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绿的忽然出现,让所有人都大吃一惊,林安夜的马一脚就踩死了小绿,也让人不可置信。原本欢呼的人忽然都安静下来。

林安夜回过头,伸手坐了一个手势,他之后的那些精兵立马停住脚步,在原地待命。

林安夜自己下了马,紧皱着眉头靠近小绿。这下了马,更可以看清楚他的容貌,因为征战所以皮肤不如京城那些公子哥白皙,是小麦色的,微微有些汗,但却别有风情,给人以莫名的安全感和男子汉气概。他举手投足,皆是快捷利落,更衬得他英气万千,风流倜傥。

楚秋月咬了咬嘴唇,因着小绿忽然被穿越,又忽然死去,简直一时间快要窒息,缓了口气,楚秋月正准备上前,就见一道绿色的身影忽然从人群中出来了,那人道:“骠安校尉,这是,这是我的侍女。”

楚秋月莫名其妙,居然有人代替她认领侍女?

定睛一看,居然是楚春月。

原来楚春月原本正在底下看着,一看见林安夜的英姿,便立马倾心,忽然小绿出现,她也吃了一惊,小绿死了,她先是惊讶,左看右看,又没看见楚秋月,于是赶紧抢先一步来认领小绿,好和林安夜套个近乎。

林安夜看了看她,皱眉道:“你的侍女,怎么会无端忽然冲出?”

楚春月愣了愣说:“呃,她,她似乎是想救人……”

“救人?”林安夜冷冷道,“那小孩我刚进城门便看见了,自然是确信不会伤到他才继续前行。”

楚春月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只能尴尬的笑了笑,说:“是她糊涂,糊涂……”

大家都窃窃私语起来,纷纷议论着不知道这个小姐存了什么心思。

这时候,楚流婉也走了出来,对林安夜行了个礼:“骠安校尉,这是我堂妹,她的侍女也的确是不懂事了些,还望骠安校尉不要责怪。”

林安夜看了看楚流婉,没说什么,只道:“无论如何,是我大昀一条性命,现下我要去拜见皇上,无法延迟,等事情处理完之后,自会去楚府谢罪。”

“这哪里是什么罪。”楚流婉赶紧摆手,心中有些得意,毕竟林安夜看见自己之后,还晓得自己是楚流婉,还说什么谢罪——肯定是看她的面子嘛!

楚流婉笑了笑说:“是她自己的错,死了也应该。”

林安夜直起身子,冷淡道:“无罪之人,怎应该死?”

说罢不再理楚流婉和楚春月,叫了几个下属过来,去抬小绿的尸体,自己则上了马,又对两人说两句抱歉,再次策马扬鞭,奔向皇宫。

烦人呐

楚流婉原本是好意想帮林安夜,谁知道对方根本不领情,自己反而被回了一嘴,有些错愕,尴尬的扬了扬嘴角,装作不在意。

楚秋月一直在旁边看着楚流婉和楚春月两人闹腾,既然她们想要接着小绿的死去接近林安夜,自己也就不好打扰了。加上因着小绿的死,她心中很是难过。

小绿从她穿越来时就照顾自己了,小绿身为丫鬟的时候,年纪也很小,只是家里穷,只能学着做丫鬟。两人相处这么多年,虽然从没有什么“情同姐妹”,但是彼此之间,关系自然是好的。

虽然小姐和丫鬟的分界还是在的,但是这其中感情,是的的确确有的。

上次楚春月被穿越,她尚可以安慰自己,说是楚春月也许反穿了,也许穿越到别人身上去了,可是这一回小绿死了,是实实在在的死在自己眼前了。

楚秋月咬紧嘴唇,慢慢走了出来,走到小绿和围在一边的楚流婉和楚春月身边,慢慢矮□子,靠在小绿身边。

“呀,秋月,你在啊。”楚春月愣了愣,毕竟刚刚她说小绿是自己的丫鬟,那是乱说的,本来还以为楚秋月不在呢,谁知道原来她还在旁边,只是不知道刚刚那么好的搭讪林安夜的机会,怎么她却不晓得出来。

楚秋月心中埋怨那个穿越到小绿身上的人——那个人显然也是为了吸引林安夜的注意,然后展示一下自己的圣母。那个小男孩根本一丁点危险也无,可是她却横冲直撞,根本就是疯子!

