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他们去了,岂不是也成了张彦瑾那自轻自贱之流?

当然还有人怀疑张彦瑾这根本就是骗人的,谁会把那么好的琥珀酒拿来白白让人品尝?

一切准备就绪后,火树银花一般的灯会如期而至,饶是唱衰灯会的言论如此之多,却依旧阻挡不了如织的游人。

大家一进来,就被空气中飘荡的醇美香气吸引了。

顺着酒香寻去,便可以看到那小巧铁炉上放的铁锅里面用热水温着得一盅一盅的琥珀酒。

若是有游人问起来,张彦瑾早就安排好的小厮便会热情地回答说这是给游人们准备的。这怎么能不让游人们兴奋?

一时间成年男人的议论声,妇女小姐们的私语声,小孩们的欢乐笑声都在原野上散开了,燃起了灯谜大会的气氛。

第60章

灯会上不仅有一连串一连串的灯谜, 还有供给游人休息的坐席和长案几, 长案几上更是放着瓜果坚果之类的零食, 供给大家享用,若是哪一张案几上没有了, 很快就有训练有素的小厮来补上。

等到猜灯谜大会开始之后, 现场的气氛更是如火如荼。

温好的一盅接着一盅被端上来,供猜赢了的人喝,大家在喝了这醇美犹如甘泉一般的琥珀酒之后, 更是交口称赞,忍不住再讨要一杯。

不过由于灯谜实在是太简单, 是人都能猜到答案,便有人抱怨起来:“这灯谜也太简单了吧?个谁猜不出来啊?换难的, 不然酒赢起来一点难度都没有。”

早就料到会是如此的张家仆人干练地走上台, 笑着大声解释道:“这猜灯谜活动本就不在于猜灯谜,而是我们二郎想要请大家吃一杯酒,猜灯谜只是增加一些趣味性而已,现在趁着换灯谜之际,大家稍安勿躁, 且听我给大家介绍一样新的东西。”

所谓是吃人的嘴软, 拿人的手短, 众人都已经喝过一杯琥珀酒了,又听到小厮说还有灯谜可猜,都纷纷安安静静地坐着,等着小厮娓娓道来。

“大家刚刚也看到了, 我们给大家递上的温热琥珀酒都是用下面这个铁皮炉子热的,这炉子当中所用的乃是我们新折腾出来的煤球,可以快速点燃,且没有烟气,还可以保持好几个时辰不灭,方便省事,夏天里用又不至于太热。”正说着,小厮就和另外一个小厮提上来的炉子和煤球演示了起来。

只见他手中的铁钳子一夹,就将炉子中烧得火红火红的煤球夹了起来。

随后,他又用火把点了一下还没有烧过的煤球,短短几分钟的功夫,煤球就燃烧了起来。

小厮把铁钎子和炉子放在一边道:“这炉子可以反复使用,煤球则是我们二郎专门做出来惠及民众的,价格非常便宜,还请大家多多支持,买回去试一试。”

台下坐着的众人轰然炸开了,为煤球的功效而震惊,尤其是妇人们更是蠢蠢欲动,毕竟谁喜欢大夏天的坐在灶台跟前烧火做饭呢?本来夏天就已经够热了,还要打火石烧火点柴,等到做饭之后,还要掏出灰尘来,饭还没有做熟,身上的汗水就已经把衣服浸湿了。

可用炉子就不一样了,只需要隔一段时间来换煤就好了,等到煤烧完了,只需要把烧完的煤球夹出来扔掉就好了,完全不需要做掏灰那么脏的活计。

只是一会会儿功夫,妇人们都纷纷要买一个带回去试试。

台下的张彦瑾见起到效果了,就让小厮宣布第二轮猜灯谜活动开始。

就这样,一直热闹到第二天天明,众人才意犹未尽,身带酒气的回去,妇人们更是。恰逢这时候刚好是春耕时节,农人们要早早出城耕种,宵禁结束得早,城门大开,大家也刚好可以回家歇息。

“二郎,咱们昨天晚上就卖出去了五百多个炉子!” 熬了一夜的张伍二非但没有丝毫困意,还兴奋不已。他将登记名单放在张彦瑾面前,指着上面的名字兴冲冲道。

张彦瑾早就料到了会有人当场买炉子和煤球,就提前找了三五个书生来坐在小桌子前负责记录购买人的家庭住址和名字,再让买的人按下手印,等到回头让小厮们送上门去。

刚开始只有一小部分买,等到后来气氛热闹起来之后,大家纷纷都跟风买,张彦瑾也成了大家口中的大贤人。

一来是煤球确实好用又价格低廉,没有钱的人还可以用粮食来抵押;二来是琥珀酒的作用;三者便是在场的小厮们在张彦瑾的安排下都训练有素,十分有礼貌,让老百姓感觉到了尊重。

此时在大魏朝还从来没有过客户是上帝这种理论,朝廷虽然没有重农抑商,可文人在农人和商人之上已经是不必言说的道理,农人们的地位低下,何时受过这样的尊重?

