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他的声音,蔺时谦心里更为激动,难以自抑,竟是一句整话也说不得了,只连连说道:“好、好、好…”

接连十几个“好”字后,蔺君泓绷不住笑了。

他和蔺时谦间总有点莫名的隔阂在,两个人见面的时候都有点端着,说话行事都有些放不开。所以蔺君泓自己没有接话,转而笑着望向元槿。

元槿横了他一眼,亦是莞尔,说道:“王爷只说‘好’,不让我们进屋,可是觉得在外头说话更好?不若我们让人沏一壶茶,就在外头聊会儿也好。”

如今天气不似前段时间那么凉了,却没有太热。屋里外头都温度适宜。

可是蔺时谦刚才只是想出来迎一迎蔺君泓,并未打算让他在外头坐着,故而往旁侧了侧身,让出自己先前行着的那条路来,“外头倒是不必了。还是在屋里吧。”

说着,他就静立在那里不动,显然是让蔺君泓和元槿先走。

依着身份来说,倒是该让帝后两人先行。

可蔺君泓就还真这么杠上了。脊背挺直的站着。蔺时谦没动作,他就也静立不行。

元槿看看这两个人相似的动作,相似的容颜,还有那一般无二的倔强模样,心里忍不住直叹气。

…好嘛。都不先走,总不能让她先来吧。

腹诽归腹诽。眼前这个紧绷的局面,还是得她来化解。

元槿十分无奈,转眸一瞧,望见了多多,顿时有了主意。

她轻巧的打了个呼哨,又朝屋里反向指了指。

多多会意,当即撒开了四脚,朝着屋内快速行去。

它一走,紧抓着它绳子的蔺时谦就不得不跟上了。

眼看着蔺时谦当先往里行,蔺君泓就抬起了步子,遣了元槿的手,一同往里行。

元槿笑眯了眼。

蔺君泓微微侧首往下看,瞧见小妻子眉眼弯弯的模样,轻笑着摇了摇头,并未多说什么。

多多在屋里停下后,坐在地上眼巴巴的看着元槿,在求表扬。

好在元槿时常随身带点它们喜欢玩的小东西,就给了它一个。

多多低低叫了几声后,就趴在了蔺时谦的脚边,津津有味的玩了起来。

蔺时谦和蔺君泓相见的时候,大多数时候是不说话的。难得说几句,也难以投机。偶尔心平气和讲起来,三两句话后就没了话题一般,继续相对无言。

有元槿在,就好多了。

元槿问起来蔺时谦最近的境况,又叫来宫里的人吩咐了会儿。再细问了多多如今的状态,一来二去的,小半个时辰就消磨了过去。

三人都很默契的没有提起沈氏。

蔺君泓和元槿是怕惹了蔺时谦不高兴。

蔺时谦则是因为刚才得到了极其肯定的一句话,心里太过激动,根本不愿去想那些。

其实沈氏的所作所为,他现在基本上已经明了。只不过眼睛有疾无法看到外面,就有很多事情不方便去处理。只能暂且搁下不提。若有能够痊愈的一天…再另行安排。

蔺时谦知道徐太后肯主动承认那件事情,为的就是要帮蔺君澜一把。想要将女儿救出来。

蔺时谦一方面怪徐太后当年坐下那般龌龊的事情,对她十分恼火,连和她多说一句话都嫌烦。另一方面,如今和蔺君泓能够在一起好好说话,他又觉得心里着实开心得很。

思来想去,他终究还是决定开口提起蔺君澜之事。

至于成或不成,就不是他能该控制的了。

果然不出他所料。

刚刚说起蔺君澜,蔺君泓就彻底的沉默不语起来。

蔺时谦目不能视,只能从他的话语里听出他的态度和想法。如今蔺君泓不说话,他就有些焦急,忍不住唤了元槿一声。

元槿看着蔺时谦焦急的表情,也是无能为力。

她不是圣母。

蔺君澜怎么对她的,她到现在都还记得。

蔺君泓生气蔺君澜的所作所为,难道她就能够谅解了吗?

