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淑瑜的身量颇高,身材纤细。立在葡萄的旁边,倒是比葡萄足足高了半个头。

葡萄显然也没料到这个女孩儿会这么高。

她小心翼翼的往沈淑瑜那边看了几眼,又退了几步,立在元槿身后站定。

河阳郡王妃往前几步,笑着和元槿福了福身,说道:“我这小妹妹人十分乖巧,平日里等闲不出门去。如今听闻是皇后娘娘宴请,这才肯挪动身子。娘娘莫看她年纪小,其实很是懂事。平日里在家的时候,帮助母亲料理家中庶务,也是十分得心应手。”

元槿若是再不知晓河阳郡王妃的打算,那可就真的白费了之前沈家人的一番动作。

在很久之前,沈家人就托了河阳郡王妃,向蔺君泓提起了沈淑瑜。

据说这位平鄠县主对元槿的哥哥邹元钦一见钟情,非君不嫁。所以,特意求了蔺君泓,想要促成此事。

可惜的是,没能成。

后来这事儿就一直搁下了,未曾再提起。

元槿本以为沈家人应当已经弃了这个念头了。谁知这个时候又再次提起来。

而且,措辞用语还颇为直接。

元槿原本是在等着和好友们见面,所以欢欢喜喜的。如今看到河阳郡王妃这殷勤的样子,她的心里有些不悦,眉心就微微蹙了起来。

第106章 9新章

元槿未曾遮掩自己的心思转变。

她这样显露出不悦来,沈淑瑜不由得后退了半步,扭头去看河阳郡王妃。

河阳郡王妃亦是无奈。

她深知自己接下来的做法或许会惹的元槿不快。可是,若是不依着家里人的安排那般做的话,回去沈淑瑜对着沈家人一说,她势必要惹恼了家里人。

心里沉了沉,河阳郡王妃终究是决定将话说出来。待到妹妹离去后,她再和元槿好生解释。务必求了她的原谅就是。

思量已毕,河阳郡王妃捏紧了手里的帕子,强行扬起一个笑来,说道:“听闻娘娘的双胞胎兄长邹公子品貌双全,我…”

“无需多说。”元槿静静的看着沈淑瑜,语气平淡的道:“这事儿没有转圜余地。我哥哥的亲事,自有我们想着。旁人无权置喙。”

沈淑瑜满脸涨红的看了过去,眼中满是不可置信。

她没料到元槿居然这样直截了当的把话说明白,而且,居然在河阳郡王妃的面前将这事儿给拒了。

要知道,郡王爷可是陛下的堂兄。两人关系尚可。不然的话,沈家人也不敢托大让郡王妃来促成此事。

河阳郡王妃讪讪笑了笑,脸上的表情有点挂不住了。

元槿听她笑声不对,转头望向她,说道:“我知道郡王妃性子直率。可有些话当说,有些话不当说,你该是晓得的。既是走出了这一步来,那不如将话直接说明白。我不愿去想你的诸多苦衷,你也无需和我辩解什么。”

听了她这话,河阳郡王妃终是变了脸色。

她明白,元槿这样子说,是当真不要听她解释了。她往后再想如以往一般与元槿好生说笑,已经没了可能。

郡王妃赶忙急急上前,“我家中…”

“沈家如何打算的,我无从知晓。”元槿挥手打断了她,起身向外行去,“我只知晓,沈家谋求的已经够多了。”

她快步朝外行去,片刻也不停歇。显然是去意已决。

郡王妃呆呆的站着,忽地有些后悔起来。

当初是不是就不该答应家里人牵这个线?

可是,那时候沈家也只是想搭上端王府罢了。哪里想得到端王爷会…

双眼环视四周,郡王妃惊觉。

如今她们已经身处皇宫之中。

她们这一次来,分明就是知道如今陛下已经是陛下,再不是王爷。而沈家,也分明是冲着皇后娘娘胞兄来的。再用以往的目的来开脱,着实自欺欺人了些。

郡王妃正黯然失神着,便听旁边沈淑瑜低声重复了句:“沈家谋算皇后娘娘?”