张彦瑾让他们感觉到了宾至如归、倍受尊重的感觉,他们岂能不对张彦瑾有好感?

就这样,张彦瑾从西州拉过来的煤球和炉子三日内便倾销一空,更重要的是,那天晚上在现场登记买煤球和炉子的人竟然无一人赖账,张彦瑾的灭煤球作坊也在这一次活动中彻底名扬四方,开启了薄利多销,服务客户的先河。

早就建好的长安酒坊也开了起来,和西州大同不同的是,张彦瑾这一次又添了新的花样,增添了葡萄酒、杏花酒之类的种类,又把两地的价格同时定低了一些,且酒坊里不论谁来,不论买多少,都一律平等相待,一时间张彦瑾的酒坊里竟然是门庭若市。

月华如水,银辉落在玉阶上,更衬得夜凉如水。

“门庭若市?”皇上放下手中的书本,听着李明锐汇报最近长安城发生的事情。

李明锐点点头道:“张彦瑾几乎是免费把琥珀酒给老百姓们喝,又趁机演示了煤球的好处,更重要的是他手下的人待人接物都十分热情大方,可以说长安城里还没有一家店比他作坊里的人态度好,这样对比下来,就算是东西一样,大家都喜欢去他那里,更何况琥珀酒和煤球还没有哪一家店有同样的东西。”

前一段时间琥珀酒名声大噪的时候,张彦瑾没有顺势开酒坊,而是只在小范围内给士族或者王公贵族卖,那时候张彦瑾即使是卖也卖得非常少。

皇上捏着下巴,陷入了沉思当中。自从大同煤矿的事情被张彦瑾蒙了之后,张彦瑾在皇上心中就已经不是一个简单的人物了。

作为皇上,这个时代最受尊敬的人物,他自然是知道他的影响力对百姓有多么大。如此一想,皇上便大致明白了张彦瑾当初为何不急着开酒坊了,而是停了一段时间,让琥珀酒在民间传了许久之后,这才大宴百姓,顺势开起酒坊。

张彦瑾这是想要先饿一饿老百姓,显得琥珀酒供不应求或者说有价无市,然后再大肆售卖。这家伙果然贼!也太会收买人心!

煤球作为一个需要钱的新鲜玩意就是再好,可若是需要钱来试用,老百姓们自然是会抵触。

可等到张彦瑾在炎热的夏季快要来临之际,凭借着猜灯谜喝琥珀酒这个噱头,在大家面前试用一番,将煤球的作用完全展现出来,大家的抵触心理费非但没有了,反倒还会为了感谢张彦瑾,而去买煤球和炉子。

从简入奢容易,从奢入俭难,这么一来二去,老百姓们彻底发现了炉子和煤球的简便和干净,还会再去烧秸秆吗?

“皇上!”跟在皇上身边的老太监匆匆忙忙跑进殿中,神色慌乱。

皇上这还是第一次见到一直跟在自己身边的老太监有如此慌乱的时刻,他心中猛地一跳,只觉大事不妙。他身子微微前倾,沉声道:“怎么回事?”

“回禀皇上,中州地震了,中州的驿使刚刚连夜敲城门进宫,说是有重要事情要汇报,守城将士听闻地震不敢怠慢,赶紧放他进来,只是他来到殿外时已经昏厥。”老太监不敢耽误,他极快地说完这些事情,把手中按着红泥封印的奏折递给皇上。