自然是不成的。

可是瞧着蔺时谦那惶然无助的表情,她又十分同情。

所以,元槿扯了扯蔺君泓的衣袖,眼巴巴的看着他。

瞧见她这般的模样,蔺君泓忍不住笑了。

他含笑望着她,似是在对她说,更是在对蔺时谦说道:“我无法原谅她。此事再议。”

虽然蔺君泓的态度丝毫不曾改变。不过蔺时谦知晓蔺君泓现在不会因了这事儿而恼了他,这就暗松了口气,心满意足的点了点头。

徐太后不多时就听闻了这个结果。

她自然不会去怪蔺时谦。

对于蔺君泓,她想怪他,也怪不起来。毕竟她和蔺君澜两个人已经惹怒了他多次了,之前都没清算只算了这一回账,已经算难得。

想通归想通,徐太后还是担忧女儿的紧。

蔺君泓那里的路子行不通,她就来了元槿这里想办法。

时常过来探望,还时不时的送元槿一些个小东西来。

这可苦了元槿。

之前蔺君泓将永安宫和静明宫安排的那么远,就是为了婆媳两个人少接触,免得相看两相厌,对谁都没好处。

可如今这距离根本不成了问题。

徐太后每天里都会坐着车辇来永安宫一趟,都成了每日必备的内容了。

看着这样略带了点殷勤的徐太后,元槿扼腕叹息。

她开始十分怀念以前那个高冷的、不爱搭理她的徐太后。

可对着如今的徐太后,她也无法次次将人拒之门外。故而十次里总归是有三四次两人会一起喝杯茶,吃点点心的。

时日久了后,徐太后关心的事情开始慢慢出现偏移。

——瞧着小丫头吃得好睡得好的,怎么肚子里还没动静?

认真说来,成亲也有不少时候了。

而且,年龄也已经足够了。

故而徐太后在关心蔺君澜事情之余,最多忧心的,便是元槿这边。

谁不想儿孙满堂?

看看旁人家,像她这个年纪的,孙子都一打了。她这边还一个都无。

每每来了元槿这里,看着元槿的时候,徐太后的眼神太过期盼、太过殷切。因此虽然她次次过来都是在关心元槿的身体,不时的问她吃的怎么样、睡得怎么样,可元槿还是被她盯得毛骨悚然。

终于有一天,元槿绷不住了,直截了当的细问徐太后缘由。

徐太后当着她的面,浑不在意似的说道:“没什么。”

她也知道,有些事情急不来。如果太急了,少不得心里压力过大,反而不容易有孕。因此在元槿面前,徐太后不想给她太大的压力。

可是一转眼出了永安宫,对着单嬷嬷的时候,徐太后却是另外一番说辞。

“你说,她看着也没什么问题啊。”徐太后忍不住和单嬷嬷抱怨,“为什么这么久了,肚子都没什么动静呢。”

单嬷嬷悄声问道:“娘娘果真没什么问题?”

“那是自然。”徐太后道:“之前遣了几个太医过去,都说槿儿身子不错,虽然弱了点,但是有孕是不成问题的。”那些太医看诊的时候,自然是以给娘娘检查身体为由。并未提起徐太后的目的。这些话,都是徐太后私下里问的。

单嬷嬷欲言又止了半晌。

徐太后看不过去了,嗤道:“有什么话你尽管直说吧。别这样一幅要说不说的样子,看的人闹心。”

单嬷嬷轻咳一声,低声道:“既然娘娘没问题,这事儿又是陛下和娘娘两个人的事情,太后您看…”

因着身份的关系,单嬷嬷自然不好将那话给说出口。

不过徐太后已经听明白了。

徐太后不是没考虑过这个可能性。只不过后来觉得这也太匪夷所思了些,所以没当回事。而且看着蔺君泓浑然无事的模样,自家儿子当真是从小到大都健健康康的,她就权当自己是多心了。

如今这般的境况下再提起来…

徐太后心里咯噔一下,心说坏了。

莫不是问题真的出在阿泓身上?

若真是如此的话,那该如何是好!

