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以霜这才惶恐到了极点。

她这边想要去寻刘统领。

却不曾想,自听闻那个传言后起,皇上身边最信任的这位御林军统领,就再也没有出现在皇宫中了。

萧以霜不甘心就这样被皇帝遗忘。

她动用了一切力量,既联系了三皇子妃,又寻了自家父母还有三皇子妃的父母相帮,又将自己带入宫中的所有银钱都拿来打点买通宫人,这才想方设法地让刘统领借机进宫找了她一趟。

两人原本也并非是有私情。不过是想着互相透个信儿,看看怎么能互相合作取得最大的利益罢了。

可是他们也怕蔺君淙信了旁人不信他们。

说实话,他们二人连蔺君淙是怎么知道的他们偷偷相见之事,都不明了。如今既怕蔺君淙发现他们的目的,又怕蔺君淙不信任他们。因此两人相约着合计了一番,怎么样才能将话说得圆满一些,省得蔺君淙再起疑。

恰逢蔺君淙想起来了萧以霜的事情,让人唤了他们来和他们当面对质,两人就将之前商议好的措辞说了。

若是旁的寻常人,听了两个几乎一个字不差的证言后,或许就信了。

不过蔺君淙虽不是专司刑狱审判之人,却生性多疑。

他觉得这两个人的说法太一致了,一致到好似没有半点儿的遗忘,居然能将所有细节一个不落地全部记住…

这记忆力,简直好到了诡异的地步。由不得他不生疑。

因此,蔺君淙非但没有信了他们的话,反而愈发远离两人。又在暗暗派了人去窥探两人平日的行踪,准备寻到了两人有异心的证据后,一起彻底除去。

不过,蔺君淙对于这两个人为什么要私下里勾搭上,着实存疑。

在他看来,他身为一国君主,正当年轻力壮之时,人品相貌权势钱财,都是一顶一的好。兰嫔得了他的宠爱后,怎还会眼中看的进旁人去?

蔺君淙百思不得其解。

对此,他询问了许多人。

旁人都支支吾吾地不肯多说。

最终这事儿他和钟太医提了几句。

钟太医倒是没多说旁的如何,不过,他与蔺君淙提了几句刘统领的过人之处。

“听说刘统领甚是威猛,可夜御十女。”钟太医给蔺君淙的脚换药的时候,淡淡地这般说道。

虽然未曾明说这“夜御十女”和萧以霜有什么关系,但是,蔺君淙这般多思多想的人,自然而然地想到了萧以霜许是和刘统领有甚不得不说之事。

寻常男人都难以忍受这样的奇耻大辱。更何况,他是君主。

蔺君淙直接让人将萧以霜带去了冷宫,再也不闻不问。又削去了刘统领的职务,让他再也不得进入宫中。

只是,蔺君淙对于刘统领的那个“十女”的事情,依然耿耿于怀。

故而在某个秋高气爽的日子里,他借机又多问了钟太医几句,“若非刘统领那般天生神力的人,想要做到他的那个份上,该如何是好?”

钟太医笑道:“臣并非是会丹术的真人,陛下问臣,却是问错人了。”

蔺君淙将他前半句话记在了心里,接着问道:“都道是懂医之人最会调养人的身子,太医怎的做不到?”

钟太医笑的憨厚,“一来臣最擅长的是跌打外伤,二来,这等天生便定下来的事情,单单靠着医药只能有些微的效果,却不会有大的提升。若陛下想寻求最大的变化,臣觉得,这恐怕是极难的。”

顿了顿,他又道:“先前说需要会丹术的真人,臣也不过是信口开河罢了。只听坊间这样传闻过,并无真凭实据。”

虽然他一再强调自己并不是太了解丹术,但他一而再再而三地提到了真人一事,蔺君淙到底是按捺不住了。

即便只不过是坊间传闻,但,试问世上所有男子,哪一个不想自己威猛异常,比旁人更是强上数十倍?