她猛地朝郡王妃看过来,声音有些哀戚的说道:“我即便倾心于邹公子,也绝没有如娘娘那般说的,谋求太多。姐姐,你说,沈家人里谋求太多的,会是哪一个?”

郡王妃先前根本没有去想元槿的那一句话。

毕竟元槿那时候在气头上,很有可能是随口说了这么一句。

而且…

而且沈家一直抓住邹元钦不放,想要结成姻亲关系,也算是“谋求太多”。

听闻沈淑瑜这样问,她才仔细想了想,而后心里打了个突。

莫不是定北王妃做了什么?

河阳郡王妃明白了沈淑瑜的意思,可是想到了之前元槿的态度后,她并未接着沈淑瑜的话说下去,反而说道:“这一桩事情闹了那么久,已然让娘娘心中生厌,又何须旁的人、旁的事?”

郡王妃生怕沈淑瑜再有什么打算而彻底惹恼了元槿,便道:“你莫要多想了。沈家给你寻个好的人家不难。何至于非要找邹公子?”

沈淑瑜听了,眸中划过一丝不甘。

她一直很羡慕国公府那位堂姑姑的境遇。

虽说沈家曾经进宫出了多位皇后,但她不羡慕。

像是堂姑姑那样,嫁了有权势的夫君,在府里说一不二,那才是真的好。

邹家的境况她是知道的。邹大将军妻子过世多年未曾再娶,府里只一个妾侍罢了。邹家的大公子和二公子虽没成亲,却连个通房也没有收。

邹家这样的家风,谁嫁过去,都只有得了好的。

沈淑瑜确实被邹元钦的风度和学识所折服。初初见到,便很惊叹。

不过,她真正开始“看中”这个少年,却是在听闻他是端王妃的双胞胎哥哥、邹大将军的嫡生子之后。

沈淑瑜在家中娇宠着长大,也是个极有气性的。

她见河阳郡王妃根本不曾真心帮她,就笑了笑,并未多说什么。亲亲切切的挽了郡王妃的胳膊,笑说着朝外行去。好似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

郡王妃看她神色如常,暗松了口气,也就将这个话题揭过去了。

元槿到了外头的时候,看看天色正好,脚下一转,去了旁边的八角凉亭。

客人们陆续到来。自有宫人引路,往暖阁行去。

有和元槿相熟的,会多问一句娘娘的去处。

宫人们自是一一答了。

众人听闻元槿是在八角凉亭,又看元槿是独自一人,大都不敢过去打扰。只和她相熟的几个,相携着往这边行来。

元槿看到贺重珊和葛雨薇后,笑着邀了她们同坐。

葛雨薇落落大方,反倒是贺重珊,平日里那么大方的一个,如今倒是脸红红的,难得有些扭捏起来。

元槿看着好笑,明知道她是因了什么缘故,却还是问道:“贺姐姐这是怎么了?瞧着倒是脸上的胭脂涂得厚了些。”

她这句“胭脂涂得厚了”,让旁边的葛雨薇忍不住笑出了声。

葛雨薇看着贺重珊,轻嗤道:“疯婆子,如今你也知道害臊了?当初说我和穆效的时候,你可是勇猛的很。怎的如今到了自己的身上,不再提那些个大道理了?”

贺重珊本也不是扭捏的性子。

之前不过是看到元槿后想到了一些事情罢了,故而不禁脸红红。现在听了葛雨薇的话后,她的倔脾气也上来了,当即一下子挨在葛雨薇旁边坐下了。

贺重珊斜睨着葛雨薇,哼笑道:“瘸子,莫要以为旁人不知,你那个蛮子就要去上战场了。但看你怎么担心他吧。有你哭鼻子的时候。”

葛雨薇和她对仗多年了,怎会怕这一丁半点儿的火星子?

