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太后刚刚松快了下身子,然后她就看到了鬓发微乱的蔺君澜。

蔺君澜平日里惯爱打扮自己,平日里不收拾齐整了绝对不会出门。

徐太后几时看到过她这般的模样?

再看似是陪伴实则在用一双双虎目瞪视着蔺君澜的禁卫军们,徐太后心里打了个突。将禁卫军尽数遣了出去,这才关了门细问蔺君澜缘由。

蔺君澜倒也没瞒着徐太后。

虽然有些地方她刻意模糊了下经过,而后稍微改动了下措辞。不过,到底是将整个的事儿告诉了徐太后。

徐太后没想到蔺君澜竟是经历了这么多的事情。

怔了怔后,徐太后拧眉问蔺君澜,“可晴呢?”

“阿泓说派了人去找了。应该,是找到了吧。”蔺君澜有些疲惫的说道。

在母亲这里,她没有任何的负担,也没有任何的思想重担,轻松而又惬意。

她正缓了缓心神,疲惫渐渐消失,舒心的叹了口气。

这个时候,蔺君澜便听徐太后问道:“刚刚你说,先前王爷被恶人挟持了?”

说起这个,蔺君澜也是有些后怕。就将刚才蔺时谦怎么被那三角眼用刀子抵住喉咙,而后蔺君泓怎么抬箭射人给说了一通。

说到此,蔺君澜忍不住抱怨道:“阿泓怎么这么鲁莽!若他一个不小心伤到了王爷,那可真是…真是要天打雷劈的。”

“糊涂!”徐太后低喝着说道:“那种话怎能乱说!”

顿了顿,她又道:“阿泓射箭素来拔尖。没什么可担忧的。”

原本蔺君澜是想着,徐太后定然会赞成自己的做法,谁曾想太后竟是帮蔺君泓说话?

蔺君澜自小到大都受到徐太后的宠爱,在太后面前,有些话很是敢说。

她既是这样想的,便直接与徐太后说了出来。顺口又讲了之前自己拦住蔺君泓的手臂不让他射箭一事,“…其实我也是想拦住他的。无奈他心意已决,我劝不动。好在王爷无事,不然的话,可是麻烦。”

“什么麻烦?有何麻烦?”

听到蔺君澜一再说起蔺时谦来,徐太后的语气便愈发的不和善了,“即便伤到了一丁半点儿的,也是无碍。君臣有别。王爷终究是越不过陛下去。”

“可就算这样,血脉亲情终是…”蔺君澜急急说着,想到这话不宜说出口,就赶紧闭了嘴。

细细想了想刚才的情景,她摇了摇头,“母后,您不知道,当时的情形真是可怕极了。阿泓他就这么拿着箭尖对准王爷。一个不慎,他要是射偏了一点点,王爷该怎么办?他又该如何自处?”

徐太后听闻蔺君澜一再提起这个话题,也是恼了。

刚才禁卫军临出门前,已经将蔺君泓的吩咐说给她听。

蔺君澜分明是用药害了元槿的!

如今她竟然不谈这个,避重就轻的说什么父子君臣来?

徐太后挥手打断了她的话,冷然道:“旁的不讲,你先和我说说你那事情。”

徐太后打的主意是,先从蔺君澜这里问出了话来,而后将事情一一想透,再考虑怎么从蔺君泓手底下将人要过来。

谋害皇后不是小罪。

是重罪。

怎么明乐还不关心这个事情,反倒是说起了旁枝末节的来?

