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柳忿忿道:“按说她是舅夫人,奴婢们理应好好伺候她,若是伺候的不好,受些呵斥责骂也是应该的,可是,没得这样作践人,大家怕给二少奶奶添堵,都瞒着不说,只一味小心的应承,谁知舅夫人越发的厉害起来,二少奶奶是不知,她还每晚让如意替她洗脚,旁的人都不遣,就遣如意,还有,打从舅夫人来后,憨儿少爷的乳娘就没吃过一粒盐花,舅夫人还每天逼她吃一点咸味没有的猪蹄,乳娘起先还忍着,今日实在是吃不下了,舅夫人扯了乳娘的头发就打,如意她们去劝,竟也挨了一巴掌,还说什么,都是一群没用的废物,你们主子不会调教那便她来调教之类的,今儿个中午,她要桂嫂给她炖鸡,桂嫂说眼下是国丧,就是乳娘吃的猪脚都是偷偷摸摸弄进来的,可不敢给她做,舅夫人闹起来,把厨房的锅都给砸了…二少奶奶,别的都罢了,可舅夫人这样不知分寸,岂不是给咱们李府招祸吗?”

银柳说了一通,见二少奶奶脸色阴沉下来,又觉得自己太多嘴了,暗暗自责,周妈都说先忍着,可她怎么忍不住呢?二少奶奶为了二少爷的事已经够心烦了。银柳期期艾艾道:“二少奶奶,都是奴婢的错,奴婢不该说这些给二少奶奶添堵的。”

林兰冷哼一声:“你没错,无须自责,我的人还轮不到别人来使唤作践。”

林兰径直往里走,一肚子的火气,这阵子她忧心明允的事,姚金花只要不那么过分。她也懒得计较,可现在听说了这些,她是无论如何也忍不下的。

姚金花闹了一场,桂嫂也没松口给她炖鸡,姚金花扬言,迟早要桂嫂滚蛋,然后悻悻的回房去了。

桂嫂和云英等人收拾一屋子的狼藉。云英边收拾边气愤的嘟哝:“也就二少奶奶不在府里,她才敢这么闹,我就不明白。周妈为什么不出来管管。”

桂嫂不以为然道:“管什么?只管让她闹,闹的越厉害她就能早点滚蛋了。”

“可是…咱们都不告诉二少奶奶,二少奶奶怎么会赶她走?她就在咱们这些下人面前耍威风。见了二少奶奶就老老实实的。”

桂嫂含了一丝讥诮道:“鸡零狗碎的事你一件一件去说,二少奶奶听的疲了,也就无所谓了,况且二少奶奶能为了她打骂几个下人就赶人?咱们就得这样纵着她,这样才能一股脑儿的算总账。”

云英恍然,心中的怨气也消散了,笑道:“果然姜还是老的辣。”

桂嫂笑道:“小妮子,你还嫩呢!学着点吧!周妈若连这点心计都没有,叶老太太能让她过来帮衬?哎!把那口碎了了大锅拿到外头去,要放在最显眼的地方。还有那些碎瓷片,先别倒了,堆到门口去。”

林兰回到落霞斋,径直去到姚金花房中。姚金花正坐在炕上嗑瓜子,两个小丫鬟在陪憨儿玩耍。

见到林兰黑着脸走进来。姚金花心里蓦然发虚,讪讪笑道:“林兰回来啦!快过来坐,这是新炒的葵花籽,香着呢!来尝尝…”

“小梅,小兰,你们带小少爷去别处玩耍。”林兰面无表情的吩咐道。

小梅小兰赶紧给憨儿少爷系上斗篷。抱了出去。

“银柳,去把这院子里的下人都叫来。”

银柳应声便去。

姚金花看林兰这架势就知道肯定有人去告状了,不觉有些胆怯,旋即她又镇定了下来,她又没做错什么,再说她终究是林兰的嫂子,林兰能拿她怎样?

