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院落很多,但是主人的话统共就她和蔺君泓两个。

虽说姚先生的身份和地位也足够高,分得的院子必然也不会太差。但是姚先生自己一个人住,又不喜仆从过多,只几个丫鬟婆子跟在身边,定然有诸多不便之处。

毕竟冀都尚在建造之中,远不如之前的京城来的安宁平静。

若姚先生能过来,怎么想,都方便许多。对她,对姚先生,都是如此。

就是不知道先生肯不肯了。

“她一定肯的。”蔺君泓知道元槿的顾虑,笑着握了握她的手,“如今姚先生最关心的就是你和可晴。你真心实意去请,莫要提她独住不安全,只说你想请她过来教习课业,她一定会答应的。更何况,也不用在这里住太久。过上一年半载,冀都的房舍造的差不多了,大家就也各自寻府另住了。”

元槿思量了下,蔺君泓的提议着实不错,就笑着应了下来。

这事商议已定后,却无法立即施行。

只因两人还有另外一件重要的事情处理。

——进宫面圣。

如今迁都之事已然尘埃落定,稍后的各个事项都要开始重新实施。

在此之前,百官和命妇们都要陆续进京面圣,在新的宫殿里拜见皇上,将规矩重新认认真真地拿起来。

第二天一大早蔺君泓和元槿就起身了,按照品级穿衣梳妆。

前段时间的慌乱时日,紧张而不安。

如今再看这穿过几次的正装,元槿竟生出一种恍若隔世的陌生感。

蔺君泓见她有些怔愣,上前来握了握她的手。

“不必紧张。皇后娘娘很好相处。其他人,走个过场就好,不必太过紧张。”

元槿是身有诰命的命妇。

她需得见过皇后娘娘,然后才和其他命妇一起,去见过皇上。

倒是比蔺君泓更多一个步骤。

元槿听闻后,微微一笑,轻轻“嗯”了一声。

她知道,蔺君泓说的“其他人走个过场”,其实,是特别说的徐太妃。

元槿也不知为甚么,总觉得徐太妃和她不太对盘。但凡见了面,两个人就没法好好说话。

当然了,两个人见面的次数五个手指都数的过来。

倒不是元槿怎么样。而是徐太妃好似不待见她,总刻意为难。

命妇们这次拜见皇后,太后和徐太妃应当也是在的。

蔺君泓和元槿一路行到皇宫外面,方才分开。元槿将要和蔺君泓道别的时候,葛老太君和葛太太的车子在旁边停住了。

葛老太君唤了元槿一声,与蔺君泓道:“王爷尽管去。王妃这边,我帮忙看顾着。”

出门的时候,蔺君泓依着习惯,和元槿一同坐了马车,并未骑马,所以并不知晓外头的状况。

如今望见葛家人,蔺君泓也颇为意外。

葛太太笑着解释:“之前出来的时候就看到了王爷和王妃的车驾,只是不想扰了王爷和王妃,所以不曾上前来打招呼,还望王爷恕罪。”

两家人挨得近,出来的时候就看到了,说明一路都是一起行来的。

只是元槿和蔺君泓一路相依相偎着,未曾留意到周围的情形,竟是完全不知晓。

蔺君泓淡淡地往驾车之人身上扫了一眼。

繁武甚是委屈地低下了头。

…王爷和王妃在车里卿卿我我,他只顾着眼观鼻鼻观心地静心看路了,哪里还能留意到后头?

陆续又有车马行至。

蔺君泓看再耽搁下去少不得还要和许多人见礼寒暄,不耐烦应酬这些,就与元槿说了声,当先往里行去。

元槿便和葛老太君、葛太太一起前行。

这里原是个避暑山庄,花草茂盛树木尤多。步入其中,只觉得深处幽静林里,宁静而舒畅,连呼吸的空气都是十分湿润且清新的。

不过,这儿虽景色极美,威严却稍有不足。让人根本提不起半点儿的紧张来。

所以一路行过去,元槿颇为心旷神怡,与葛家人说笑着往里行。

直到步入一座宫殿外,大家这才互相使了个眼色,将笑容收敛,在宫人的引路下往里行去。

殿中已经有四五名夫人在场了。

元槿和葛家人一同垂首行了礼后,葛家人退到了旁边的厅里,元槿则往一旁的椅子上坐下。

人还没有到齐。如今在这屋里留下的,都是皇族之人。其余人需得等旁人一起到齐了后,再来一起正式参拜。

太后看了看元槿,与身边的人笑说道:“刚才你不还盼着你小婶婶过来?如今人来了,怎么又不说话了?”