蔺君淙自认能够号令所有天下人服从于他,自是不肯错过能够变得更加勇猛的机会。故而他命人细细查探,仔细去坊间打探,到底哪里有这般的真人。

而后,倒是真的给他打探出来了。

有位姓张的真人,前些日子刚到京城不久。据说是张果老的第几十代传人,可以治死人肉白骨,平日里深居简出甚少被人知道。不过,前些日子因着用他亲自炼出来的丹药治好了一名瘸腿的妇人,故而被人当神仙一般供着。

蔺君淙听闻之后,眼睛骤然一亮。

一来,他听说此人可以治好瘸腿。想必他这个越来越沉的脚有了更大的希望。

二来,此人可以让死人复生让活人延年益寿。

三来,他会炼制丹药。

既是会炼丹药,想必就有办法炼制出让男人更加勇猛的药来。

蔺君淙再不肯错过这个机会,直接让人将张真人带进了宫里。而后悉心请教,日日跟着张真人修炼。

听张真人谈一番话,胜过于读十年圣贤书。

蔺君淙恍然觉得自己寻到了人生的真谛,开始醉心于求丹问药之中,旁事都懒得理会。

因此,他就错过了窦尚书受审的那桩贪墨大案。

而且,他也彻底忘记了端王妃的那件案子。

早在萧以霜和刘统领私下里相见的时候,元槿的那碟水果拼盘的事情就被有心人一而再再而三地提起来。

只是对于蔺君淙来说,被后妃戴了绿帽一事更加难忍。故而蔺君淙将心思都搁在了萧以霜的事情上,未曾太过关注元槿那边。

后来,有人不断为元槿求情。又有许多人证明,当时端王妃并未亲自动手,而是有许多位姑娘在旁帮忙,蔺君淙对元槿的处罚就稍稍松了口。却也仅限于松口,并没有彻底消除疑虑。

“既是有人相帮,却也无法证明她未曾存了这般的心思。”蔺君淙说道:“除非有证据表明她确实没有那般的心思方可。”

其实,元槿有没有存了那样的心思,单看蔺君淙是怎么样想的了。

他觉得有,便有。他觉得无,那便没甚大碍了。

故而蔺君泓又想了法子将元槿的事情拖了一拖,让皇上再延迟些审问元槿。

这事儿稍稍一拖,就拖到了张真人进入皇宫炼丹之后。

此间,牵连到窦尚书的那桩案子就被提到了都察院受审。都察院又将此事提到了大理寺和京兆府。三司会审后,窦尚书终是被定了罪。

其间刘统领和窦尚书动用了一切的力量来求陛下宽恕。

不只是陆大学士,就连太子和三皇子,也为了不同的缘由而出面为两人求情。

没几日,朝中大臣陆陆续续为两人求情的,已经不下三十人。

可是这样的举动非但没有让蔺君淙改了主意,反倒是让他更为坚定了信心,直接维持了之前的判定,分毫不动。

窦尚书锒铛入狱,家眷有的被充入了教坊司,有的被流放。有的则是卖身为奴。

刘家人稍稍好些。

蔺君淙最后治了刘统领的罪。

具体是甚罪名,没有明说。安在他头上的罪名,似是而非,让人摸不着头脑。最后的定罪,却是极重。宫刑后是腰斩。

可怜刘统领,身为皇上身边亲近的亲信,到头来却落了个这样的下场。

不胜引人唏嘘。

窦尚书和刘统领接连的定罪,让蔺君淙身边的人愈发人人自危起来。

即便不明说,但是大家心里都留了个心眼儿,生怕忠君之后的下场就是如此。

朝中的动荡,蔺君淙未曾放在心上。

他日日求丹问药,忙个不停,只觉得上朝议事都耽搁了自己的时间,根本懒得顾及这些。原先的一日一早朝,已经改为了两日一早朝。不仅如此,他甚至还在私下里穿上道袍,拜张真人为师。

有重臣劝他不可醉心于此,他并不去听。

有人再次提起端王妃的案子,他也懒得再去计较那劳什子的事情。

对他来说,即便那水果盘子有点什么含义,也万万不及他的长生不老以及永远威猛来得重要。

蔺君淙根本无暇顾及此事,听人数次谈起,他索性不耐烦地对那事下了结论。

“那罪名既是莫须有,倒不如就此作罢。端王妃言行有欠缺,朕命她在家带发修行,替朕侍奉太乙真人六个月,借此来抵消她之前的所有罪名。”