因着小绿的缘故,楚秋月对这样让人无语的穿越者烦透了,顺带着想起楚春月做的脑残事儿,当下不愿理会楚春月,只淡淡的应了一声,伸出手帕默默的揩掉了眼角的眼泪。

小绿比她大不了几岁,正是最好的年纪,上次江倩倩还说该帮小绿张罗一下婚姻大事了,小绿还因此而高兴了很久。

可是她什么都还没享受到,就莫名其妙的被穿越,然后死了。

楚春月和楚流婉见楚秋月的动作,晓得楚秋月是为她难过,心想自己也不能示弱,于是也开始带了些泪和哭腔道:“小绿是个不错的丫鬟,怎么好端端的却……”

楚秋月懒得理她们,站起身来,看着远处林安夜远走的背影。

马蹄声响,林安夜已经走的很远了,楚秋月知道这事儿根本不能怪他,那样的距离,小绿又是忽然冲出去,林安夜除非是神仙,才能拉的住马在一瞬间立刻停下。

惯性这种东西,她还是晓得的。

可是楚秋月还是忍不住心中有些不舒服。

林安夜事后的举动和语言,其实也都非常合理,对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丫鬟,已经是非常有礼了——当然,先不论这是楚府的丫鬟,其中涉及朝廷里盘根错节的政治关系。

林安夜无知无觉的前行,逆着光越走越远,并没有如一些小说中描绘一般忽然感觉到她的目光,然后拉马回顾。

林安夜的下人带着小绿回了楚府,看见小绿的尸体,其他人也都很惊疑,楚连汀早已早朝廷中等候凯旋而归的骠安校尉,所以并不在。

楚秋月本想解释,但是楚流婉和楚春月已然把这件事情包揽了下来,只见楚春月绘声绘色道:“哎呀,这事情说来也真是让人惊讶,小绿忽然就冲了出去,救了一个并没有危险的小男孩儿,然后骠安校尉的马匹也到了,停也停不住,所以就一脚踩着了小绿,小绿便一命呜呼了。”

“呀,怎么会这样?”何相思皱了皱眉头,道,“小绿不是秋月的贴身丫鬟么?秋月,当时是怎么回事?”

楚秋月道:“我也不知道。小绿开始说她头晕,后来忽然挤进人群,想去救那个小男孩,我拦也拦不住。”

江倩倩看着小绿停放在外边的尸体,叹了口气:“放在这儿也晦气,小绿可怜,也没什么亲人,便把她好生安葬了吧。”

何相思点点头,吩咐了下人一通,楚秋月眼见着家丁把小绿的尸体裹了起来,慢慢的抬走,心里百味杂陈。

“不过,这也算是触了骠安校尉的霉头。”何相思摇头,“本来好好的回来,风风光光的,无端踏死了一个人,这……”

楚流婉笑了笑说:“这有什么呢,反正如果他说起,真的介意这件事情的话,我们就可以说,这证明将军脚下,铁蹄一踏,便是万千帕西人性命呀。”

楚秋月看了她一眼,道:“小绿并非帕西人,这样说,未免不妥。”

“呃,”楚流婉愣了愣,点头道,“也是,我忘记了。”

楚秋月道:“小绿是我的丫鬟,是我没管教好她……如果骠安校尉真的怪罪,我会努力承担。”

顿了顿,又摇头苦笑:“可是我能承担什么。恐怕还是会连累叔叔婶婶,实在对不起。”

何相思摇了摇头:“这是什么话。只是一个意外,不打紧的。我也只是随口说说担心而已。”

楚流婉插嘴道:“呵,二堂妹你不必担心。就我看来,骠安校尉对我们,还是很好的,没有什么不高兴的地方。不然他也犯不着,让自己的下人送小绿过来呀。”

楚春月也点头:“还好我先出去认领了小绿。”

楚流婉一僵,道:“是因着我,骠安校尉才晓得原来小绿是楚家丫鬟的。至于堂妹你嘛,也就是动作快了一些——这本来应该是秋月该做的呢。”

这种时候了,两人还争些不相干的事情,楚秋月听都听不下去了,对何相思和江倩倩道:“我有些累了,先去休息。”

江倩倩体贴道:“小绿和你关系一直不错,服侍你这么久了,感情肯定是有的。秋月,先下去歇息吧,别太难过了。”

“嗯。”楚秋月应了一声,转身回了房间。

楚秋月一个坐在房里,想了许多。

小绿的死极大的刺激了她。以前对于楚春月楚流婉,她只是采取如果过分了就稍微做一点什么的状况,但只要两个人不出格,她也装作什么都不晓得,还会帮着点。

她自己一个小小女孩子的身份,是其中一个原因,但还有的原因,就是她觉得,楚春月除了那次害死小晨之外,其实也没什么真正会伤害到她以及家人的举动。但是现在楚秋月发现,事情并没有这么简单。

就算现在楚春月看似安分了许多,但是她真的安分了吗?恐怕未必。

现下还是因为小晨那件事对她有些威慑作用,但是她现在开了夜紫馆,名声越来越大,恐怕人也越来越飘飘然,看她现在越来越敢和楚流婉抬杠就知道了。

楚秋月叹了一口气,她现在是两人的妹妹,她能够做什么?她要怎么做,才能让两个人真正安分起来,或者说,再也无法得瑟,做乱七八糟的事情?尤其是刚刚那样“争夺男主角”的事情,千万千万不要再发生了,不知道她们心思的人还好,像她这样晓得两人在想什么的人,实在是会万分暴躁。

一边思考着,一边回想着小绿以前的事情,楚秋月当真是累的不行,叹了口气,躺在床上小憩了一会儿。

等到正中午,楚连汀回来了,他一回来就道:“骠安校尉不小心踩着了小绿?”