“弟妹这是要做什么呢?”姚金花依旧磕着瓜子,不紧不慢的说着,心里却是七上八下。

林兰不语,冷着脸走过去,在姚金花对面坐下。

不一会儿,银柳把人都叫了来。

林兰淡淡的扫了姚金花一眼,又把目光移到众人身上,乳娘的头发已经梳理过了,整整齐齐的,只是眼睛还是红肿,如意的皮肤细白,那左脸颊上的巴掌印十分刺眼,林兰强忍住怒气,慢声说道:“嫂子,听说嫂子埋怨我手底下的这些人不会做事,欠调教,如今我把人都叫来了,嫂子就帮忙调教调教,我也好学学嫂子的本事。”说罢,林兰抚了抚裙裾上的细微皱褶,好整以暇,准备听听姚金花的高论。

姚金花愣了愣,一副愕然的神情:“妹子,你这是哪里听来的闲话?我何时有过这等埋怨?”

林兰轻微一嗤,叫如意:“如意,你的脸是怎么回事?”

如意低着头出列,抬头瞄了姚金花一眼,又低了下去,不说话。

“你可别告诉我,是你自己不小心撞到门柱子之类的。”林兰淡淡道。

如意抿了抿唇,吞吞吐吐道:“是…是舅夫人…”

姚金花昂着下巴晃了晃脑袋,一副就是我做的你又能怎样的神情:“没错,是我打的,谁叫她对主子不尊重来着?做奴才没个奴才样,还敢爬到主子头上拉屎拉尿,还教训不得了?”

如意猛然抬头,眼中泛着泪光:“舅夫人这样的指责,奴婢可不敢当,奴婢虽然低贱,却也知身为一个奴婢该谨守的本份,欺主之事,奴婢断然不敢,还请二少奶奶明鉴。”

“奴婢可以作证,如意姐姐没有不尊重舅夫人来着,是舅夫人打乳娘,如意姐姐去劝了几句,舅夫人就拿如意姐姐撒气,而且不止如意姐姐挨了打,锦绣姐姐,小兰小梅都被舅夫人打了,憨儿少爷都被吓哭了…”云英义愤填膺的说道。

“你们这是联合起来污蔑我。”姚金花反咬一口,气的胸膛剧烈起伏,好像她才是最冤的那一个。

“奴婢才没有,奴婢是实话实说,我们伺候二少奶奶这么久,二少奶奶从来都没动我们一根手指头,舅夫人来了几日,这院子里的下人,除了周妈,谁没被舅夫人打过?”云英已经得了桂嫂的指点,这会儿子倒豆子似的控诉姚金花的恶行。

“舅夫人还硬要厨房给她炖鸡,桂嫂没依着她,舅夫人就把厨房也砸了…”

姚金花强词夺理道:“难道不应该砸吗?厨房是做什么的?不就是做吃的吗?我不过是想她做道炖鸡而已,她也要推三阻四的,这不明摆着不把我放在眼里吗?”

“回二少奶奶,老奴真不是故意要违拗舅夫人的意思,只是眼下是国丧,谁还敢大鱼大肉的往家里搬…”桂嫂解释道。

“放屁,我只听说过国丧期间,不准设宴不准娱乐,可没听说过连荤腥都不能沾的,你少拿这种借口来搪塞。”姚金花大声驳斥道。

林兰嗤鼻一笑,慢悠悠的说道:“嫂子啊嫂子,你让我说你什么好呢?”

“我又没错,你有什么好说的?”姚金花没好气道。

☆、第三百零四章 好好伺候

林兰微微点头,朝众人示意:“你们且到门外候着。”

众人行了一礼,鱼贯而出,须臾屋子里只剩姑嫂二人,林兰瞅着姚金花,冷笑道:“这倒也是,嫂子在村里时便常与人吵嘴,动手也不是一次两次,便是与自己婆婆也敢撒泼,嫂子自然不会把下人们放在眼里,嫂子是好魄力,称得上涧西村第一泼妇的名号。”

姚金花把手里的瓜子一扔,指着林兰气道:“谁是泼妇,你说谁呢?”