极其荒唐可笑的判决,但,皇上确确实实如此说了。

既是圣旨,便有公公到家中来宣读。

端王妃的判决被端王府众人听了去,有“好事者”悄悄告诉了相熟之人。一传十十传百,不多久,冀都的大街小巷就都将这圣上裁决的旨意传遍了。

至于这判决究竟是“公正严明”亦或者是“无理取闹”,倒是没人敢说出口。只不过心领神会便可。

这日,蔺君泓心情颇佳,召了府里的谋士,详问那张真人的事情。

前些日子,自打元槿被诬蔑之后,蔺君泓就开始设局让蔺君淙入套。

他将这些事情的大体脉络说与手下得力的人听,然后安排了他们去完成这一系列之事。

说实话,之前的事情完全是在端王爷的掌控之中。直到安排了钟太医出面,让蔺君淙相信丹药的巨大用途,事情也还在他的预料之内。

后面却有些失控了。

蔺君淙对于丹药的痴迷程度,远远地超出了他的想象。

蔺君淙对于张真人的依赖和信任之深,也大大出乎了蔺君泓的预料。

之前,那张真人不过是时间太过紧急而让沈章去外地寻了来。

如今却是要对他予以重任了。

蔺君泓这才要将此人的底细摸个清楚明白。

天气晴朗。

空中的烈日洒下大片大片的金色暖阳,将大地照得清楚明亮,而且暖意融融。

蔺君泓坐在窗下,扫一眼院中的斑驳树影,清淡一笑,亲自将窗上帘子拉下,遮去了外头的灼人阳光,这才望向屋内的两个人。

他扫了眼对面二人,朝向其中一个,问道:“那个张真人,究竟如何?”

沈章知晓蔺君泓问的是他,笑道:“张真人旁的不说,那嘴皮子可是利索的很。平日里开张算命,能从鸡打鸣一直说到月上中天。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且不说数个时辰可以不停歇,最厉害的是能够翻着花样的来,从不带重复的。我觉得,他堪当大任。”

“我倒是觉得不太妥当。”王谦沉吟道:“他毕竟是个招摇撞骗的,若被人发现了他的底细…”

“他的底细没甚人知晓。即便知晓了,又如何?左右皇上宠着他,旁人不敢妄论。”

沈章不甚在意地说完,想了想,又道:“当时寻他来的人不是近邻之人,他也不知对方是谁。进入皇宫是凭运气,入得了皇上的眼,也是靠的运气。如今得了圣宠,姓张的断然不会自掘坟墓说出来历。你我不讲出来,还有谁会将此事揭发?”

“没有一万总有万一。小心提防着些总是好的。”王谦道:“虽然口舌伶俐之人擅于蛊惑人心,但也怕他说起话来没个轻重,自己将自己暴露出来。”

沈章说着,冷哼一声,低低的道:“这倒不怕。这张真人的手里头可是有个几条人命。那些人都是被他的那张胡说的嘴给害死的。他可不敢乱说。”

王谦点点头,未再多说什么。

蔺君泓沉吟半晌,说道:“虽然此人可用,可也不能什么都由着他的性子来。”

这样的人最没定性,也最容易飘飘然。如果后面的事情被他扰了,可是得不偿失。

必须得提前拿捏住他才行。

“那我改天让他来见王爷。”沈章说道。

“见是不必见了。若他知道我参与其中,往后会有无尽的麻烦。”蔺君泓道:“这事儿我稍后安排。”