思及蔺君泓和蔺时谦的身份,徐太后的心里一阵烦躁,愈发不想提及这个事儿了。

偏偏蔺君澜想要说起那件事情。

她知道自己害了元槿这事儿应当是已经露馅了。不然的话蔺君泓也不会这样反感她,想要将她问罪。

可她还是想为自己谋一个出路。

若想谋出路,那就得说动了徐太后来相帮。毕竟她的母亲是陛下的母亲。和阿泓说起话来,母后的态度很是重要。

蔺君澜提起蔺时谦的事情,也是无奈。

她知道自己的母亲是个怎么样的人。

这样心性坚定、为了达到目标而不择手段、甚至连自己的亲生儿子都不惜下手的人,想必只有找到了她的软肋方才能够让她帮忙。

蔺君澜觉得,那件事就是个契机。

利用那件事来告诉徐太后,她也是知道这事儿的。想必徐太后顾及着那件事的保密性,会出手相帮一二。

不过,蔺君澜显然低估了徐太后的耐性。

她没料到,仅仅是再次提到这事儿,徐太后就十分不耐烦了。

蔺君澜手中暂时没有可以迫使徐太后相助的筹码。

她看到徐太后神色坚定,说什么都不肯松口相帮,蔺君澜也有些火了,口不择言的道:“当初驸马遭了事,我来求您相帮,您也懒得动手。如今我这边有了事情,您竟是也要袖手旁观不成?”

徐太后听她这样一说,微微色变,“你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蔺君澜脸色焦急的道:“他们就在外面守着,就等着贺重凌那边处理完陶志忠后,派了人过来抓我了。母后若是还顾念着这份母女亲情,女儿就来求您一求。求您帮帮我吧!”

昔日里那般明媚娇艳的长公主,在将要面对的牢狱之灾面前,也脆弱的将自己华丽的外表卸去,和普通孩子面对自己母亲时候一样,寻求一个强有力的帮助。

不过,让蔺君澜失望的是,徐太后并不打算帮她。

“这事儿我管不得。”徐太后平静的说道:“你动了那丫头,阿泓不会放过你的。我又能怎么样?”

“您怎么就不能怎么样了?您可是他母亲!是当今太后!”蔺君澜的声音大了少许,也更为烦躁起来。

看到她这般燥怒的样子,徐太后的火气也上来了,低喝道:“你做这事儿前怎么不动动脑子?嗯?那邹元槿是你能动的?那可是阿泓心尖上的人!你敢动她,就跟亲手往他心口上捅刀子一样!”

“可是我不来求您还能求谁?”

蔺君澜担惊受怕到了极点,思绪就有些混乱起来,脱口而出道:“您是她娘!您还劝不动他的话,难不成我要去找他爹?既是如此,我找定北王去就是!当年那件事说出来,不怕他劝不动阿泓!”

“你敢!”徐太后怒极,抬手一个巴掌甩了过去,重重扇在了蔺君澜的脸上,“我怎么以前就没发现,你是个这么藏不住事的!”

蔺君澜捂着脸颊冷笑,“您当年做下的事情可比我严重多了!李代桃僵,偷天换日。若是我非得走入那牢狱之中,倒不如找您一起陪着。阿泓若是知道了你当年算计定北王的事情,看他怎么面对王爷、面对这个爹!”

门砰地下被人用力踹开。

屋里的母女俩登时吓了一跳。

“你们究竟在说什么!”蔺时谦脸色黑沉如墨,立在屋门口,神色冷肃,冰寒如霜。

蔺君澜顶着半边儿脸的红巴掌印,一时间呆住了。

徐太后亦是震惊不已。

她万万没想到,蔺时谦会来她宫殿的外头。

虽说她和蔺君澜的声音已经压得很低,等闲人在外头隔了门听不到。

但是她知道,定北王的功夫是一等一的好。

即便是蔺君泓都不一定在门外能够听得见的声响,他能听到。

徐太后的脸色刷的一下苍白如纸。

她颤抖着毫无血色的双唇,双拳紧握,死死掐着手心,而后语气沉沉的说道:“我们什么都没有说。王爷许是弄错了吧。”

蔺时谦毫不退缩。

他两步迈进屋内,反手将屋门砰地下重重合上。

而后,他走到了徐太后的面前,眼睛中泛着难以抑制的震怒,而后转向蔺君澜,一字字的开了口。

“我倒要问问你们,刚才究竟说的是、什、么?你,给我再、说、一、遍!”