林兰冷冷瞥着姚金花的指到自己眼前的手指,脸色陡然沉了下来,喝道:“姚金花,把你的手移开,不然信不信我折了它。”

姚金花虚张声势道:“你敢?”手却是缩了回去。

“你说我敢不敢?姚金花,你最好放明白点,以前我娘让着你,是不想家丑外扬,我让着你,那是看在哥的面子上,如今,你以为哥还是你手里的软面团,由你揉捏吗?你若是肯安分便罢了,若是再使你那张扬跋扈的性子,你信不信我哥第一个容不下你。”林兰冷声呵斥道。

姚金花气的花枝乱颤:“我就知道,你一心挑拨你哥休了我,我说林风怎么变了,肯定是你挑唆的,你还想叫憨儿也远着我,你…你才是最恶毒的女人。”

林兰下巴一昂,目若寒星,冷声道:“那是你咎由自取,你不顺父母,是为逆德,苛待小姑,不把下人当人看,随意打骂,是为缺德,你贪慕虚荣。不识大体,是为无德,你一个毫无品德可言,粗鄙不堪的女人根本不配做林家的媳妇,不配做憨儿的母亲。你在我这。不过是客。都敢这般放肆,若是将来你成了一家之主。还不得闹出人命来?你以为京城是涧西村?可以由着你胡作非为?莫说眼下是非常时期,便是太平盛世,又有多少言官御史盯着。谁家若是传出些不好的事。即可就能上达天听,到时候,哥的前程毁了不说,弄不好命都保不齐…”

“你…你不要危言耸听。”姚金花脸色发白颤声道。

林兰冷笑:“我危言耸听?你自己出去瞧瞧。眼下外头是什么情形?有多少钟鸣鼎磬,富贵簪缨之家。一夕之间败落,沦为阶下囚,也许就是因为昨儿个府里多买了几只鸡鸭,多进了些鱼肉,到了言官嘴里,这些就都成了要命的罪责。”

“你这是在吓唬我。”姚金花心慌道,外头的情形她是有些知道的,可是,真的有林兰说的那么严重吗?

“你最好是把我的话当真,姚金花,你若还想呆在这里,就给我安分点,若再让我听到些不好的事,你即刻给我滚蛋。”林兰说罢,起身冷冷瞥了姚金花一眼,随即离去。

姚金花死死盯着林兰的背影,恨的直咬牙,把一盘子葵花籽全扫到了地上。

林兰出了门,周妈带着一干人候在廊下,林兰抬眼,沉声道:“小少爷年纪不小了,是该断奶了,从今儿个起,乳娘不必伺候了,小少爷要吃奶,便用牛乳替代。”

周妈应声:“是!”

“舅夫人这阵子情绪不佳,小少爷就暂时搬到东厢去,免得扰了舅夫人清静。”林兰说着看了看如意等人,说:“既然舅夫人嫌你们伺候的不好,以后你们也不必伺候舅夫人了,没事少在舅夫人面前晃悠,周妈,去让姚妈妈挑两个会伺候人的过来好好伺候舅夫人。”

林兰刻意将“好好”两字咬的重些,周妈会意:“老奴一定照二少奶奶的吩咐办。”

姚金花在屋子里听见了,气的就要出门来理论,没曾想一脚踩在自己扫在地上的葵花籽,滑了个四仰八叉,半天爬不起来。

云英等人又是高兴又有些失望,二少奶奶怎不赶舅夫人走呢?

林兰吩咐完毕,舒了口气,让大家都散了。

银柳跟着二少奶奶回屋,替二少奶奶解了披风,忍不住问道:“舅夫人若是再闹该怎么办?”

林兰移步坐到炕上,神情略显疲惫:“银柳,你去给大家传个话,舅夫人在这里住不了多久,以后就面上维持着礼数便可,无需理会她,眼下是非常时期,让她出去,我还怕她给我整出什么幺蛾子来,还是留她在这,有人盯着,我还能放心些。”

银柳低低的应了声:“奴婢知道了。”

林兰吃了点热粥,倚在炕上歇息,周妈来报:“姚妈妈已经挑了长兴媳妇和荣生媳妇过去伺候舅夫人。”

林兰微眯了眼,“唔”了一声。

周妈又道:“这两位都是能干的,力气大,嘴皮子也厉害,老奴已经吩咐过了,她们晓得怎么做。”

林兰淡淡一笑:“叫她们要小心伺候,切不可违了规矩,让人挑了错处。”

周妈笑道:“二少奶奶放心,一定错不了。”

“以后那边的事,你上点心,该怎么办就怎么办,也不用来回我,我的烦心事已经够多了。”林兰懒懒道。

周妈迟缓的问:“二少爷…”

“二少爷没事,派人去给大少爷传个话,就这么说便成。”

“是…”

“叶家这几日可好?”

