钧的时候,看邹元钦和高文恒都在,谢大人就把三人一并叫走了。

谁知这么巧,今儿元槿就出了事。

邹元钦平日里淡定文雅,何时这般失态过?

看他如此,元槿忙道:“没什么大事。等下将事情查明了就好。”

高文恒在旁焦急得说道:“你可有伤到?”

“自然没有。”蔺君泓淡淡地说道:“我不会让她受到半点儿的伤害。”

“端王爷话不要说得太早,也不要说得太满。”

邹元钧这才沉沉开了口:“这次的事情,我略有耳闻。若是不错的话,此事原本应当和槿儿无关,反倒是和王爷有关吧。”

蔺君泓没料到邹元钧居然一下子想到了这事儿是有人栽赃陷害,继而能够想到了针对的是他。

蔺君泓没有在意邹元钧那指责的语气,反倒是极为赞赏地点了点头,“不错。正是如此。”

邹元槿也没想到蔺君泓居然直截了当地承认了。

饶是他镇定稳重,此刻也不由得有些愕然。

蔺君泓与他道:“此事不宜多说。不过,我向你保证,一定会保槿儿无恙就是。”

邹元钧点点头。

他犹豫了很久,终是上前跨了两步,走到蔺君泓跟前,用很低的声音问道:“是谁。”

蔺君泓将右手放在二人中间的空隙处,先是朝外比了个“一”,而后向里比了个“三”。

邹元钧再次怔住了。

蔺君泓分明是告诉他,表面上看是太子,实际上是三皇子?

他不理解为什么蔺君泓会将这样的事情告诉他。

不过,对于蔺君泓的这份信任,他十分感激,也十分受用。

能够知晓这些事情,可以避免一些麻烦。同时,也可以暗中帮助元槿一把。

即便他能出的力很微小,但,多一点是一点吧。

邹元钧暗暗喟叹着,抱拳认真揖礼,“多谢王爷。”

蔺君泓懒懒一笑,“好说。好说。”

元槿正和邹元钦、高文恒说着话。

他们三人之前没有听到邹元钧低低的问话,也没有看到蔺君泓之前悄悄做的动作。只看到蔺君泓这样懒散的笑容,以为两个人说了什么不重要的事情,并未细问。

出乎端王府众人的意料,找寻邹元桢和杜之逸,竟是费了不少功夫。

过了好几日,才在一个深山的山洞里将他们两人寻到。

找到他们的时候,两个人身上脏兮兮的,头发已经打了结,衣裳也是没了样子,灰抹布一样,破破烂烂地挂在身上。

当他们被带到蔺君泓的跟前审问的时候,那扑鼻的臭气,当真是掩住口鼻都遮不住。

蔺君泓让元槿回了屋子。

他仿若没有留意到周遭气味一般,闲闲地坐在椅子上,把玩着手里的两个碧玉珠子,十分随意地问道:“说吧。”

只这两个字。

至于要他们说什么,只字未提。

邹元桢灰头土脸地跪在地上,脸上一道一道的全是泥土印子,牙关紧咬,不吭声。

她们两个人都是养尊处优惯了的,哪里知道外头的险恶?

没多久,银子就被抢了。

也是他们没有生活经验。竟是把所有的银子,一个铜板不落地全部放在了一个钱袋里面。

这一偷,可真的是半个子儿都没了。

这个时候他们已经做了大半天的车,如今钱袋空空,就连回太平镇,都回不成了。

根本没人肯免费带他们过去。

一个铜板都没有,怎么办?

要吃的没吃的,要喝的没喝的。

他们没办法了,最后循着一条小溪不住地往山上跑,采果子吃,找溪水喝。

谁知道好巧不巧的是,他们在的地方中途还下了几场很大的雨。

两人狼狈不堪,只能摸爬滚打地到处找山洞。

底下的山洞蓄了水,住不得。只能往上爬,在上面些的地方住下。

结果,这些山洞就成了他们的住处。他们就在各个山洞间不住挪移,寻找合适的地方。

也正因为这场大雨,将他们走过的痕迹清理的七七八八,让人寻不到确切的位置。

短短几日,邹元桢当真是尝遍了生活的苦。

如今还要她说什么?

