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嬷嬷只要是为了元槿着想,那么,直言不讳,倒是可取的。

蔺君泓抬起修长的手指,拨弄了下元槿鬓边垂下的散发,说道:“我省得。”

虽只短短三个字,但是对于在元槿身边伺候的几个人来说,却是极大的欢喜了。

她们没有料到,成了帝王之后,蔺君泓待娘娘的心,依然未变。

孟嬷嬷刚才那么说,她们也是心里暗捏了把冷汗。

如今听闻蔺君泓应承下来,大家为娘娘欢喜的同时,也对蔺君泓愈发恭敬起来。

蔺君泓见元槿神色迷离的样子十分有趣,有心想逗一逗她,又怕今日的时间不够。

看秋实她们已经给她梳发完毕,身上的衣裳也已经穿戴好,想必就戴上钗环还有用过早膳便一切妥当了。

蔺君泓就吩咐人尽数下去。这里只留下他和元槿就好。

“这样恐怕不太妥当。”孟嬷嬷说道:“娘娘这边还未准备好。”

“有没有准备好,我心里有数。”蔺君泓轻笑道:“旁的你们来就可以。这里的,有我就行。”

他说着话的时候,扫了一眼那些钗环和早膳。

众人就都明白过来,他说的交给他,是指的哪一些。

孟嬷嬷看蔺君泓执意要如此,终究是没有再坚持。颔首过后,带人行礼退了下去。

待到屋里只剩下他们夫妻二人了,蔺君泓方才戳了戳元槿的脸颊,低笑道:“嗳,醒一醒。莫要再继续睡了。”

元槿刚刚并未睡着。不过,确实是在出神。毕竟睡眠不太够,所以就有些精神不太好。

她睁开眼睛,看着近在咫尺的蔺君泓,慢吞吞的靠了过去,然后搂住他劲瘦的腰。

在他怀里趴了一会儿,元槿忍不住发出一声叹息,“唔,好舒服。好暖和。”

说罢,她又在他怀里蹭了蹭。

虽然现在已经立了春,但是天气还是有些寒凉。

在整个冬日的冷天里,元槿最喜欢的就是窝在蔺君泓温暖的怀里入睡了。

偏偏在京州的那段时间未能成事。

每天里自己睡着,即便有火盆在屋里,她依然觉得太过寒冷。

后来回了冀都后,两个人好不容易重逢,她就愈发贪恋他的怀抱了。

暖暖的,带着让她安心的温度和力度,将她严严实实的裹在里头,踏实而又暖心。

看着在自己怀里拱来拱去的小妻子,蔺君泓不禁暗暗叹息。

昨天也是这样。

他本来想抱抱她,一起睡的。什么也不做,就这么安安稳稳的睡着。

可是哪知道她是个不老实的。

一靠近他的怀里,她就开始乱抱乱摸。

即便是睡着了,即便是在梦里,她也根本没有停歇下来。一直在他怀里不安分的乱摸乱蹭。

试问哪一个正常男人能在自家小娘子这样“热情”的情形下还能忍耐的住?

蔺君泓当即就被撩拨的不能自已了,这便将她按在身下就地正法了。

结果…

结果搞得她现在精神不济。

蔺君泓苦笑不已。

感受着小妻子在怀里热情的乱搂乱抱,他开心愉悦的同时,又不得不将她拉出了怀抱。

——再这样继续下去的话,他一个忍不住,少不得今日的大典都要延后了。

蔺君泓强压着心里的万般感觉,轻声哄着她,将她搂在了怀里。

而后,他坐在了椅子上,让她坐在他腿上半倚靠着。他便拿了一支支的钗环,慢慢的为她插入发间。

待到一切完毕后,蔺君泓就拉了元槿的手走到了案几旁。

元槿困倦,他倒是精神不错。

她倚在他的怀里,他拿着早点,边喂她的同时,自己也用着。不多久,两人你一口我一口的将早膳分吃了。

这一下子,元槿又多睡了小半个时辰。

早膳用毕,蔺君泓将她彻底叫醒之后,元槿用冷水洗了一把脸,倒是精神好了许多。没有之前那种睁不开眼的困倦了。

蔺君泓这才暗松了口气。

两人互相看着,互相给对方整理了下衣襟和衣衫。瞧着没有大碍了,这便打算一前一后的往正殿行去。

哪知道还没走出门,就有宫人急急来禀。

这名宫人是元槿宫里的。虽然平日里不近身伺候,不过,平日里也是个行事妥帖稳重的,倒是甚少见她这般慌张的模样。

看到她这样急慌,元槿赶忙朝孟嬷嬷示意了下。

孟嬷嬷将人叫住。待到宫人停住脚步后,她轻喝了声,说道:“究竟是何事!何至于这般慌张?”

