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笑着点头,喃喃说道:“是很霸道。”

如今听到钱阿婆说起“那新来的一定听不到”,元槿自然而然的想到了蔺君泓。

不知怎么的,她就十分笃定,蔺君泓这次没事。

因为,即便是在冀都那边闹得这么厉害的时候,她却反倒是睡了几个好觉。

刚开始来京州的时候,冀都那边没有大事,她都整夜整夜睡不着。急得唇角上都冒了泡。

现在倒好,连续几天都好睡,而且每次都睡到了日上三竿方才起身。

这样的状态下,元槿莫名的就觉得,蔺君泓这一次定然比较顺利。

所以,她与钱阿婆笑着说道:“您看,新帝一定会是个好人。既然是好人,他就一定能够听得到老百姓的心声,您说是不是?”

钱阿婆虽然年纪大了,脑子里却不糊涂。

她笑了笑,显然并未将元槿这话放在心里。也并未说新帝的什么不好的话来,转而问道:“你家男人到底去了哪里?怎么那么久也不见他回来?”

在钱阿婆的概念里,皇帝是十分厉害的人,也是高高在上的人。

那样的人,离她们那么远,怎么可能听得到?

所以,小娘子这安慰的话,听听就罢了,当不得真。

钱阿婆知道皇帝驾崩举国服丧的这段时间里,是断断不能提起亲事之类的话来。

所以,她并未再提起以前总和元槿说起的要给她的姐姐哥哥们介绍亲事的事情。

反倒是问起了元槿的夫君。

元槿听钱阿婆这话,就知道钱阿婆已经是把这话在心里过了好几遍才问出来的。说的十分委婉,只说是很久没归家,没有提他甚至连过年的时候都没有回来。

元槿想了想,说道:“他在他哥哥那里。他哥哥和他的两个侄儿闹矛盾,打起来了。他哥哥生病,处理不来。所以他就过去帮忙。脱不开身,所以没有和我一起过。”

钱阿婆听了之后,唏嘘一叹,道:“小娘子可真是个实心眼儿的。”

元槿莞尔,“这话怎么说?”

“男人啊,一旦离开久了,心可能就不在你身上了。”钱阿婆语气沉沉的道:“你看,他哥哥家吵架,就算是打起来了,和他何干?对男人来说,老婆孩子热炕头才是顶顶重要的。他却不。非要抛了你去,非要到他哥哥家去给他哥哥处理那些个杂事。想必还是不把小娘子你搁在心上的。”

这些日子下来,钱阿婆十分喜欢元槿,所以字里行间里未免就开始为元槿抱不平了。

话有了个开头,再说下去,就容易许多。

钱阿婆看元槿半晌不语,忙道:“你啊,不如赶过去看一看。如果真的是为了他哥哥家的事情绊住了脱不开身,就罢了。若是外头讨了个小的,那可就麻烦了。你如果搞不定,就和阿婆我说一声,我帮你想想折儿该怎么办!”

“讨了个小的?”一声轻笑在旁响起,“什么讨了个小的?”

听了这个声音,元槿诧异不已,不由得循声望了过去。

钱阿婆却还没发现不对劲儿来,继续接着那话说道:“就是有了小的啊!啊,不是孩子的那个小的。是外头又养了个人。你不知道,男的啊,最爱偷腥了。你不看着点儿,很容易就有外心。”

“原来如此。在下多谢老人家的提醒。”

钱阿婆这才意识到了不对劲。

旁边这分明是个男人的声音?

而且,还怪好听的。

她扭头看了过去。一眼就被惊到了。

好家伙。

原本她觉得小娘子这相貌已经是非常惹眼的了,如今才知道,原来有的男人也能长得这么好看的。

而且…

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

贵气十足!

钱阿婆看了看眼前气度卓然的挺拔少年,瞅了瞅他那干净到不染一尘的衣裳,将双手在自个儿衣服上蹭了蹭,嘿嘿一笑,转头与元槿道:“小娘子,这位是谁?”

还不住朝元槿使眼色——哪儿来的这么个标致的男人啊!

元槿正想着呢,旁边少年一声低笑,替她开了口。

“其实,老人家您是知道我的。”

钱阿婆一片茫然:“啊?”