蔺君泓排行老幺。

之前元槿是低着头行礼的,听了这话,她知晓说的那个“小婶婶”应该是自己,下意识地望了过去。

谁知却看到了个病态十足的熟悉身影。

元槿没料到太子妃也在。

她听蔺君泓说起过,太子妃如今的身体极其不好,一日里倒是有大半的时间在睡着。

原先还只是听闻罢了,并没有真切的感觉。如今一看,倒是惊了一跳。

以前太子妃只是气色不好罢了,有些苍白,看上去身子十分虚弱。

现在的她,神色间是种极度没有精神的恹恹之感,脸色极度的白,像是没了血色一般,似是惨白。

就连唇上,都几乎没了颜色。

太子妃看到元槿,显得很是高兴。竟是在侍女的搀扶下朝着她这边行来。

元槿看她走路时那摇摇欲坠的样子,生怕下一刻她就会昏厥在地,那样自己可真就是百口莫辩了。

元槿忙上前迎了过去,一把扶住太子妃,让她在最近的那张椅子上坐下了。

“你身子不好,歇着就是,何苦过来?”

“见了婶婶,按理来说,总得好生行个礼才是。”太子妃虚弱地笑着,“不然的话,于理不合。”

太后看了太子妃这个模样,微微拧眉,“你既是身子不好,何苦瞒着松华?倒不如和他说了,让他每日里多陪陪你。”

太子妃笑笑,望向皇后。

皇后说道:“松华如今课业正多,若是耽搁了,当真麻烦。我瞧她身子还可以,今儿看上去气色又好了不少。倒不如晚一些再和孩子说罢。”

太子妃脸上的笑容就有些挂不住了,慢慢收敛,最终化成一抹苦笑。

元槿原先就知道,太子妃不将自己的病情告诉蔺松华的事情。

却没想到这是皇后娘娘的主意。

皇后既是太子的生母,又是太子妃的姑姑。

听了皇后的话后,太子妃也无可奈何,轻轻说了声“是”,便再没了话语。

元槿暗叹口气。

即便她不喜欢太子妃,不过,蔺松华连自己母亲病重到这个地步都不知晓,着实可怜。

这个念头刚刚在她心里闪过,此时太后身边的徐太妃开了口:“端王妃为何叹气?可是有甚无奈之事?不妨说来听听,许是我们能够帮到你也未可知。”

元槿之前并未叹息出声。

她不过是抿了抿唇,心里为蔺松华而感叹了下。

听闻徐太妃这样问,元槿心里有些不舒服。

她维持着恰当的微笑,说道:“并没有叹气。不过是看着如今终于安定下来了,太过开心,松了口气罢了。”

这个说法显然是取悦了太后。

太后颔首,笑道:“是没错。如今已经诸事妥当了,是该松口气。话说回来,若不是因了你们这次的努力,也没有现在的好情形。”

太后说着就从手腕上脱下了两只镯子,一只给了元槿,一只给了太子妃。

这两个镯子并非一对,送给岔了辈分的她们俩,倒也还算合适。

“你们两个都是好的。端王和太子这次做的不错。”太后慈祥地说道。

元槿却不敢大意。

太后为太子感到真心实意的高兴,那是肯的。毕竟太子是她嫡亲的孙子。

但是蔺君泓却不一定了。

蔺君泓是徐太妃所处。他越是优秀,太后许是越看不惯他。

元槿定了定神,语气歉然地说道:“先前因为我惹出了不少的麻烦事,幸好有太子相帮,将事情圆满解决。不然的话,怕是难以善了。”

她这话一出来,徐太妃就不甚赞同地瞥了她一眼。

元槿只当自己没看到。

她知道,如今消除太后和皇上对蔺君泓的戒心才是最重要的。

所以态度愈发恭敬起来。

“你那点儿事,当不得什么,举手之劳而已。况且都是一家人,天诚他帮你也是应当。”太后气定神闲地说着,唇边的笑意真挚了许多,“不过天诚领了差事后,倒是做的真不错。”

皇后也在旁附和。

听闻祖母和婆婆对自家夫君的称赞,太子妃病态的脸色稍稍好看了点,脸上也带出了点笑来。

徐太妃瞥了元槿一眼,也称赞了太子几句。

元槿很有些郁闷。

徐太妃自己不也为了让太后高兴,会赞扬太子几句?

为什么她称赞太子就不对。

感情徐太妃的那是权宜之计、她的就是阿谀奉承了不成?