“皇、皇太后。”

宫人紧张的喉咙有些发紧,说了几个字后,卡了一瞬。缓了缓,方才继续下去。

“皇太后说她今日身子不适,所、所以,怕是不能出席今日的大典了。”

第98章 9新章

“身子不适。”蔺君泓将这四个字在唇齿间又念了一遍,垂眸淡笑,问道:“还有旁的吗?”

宫人紧张的膝盖发抖,想了想,磕磕巴巴说道:“回禀陛下,没、没有了。”

“如此甚好。”蔺君泓说道:“既是这样,那么不能来,就不用来了。”

他这话一出来,所有人都暗暗心惊。

须知皇太后可是陛下的嫡母。

嫡母不在大典上出席,这可怎么也说不通。

只不过虽然所有人的心里都为年轻的帝王捏了一把汗,但是那些话,谁也不敢说出口来。

蔺君泓看着周围人摆着恭敬的模样,一个个的神色各异,忍不住笑了。

他捏了捏元槿的手,侧首与元槿说道:“槿儿怎么看?”

元槿有一瞬间没有反应过来。

待到明白了他的意思后,说道:“既然皇太后身子不适来不了,那不来便是。不然的话,扰了她老人家的休息让她病症更重,岂不是大不孝?”

元槿当即吩咐下去,命人准备大批的药材,送往皇太后的宫里,而且,还十分认真的叮嘱跟随过去的孟嬷嬷,道:“务必要去太医院里要了最好的药材,让太医们亲自送过去。不然的话,旁人若是拿错了药材,又或者是没有保管好药材半途出了岔子,可是谁都担待不起。”

孟嬷嬷领会了元槿的意思,福了福身子,当即领命而去。

周围的宫人听了元槿的话,虽然觉得好似哪里不太对劲,可是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不过,既然陛下和娘娘都说了不需要皇太后亲自过去,众人就也不再继续纠结下去,转而忙碌开来。

——虽说皇太后是陛下的嫡母,身份尊贵。可这宫里头,到底是陛下和娘娘说了算。

所有人都各自散开之后,蔺君泓趁人不注意,抬指轻刮了下元槿的鼻尖,轻笑道:“你倒好,一下子就绝了她的念头。她想闹,怕是也不成了。”

元槿听闻皇太后病了后,直接说让她不用来了,那皇太后即便想今日里趁机做张做势来拿捏她们,却也没了机会。

而后元槿又让太医负责送药材过去,就算皇太后想要利用药材来说事儿,那些也都是太医们亲自挑选过去亲自送过去的,皇太后再问责,也说不到元槿的头上来。

虽说元槿那一番安排看似胡闹了些,其实,最为有用。

更何况,两人心意相通,听闻皇太后“病了后”,就齐齐思量着都没打算过去探病。所以,皇太后在她宫里做的那些打算,也已经完全派不上用场了。

元槿知道蔺君泓明白她的打算,笑道:“谁说没有机会?一会儿还是小心着些的好。既是有心,定然是有后招,还有旁的安排也说不定。”

“那有何难。”蔺君泓不甚在意的说道:“见招拆招就是。”

元槿深以为然。

两人相视而笑后,便相携着往前面行去。

元槿自是去往命妇所在的殿阁。

而蔺君泓,则去往祭拜之所,准备初时的祭天仪式。

文武百官早已等候在列。

祭天之后,司礼官宣读登基诏书。

待到诏书宣读完毕,再接了传国玉玺,那么这登基大典便算是名副其实的完成了。

司礼官沉稳的声音在殿内外不住回响着。

眼看着一切都在有条不紊的进行着,突然,一声男童的叫声在这庄严的仪式中骤然响起,将司礼官的声音击得七零八落。

“你这个坏人!我早该信…”

百官听闻之后,心下一惊。

所有人都认了出来,这分明就是前皇孙蔺松华的声音。

蔺松华很得先帝和前太子他们的喜爱。故而百官时常能够在皇宫内外看到这个男孩子的身影。

当发现来人是他后,所有人都捏了一把汗。

也不知道陛下会怎么样对待这样的事情。

在情理之中,须臾之后,孩童的声音便弱了下来。只能隐约听见极小的呜呜声,显然是被人捂住了嘴。

出乎大家预料的是,蔺君泓好似什么都没发生一般,根本眼神都没往那边晃一下。

许是他的镇定感染了场内的人。

司礼官仿若根本没有意识到之前发生了什么,继续沉稳宣读。

百官继续躬身而立,恭敬而又端肃。

不久后,诏书宣读完毕。

蔺君泓接受传国玉玺。又在宫廷优伶的奏乐声中,由内侍搀扶,一步步迈上皇位。

在他转身望过来的刹那,所有人都感受到了皇位上少年那冷肃的目光下满含的自傲和自信。

只单单被他扫了一眼,脊背就不由得泛起了一层寒意。

并非是害怕,而是敬畏。

在他清冽目光的注视下,众人瞬间感受到了巨大的威压,双膝不由的就有些发软。

所有人都跪了下去,山呼万岁。

在这慷慨激昂的跪拜声中,蔺君泓缓缓落座。而后轻轻一叹,平静地道:“众卿平身。”