“大舅爷听了二少奶奶的话,把铺子都关了,府里也是每日大门紧闭,谨慎的很。”

林兰点点头:“这我便放心了。”

“只是…”周妈欲言又止。

“只是什么?”林兰问。

周妈犹豫了一下,说:“今儿个早上大少奶奶悄悄的回了趟丁府,张嫂说大少奶奶是哭着回来的,一双眼睛肿的跟核桃似的,大少爷正劝着。”

林兰默了默,说:“她娘家出了这档子事,她心里急也是正常,只是,有些事急不得,急也没用,且等着吧!将来若有机会,我也要那丁夫人亲自登门来求了大少爷再斟酌着办。”

周妈附和道:“那是,丁夫人一向看不上大少爷,那话说的多难听,也要叫她知道知道好歹。”

“银柳,你去药房取些上好的阿胶送去微雨阁,让大少奶奶好好保重身子。”林兰吩咐道。

林致远这一日被林兰的要求搅的心绪不宁,饭也吃不下,就在书房里发愁。冯氏命人熬了燕窝粥亲自端了去。

“老爷,您这几日忙进忙出的,人都瘦了一大圈,若再不吃东西,身体如何受的住?妾身让厨房炖了燕窝粥来,老爷好歹吃一些。”冯氏温言劝道。

林致远不耐烦的摆摆手:“我哪有这么娇贵,我是不饿,饿了我自己会去找吃的。”

冯氏叹了一气,幽幽道:“老爷哪是不饿,是被烦心事撑着了。”

林致远的眉头拧成了川字,啧了一声。

“老爷,今儿个您和兰儿谈的如何?”虽然老爷没怎么跟她说朝廷上的事,但冯氏多少还是知道些,明允如今还在宫中,林兰定是急坏了,不然也不会到家中来。

林致远叹道:“今儿个我安排她进宫跟明允见了一面。”

冯氏心头一紧:“如何?明允还不能出来吗?”

“哪有这么容易,明允和侯爷,两人一文一武,都是皇上最器重信赖的人,多少双眼睛都盯着他们两,以他二人马首是瞻,太子殿下是不会这么轻易放了他们,除非他们摆明了立场。”林致远愁苦道。

“这可真难了,明允深得皇上器重,对皇上忠心耿耿,这种事…真难为他了。”冯氏也不禁感叹。

“兰儿她想见皇上,可这皇上哪是这么容易见的?昭和殿里里外外全是太子的人,太子又生性多疑,弄不好,可是要丢性命的。”林致远闷闷的说。

冯氏踟蹰道:“可是,依兰儿的性子,她若是动了这样的心思,不让她试一试,她是不会死心的。”

“就是因此,我才烦恼啊!今日她连明允若有不测,她绝不苟活的话都说出来了,你说我能怎么办?”

冯氏犹豫道:“或许…还有别的法子。”

林致远眼睛一亮:“什么法子?”

冯氏莞尔一笑:“老爷先把粥喝了,妾身才说。”

林致远嗔了她一眼,端起燕窝粥,三两口吃了个干净,把碗一放,催促道:“现在你可以说了吧!快说快说,我急的头发都快白了。”

冯氏婉声道:“老爷想瞒着太子,安排兰儿去见皇上,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但是,若是韩贵妃出面让兰儿去见,应该容易许多。”

林致远一听,泄气道:“你这不是废话吗?韩贵妃如何肯帮忙,太子是她的亲生儿子,她必定是与太子共进退的。”

冯氏笑道:“若是妾身猜的不错,兰儿要去见皇上,必是想说服皇上,顺应时势,或是说些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之类的,若是兰儿真能说服皇上,对太子而言,只有好处没有坏处,韩贵妃未必不肯帮这个忙,眼下这个死局,韩贵妃比任何人都想解,皇上是她的夫君,太子是她的儿子,她一定不希望看到父子相残,若真如此,就算太子登上了龙位,也要遭人诟病,在史书上留下骂名,可是,如今又有谁能去劝说皇上呢?韩贵妃不能,太子不能,那些忠臣们更不能,所以,兰儿去,也许还真管用。若是老爷信得过妾身,妾身明日就进宫一趟,权且试上一试。”