徐太妃的双标也着实太严重了些。

只不过想归想,为了蔺君泓,她断然不会和徐太妃当众闹矛盾。于是继续恭敬地坐着,只当自己什么也没看见、什么也没听见。

自家孙子被表扬无数回,太后面上的笑意就再也没停歇过。

一直到命妇们齐齐来见这边,齐齐给皇后、太后行礼问安,太后的好心情也依然维持着。

命妇拜见过太后和皇后,便一起往皇上那边行去,觐见陛下。

蔺君淙接受了命妇的拜见,说了几句场面话后,命妇大都散去。只有极少几个被蔺君淙给留了下来。

其中就包括元槿。

元槿不知道皇帝为什么要让她留下。但看周围几人的熟面孔后,她有些了然。

但凡留下的,几乎都是一品命妇。

或是宗室之妻,或是一品大员之妻。身份都是极高的。

不知皇上留下这些人做什么。

元槿作兀自思量着。

蔺君淙看了元槿一眼后,见她垂首而坐,神色瞧着十分恭敬且顺从,心下十分满意。

他指了蔺君泓笑道:“小幺,你这个媳妇儿倒是不错。”

元槿没料到自己之前在太后那里收到赞扬之后,到了这儿还能被点名表扬。

心下疑惑之余,她缓缓起身,姿态端庄地谢过了皇上的赞许之恩。

所有人都知道,蔺君淙这话是在说元槿在地动之时和地动之后所做之事。皇上这句赞誉,是给端王妃的,也是给端王爷的。

因此大家听闻后,都微微一笑,并未说什么。

毕竟元槿和蔺君泓的努力大家也都看在了眼里。没什么可反驳。即便中间有了点小插曲,元槿负责的事上出了岔子,后来也已经被证实了是个误会。

大家听了皇上那句话,都在静等着皇上对端王夫妻俩的赏赐。

谁知蔺君淙却不按套路出牌。

他话锋一转,下一句却是讲起了旁的。

“老三你看看端王。夫妻两个相互扶持,将事情做得圆满漂亮。你也别总拘着你家的了。有些人看着当真是碍眼。”

他说的“碍眼”,指的是守在三皇子妃身边的两个身材粗壮的丫鬟。

说是丫鬟,其实是武夫的女儿,很会点功夫。看似是在伺候三皇子妃,其实也是在监视着她。

三皇子防着三皇子妃的事儿,早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

若是男女皆可去到的场所,必然有侍卫跟着。

若是男子不得随意进入之处,便是会武的丫鬟守着。

因为三皇子自己也十分地“洁身自好”,从不像太子那般总是惹出点桃色故事,因此大家都睁只眼闭只眼,权当没有瞧见了。

早先的时候,皇上并未对此过多置喙。毕竟是儿子的家里事,当爹的不好多说什么。

谁知如今一反常态,居然提起了这个。

众人不解,互相交换了个眼神,都觉得有些尴尬,毕竟是牵扯到了皇族的家事当中。

其中最尴尬的要数三皇子妃。

原先她镇日里被一群人跟着,就已经极其没有颜面了。哪知道今日竟是出了这样一遭事情。

三皇子妃羞得面色绯红,低头拽着自己衣角,神色看不分明。

元槿心下了然。

皇上看似在赞扬端王府、指责三皇子,实际上,是在让端王府和三皇子那边引起矛盾。

三皇子和三皇子妃被当众落了脸面,定然要记恨上她和蔺君泓了。

之前这种事情也不是没有过。

皇上以前属意于三皇子的时候,就不住地在太子和端王之间挑拨。

如今故技重施,不过是换了个对象罢了。

元槿有些心里发堵。

蔺君泓什么错事都没有做。却总是被皇上一次次拿来当枪使…

怎么想,都替他不甘心。

元槿趁着旁人没人注意的时候,悄悄地往蔺君泓那边望过去。

谁知蔺君泓正巧也在看她。

四目相对,两人往对方眼中凝视了一瞬,便同时慢慢别开了眼。

他们两个这种时候无论说什么、做什么,都不妥当。

反倒不如没有表情来得好。

就是不知三皇子会作何反应?

正当所有人都将视线转向了三皇子身上的时候,三皇子却忽地一撩衣袍,重重地跪了下去。

他跪得很用力,也很干脆。

砰的一声膝盖和地面相撞的声音,听了都觉得疼。

“此事是孩儿做得不对。”三皇子沉声说道:“还望父亲恕罪。”

蔺君淙板着脸一言不发。

众人这才察觉不对。

——或许皇上留下诸人,并非是要表彰端王爷夫妻俩,反倒是要寻三皇子的不是?

可是三皇子究竟哪里做错了?

贺太师看了看帝王的脸色,赶忙上前,说道:“三皇子想必也是无心之举。还望陛下息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