“刚刚您还提起过我许多次。你莫不是已经忘了吧。”

蔺君泓勾了勾唇角,十分好心的提醒她道:“我就是您刚才说起的,在外头可能找了小老婆的那一个。”

第95章 9新章

钱阿婆愣了半天方才缓过神儿来,扭头问元槿:“这是你、你男人?”连说话都磕磕巴巴的了。

元槿安抚的朝她笑了笑,颔首“嗯”了一声。

钱阿婆看看她,看看蔺君泓,眼中满是不可置信,“还真是你男人啊!”语毕,摇着头低语道:“怎么看着不太相衬呢。”

也难怪钱阿婆这般的惊奇。

如今的元槿是上了一层妆的,虽然看上去也是漂亮,但是比起原本的样子来还是差了不少。

更何况,蔺君泓的相貌也着实扎眼。且他如今又是一副翩翩贵公子的打扮,加上那副随心所欲的不羁气度,着实是万一也挑不出一个比他出众的来。

相比之下,穿着花布衣裳的元槿,就真的有点不够看了。

不过,元槿不在意钱阿婆的态度,蔺君泓却不乐意了。

在他看来,自家媳妇儿长什么样子、穿什么样子,那都是好看的紧。

最重要的是,蔺少爷觉得,这天底下和他最相配的就是自个儿媳妇儿了。

什么?

她和他不相衬?!

那她能和谁相衬!

谁都不行!

蔺君泓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了,皮笑肉不笑的道:“那请问老人家一句,依着您的意思,该怎么样的才是合适?”

钱阿婆就算再不济,也是活了大半辈子的人了。蔺君泓本就没有遮掩自己的不悦,钱阿婆看着蔺君泓这副模样,自然晓得他不乐意。但是,想到之前自己提起的那些事情,钱阿婆对这个少年也是有诸多不满的。

钱阿婆便道:“合适不合适,光说是不行的。得好好儿的去体会。你这样随随便便就把媳妇儿丢在娘家不闻不问,连逢年过节都不问一声的,着实让人瞧不上!”

蔺君泓根本不知道“娘家”这个词从何而来,扬了扬眉,不置可否,望向元槿。

元槿干笑道:“你看,我四个哥哥三个姐姐还有乳母…”

一听她口中的这个数量,蔺君泓稍一琢磨就也晓得了这“娘家”的来历,转而望向钱阿婆,半眯着眼轻笑了一声,“送回娘家又怎么样?就不兴人有急事了?”

说罢,他故意怒目朝钱阿婆看了一眼,眸中煞气四溢。

元槿知道蔺君泓的本事,生怕他吓到老太太,赶忙拉了他一把,与钱阿婆道:“他前些日子是真的有事。”

钱阿婆也没想到眼前这位贵少爷是个一眨眼功夫就能翻脸不认人的。

被蔺君泓的眼神惊了一跳后,钱阿婆赶忙朝元槿抛了个同情的眼色,凑到她跟前轻声道:“你家男人,脾气不大好啊。”

“是不大好。”蔺君泓黑着脸点点头,“所以,往后您老人家说话注意着点。旁的就不指望了。好歹别跟我家小娘子说我坏话就成。”

他习武多年耳力甚好,自然是什么话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可钱阿婆一个老太太只养大过一个文官儿子,哪里见过这样功夫极好的人物?

她当即唬了一跳,不知道这少年究竟是用了什么本事,连悄悄话动都听得见。赶紧捂住了嘴,半个字儿也不敢多说了。只是往元槿身上溜过去的目光愈发的飘忽不定,满含同情。

蔺君泓勾唇阴沉沉一笑,正待开口,元槿斜睨了他一眼,在他耳边哼道:“跟个老人家计较,你好意思?”

看到自家媳妇儿终于肯主动亲近过来了,蔺君泓的神色猛然柔和了起来,唇角噙着的那抹笑意也充满了温暖,“你若不让我计较,我便不计较了。”

听了他这明显的谎话,元槿终是忍不住,横了他一眼。

——哦,敢情她刚才狠拉了他一把让他莫要和钱阿婆硬杠下去了,他没明白她的意思?骗谁呢…

女孩儿虽上了妆,但是,这眸中闪着的灵动和神采都是和平日里一般无二的。

蔺君泓看得心里欢喜至极,又喜爱至极,当即也懒得去理会钱阿婆究竟说了多少大不敬的话了,握了元槿的手,无限缱绻的说道:“许久不见你,清减了不少。最近是不是没有好好吃饭?”