林致远沉思良久,点头道:“你说的也有道理,那你权且一试,若是贵妃娘娘能应允是最好,若是贵妃娘娘不允,你也别硬碰。”

“老爷放心,妾身知道分寸。”冯氏婉声道。

☆、第三百零五章 乖乖等死

林兰是以韩贵妃钦点御医的身份进入昭和殿的。只是这样一来,她倒成了太子的说客似的。

距离上次见皇上,已经隔了大半年,皇上似乎一下子苍老了十岁,偌大的昭和殿空荡荡的,光线昏暗,寂静无声,只有他一人孤独的坐在鎏金雕龙的宝座上,宝座依旧,皇帝依然还是皇帝,然而他已经不再是名符其实的一国之君了,如今的他与阶下囚无异,只是这个囚笼比别人的富丽堂皇而已。

林兰上前请安:“臣校尉太医林兰给皇上请安,皇上万福晋安。”

皇上迟钝的反应着,良久才开口,声音沙哑,苍白无力:“你怎么来了?”

林兰慢慢抬眼,对上那双浑浊的双眸,还记得,这双眼睛曾经是那样炯炯有神,只需目光微转,便能叫所有人心惊胆颤、低头臣服,如今,这样的双眼,如死灰一般的神色,透露出他的心境,无奈的绝望。林兰心头颤动,生出无限感慨,皇上虽称不上千古明君,但他为政勤勉,心怀仁厚,称他一个仁君贤君也不为过,却一时大意败在了自己心爱的儿子手上,落到了这样不堪的境地,一夕间从天堂到地狱,这样的打击,也难怪他如此萧索颓废。

“臣听闻皇上龙体欠安,特求了贵妃娘娘来看看皇上。”林兰直言以告。

皇上微微一哂,慢悠悠的说:“如今,也只有你还敢来看朕。”

“想来看皇上的人很多,只是他们没臣有本事,来不了。”林兰半是玩笑的说,也是在委婉的告诉皇上,他如今的处境关系到多少人的性命。

皇上苦笑道:“朕知道你是有这个本事,既然来了,有什么话便说吧!想必他们不会让你呆太久。”

林兰起身往前几步,复又要跪下。皇上却是伸出止住了她:“就这么说吧!不必多礼了。”

“谢皇上。”林兰恭谨垂首而立,说道:“其实要见皇上一面当真不容易,臣也是冒着掉脑袋的风险来这一趟,一是臣惦记着皇上的龙体安康。二来…有些事必须告诉皇上,如今外面大肆搜捕前太子一党,牵扯人数之多无法想象,臣听闻,京中所有监牢人满为患,菜市口更是每天都有人在那掉了脑袋,朝廷上下风声鹤唳。人人自危,还有那些一心追随皇上的大臣,现在的处境也是艰险万分。”

皇上良久无语,那双原本浑浊无神的眼眸因为愤怒渐渐变得犀利起来,咬牙道“谋逆之子,窃国之贼,亡国之祸。”

“臣来此,是想听听皇上的意思。”林兰直言道。

皇上抬眼。紧紧盯着林兰,目光中有犹疑。

林兰俯首道:“不瞒皇上,臣前日刚见过臣的夫君李明允。自变故发生后,臣的夫君一直被幽禁与宫中,靖伯侯也多日下落不明,太子也曾召见过臣,太子要封臣为大义夫人,臣明白太子的意思,是要臣去说服臣的夫君,但臣更了解夫君的秉性,只要皇上依然坚持,臣的夫君就不会放弃。相信其他人也是这样的心思。”

“所以你就来说服朕?”皇上目色微寒。

林兰不卑不亢道:“臣以为皇上才是问题的关键,何必逐本求末。臣来此,确有私心,臣爱夫君胜过自己的性命,若臣的夫君真要为大义而舍命,臣必定生死相随。只是臣心中有一点疑惑,为义舍身,成就小我,也算死得其所,然为了成就小我弃国家安危与不顾,弃千万百姓与不顾,这到底算义还是不义?”