大魏朝时期长安城每日宵禁之后,除了城门关闭,宫中的大门也会关闭禁严。若是有紧急的事情,守着宫门的侍卫们会从上面放下去一个篮子,把人从下面吊上来。

刚刚守宫门的禁卫军们在听到驿使大喊中州地震,禀告皇上的时候,就知道大事不妙,赶紧用篮子把驿使吊了上来。

多日来的疲惫,让使者从篮子里往出爬的时候,已经是腿脚发软,根本爬不出来,禁卫军们不敢耽误,一左一右搀住使者的胳膊,就把人带到了紫宸殿。

老太监远远地看着禁卫军们拖了一个人过来,便意识到似乎出事了。

他还未详细问察,就听到驿使气若游丝道:“中州地震,引发洪水。”说罢,驿使就晕厥了过去。

他低头一看,这才发现驿使的黑色粗布劲衫上全部都是白色的汗印。

驿使多天来不分昼夜地奔袭,无暇洗澡更无暇换衣裳,这一来二去,又不停地出汗,汗液中含有大量的盐分,衣服蒸干之后,白色的汗纹就会出现在衣服上。

皇上接过信封,直接撕开封印,抽出里面的信函匆匆看了起来。

在看到信函当中中州地震,引发洪水这几个字时,皇上面部的肌肉都微微紧绷了起来。

李明锐一向善于察言观色,在看到皇上面色冷峻时,他连忙问道:“从中州来的驿使如何了?”

第61章

“已经带下去救治了, 听说这个驿使为了火速把消息传递到长安城, 除了每逢驿站换马之外, 便不分昼夜奔驰,这才将原本十天的马程缩短到了五天。” 老太监匆忙答道。

“传朕口谕, 封他为驿站令长, 让御医好好医治。”皇上负手于身后吩咐道。

在老太监领命之后,皇上的目光转向李明锐道:“宣陈德让、张仲谦、诸迟恭、周勤连夜进宫。”

李明锐领命后,立马带人出宫, 把消息传递给了皇上所点的大臣。

张仲谦被宣连夜进宫,张博文、张彦瑾、张修武三人也都被惊动了。

在听到中州地震的消息后, 有些事情忽然浮现在了张彦瑾的脑海当中,让张彦瑾目光有些复杂地看着张仲谦。

中州乃是河南的古称, 河南位于黄河中下游, 属于虽说是文明发祥地,养育了一代又一代人,可是也面临着巨大的隐忧,那便是洪水。

地震一发,恰逢台风盘旋在伏牛山一度不走, 祸不单行, 黄河决堤, 瓢泼暴雨接连不断,彻底把平原冲成了汪洋。

而这个时候,张仲谦恰巧领兵北征在即,虽然最后还是如时出征, 却差点因为辎重紧张和猃狁人马僵持不下而命丧黄泉。

尽管当时张仲谦凭借着智慧在茫茫草原当中铤而走险,捉住了猃狁主力,拼死纠缠,打通了河西走廊这条线路,可他回来后身体却大不如前,这一次战役中落下的旧伤,也成了张仲谦早逝的主要原因。

张彦瑾的手慢慢收拢起来,面色也越发凝重,无论如何,他都不能让张仲谦重蹈覆辙。

张仲谦随着现今的皇帝马上打天下以来,为人谦恭谨慎,用兵时更是远谋深虑,故而大大小小的战争八十余起,却鲜少有败绩。

天灾避无可避,可人祸却可以避免。

张彦瑾知道,以张仲谦的用兵才能,他定然会将河西之战的战略部署得更加缜密,前世是因为辎重太紧张,他才会铤而走险,导致落下旧伤,若是这一世,朝廷给张仲谦提足够的辎重,张仲谦定然可以平安回来。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既然他都可以阴差阳错来到这个时代,那么他也就能够通过改变一些事情,使张仲谦避免灾祸不是?

“二郎,你这是怎么了?”张博文原本还在沉思这件事要怎么办,却不想他猛然抬头,就看见张彦瑾披着一层单衣站在屋檐下,面色是罕见的凝重,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张彦瑾这才回过神来,他微微摇摇头说了声没什么就进了屋,只是第二天跟着张仲谦一起进了皇宫。

张仲谦昨夜和户部尚书陈德让一起安排赈灾的事情,已经是疲惫不堪,早上又匆匆去宫中,故而没有发现跟在自己后面的小尾巴。

中州地震的事情如同一层看不见的阴影一般笼罩在了整个皇宫之上,朝堂上也争论得不可开交。

皇上昨天晚上就下诏书让司农卿带着人过去治理中州的洪水,也给中州周围各州下了诏书,把粮食运过去赈济灾民。可从中州各县接二连三报上来的死亡数量,以及洪水冲击数量却让人胆战心惊。

“启禀皇上,一部分灾民已经迁到了山上,可是山下已经成了汪洋,根本没有办法获取食物,还有一部分没有来得及撤走,被困在屋顶上或者树上,这样下去恐怕…”出来汇报的官员愁得额头上的法令纹一夜之间都多了些许。

皇上太阳穴突突突跳了起来,他冷声道:“难道你们就不会想办法吗?不会安排船只过去救人吗”

“启禀皇上,户部已经连夜安排周围各地的船只过去救援了。”陈德让站出来汇报道。

皇上这才微微颔首道:“派过去的船只越多越好,陕西、西州凡是和中州接壤的地区,都运送船只过去救人,把山东福建的水师调过来一部分,专门负责救人,越快越好!”