她什么都不知道!

杜之逸看到邹元桢那拧着头爱答不理的样子,他揉了揉眉心,重重叹了口气。

这些天来两个人过得太苦,不知道争吵了多少回。

原先的才气啊,美貌啊,柔顺啊,诸多的好处,在这几天消失不见了。

本打算带着那些东西,尽够两个人短暂生活一段时日了。而后就会有人送大把的银子给他们,也就不愁生活了。

哪知道竟是运气那样背。

不过,运气背点儿也好。

原先是想着多些银子,待到两人私奔后就能生活宽裕点。

可算是认清了这个女人的真实样貌后,他断然不会再沉溺下去了。

杜之逸早就得了保证,若是不被蔺君泓捉到,银子会寻了他给他送去。

若是被蔺君泓捉到,他按照以前听到的来说,自然也会收到银子。

只不过,这银子他打算一个人独享,再不会和邹元桢共用了。

杜之逸看邹元桢不说话,就腰杆笔挺地道:“端王爷将我们寻来,自然是为了端王妃之事。只是,没有旁人在场,我断然不会开这个口。不然的话,万一王爷为了王妃之事做些旁的什么…我也无力抵抗不是。”

他这话一出口,旁边的邹元桢轻轻飘出一句:“蠢材。”

邹元桢最是知道蔺君泓对元槿多好了。

即便有旁人在场,杜之逸就当自己能得善了?

愚蠢!

这几天两个人吵了那么多回,也不差这一次了。

两个人这时候倒是一个字儿也不提起当初的初衷了。

合谋起来做成此事,不过是因为两人想要私奔,又刚好杜之逸遇到了这个好的契机。

杜之逸并不理会邹元桢,只跪直了看着蔺君泓。

他浑身都是泥污,衣裳绉绉的脏脏的看不出原本的色彩。

这样直挺挺地跪着,面上还故意摆出云淡风轻的微笑,如此一来,非但没有半分的儒雅气度,反倒平添了几分可笑。

蔺君泓眸中山过笑意,口中轻轻叹道:“既然如此,让他们进来吧。”

他这么突然冒出来一句,邹元桢和杜之逸都颇有些不解。

杜之逸是想着用拖延的法子,将这审问推后一段时间,静等有人来给他助威造势。

谁知蔺君泓还真请了旁人过来?

他疑惑不解,往门口看了过去。

杜之逸倒也罢了。

但是,看到进来的一男一女后,邹元桢却是脸色大变。

后面走着的少女,正是才女萧以霜。

而当先行着的身姿笔挺的男子,正是大理寺左少卿贺重凌。

当初邹元桢在长公主举办的消暑宴上做了错事后,被送到了大理寺。

她的案子,是贺重凌亲自审的。

贺大人专司刑狱,有百般手段让人招供。

邹元桢可是记得一清二楚,自己是怎么在他清冷的目光下,一点点将自己做的错事尽数吐露出来的。

邹元桢顿时身子抖若筛糠。

蔺君泓看了她这个反应,十分满意。

要知道,虽然邹家的大房二房分了家,但邹元桢到底是元槿的血脉亲人。

端王爷觉得,在这方面不能留下大污点,故而他不能亲自去给邹元桢用刑严审。

所以他直接把贺重凌叫来了。

他一直都知道,贺大人的“威风”,那是一顶一的强。

但凡见识过一次的人,都绝对不想见识第二次。

因此,见到邹元桢的惊恐后,端王爷淡淡地笑了。

不过邹元桢倒也硬气。

即便惊惧成了那般模样,依然一个字儿也不肯说。

反倒还是杜之逸先开了口,将自己“见到”的元槿“罪恶的所作所为”讲了出来,侃侃而谈。

无非是元槿命人偷换了材料,诸如此类。

蔺君泓看着两人,含笑问邹元桢,“听说他将槿儿偷换东西一事告诉了你,你甚是震惊,将此事与槿儿说了。为了让他不将事情讲出来,听了槿儿的吩咐,把他给劫持了?目的就是想要帮忙遮掩槿儿‘做错的事’?”