皇上眉头一拧,神情肃穆。

林兰继续道:“自高祖登基,开创了我朝三百年基业,历代君王励精图治,才有了如今的昌盛之世,现如今太子为了稳固政权,排除异己,不惜血洗朝堂,朝臣们为了忠义,不惜舍生取义,或是以勤王的名义揭竿而起,皇上,您可曾想过,如今的情形,就好似前朝的历史重演?”

林兰曾听明允说过高祖是如何得来天下,就是因为前朝皇子篡位,各地藩王皆打着勤王之名兴兵讨伐,勤王不过是造反的理由,其实谁不是眼馋着那个龙位,举国陷入战乱,外族趁势入侵,前朝亡,高祖从小小节度使,不断扩充兵力,历经十余年苦战才统一了天下。这样的教训不可谓不深刻。

皇上心头大振,面上露出了惶恐挣扎之色。

“其实,若还有一丝希望,臣都不会来说这样一番话,想必皇上心里比任何人都清楚,大势已去,而太子走到这一步,也已经没有回头路,僵持不下的结果,就是两败俱伤,甚至历史重演…”林兰无奈的叹了一息:“臣一介女流,没有多大的理想和报复,只希望能守着家人安安乐乐的过日子,这也是平凡百姓的心声,臣以为,皇上心中也有想要珍惜,想要保护的人…”

林兰出了昭和殿,长长吁了口气,该说的她都已经说了,她能做的唯有这些。

“李夫人,你好大的胆。”一声威压甚重的低喝传来。

林兰惊出一身冷汗,是太子。

“臣妾见过太子殿下,给太子殿下请安。”林兰努力保持镇定,上前跪下行礼。

太子面无表情,目光中隐含着杀意,冷声道:“你竟敢打扰皇上清静。”

林兰微然道:“臣妾是奉贵妃懿旨给皇上看病。”

太子冷哼一声:“贵妃懿旨?别以为本宫不知你打的是什么主意,林将军可真是个好父亲,竟为你到贵妃面前说项。”

听太子这么说,林兰反倒镇定下来,看来太子早知道她想见皇上,却没有加以阻止,足可见太子是默允的,此刻故作威严,怕是想吓她一吓,便婉声道:“殿下以为臣妾为何而来?”

太子哼道:“不管你是为何而来,都已犯了死罪。”

林兰道:“太子要臣妾的性命易如反掌,不过太子刚赐封臣妾为大义夫人,转眼又要杀了臣妾,这样,似乎不太妥当,倒不如等过些日子,太子殿下先撤了臣妾的封号,再找个由头要了臣妾的命…太子殿下以为如何?”

太子见林兰一点没有胆怯之意,还面带微笑的帮他出主意,这份胆量,的确叫人折服,难怪她敢冒死来见皇上。

“油嘴滑舌,不过你的建议倒是不错,那你就乖乖回家等死吧!”太子一甩衣袖,大步离去。(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三百零六章 清冷小年夜

太子轻飘飘一句话,可把林致远吓了个半死,赶紧跑去跟太子请罪,噼里啪啦的说了一大通,结果太子又轻飘飘的丢下一句:“这主意是李夫人自己出的,林将军何不去问李夫人。”

林致远愣了半响,摸不清太子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出了宫,打马就往李府奔。

林兰一回家就把周妈叫了去,说实话,这一番是不是做了无用功,她心里挺没谱的,先做好最坏的打算准没错。

“周妈,这里面是矿山的合约以及十八间铺面和两座庄子的房地契,你先收着,加上之前存放在叶家的财物,若是这次二少爷不能回来了,你转告大舅爷,这些东西就算物归原主了…”林兰拍拍一个红漆雕芙蓉的匣子,叮嘱周妈。

周妈听的心惊胆颤,脸色倏然煞白,结巴着:“二…二少奶奶,这是何故?”

林兰没回答,又指着另一个匣子:“这是老太太留下的东西和四十万两银票,到时候就交给大少爷,请他保管,李家的事,由大少爷全权处理。”

周妈急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二少奶奶怎么跟交代遗言似的,难道二少爷当真是回不来了?