陈德让应承下来,准备下朝之后就去安排。

就在这时,文官中走出一个身穿朱红色长袍的长髯男子不疾不徐地走了出来,随着他的宽大袖袍的翻动,里面白色的底衣也显露了出来。

以往张仲谦,陈德让,瑞国公这些三品以上的大臣们按照品阶穿得都是绯色红袍,身挂银鱼袋,而像谏议大夫刘岩时这些稍低品阶的官员们都穿得是绿色的圆领长袍。

这个男子从早上进入朝堂之时就引起了张彦瑾的注意,此时国家遭难,官员们都穿得暗色素服,表示哀悼,如此对比,高瘦男子身上的朱红色衣服实在是过于耀眼。

更重要的是,他头上还带着用鹿皮制作的幞头,这种鹿皮幞头配上他身上的长袍,在大魏朝被称为素积皮弁,在大魏朝朝堂上可谓是独树一帜。

因为大魏朝只有太卜令一个人能如此穿,他手下的太卜正穿得也是暗绿色的官袍。

太卜令人如其名,是负责大魏朝廷占卜的官员。

太卜一名,自商朝便有。掌三兆之法、三易之法、三梦之法,通俗而言,就是为国家占卜国运,战争,祭祀等事情。

大魏朝开朝以来,便在太常寺下设置了太卜署,太卜署下面的最高官职就是这位太卜令张淳泽了。

但见张淳泽走到大殿中央,站定,给皇上行了一礼后道:“启禀皇上,微臣夜占天象,得知此次中州地震,乃是上天震怒惩罚我大魏朝所致。”

皇上望着穿着一身朱红色长袍站在大殿中央的张淳泽,面色越发冷峻。

张淳泽后面的话就是不说,他也知道他准备说什么,所谓老天降怒于大魏朝,不就是说他这个皇帝不仁,治理天下出了问题,才导致老天降怒于大魏朝。

事情发生前张淳泽一声不响,事情发生了,又装出什么都知道的样子,来责问他这个当皇帝的。可真是占卜得一手好卦象!

皇上环顾满朝文武,见大家都肃穆而立,一语不发。

张淳泽微微躬身道:“若是想要让上天收回余怒,还请皇上克己勤勉,下罪己诏,向上天承认皇上的罪过,以免除黎民百姓再生涂炭。”

皇上掩在明黄色袖子下的手青筋虬结,向上鼓起,握住龙椅的骨节更是微微泛白。他没有说话,而是像刚刚一样默默审视着众朝臣。

“皇上意欲北征,穷兵黩武,导致上天震怒,还请皇上停止北征,向上天下罪己诏,救黎民百姓于水火之中。”谏议大夫刘岩时向前一步道。

站在文官末端的张彦瑾默默地关注着这一切,他从皇上的脸上隐隐看到了一个帝王的无奈和愤怒。

“怎么,你们都觉得朕北征是有违天命,穷兵黩武之举?”皇上后槽牙慢慢收紧。

“启禀皇上,皇上,微臣以为大魏朝刚刚安定下来,应该韬光养晦,而不是劳民伤财,搞北征之举。”周勤从昨天晚上讨论时就觉得应该停止北征,尽快赈济中州,此时太卜令的说法和他不谋而合,他自然是出来赞同。

陈国公和韩国公犹如心有灵犀一般,听闻此言,居然都纷纷站出来道:“请皇上停止北征之举,下罪己诏,不然上天的震怒恐怕我大魏朝难以承受。”

张彦瑾望着穿着素服,腰挂银鱼袋的韩国公和陈国公,陷入了沉思。

陈国公和韩国公难不成这个时候就和瑞国公周勤站在一起了?