元槿想了想,点点头,“看不到你,不知道你是否安好,我到底是无法安心。”

蔺君泓早就知晓了她会如此。可是,心里知道是一回事,如今亲眼看到了她的担忧,再亲耳听到她的柔声细语,感觉自是不一样。

他一把将女孩儿搂紧怀里,轻抚着她的脊背,低喃道:“一切都过去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往后再也不分开了。”

元槿想到这些天的日夜担忧,也眼圈儿泛了红,点点头道:“你下次再这样抛下我,我可就再也不替你担心了。”

她伏在他的胸前,身子微微发颤。

蔺君泓知道她的心思一向重,即便口上不说,心里头指不定将最坏的情况打算了多少遍,又替她担心了多少遍。

两人本就情投意合,心中互有彼此。思及自己思念成狂的感受,他倒是能够体会到她的感受。

蔺君泓用力揽了揽她,在她发顶落下一个轻吻,“再也不会了。若还有下一次,你就再也不理我好了。”

有他这句话,元槿方才安心了许多。

就在两人情意绵绵之时,旁边忽地插进来一句不太和谐的声音。

“看你们两个,感情好像还不错?”

两人低语着说了半晌的情话,这个时候方才发现,钱阿婆一直都在旁边,只不过被两人给忽略掉了。

元槿羞得满脸通红,直往蔺君泓怀里钻。

蔺君泓半揽着她,不甚在意的看了眼钱阿婆,心里并不是太在意。

——莫说是个老太太了。往后他和自家的小妻子还要在全国千千万的百姓面前这样恩爱情意绵绵呢,有何可惧?

对着他挑衅的模样,钱阿婆反倒是笑了。

老人家的脸上聚起了许多沟壑,整张面孔都笑得成了一朵花,“这样很好。这样不错。小伙子就该这样。我家老头子啊,是个脾气死拧的,从来不会哄人。先前还觉得你这不好那不好,不过如今看看你肯哄着她,就是个好的。”

元槿和蔺君泓都没料到之前唇枪舌战都没让钱阿婆改了对蔺君泓的态度,如今两人这样旁若无人的低语了半晌,反倒是让老太太改了看法。

两人一时间都缓不过神来。

蔺君泓面对过千军万马血流成河的场景,到底是更为冷静沉着些,即便心里头诧异到了极点,依然能保持着风度十分淡然的点了点头,“多谢老人家了。”

说实话,有一点蔺君泓还是颇为感谢钱阿婆的。

他来之前,最怕的就是元槿会生气,会恼了他。

因为当初为了让她安全,他想了法子让她“多睡了会儿”,悄无声息的将她从冀都送到了京州。

两人之间,从未有过这样大的欺瞒和谎言。

所以,将要来再次面对她的时候,他的心里是很有些惶然和局促的。

只不过听到了钱阿婆那些“诋毁”的言语后,他到底是按捺不住,争执了几句。

谁曾想,有了这一打岔,元槿竟是顾不上这一茬了…

思及此,再加上钱阿婆已经对他解除了误会,蔺君泓对待钱阿婆的态度便好了不少。临走的时候,甚至还主动和钱阿婆道了别。

不过元槿和蔺君泓刚刚上了马车,便听到有人在车外往这边小跑而来,不住的开口轻唤。

元槿听闻是钱阿婆的声音,赶忙扬声和外头的几个人说了,让车夫还有四卫都先别急着走。这才挑了帘子问道:“怎么了?可是有什么急事?”

“我就是想问问,小娘子的家里还缺不缺猫儿狗儿的不。”钱阿婆笑说着,神色颇有些为难。

元槿不明所以,便问是怎么回事。

“是这么着。”钱阿婆说道:“前些天儿,有人送了只小狗给我。可我家孙子不喜欢那些小动物,总也看它不顺眼,还拿石头砸它。偏那小东西是个性子软和的,也不反抗,就这么呜呜叫着躲。我瞧着这样下去也不是个办法,记得小娘子说过您养过小动物,又心善,就想你能不能把它带走。”

语毕,钱阿婆生怕元槿不答应,又补充道:“周围的邻居都是喜欢用些大狗看门的。这狗性子太软了,怕是周围人都不会喜欢。”

她这话倒是说的大实话。

一般人家里养狗,都是为了看门守户。只有大户人家,才会养些宠物来当小玩意儿。

那狗留在她们这里,若是她家不肯养的话,相熟的那些人家恐怕也不肯要。

元槿听闻,倒是有些想把那狗儿带来了,就道:“那劳烦您将它带来给我瞧瞧。”

倒不是她不愿过去看。而是一旦去了,少不得还要和钱阿婆家的人寒暄一番。现在的她和蔺君泓,身份都有些特殊,而且时间颇为紧迫。不如让老人家将那小狗带来,看看再说。

钱阿婆看了眼那帘子遮住的车子,小声问道:“不用问问你相公?”