第109章 9新章

徐太后和蔺君澜哪里料得到会在这个时候看到蔺时谦?

母女俩登时愣住了。

这回倒是蔺君澜当先反应过来。

明乐长公主缓缓站起身,含笑望向蔺时谦,说道:“皇叔说的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徐太后的心里有片刻的慌乱,只是面上不显。

很显然,蔺时谦已经听清楚了刚才的那些对话。

想到刚才蔺时谦是在门外听得了这些话,徐太后忍不住暗暗心惊。

她不知道,他的功夫竟然好到了这个地步。居然能在那样的状况下依然将她们母女俩的对话声听了个一清二楚。

许是女儿的镇定感染了她。

徐太后深吸口气,亦是笑着与蔺时谦道:“定北王问的是哪一件事?我和阿澜说了许久的话,倒是不知王爷提起的是哪一句了。”

蔺时谦的神色阴晴不定。

他不好直接提起那样的话语来。

神色阴沉的抿唇沉默半晌后,蔺时谦忽地抬眸,直直望向徐太后,目光锐利如刀。

待到徐太后不堪重负后退了两步,他方才神色和缓了一点点,沉声说道:“你心里有数。”

徐太后这个时候已经稳住了心神。

她朝着窗外的枝丫看了片刻,转回视线,不甘示弱的朝着蔺时谦望了回去,“什么心里有数?定北王什么也不与我说,反倒是这样含糊其辞,莫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罢!”

蔺时谦听闻,目光陡然锐利起来。

他撩了袍子坐到了屋中的椅子上,半眯着眼望向徐太后,唇角挂着一抹轻笑,嗤道:“我竟是不知,太后居然这般的喜欢岔开话题。我倒是觉得,有难言之隐的是太后才对。”

抬指轻叩桌案两下,蔺时谦忽地意识到蔺君泓有此习惯,脸色骤然更加难看了些。

他默默的收回手指,握在掌心中,死死掐住。而后神色淡然的朝徐太后和蔺君澜看了眼,语气清淡的道:“方才太后和长公主的话,我一字不漏的听了来。”

顿了顿,他深吸口气,语气平静的道:“我也不问二位那话到底是什么了。我只想问一句,那话说得,到底是不是真的。”

虽然他刻意掩饰,不过话语里还是不可避免的带出了一丝颤音。

蔺君澜刚要开口,徐太后已然抬手阻止了她。

“没有什么真不真的。”徐太后断然说道:“定北王定然是听错了。您口中所说,我全然不知是何事。”

徐太后缓缓扬起了个笃定的微笑,转眸望向蔺时谦,“不如王爷说一说您所指何事,提醒我一下,或许我就能想出来了。”

经过刚才的几番话,她已经发现,蔺时谦根本无法将她说的那件事说出口来。

既是说不出,那便无碍了。

她只要逼的他无法开口就行。

果不其然。

蔺时谦听了她的话后,目光沉沉的与她对视了片刻,这便缓缓站起身来。

徐太后本以为他会拂袖而去。

谁知他竟是迈开步子,一步一步的朝着她这边逼行而来。

重重的脚步声仿佛踏在了人的心上,听得徐太后心惊肉跳。却还要维持着面上的不在意。

徐太后努力稳住心神,柳眉倒竖正要呵斥,却见蔺时谦已经停了脚步。

“究竟是怎么回事。”蔺时谦的声音隐隐含着怒气,“你需得给我一个交代。”

他久经沙场且位高权重,这般语气这般神态质问出口的时候,散发着冷冽怒意,周遭的空气好似都要被凝结成冰。

徐太后心里已然快要支撑不住。

可是,即便她再慌乱,也明白当年那事儿谁都不能说。

特别是眼前这个人。

徐太后张了张口,声音干涩的说道:“什么交代?”