葛雨薇轻轻一笑,说道:“是是。我家的是个只会打仗的蛮人,比不得你家那个,书读得好,又性子和善。当真是羡煞旁人。”

贺重珊再怎么惯常里镇定,也毕竟是个未出阁的姑娘家。听了葛雨薇这话,想要反驳,噎了半天后,终究是一个字儿也说不出了。

葛雨薇倒是罢了。亲事已经是十拿九稳的事情,而且,两家人都在想了法子加快婚事的进度。

可她不同。

高家人同意了,贺家正和对方依着礼数慢慢议着。葛雨薇一个“你家那个”让她不禁羞红了脸,讷讷不得言。

贺重珊平日里都是极其高冷的样子,虽和友人们在一起不端着了,好歹会放开了说笑,但她本就容颜清丽,自带着一股子高冷的气质。

现在看到这样个冰山美人儿羞得连话也说不出来,元槿和葛雨薇都觉得好笑。相视一眼,齐齐笑出了声。

许林雅迈入亭中的时候,首先听到的便是欢快笑声。

许林雅微笑着说道:“怎么了这是?有好事儿的话,说来我听听。”

“有好事。而且是大好事。”元槿笑着拿起了一个果子,随手一抛。

果子在空中划下了一个弧度,落到了许林雅手中。

许林雅轻轻咬了一口,就这么边走边嚼着坐到了女孩儿们旁边。

葛雨薇就将刚才贺重珊的百般表现添油加醋的说了。

元槿不时的在旁边插上几句话。

贺重珊有心想要辩解。可是,那两个人根本不给她机会。你一言我一语的将话都说尽了,根本一个字儿也加不进去。

许林雅惊讶的睁大了眼眸,奇道:“重珊居然这么不禁夸?”

贺重珊一下子没转过弯儿来,顺势接道:“什么不禁夸?”

“你看,她们都在夸他,说他好,那还不成么?莫不是你想着我们都要说他几句缺点才好?既是如此,你待我想上一想…”

许林雅说的一本正经,张口就来了句:“懦…”

第二个字还没出口,贺重珊急了,赶忙抬手去阻她,一下子捂在了她的嘴上。

捂完之后,贺重珊一下子后悔了,赶紧撤手。

可是,事情已经发生,哪里还能后悔去?

许林雅在旁眉眼弯弯。

葛雨薇已经笑得大跌。

元槿亦是笑得连茶都没法喝了,刚刚拿了起来又赶紧放回了桌子上。

贺重珊在旁抱胸冷笑,“好好好。敢情你们专门设了圈套,专等着看我笑话?”

元槿和葛雨薇、许林雅齐齐对视了下,齐齐笑说道:“是!”

贺重珊被她们这理所应当的语气给噎了个半死。

她彻底无奈了,只能摆摆手随她们高兴去了。

不多时,宾客慢慢到齐。

元槿身份不同于以往,自是不用太早过去和众人相见。

更何况,参加牡丹宴的众人们,虽说都很想看一看那牡丹的娇艳模样,但实际上本来也不是为了牡丹而来。

最主要的是在皇后娘娘跟前露露脸,还有就是借着这个机会,冀都的权贵之家联络联络感情。

即便元槿不过去,贵妇和贵女们也能攀谈在一起,说说家常,看看周围有没有中意的人家。

元槿和友人们相聚在一起十分和乐,暂时不想被旁的事情所打搅,就让孟嬷嬷出面带着引了大家伙儿先去御花园里转一转。

夫人们和少女们经过八角凉亭的时候,都会过来和元槿行礼问安。

葛雨薇她们几个便先暂时去了旁边的水榭里坐了会儿。等到大家差不多都离开了,这才折转了回来。

谁料回来的时候却看到了冯家的小姑娘冯乐芬在和元槿说话。

“…你们没有一起过来?”元槿诧然的声音飘了过来。

“没有。”冯乐芬规规矩矩行礼回答:“回娘娘的话,我去叫小郡主的时候,姚先生说她一早就走了,让我来宫里寻她。我寻不到人,便来找娘娘问一问。”

元槿这便有些担忧起来。

杨可晴不是乱跑乱闹的性子。虽然活泼了些,但心里其实很细致,从不让人担心。

这般离了沧海府邸后这么久都还没有到宫里,着实说不过去。

元槿有些着急,忙遣了人去外头寻一寻,看看小姑娘是在哪儿耽搁了不成。

谁料还没派人出去,恰逢一人朝着这边款款行来。

身姿袅娜五官明艳,不是蔺君澜又是哪个?