邹元桢之前自然也得到过诸多吩咐。

只是,经过了这几日后,她早已对杜之逸这个男人死了心。

思来想去,邹元桢重重一叩头,平静地说道:“是我硬要带走他的。不过,不是听了端王妃的吩咐,我也没有告诉端王妃什么,而是我听了杜之逸说的信誓旦旦,怕他为难端王妃,所以为了堵住他的口,故而出此下策。”

三言两语,直接将自己的离开说成了对元槿的一片善意。

这下子不光是蔺君泓,连杜之逸和萧以霜都用不敢置信的眼神看着邹元桢。

邹元桢讥讽地看了杜之逸一眼,脏污的脸上带着一抹诡异的笑容。

其实她是存了一个念头,逃走就不要回来了。

那样,虽然会背上骂名,但只要不被找到,就不会再牵扯上这些事情。

如今不但被捉了回来,而且,杜之逸还将事情给讲出来了,那大家一起死,倒不如只死他一个。

萧以霜紧走两步到了邹元桢的跟前。

她看看邹元桢,又朝门外望了望,面露惊慌和惊恐。

邹元桢这样突然变卦,对邹元桢来说倒还罢了。

但她一定会惹上麻烦!

萧以霜怒视着邹元桢,不住给她使眼色,“你仔细想想,究竟是怎么样的?”

邹元桢早就下定了决心,咬着牙说道:“刚才的就是实情,绝不改口。”

贺重凌朝萧以霜点了点头,“萧姑娘之前说你可以作证?不如,说说看吧。”

萧以霜绝望地看着邹元桢,还没从刚才邹元桢的突然反口中缓过劲儿来。

她刻意接近邹元桢多日,本以为一切计划天衣无缝了。哪知道出了这个岔子?

萧以霜的牙齿有些发颤,努力放平气息,说道:“邹姑娘说,杜少爷告诉她,端王妃行事不妥,在垒灶台的材料中做了手脚,以次充好。长此以往,怕是要出大岔子的。”

“还有别的吗?你有没有亲眼看到。”

萧以霜想了又想,最终只能摇头说出三个字。

“没有了。”

即便有打算,也已经被邹元桢给完全打乱。

她不知道怎么接口才好。

说实话,萧以霜万万没有想到,蔺君泓居然会带了她直接过来对质。

她甚至不知道蔺君泓为什么会知道她和此事的关系。

如今见邹元桢反口,一切事情俱都不认了,萧以霜脑中混乱一团,完全不知该作何反应。

贺重凌目光掠过场中几人,“既是如此,只杜之逸一个人看到了所谓的‘偷换材料’之事,旁人并不知晓?”

豆大的汗珠从杜之逸的脸上划过。

他赶忙说道:“其实我…”

“难不成你刚才说的都是假的?”贺重凌的视线淡淡挪到他的身影,冷冷问道:“你曾欺瞒我和端王爷不曾?”

杜之逸身子抖了半天,最终一言不发。

其他人倒还好说。

他万万不能背叛太子。

他知道的事情太多了。一旦违背了太子的意愿,他是一定活不成的。

贺重凌望向蔺君泓。

蔺君泓朝他点点头。

贺重凌便道:“那就劳烦窦尚书了。”

这话一出来,萧以霜倒是没甚变化。

不过,邹元桢瞬时间面如死灰。

邹元桢这个时候才真正惊恐了。

她看到贺重凌后,以为自己会关入大理寺。所以特意说出那样一番话来。

邹元桢想着,只要她的口供是对元槿有利的,那么,贺重凌和端王就会护着她。再怎么样,都不会让她出事。

谁知道居然是要关到刑部去?

她哪知道,自己竟然到了太子的人手上!

衙役将要把邹元桢绑起来的时候,邹元桢歇斯底里地挣扎起来。

她乱踢乱咬。但是,无济于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