“唔,”何相思点了点头,“怎么了,骠安校尉不高兴了吗?”

“那到不是。”楚连汀摇了摇头,“他私下对我说,择日来楚府,因踩死我们家女仆的事情谢罪。”

何相思惊讶道:“谢罪?这用词可重了,不过是一个女仆而已……这,这骠安校尉,该不会是说反话吧?”

楚连汀摇头道:“骠安校尉年纪虽轻,面上却冷冷的,不会说笑话,也不会说反话,一看便知是真汉子,何况他从小习武,并没有在朝中或者商场里历练过,只是在边塞打仗,也不会这些条条道道的事情。”

“那倒是。”何相思点了点头,又笑了起来,“想不到骠安校尉居然这么好。居然因一个女仆而谈什么谢罪。”

“呵,恐怕也不止这么简单。”楚连汀摇了摇头,“虽然骠安校尉是直心肠的,但是各种势力,他也是晓得的。因着你父亲的原因,何大人,林大人和我素来交好,林家和楚府,虽然地位相距甚远,但也算是交好的了。骠安校尉虽然其身后林家以及他本身的功绩都极高,但是多一个朋友总好过多一个敌人。何况还有你在。”

“嗯。”何相思点点头。

他们两人说这番话,因着有些隐秘,所以都是在私底下说的,台面上只说了骠安校尉要来楚府,这可让楚流婉和楚春月好一阵兴奋,楚流霜也是,拉着楚秋月问东问西。当天夹道欢迎骠安校尉的时候,她因睡懒觉所以没有去,故而没见到人。

“怎么样,骠安校尉很帅气吧。”楚流霜笑问,“我在他出征之前见过他,现在不晓得如何了。”

“没怎么看清楚,不过应当是吧。”楚秋月笑了笑,答道。

楚流霜想起小绿的事情,吐了吐舌头,不再多问。

来谢罪

没过几日,林安夜果然如约来了楚府,楚府中人已有准备,已经提前吩咐好厨子,做些极好的菜来招待林安夜,也不管林安夜是否会留在这儿吃午饭。

林安夜进了楚连汀的书房,对楚连汀道:“楚学士,前些日子是我疏忽,今日特来,以示抱歉。”说罢,让下人带了一些东西上来以示赔礼,楚连汀赶紧道:“骠安校尉,我昨日已说过,这事只是小事一桩,实在不必校尉劳神。”

林安夜摇了摇头,没再说话。

看他样子,似乎的确是不想再说声么了。没话说,那岂不是就是要走?

才来就走,这……

楚连汀汗颜。

顿了顿,楚连汀道:“这样吧,骠安校尉,知道你今日要来,我特地叫厨房做了一些好饭好菜,你远征边塞,恐怕日子过的是极辛苦,是我们这些文官万万比不上的。所以只好现在借机,以此表示尊敬了。”

林安夜淡淡道:“怎么会,文或武,皆是为国家效力,皆是为了苍生百姓,哪有什么比不比得上?”

楚连汀一笑:“也是。”

林安夜点点头:“既然大人开口了, 便不推辞了。”

见林安夜答应在此吃中饭,楚连汀笑了笑,借机问起林安夜边塞之事,顺带着说了说朝中之事,林安夜虽然是个武官,但学识渊博,说起书本上的知识,虽能背下的远不及常年浸淫于书本中的楚连汀,但他年纪轻轻,就能结合身边之事去理解一些书本中复杂的道理,让人能参悟的更为渗透,甚至也都让楚连汀有所新的想法,叫人佩服至极。

之后刚好楚潮生来了,楚连汀顺便把他叫了进来,楚潮生与林安夜都是少年人,谈起话来自然更加互相能了解对方想法,于是交谈更为尽兴。其间因着楚潮生一些独特的见解,林安夜更是难得露出笑脸。

知道楚潮生年纪这么轻,春天就要以解元的身份去参加会试时也感叹了一番。

三人这样一直谈着,其乐融融,直到侍女来敲门,说是饭菜已好。何相思也来了,笑吟吟的站在门口,行了个礼道:“骠安校尉。”