“这里是一百六十万两银票,其中八十万两留给我哥,三十万两留给我两位师兄,希望他们秉承师父的教诲,继续行医济世,回春堂和东阿那边的阿胶作坊我也分成三股,我哥四成。二师兄和五师兄各三成,以后师父跟前替我多敬敬孝就是了。再有二十万两,你让文山替我回一趟涧西村,用作村里修桥铺路,给孩子们办学堂,剩下的三十万两,你和银柳一人五万。玉容,文山和冬子各三万,余下的。这落霞斋里人人有份,你看着办就是。还有这个,你也收好了。到时候交给山儿少爷,算是我这个做姐姐的一点心意…”

周妈眼泪吧嗒,扑通跪了下来,哭道:“二少奶奶,您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为什么交代老奴这些?”

林兰忙去搀她起来:“周妈,你快起来。”

周妈唏嘘道:“二少奶奶,您给老奴一句实话,是不是二少爷回不来了?”

林兰叹息道:“这个…我也说不准,所以早做安排,免得事到临头仓促忙乱。你也不用着急,咱们该做什么做什么,在一日就开开心心的过一日。”

“二少奶奶,老奴不是没心没肝的人,您都这样交代了。叫老奴如何能不着急?如何还能开开心心的过日子,老奴只求二少爷和二少奶奶平平安安…”周妈泣不成声。

“周妈,快别哭了,也许是我杞人忧天,我这不是以防万一么,府里你资历最长。办事又稳重妥贴,我少不得先叮嘱你一声,好了,别哭了,莫叫旁人看出来,闹得大家心慌不安的。”林兰安慰道。

好不容易哄了周妈去,林兰疲累的只想好好睡一觉,外头云英却报,说林大将军来了,要见二少奶奶。

她还没答话呢,就听见姚金花兴奋的说:“呀!是公爹来了,快,带我去见见,哎…那个小兰,把憨儿少爷抱上。”

林兰皱了皱眉,勉强打起精神,掀了门帘出去。

“嫂子,你高兴个什么劲啊?没听见林大将军要见的人是我吗?小兰,外头风大,别让憨儿少爷吹了冷风,好好屋子里呆着。”林兰大声吩咐道。

正要抱憨儿出来的小兰又把脚缩了回去,恭敬的应声:“是,二少奶奶。”

姚金花气的干瞪眼:“林兰,你什么意思?凭什么不让憨儿见他爷爷?”

林兰瞥了她一眼,淡淡说道:“不凭什么,在我这就得按我的规矩来。”

姚金花梗着脖子,叉着腰,气道:“稀罕这是你家?我还不呆了,我这就带着憨儿离开,咱们各不相干。”

林兰轻嗤一声:“你要走,没人拦你,但憨儿是大哥吩咐了放在我这,除了大哥,谁也别想把憨儿带走。长兴家的,舅夫人待会儿如要收拾东西,你帮衬着点。”

林兰说完拔腿走人,留下姚金花气的面红脖子粗,指着林兰的背影数落道:“天底下哪有这么恶毒的女人?凭啥事事拦着,你以为你是谁啊?啊?我姚金花会怕你…”

周妈原本心情就极差,听见姚金花出言不逊,“呼”的掀开帘子走出来,阴沉着脸不客气道:“是谁这么不知天高地厚在这里瞎囔囔?说别人的不是,也不先摸摸自己的良心,好好想想自己今日的锦衣玉食都是谁给的,有本事自己挣去。”

“你…”姚金花气的花枝乱颤,自打上次林兰训话后,院子里的丫头婆子都不把她放在眼里了,这还不说,那个长兴媳妇和荣生媳妇比她还泼辣,别说指使她们,她们不给她脸色瞧就得念阿弥陀佛了,这个鬼地方,还真是呆不下去了。可是,不呆在这,她又能去哪?回自己的宅子,柴迷油盐都还得花自己的,况且,眼下的局势,她也不敢一个人住啊!去将军府就更不行了,林风要是知道,肯定要发火,罢了罢了,先在这里把这个年蹭过了再说。

姚金花悻悻的瞪了周妈一眼,扭啊扭的回屋去了。

长兴媳妇跟了进来,很不识趣的问了一句:“舅夫人是要收拾东西了吗?其实也不必收拾,舅夫人来时带的包袱都没打开过,连您身上这身衣赏也是二少奶奶给您新做的,您提了包袱就可以走了。”

姚金花扭头冲她吼道:“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对我无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