第121章 8新章

毕竟这种事情对男人来说,是关乎脸面的极其重要的事情。徐太后怕伤了蔺君泓的心,旁敲侧击的问他到底身体有没有事。

蔺君泓本来就是有些忙。因为知道徐太后有把蔺君澜提前放出来的打算,所以他每次看到徐太后的时候,就“更加的忙”了。

结果母子两个碰到的机会就少了很多。而且徐太后见了蔺君泓后,连话都说不了几句,蔺君泓就会找了各种托词来赶紧离去。

几次三番之后,徐太后有些琢磨出味儿来。

这天她也不提前打招呼了,也不半路上截人了,直接寻到了蔺君泓的御书房去。问过门口的岳公公,晓得里头没有大臣在,徐太后就直接去推门。

结果,被四卫给拦了下来。

繁盛的表情十分严肃十分淡定,任凭徐太后怎么说,都言道必须通禀才能入内。

徐太后冷笑,“我怎么看着槿儿经常一句话不说就推门进去了?”

繁武在旁边赔笑,“娘娘是娘娘,您是您。当然不一样。”

一旁的繁盛凉飕飕的看了繁武一眼。

繁武登时惊觉,看着徐太后愈发难看的脸色,赶忙脸色一整,又补了句:“太后您至为尊贵,不通禀一声,哪里称得上您的身份地位呢?”

说着,他就朝岳公公使了个眼色。

岳公公扯着嗓子拖着声音唱和道:“太——后——娘——娘——驾——到——”

估摸着这个声量这个长度,陛下就算在里头睡着了也能听得见,繁盛这才点了点头,躬身将门打开了一条缝儿,“太后请。”

徐太后本想冲进去给蔺君泓个措手不及,让他没防备之下好多问出点事实来。如今到了这地步,之前的打算是没了戏,她还没进屋蔺君泓就已经有了防备。可都到了这个地步,不进们也说不过去。

她斜睨了繁盛和繁武一眼,仪态端庄的往里行去。

蔺君泓正在案前奋笔疾书。听到了徐太后的脚步声,依然头也不抬。

徐太后不知他有何要事在办,竟是这般的专注。看他半晌没有反应,她索性在旁自顾自的坐了下来,静等他做完事后再商议。

谁知这一等,一炷香的时候就过去了。

徐太后按捺不住,慢慢站起身来准备过去问一问。谁料恰巧此时蔺君泓停了笔。

徐太后暗喜,声音平静的问道:“皇上可是已经忙完了?”

“还好。”蔺君泓将案上墨迹未干的纸张放到一旁,“太后过来,所为何事?”

徐太后刚才还以为他在批阅奏折,就耐着性子等了会儿。这才发现他拿着的是张纸。搭眼一看,恼了。

哪里来的上面奏折?居然是张画。而且画上的人她很熟悉。就是元槿。

徐太后脸色一沉,“皇上这是何意?竟在御书房里做这样闲杂的事情。”

蔺君泓好似丝毫没有发现她的怒意一般,含笑道:“今日政事已经处理妥当,我想槿儿了,便给她作了张画。这里是我书房。我不在我的书房给她画,莫不是要我去永安宫里给她画?”

这番言辞冠冕堂皇,徐太后一时间倒是不知道该如何接话是好。

说起来,她恼的倒也不是因为那幅画本身。而是她自己先前认定了他是在做正事,所以干巴巴等了许久。如今知道他不过是在做些杂事,而且看着自己母亲在等着,他居然还有闲情逸致给妻子作画。这让徐太后如何忍得?