这种人,最怕的就是没钱和死亡。

只要让他知道,话不能乱讲,一旦说漏了必然招致杀身之祸,他也就乖了许多。

而且,那捏住他,往后还有用得着他的地方。

此事商议已毕,蔺君泓终归是放松了许多。

这些天来,他日日夜夜担忧无比,最怕的就是元槿的那件事情无法善了。

旁的不说,单就蔺君淙给元槿扣上的那个罪名,就会让元槿染上恶名、在百姓间的信誉顿失。

那样,元槿之前的努力可都是毁于一旦。

即便她曾经救过全城的人,即便她曾经在太平镇中尽心尽力地帮助大家。可是,一旦旁人认为她会恶意地咒诅帝王,那么,她之前的努力也就会被人疑心地认为不过是在装样子罢了。

蔺君淙不愿元槿受到这样的不公平待遇。

如今蔺君淙虽说让她去拜什么太乙真人。但是,蔺君淙也承认了,那罪名不过是“莫须有”。

既然是皇帝也承认了是“莫须有”,那么之前的一切诬蔑,就成了空口无凭的话了。

这让蔺君泓暗暗松了口气。

心情愉悦之下,他第一个想到的,便是要和自家的小妻子相会去。

元槿如今正在明雅苑种花。

之前两个人曾经在明雅苑里撒过不少的种子。初时种子冒了芽后,两个人争执不下,都在猜测那是什么。后来长出了才知道,竟然是菊花。

菊花颜色金灿,在花圃中一大簇一大簇,十分惹眼也十分漂亮。

元槿心下欢喜,就遣了秋实去顾阁老家里,又讨了好几个品种的花种过来,种到花圃里。

她日日去看,日日过去亲手护理。只想着等到新的种子发芽开花,给她更多些欣喜。

蔺君泓知晓,元槿这是不能随意出门之后,寻了个乐趣聊以自慰,打发闲暇时光。

故而他未曾多说什么,由着她去。平日里闲着无事的时候,他就让人多寻些种子过来送给元槿。

看看现在这个时候,元槿应当还在明雅苑里。蔺君泓就也没多问,径直往那边去了。

谁知去到了明雅苑扑了个空。

蔺君泓这才发现自己对小妻子的了解还是不够多。忙遣了繁英四处去寻人。

繁英跑出去稍稍一问,就打探出来,原来王妃看着今日天气甚好,就去了明心苑来晾晒衣物。

——如今天气已经寒冷,平日里虽然晴日经常见,但是这样的大太阳倒是不多了。

今日晴空万里烈阳高照,正是适合翻出来冬衣好生晒一晒的恰当时候。等到过些日子再冷一些,那些厚皮衣裳就都可以上身了。

蔺君泓听闻,恍然大悟。

他暗笑小丫头果然是爱漂亮。如今大太阳刚一出来就想着过几日的穿着了。

端王爷想着自家小妻子的娇俏模样,满心里都是欢喜。

他脚下一转,就往明心苑去了。

元槿确实是在明心苑里晾晒衣物。不过,蔺君泓倒真是冤枉了她。

她并没有去晾晒自己的东西,反倒是把蔺君泓的厚衣裳尽数拿了出来,仔细晒晒。

今年到了冀都后新做的倒也罢了。搁到太阳底下好生摊开就可以了。她最在意的,是从京州,也就是当初的京城,带出来的那一箱。

蔺君泓为了将她的东西都带上,舍弃了他自己近乎所有的物品。最后剩下来的,不过这一箱而已。

之前因为天气尚热,里面搁着的又是冬衣,等闲也用不上,所以元槿没有多去管。

如今天气合适了,她也想了起来,就命人把箱子抬了来,又让秋实、樱桃和葡萄帮忙把衣裳一件件摊开晾好。

三个丫鬟迟疑着没有敢动手。

她们知道,王爷不喜欢除了王妃外的女子碰他的东西。

元槿无奈,就让孟妈妈和她一起,还有前些日子新招进府里的董妈妈一起将衣裳弄好。

因为人手不够,这事儿做起来颇有几分费力。待到全部拿出来后,三个人都累得额上起了一层细细密密的汗。

樱桃在旁忍不住抱怨道:“王爷也真是的。要求这样多,累的还不是王妃?累着了王妃,心疼的还不是王爷自己?何苦来哉!”

秋实在旁边抿着嘴笑。

葡萄点点头,附和道:“就是就是。王爷这也太傻了点。”

孟妈妈在旁嗔了她一眼,说道:“你这丫头,倒是实在。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全被你一个人都讲了出来。”

葡萄有些茫然,“樱桃不也说了?”

樱桃轻哼一声,“我可没编排王爷的不是。你看我说什么了?”

葡萄怔了怔,没有反应过来。

大家就都看着她笑。

樱桃笑着走到了蔺君泓的那个箱子旁边。

她知道自己不能动手去碰,就边说着话边下意识地往里看了几眼。

谁料看过之后,她惊奇地“咦”了一声,喃喃说道:“我怎么瞧着这个…像是王妃的?”

葡萄顺口说道:“王爷箱子里有王妃的东西,岂不是很正常。”

樱桃心说若只是王妃的东西,也就不用那么奇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