这两人皆是出身贵族,从小到大一直享受贵族阶层带来的权势和优渥感,周勤…,这两人在开国之后,便慢慢和周勤走到了一起,他们三人可以说是关陇贵族的鲜明代表。

历史上,在张仲谦走后,张彦瑾不成器,死也不娶李容娘之后就再也没有了消息,张博文张修武未能立业只能靠父亲张仲谦世袭下来的官职苟活,后来,李容娘荣登大宝,宁国公就死了,这一族便由此没落了。

赵国公诸迟恭的侄子赵王没有能在皇权争斗中胜出,让瑞国公和陈国公、韩国公这三人扶持的皇子坐了皇帝,瑞国公、陈国公和韩国公这三人自然就成了新一代皇帝的大功臣。

他们三人不断排除异己,扶持自己的人上位,其他国公老的老,死的死,还有些精力的也被他们设法架空,自然是没有能力和他们较量,以至于他们三人权倾朝野。

张彦瑾掩藏在袖袍下的手慢慢收紧,若是这三人从这个时候就已经站在了一起,有权倾朝野的野心,那么他伯父张仲谦的死也许不是和李容娘有关,怕是和他们脱不了干系,李容娘甚至只是顺水推舟,一边麻痹这些支持她的大臣,一边也是顺手报复了。

皇上下罪己诏,北征如时出征,将士断粮,军心不稳,来自朝廷的压力…这些线索一点一点连接在一起,形成了一张清晰的网。

这一切都导致了张仲谦不惜兵行险招,差点丧命。

张彦瑾瞳孔微微收缩,这朝中自然有不同意陈国公和韩国公,以及瑞国公周勤的举动,可谁也不敢站出来反驳。

若是此时站出来反驳,定然要说出中州地震原因所在,这个原因还要是合情合理,引人信服,否则这人就成了众矢之的,三大国公以及朝中支持他们的官员定然会奋力攻击他,让他成为朝廷的罪人。

“真是荒谬!”就在朝堂陷入僵持之中时,一个响亮的声音如同闪电一般划破了寂静。

张彦瑾看着坐在龙椅上的皇帝,目光笃定道:“启禀皇上,微臣有话要说!”

第62章

既然没有人敢站出来说, 张彦瑾就得站出来, 好好给这些榆木脑袋一记闷棍, 让他们好好清醒清醒。

皇上身子微微一僵,饶是他早就见惯了大风大浪, 对各种突发事件已经能面不改色心不跳, 可他却没有想到,最先出来旗帜鲜明支持他的竟然是无赖小儿张彦瑾!

在皇上的印象当中,张彦瑾一向是溜奸耍滑, 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一类人,可就是这样一个人, 却在这种极为危险的时候如此坚定地注视着他,斥责这些世族的言论。

朝野中的其他人目光也都齐刷刷落在了张彦瑾的身上, 目光中满都是震惊。

张仲谦更是把熬得通红的眼睛瞪得老大, 震惊过后,愤怒便爬上了他的脸颊。似乎是在斥责张彦瑾居然在这个时候胡闹,支持皇帝是一定的,但是你这小子上去做什么,也是他和褚持恭几个老将说才是, 这日后会给这小子带来多大的危险啊。

若不是此时还在朝堂之上, 张仲谦真想快速走出, 薅住张彦瑾的头发,就把张彦瑾扯出去。朝堂之上,是你胡闹的地方吗?

“也不看看这里是什么地方,岂容你胡闹?居然敢如此大言不惭!”最恼火的人要数周勤和陈国公、韩国公三人了, 他们是什么地位,张彦瑾这个无赖小儿,居然敢当着满朝文武的面指责他们荒谬?

“此地是朝堂,非小儿所能在朝堂上大放厥词了!”御史刘岩时说道,这样子看起来及其正气。

张彦瑾目光如电,直视陈国公道:“朝堂是皇上的朝堂,我乃是和皇上汇报,难道御史连区区礼节都不懂吗?”

刘岩时差点被气得背过气去,他生平最为自傲的便是谨遵礼节,从不逾矩,可此时却被这个无赖、黄口小儿张彦瑾指责自己不懂礼节,真是气煞人也!