偏偏之前她也没有开口闻讯,是自作主张在这里坐着等的。半点也没法怨他。

徐太后一口气闷在胸口,发作不得,暗暗生闷气。

蔺君泓等了会儿,没听到徐太后开口,有些好奇。转身望过去,便见徐太后皱着眉在那里苦苦思索,似是被什么难以言喻的事情给纠结住了。

蔺君泓静等着,看到她这模样,倒是有些稀奇。

半晌后,徐太后缓了口气,问道:“最近我一直在忧心一件事情。只是不知道怎么和你开口才好。”

她指的自然是元槿还未怀孕之事。

蔺君泓却是想到了之前蔺时谦和他提到的蔺君澜的事情。便想着,徐太后应当是想让蔺君澜提前出来,还不好和他当面开口。

他不愿正面回答这个问题,免得两个人又吵起来,就说道:“这事儿急不得。”

徐太后没料到他居然已经知道了她担忧子嗣的问题。

细细想来,应当是元槿和他说起来的。

徐太后皱眉道:“怎么急不得?这都那么久了还没动静。莫不是要再过个十年八年的你才急?”

蔺君泓眉端轻扬,嗤道:“太后倒是急得很。只是不知道太后有没有考虑过我的处境。”

他指的是蔺君澜三番两次的打他主意,如今又算计到了元槿的头上,让他如何不气恼?

徐太后心里却是咯噔一声,暗道坏了。

他都说了,“有没有考虑过他的处境”。莫不是问题真的是出在他这里?

徐太后这样一想,神色反倒是柔和了,“你若是有难言之隐,尽管和我说。左右都是一家人,我定然帮你想想办法。”

蔺君泓哪里想到徐太后会突然转变了态度?

他暗暗有些诧异,顺着话茬说道:“这事儿我有自己的顾虑。”

徐太后越想他的处境,越是替他担忧。听闻后暂时也没多说什么,忧心忡忡的匆匆道别离去。

蔺君泓并未将徐太后的这次到来太过于放在心上。毕竟她时不时的就要和他争吵几次,早就习以为常。他就将这事儿抛诸脑后,只当是平日里惯常的一个小事罢了。

谁料这回以后,徐太后去往昭宁宫的时候就殷勤了许多。

昭宁宫是他的寝宫。平日里他和元槿有时候是在元槿的永安宫里,有时候是在他的昭宁宫里。没事的时候就换个地方住,倒是不错。

原本蔺君泓这段时间是打算住在昭宁宫里的。自打徐太后经常往昭宁宫里跑开了后,蔺君泓就和元槿住到了永安宫。

可是徐太后又跟到了永安宫去。

其实她来也没什么大事。就是每回都要带着两碗汤水来给帝后两人用。

元槿的是燕窝粥。味道很好,用的又是上等材料,所以她来者不拒,每次都吃了。

至于蔺君泓的,好似是补汤。闻着味道不错,只不过吃起来味道怪怪的。

倒也不是蔺君泓乐意吃那些汤水。

刚开始的时候,其实他是拒绝的。只不过徐太后坚持如此,即便他换了住处,还锲而不舍的跟来,要当面看着他吃。

蔺君泓就无奈了,问徐太后每天来这么一趟,为的什么。

徐太后笑道:“看你连日来极其辛苦,所以让人做了汤水来给你补补身子。也不用太多,每日里喝这么一碗就成了。”

她一再表示,只喝完汤就行,旁的不需要他多管,“这些都是对身体极好的。我特意遣了人寻来的很好的方子。你们吃吃看。”

蔺君泓虽然知道徐太后会算计他,却从不会去害他性命。于是狐疑的将汤水喝了下去。

谁知徐太后居然履行诺言,他喝完了汤水,她就即刻离去。

几次三番过后,蔺君泓也懒得和她你来我往的算计着了。一看到她就当机立断喝下汤去,她省事儿,他也不用多废话。

十次里有六七次碰不上。剩下的时候遇到了,蔺君泓就不多言,直接喝汤。

乍一看上去,倒也和乐。

徐太后十分满意。

蔺君泓压根没太当回事儿。

元槿吃燕窝吃的颇为开心。

直到有一天,着实出了点岔子。

那日风和日丽,本是个出门的好天,有着让人心情舒爽的灿烂阳光。

不过对于蔺君泓来说,可就没那么美妙了。

早晨练完武后他身子就有些开始不适。头脑昏昏沉沉,有些提不起精神。待到用完早膳,人已经彻底撑不住了,歪靠在元槿身上,眉心紧蹙,好似十分难受。这对身体一向极好的他来说,是十分少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