“无妨。”元槿笑道:“我是我,他是他。我若是想要的话,他不会反对。”

听闻此,钱阿婆的眼神顿时又不一样了。毕竟这个时候,能在家里头做主、还敢说一句“我的决定夫君不会反对”的女子,少之又少。

钱阿婆不由自主就朝元槿福了福身子,而后往家走去。

元槿扬声唤了葡萄一声,让她跟在钱阿婆身边帮忙。

不多时,小狗被抱了来。

看到的一刹那,元槿当真是又惊又喜,同时,还有些心疼。

她没料到,居然会看到拉布拉多犬。此乃一大喜。

心疼的是,狗儿身上的皮毛有几块地方脱落了,露出光裸的皮肤,看上去很是可怜。

元槿赶忙将它抱在怀里,与钱阿婆道:“它我留下了。您放心就是。”

钱阿婆松了口气,不住的喃喃说道:“哎呀可是碰到好人了。您若是喜欢它,就留着当个玩意儿。若是不喜欢它,给口饭吃就行,它挺听话的,不哭不闹。”

原本她觉得隔壁的兄妹几个也是寻常人家,留着这狗也是没用,不会要的。

后来看到元槿的夫君气度不凡,这才知道这位小娘子的夫家怕是有点银子的。想必养一个小东西也不算多,这才动了念头将这狗儿送来。

元槿笑道:“我自是不会亏待了它。您放心。”

钱阿婆连连应声,脸上的皱褶连在一起,成了一朵花儿。

这个时候,车帘忽动。

蔺君泓忍不住探身出来,插嘴道:“老人家,不是我说你。你那孙子若是会拿石头砸小狗,性子这般不善,往后大了怕是更要变本加厉。倒不如小时候严加管教,往后方能成器。”

他说这话的时候,很有些恨铁不成钢的味道。

莫说是钱阿婆家了,就算是极其富贵的人家里,宠溺孩子的也不少见。

结果,就把孩子的性子给养的刁蛮了。

这样的孩子长大后,多是不学无术之辈。偶有学识极好的,但是人品方面就会差一些。

倒不如从小就开始好好教。往后还是能够扳回来的。

蔺君泓这话虽是用的商量语气,但其中气势十足。

钱阿婆愣了愣,讷讷点头,“这位爷教训的是。往后我会注意的。”

蔺君泓不过是提醒她一句罢了。听或不听,便不是他能掌控的住的。故而闻言后,他只点了点头,便又回了车子里。

元槿和钱阿婆这才再次道了别。

那只拉布拉多犬还很小,缩在元槿的怀里,弱弱的一小团。

只不过,有些脏兮兮的,看上去已经好多天没有洗澡了。

元槿心疼它,也没让它去四卫那里或者是丫鬟们的车上待着,而是拿过了车上的一个小毯子裹住它,一直将它抱在怀里。

蔺君泓在旁静静看着,并未阻止她。只是看她没有放手的意思,这才拖过了旁边的一个小箩筐来。

那个箩筐原本是放了东西的,有几包点心和吃食。约莫有一尺窄,两尺长。

蔺君泓将里面的东西尽数拿了出来,搁到车子的一个角落。而后他在那个箩筐里面垫了些车上做点缀的小布巾,这才与元槿说道:“你把它放在里面就是了,让它躺着歇一会儿。”

元槿看那小箩筐大小适中,而且里面被蔺君泓这样一铺置,又暖和又软和,顿时放心下来,慢慢的将小狗放了进去。

小东西在里面挪了挪,七拱八拱之后,许是发现了里面的柔软很合心意,不由发出了心满意足的呜呜声,似是轻叹一般。

元槿笑着探头看了它一眼,与蔺君泓道:“多多是个极其聪明的。”

多多是她给这小狗取的名字。来源便是它的品种。

蔺君泓不知晓拉布拉多犬,但是,元槿说的话他是信的,闻言说道:“回去后找人好好的给它养养,给它配些合适的吃食。看这瘦的,都皮包骨了。”

他这话说的是大实话。

元槿自是点了点头,应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