皇上望着陈国公、韩国公、瑞国公、刘岩时、张淳泽几人恼怒的面色,心中竟然觉得十分惬意。

不过作为王者,他自然知道掌控全局。此时中州大灾,首当其要的是解决灾祸,尽管张彦瑾出来这么一搅和,让他觉得像是出了一口气,可他也不能让张彦瑾把事情带偏了。

要是刘岩时再被张彦瑾气得来一出辞官归隐,他可不觉得自己今天还有那么好的心情劝慰刘岩时。

“张彦瑾,你刚刚说要给朕汇报,现在说吧。”皇上看了一眼张仲谦,淡淡道。

皇上不觉得张彦瑾有出来蹚浑水的觉悟,便觉得这是张仲谦的安排,在想办法帮他,可他又隐隐觉得这实在不是张仲谦行事的风格,因为张仲谦若有什么事情都会提前告诉他,而不是突然来这么一出。

只是现在在朝堂之上,他也不能细问,只能先听听看张彦瑾要说什么了。

周勤看了张仲谦一眼,匆匆道:“皇上,此事事关重大,关系着中州几十万老百姓的性命,张彦瑾黄口小儿之言,岂能听得?!”

“先说是不是,再下定论。瑞国公还不知道我要说什么,就匆匆阻拦,是否太过于鲁莽?”

张彦瑾不急不慢道:“再者,朝堂之上,百官论事,瑞国公想要违反规定不成?”

朝堂上议事,百官皆可发言,可实际上私下里众大臣就把事情的商量好了,交给等级高的大臣去发言讨论,等到皇上问的时候,他们说附议即可,这虽然没有人规定如此,可这却早就是不用言说,大家都清楚的规则。

此时张彦瑾突然如此之说,周勤想要辩驳,却辩无可辩,只能咬着牙,默默地看着张彦瑾,想要看看他说些什么。

“臣想说,中州地震根本就不是因为上天降怒于大魏朝,而是地壳运动导致得罢了,而天降暴雨,不过是因为中州四面环山,台风盘旋在山中罢了。”

张彦瑾目光灼灼,注视着张淳泽道:“太卜令自称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怎么连如此简单的自然现象都不懂,还要散播谣言,说是上天降罪于我大魏朝,引起庙堂恐慌?”

“呵呵。”张淳泽拢了拢袖子,微微扬起下巴道:“如此荒谬的话语竟然都敢拿到朝堂上来说,启禀皇上,这些奇怪的话语微臣还是第一次听到,微臣认为他在妖言惑众,趁着中州灾难哗众取宠!”

张彦瑾并不理会张淳泽,而是继续道:“启禀皇上,微臣曾和东瀛使者小五郎一起喝酒闲聊,也在东瀛买了石见一地,小五郎告诉臣,他们东瀛自古便是地震频发,乃是由于地壳运动频繁所致,只要多加预防,便不会有伤亡。”

正说着,张彦瑾笑着看了张淳泽一眼,这才淡淡道:“若是按照太卜令所言,东瀛的天皇是不是要每个月都下四五次罪己诏啊?”

“一派胡言!张彦瑾你居然敢猜测天意,用妖言来曲解天意!”张淳泽扭头怒瞪张彦瑾。

说罢,他拱手道:“皇上,此事事关重大,他却在此胡言乱语,当是斩首以儆效尤!”

原本观天象这些便自古从无定论,只是大家根据自然现象总结而来的定论。

他作为太卜令,为了彰显自己的能力,中州地震,又连遭暴雨冲袭,黄河也发了大水,如此大的灾祸,他自然要寻找一个理由。

可他却不曾想到这中间居然冒出来一个张彦瑾来,言之凿凿说他妖言惑众,他此时心中已经没底,可为了维护他作为太卜令的面子,他自然是要反驳张彦瑾。

“斩首以儆效尤?”张彦瑾嗤笑一声道:“该不会是太卜令心虚了吧?”

张淳泽怒瞪着张彦瑾,他作为太卜令的威严居然被人当堂质疑,自然是让他恼火不已,可若是在朝廷上和张彦瑾这么一个黄毛小儿计较,却有失他作为太卜令的风度。

他微微平复了一下心绪,这才侧头道:“天象神秘莫测,愚昧之人怎会懂得天意,我只是不愿与你过多纠缠浪费时间而已。”

张彦瑾不再和张淳泽说话,只是拱手热切地注视着皇上,信誓旦旦道:“若是皇上不信微臣言论,大可把东瀛留在我大魏朝的使者叫来一问便知,或者随便问哪个东瀛人便可以证明臣所言是否属实。”

皇上自然是不愿意下罪己诏的,他同样觉得上天降怒于大魏朝乃是无稽之谈。

他一挥手道:“朝堂之上,百官皆可发表议论,既然张彦瑾说这乃是地壳运动所致,那就把东瀛使者叫来一问便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