林安夜回了个礼:“楚夫人。”

见林安夜模样俊朗无双,不卑不亢,何相思自然心下喜欢,何况刚刚林安夜和楚连汀显然详谈甚欢,于是对楚连汀和楚潮生道:“怎的说了这么久的话,原本流婉她们还想见见骠安校尉呢。”

楚连汀晓得妻子和女儿的心思,一笑道:“现在去认识,也一样啊。”

何相思掩嘴一笑。

三人去了大厅,就见其他人已经在了,按理说,看见了一个校尉,其他人都是平民,都是该行礼的,但是林安夜已经说了,他是来“谢罪”的,故而不必多礼。

饭桌上,楚流婉笑了笑,抢先道:“自上次琉璃楼一别,这是第一次见到骠安校尉呢。”

琉璃楼就是上次楚流婉第一看见林安夜的地方。

林安夜回想片刻,点了点头。

看他要回想,楚流婉就晓得这个人居然已经忘记了那件事情。点了点头,什么都不说,又分明是敷衍。

这人礼数做的足,看起来客客气气,但心里不知道多傲气,实在可恼。

楚流婉心中不高兴,面上却是滴水不漏,完全没有表现出来。

楚春月见楚流婉吃瘪,心里暗自高兴,忍不住道:“素闻骠安校尉待下属亲和,今日一见方知并非只是传闻。小绿明明是自己不对,却劳得校尉亲自来一趟。”

林安夜并不受用,道:“我待下属亲和,只因他们同我出生入死,与我来这一趟,并不相干。”

楚春月“呃”了一声,道:“呵呵,说的是……”

这个林安夜,倒也真的只适合打仗。

楚秋月苦笑一下,心中对他踩死小绿的事情仍然有些疙瘩。

楚流婉忽然一笑,道:“素闻骠安校尉不仅对布阵打仗在行,在诗词歌赋上,也略有造诣,我昨日灵感忽至,想到一首词,今日念出献丑,还请骠安校尉指点一二。”

“指点不敢当,楚大小姐之才华素有耳闻,怎敢班门弄斧……”林安夜道,又看了看楚潮生,一笑,“何况这里还有个解元。”

楚潮生也是忍不住笑起来,对林安夜拱了拱手:“多谢林兄抬爱。好啦,堂妹,你先念吧。”

楚流婉微微一笑道:“这首词叫《春日宴》。”

说罢,忽然拿起筷子,对着碗沿轻轻敲击,却不是念出来,而是和着筷子所击打出的节拍,半念半唱道:“

春日宴,绿酒一杯歌一遍。

再拜陈三愿:一愿郎君千岁,二愿妾身常健,三愿如同梁上燕,岁岁长相见。 ”

楚秋月听了这首《春日宴》,微微一愣。

这首词也是非常有名气的,而且的确很优美,清新明丽,语浅情深,有民歌风味,故而才会广受喜欢。

只是,这词写春日开宴,夫妇双方祝酒陈愿。词以妇人口吻,表达了对自己和夫君的美好祝愿,末两句以梁燕双栖喻夫妻团圆。

这词是好词,只是以楚流婉的身份来述说,实在不对。

何况她还特意让林安夜听,更是不应该。

这首诗显然是对林安夜示意,只是一点也不隐晦,丝毫无少女该有的羞涩。起码也该用什么“既见君子,云胡不喜”之类的吧……

果然,大家都有些错愕,林安夜更是一皱眉道:“这词自是好词,只是未免不适合。”

楚流婉笑了笑,似乎早有预料,道:“我晓得,只是说了,昨晚忽而有这样的感觉。”

楚春月在一旁冷冷一笑,不说什么。

她会背的诗词实在少的可怜,何况又不知道楚春月有没有先作过,所以只好一直保持缄默。

林安夜点头:“若只是说词,的确是好词。词韵清丽,意境深刻。”

他当真只说词,其他一概不论,楚流婉有些尴尬,笑了笑,不再要求他点评这首词了。

春日宴风波过去了,大家继续吃饭,林安夜虽然不是很喜欢说话,但礼数的确做得很足,只要有人同他说话,他总会回答。

但瞧着他那副冷面样子,除了楚春月和楚流婉时而搭话两句,以及楚潮生真的与他有些共同话题,还有谁敢说什么?

吃过饭,楚秋月想先回房,身后却有人叫住她:“楚小姐。”

楚秋月听那声音,知道是林安夜,不由得一愣,转头道:“骠安校尉?有什么事吗?”

“那个小绿,可是你的侍女?”林安夜道。

“啊……”楚秋月微微惊讶,点头道,“是的。”

心里也疑惑,怎么林安夜晓得了?明明他现在应当以为小绿是楚春月的丫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