后有发觉自己气势太弱,徐太后骤然拔高了声音,尖利的说道:“我没有甚么可交代的。你且死了这个心吧!”

说罢,不待蔺时谦再开口,徐太后扬声唤人。

蔺君澜此时已经悄无声息的走到了门边。

听闻徐太后的唤人声,蔺君澜当机立断打开了门。

不多时,宫人鱼贯而入。

徐太后不再多言。

她微微扬着下巴,神色倨傲的看着蔺时谦,“王爷既是没甚事情,不如早早退下了吧。”

蔺时谦胸中窝着一团火。只是,在这个时候,发作不出。

他冷冷的看着徐太后,很久没有言语。而后转身,大步离去。

蔺时谦的身影刚刚消失在屋里,徐太后终是支撑不住,跌倒了在一旁的锦杌上。

蔺君澜还欲再言,徐天后扫了一眼她脸上的巴掌印,终是恶狠狠的说道:“那件事你就是烂在了肚子里,也不准吐露半个字儿出来!”

蔺君澜只觉得微微肿起的那个巴掌印子火辣辣的疼。

她也晓得自己刚才是鲁莽了。

可是,她哪里晓得王爷居然就在门外、而且还武艺高到可以这样听到话语?

蔺君澜垂下了眼帘,神色哀伤且悲痛。

“太后不愿我提,我自然不会再提。”

蔺君澜的眸中闪过几不可见的失望神色。

想到刚才自己受下的巴掌印子,想到今日种种,蔺君澜深觉徐太后的心里其实是半点也不向着她的。不然,刚才的那一巴掌从何而来?

感受着脸颊上的热痛,蔺君澜的心里愈发平静如初。

“只是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又不是仅仅只有你知我知。那么,就迟早有暴露的一天。”

徐太后这辈子说过的最大的谎言,便是当年的那件事了。

她没料到蔺君澜竟然会出言威胁她。

徐太后刚刚恢复了点血色的脸上瞬间黑沉了许多。

“你这是何意?”徐太后冷笑道:“莫不是我的女儿竟然要来威胁我吗?”

“威胁不威胁,端看徐太后怎么看了。”蔺君澜不甘示弱的笑了笑,“旁的不讲,单看您能对着身边的人下狠手,我也不敢威胁太后您。”

她这句“对着身边的人下狠手”,可是一箭双雕。

既是在说徐太后居然抬手扇她巴掌,而且,也是说,徐太后居然为了达到目的,不惜算计身边的人,从而得了蔺君泓这么一个儿子。

徐太后脸色大变。

蔺君澜见好就收,乖乖的走出门去,任由那些禁卫军重新将她扣住。

徐太后转眸望向窗外。

窗外景色甚好,阳光明媚。

虽然身后有蔺君澜的斥责声和禁卫军的交谈声,徐太后依然只定定的看着窗外,未曾回头半分。

蔺君澜眼中的光芒便一点点的暗淡了下来,最终归于平静。

她不再做任何的反抗。而是朝着身边的禁卫军摆了摆手,有些疲惫的说道:“你们不用押着我。我自己会走。”

说罢,不待旁人做出反应,依然镇定的朝着她“该去”的方向行去。

待到这些人尽数离去后,徐太后这才将有些僵硬的脖颈转了转,侧回身子。

她定定的望着门口好半晌,这才挥了挥手,不让宫人们跟着,独自向外行去。

走到院子里,看着这高高的院墙,还有死气沉沉的宫殿,徐太后深吸口气,神色中现出些许的茫然。

就当她正为了心中的某些事情而无法释怀的时候,旁边忽地响起一个人的声音。

“若是刚才避讳着长公主在场,太后无法开口的话,那么此时太后是不是可以给我一个交代了?”

熟悉的声音骤然在身侧响起。

徐太后蓦地一惊,回头望过去。

果不其然。

站在旁边神色淡漠的,不是定北王又是哪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