看到她的一刹那,元槿脸上的表情瞬间冷了些许。

蔺君澜走到了八角凉亭的旁边,先是瞥了眼贺重珊她们,转而垂眸朝冯乐芬看了眼,这才望向元槿,施施然行了一礼,“见过娘娘。”

元槿点点头,什么也没说。

蔺君澜自顾自说了起来,“刚才我听娘娘说要寻小女?”

听蔺君澜提起自己的女儿,元槿只觉得有些讽刺。

元槿语气平静的说道:“难为长公主。竟是还记得可晴是你的女儿。”

她和这位明乐长公主素来不和,也不是一日两日的事情。更何况,在场的几个人里,莫说她的几个好友了,就是小姑娘冯乐芬,恐怕都知道这件事。

既是如此,也没甚好替蔺君澜遮掩的。

蔺君澜听闻后,眼帘微垂,神色不明。

不过,一瞬过后,她复又看了过来,眸中满是笑意。

“我自然是记得的。”蔺君澜笑说道:“所以,我会保她无恙,护他安好。娘娘不必担忧,可晴现在在我那里。”

“可晴去了公主府?”

元槿先是愕然,继而疑惑,最后情书了口气,有些明了小姑娘的心思了。

按理说,杨可晴听闻她这边要举办宴席,定然是极其高兴的,必然会高高兴兴的尽快赶来。

可是杨可晴也着实想念自己的母亲。

试问哪一个孩子会不喜欢和自己的母亲亲近呢?

想必是蔺君澜凑着今日杨可晴出了沧海府邸,所以将小姑娘叫去了公主府。

这倒也好。

元槿一直希望蔺君澜能够善待自己的女儿,对小姑娘多点关爱。如今蔺君澜肯花费心思让杨可晴过去,倒也是个好现象。

元槿对蔺君澜的语气便稍微好了一点,“可晴既是在公主府,等下长公主尽可以早点回去。多陪陪可晴也是好的。”

“不劳娘娘费心。”蔺君澜的唇角闪过意味不明的笑意,“她是我的女儿,我自然疼她。”

蔺君澜这话,元槿不置可否。

蔺君澜也不在意她有没有回应,当即朝着前方行去了。

看着蔺君澜走出了一段距离,元槿忽地想到一个问题来,问葛雨薇她们,“你们可知长公主是与谁一同来的?”

若她没记错的话,她可是没有向蔺君澜下帖子的。那么说来,蔺君澜只可能是旁人领来宴席上的。

可看蔺君澜是独自前行,她又有些疑惑。

葛雨薇在旁笑说道:“槿儿可是又糊涂了。或许长公主是来寻徐太后的。不过顺道过来一下罢了。”

元槿又想,若真是来寻太后的,想必会将杨可晴一同带了来。毕竟徐太后也是十分喜欢杨可晴这个外孙女的。

不过,蔺君澜做事素来不按规矩。谁知她到底心里怎么想的?

这样一琢磨,元槿释然。便未再多说什么,转而和友人们继续说笑去了。又吩咐了宫人将冯乐芬送到冯家太太那边去。

过了些时候,元槿看着时候差不多了,就和友人们一同也往御花园行去。

一进院子,便见牡丹开得正艳。姹紫嫣红随风轻摆,与院中说笑的女子们相映,不知哪一个更为娇艳一些。

元槿瞧着这热闹的景象,面上也不由得露出了几分笑容来。

她和园子里的太太和少女们说了会儿话后,宴席就也开始了。

因着今日是牡丹宴,元槿就将宴席摆在了御花园旁边的院子里。

这个院子里的花圃中也栽了不少的牡丹,虽然不如御花园的品种多、品种全,却也足够让人惊叹的了。

坐在座位上,置身于花海之中,任谁都无法不开心、不愉悦。闻着阵阵花香,只觉得心旷神怡。

元槿心情甚好,特意让人又泡了好几壶牡丹茶来给大家饮用。

这牡丹茶便是用新鲜牡丹晾晒而成。味道清甘,入口绵滑,十分可口。

元槿这两日无事的时候就会泡上一壶牡丹茶,小口啜饮着,看看书,赏赏景,相当惬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