他的这份平静感染了所有的人。

众人刚才思绪纷涌的心已然宁静了许多,纷纷谢过圣上后,起来躬身而立。

就在这个时候,蔺君泓往殿门旁扫视了下。

殿门边有几名侍卫正要带了人离开。看到他的视线落在这里,不由心里泛起了嘀咕。

有个年少的侍卫轻声问门口佩刀的英挺少年:“葛副统领,这…”

说着,他将自己怀里紧紧箍着的小男孩往前递了递。

葛雨明看了眼侍卫怀里的蔺松华,又望了眼殿内,低声道:“带进去吧。”

侍卫登时瞪大了眼珠子,心说刚才葛副统领眼明手快好不容易截了这小家伙的话头。怎么现在反倒是要将人送过去了?

思来想去,侍卫也想不明白。但是身子早已开始行动,依着吩咐将小男孩带进殿里去了。

侍卫将蔺松华待到殿前龙座前,叩头跪拜。

蔺松华不肯,在他怀里扭着身子不肯服从。

侍卫脊背上的汗已经湿透了衣衫,硬生生按着他,让他行了整套的礼。

一套礼已毕,侍卫这才松开了蔺松华,让他站到地上。但是捂着他嘴的手,却不敢松开。

“放开吧。”龙椅上传来一声淡淡的轻笑,“看他想说什么。”

虽然那人在笑,但侍卫丝毫都不敢大意。恭敬应了声“是”,这才将桎梏着的双手松开。

刚一脱离了侍卫双手的钳制,蔺松华当即就高高叫了一声:“骗子!”

空荡荡的大殿内,静寂无声。连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得分明。

他这样的一声喊,落在了这无尽的虚空里。男童尚还有些稚嫩的声音,在这屋里飘飘荡荡的不住回响着。

蔺松华半晌没有等到蔺君泓的反应,忍不住又道:“你个骗子!你说会对我们好的!可是你抢走了属于我的东西!”

他这话一出口,满座哗然。

文武百官再也忍耐不住,互相传递着眼神。

当初三皇子逼宫不成,端王清君侧。又过了数日后,定北王召集文武百官齐聚,顾御史读了当年先帝的遗诏。

遗诏中分明说了,继位者应是当今圣上。

而且,又有前刘统领和当年先帝身边的老太医作证,当年先帝得病驾崩都十分蹊跷。

所有人都对当年的事情有了一个大概的印象。

即便大家都没有明说。但是,当年的事情是怎么样一个清醒,大家都是心知肚明的。

如今蔺松华却说什么陛下是骗子,还说陛下抢走了属于他的东西…

未免太过可笑了些。

百官扫了一眼蔺松华,无人前去理会他。只是心里忍不住犯嘀咕。一般说来,这样的庆典仪式上,谁都不愿出了这么一个岔子,省得晦气。

偏偏如今的陛下不走寻常路,不只是让人将这孩子给带过来了,还由着他在那边闹。

倒是奇了。

众人心中暗暗疑惑,却没人敢说出口。

蔺松华呆呆的站着。

他抬头看看高坐在皇位之上的少年。

少年黄袍在身,根本连个眼神都不曾给他。

他转头望向文武官员。

官员们倒是留意他了。

可是众人看着他的目光,分明是怜悯而又带着鄙夷的。

蔺松华越看越心凉,越看越委屈,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他的哭声回荡在这殿阁里,一阵又一阵的飘着,显得孤苦悲凉。

只是,无人去同情。

许久后,许是哭累了,蔺松华终于止了哭声。

他抹着已经哭不出泪的双眼,恨恨的看着蔺君泓。

蔺君泓根本不搭理他。而是垂眸望向一旁的雕龙金柱,淡淡问道:“谁教了你那些话的。谁让你来的?”

蔺松华见蔺君泓终于肯搭理他了,满含恨意的怒瞪了一眼,“我自己想的!我自己来的!”

“你自己想的。”蔺君泓点点头,“难怪如此尊卑不分,无法无天。想必是平日里无人教导,方才到了这个地步。”

蔺松华听到蔺君泓讥讽他没有教养,登时火了。

他本就是养尊处优长大,从没有吃过苦,也没有人敢说他半点儿的不是。

如今被人这样奚落,哪里还能忍?

当即吼道:“有曾祖母在,你敢说我无人教导?!”

蔺君泓眉心微蹙,“皇太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