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十九章 选择

 姚金花到了将军府,就直接被请去了前厅,公爹和年轻的婆婆端然上座,神情严肃,姚金花心里直打鼓。看这阵仗很是不妙啊!难道是林风跟公爹告状了?还是教养嬷嬷那张大嘴巴惹的事?

姚金花腆着笑脸做出贤惠媳妇的模样给二老行了个礼:“公爹,婆母,我…我是来接憨儿的,这孩子淘的很。”

林致远神色鄙夷的姚金花,冷哼了一声:“憨儿哪比得上你这个娘。”

姚金花心头一震,公爹都知道了?姚金花的本事就是能屈能伸,该服软的时候绝对不含糊。她立马跪下,懊悔的说,媳妇一时糊涂,媳妇已经知道错了,还请公爹莫要生气,媳妇下回一定改。”

林致远冷声道:“你不是说去赌也是为这个家吗?你不是说十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吗?敢情是还嫌人家给的少了?”

姚金花一味的点头认错:“是媳妇糊涂了。”

“糊涂?我看你一点也不糊涂,算盘打的多精啊!”冯氏不客气的说:“你就那么缺银子吗?宅子是林兰送的,下人是我拨的,置办家什的银子我们也给了,你再算算,你到京城后,从我们家,从林兰那要了多少银子去,林风又不是没俸禄,你还缺什么啊?你还好意思去叶家拿料子去换银子,你是穷疯了还是掉钱眼里了?还赌彩,会去赌彩的都是些什么人你不知道吗?都是些地痞流氓,混混,下三滥。亏你还好意思大言不惭的是为了这个家,林家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冯氏早就知道姚金花不是个好东西,没想到她能烂成这副德性,今儿个林风来说的时候。她和老爷的肺都气炸了。

姚金花冷汗涔涔,一句也不敢分辨。

“你自己不要脸也就罢了,你知不知道你差点断送了你相公的前程。若不是人家看在你公爹的面子上,这会儿你相公就该下大狱了,姚金花啊姚金花,天底下有你这样做媳妇的吗?”冯氏越说越生气。

“是,是,媳妇知道错了,媳妇一定改。”姚金花忙不迭的认错。

“狗能改得了吃屎吗?”林致远重重哼道:“你这种媳妇。我们林家可是不敢要了,要不然总有一天被抄家灭门怎么死都不知道。”

姚金花大惊,忙跪行了几步上前,可怜兮兮的说:“公爹息怒,媳妇真的知道错了。媳妇一定改,从今往后,媳妇一定安分守己,本分做人,相夫教子,再也不做这种糊涂事了,还请公爹再给媳妇一次机会…”

“你已经气死了沈氏,难道还要再给你一次机会,把我也气死吗?”林致远想到沈氏的早逝有很大的一部分原因是姚金花造成的。就恨的咬牙。

姚金花连忙磕头:“媳妇不敢,媳妇不敢…”

“你还有什么不敢的?你自己好好想想,七出之条,你犯了几条?除了无所出之外,你条条犯遍,也就是林风好脾气。心地善良,才忍你到如今,换做旁人,就算不休了你也早把你打死了。”冯氏冷冷道。

“不用跟她说这么多废话,今儿个,我做主,这个媳妇我休定了。”林致远恨绝的说。

姚金花委顿于地,不可置信的看着公爹,半响才哭囔道:“公爹啊!媳妇就算是有再多的不是,可媳妇对林风是一片真心啊!憨儿还这么小,也不能没有亲娘啊!公爹,要不是当初为了劝林风认下您这个爹,林风也不至于跟媳妇生了嫌隙,媳妇也不至于做出这么多错事,公爹,您不能过河拆桥啊…”

林致远气的差点仰倒,她自己不知检点,反倒成了他过河拆桥。难怪沈氏要吐血,这会儿连他都气血翻腾了。

“姚金花,依你的意思,你厚着脸皮去叶家舍料子是你公爹叫你去的?你去赌彩也是你公爹叫你去的?你问林风的下属索要财物也是你公爹指使的?我说你这人可真有意思,真叫人开眼呐!”冯氏气骂道。

姚金花一愣,弱弱道:“媳妇,媳妇不是这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好好的日子你不过,一味的瞎折腾,你怨得了谁啊?”

“休了休了,早休早清静,这种人要不得,留不得。”林致远气的吹胡子瞪眼。

姚金花见今儿个是过不去这道坎了,索性一屁股赖在地上,放声大哭起来,哭囔着:“你们不就是嫌我出身低吗?就想把我休了好给林风再找个门当户对的吗?你们嫌贫爱富,你们忘恩负义,也不想想,当初林风他有什么?穷的叮当响,十里八村的有谁肯嫁他,要不是我,他这会儿还打着光棍,还呆在那个穷山沟里,哪还有今日啊?我不管,要休我,除非我死。”

林致远几乎要暴跳起来,冯氏按住他,劝道:“老爷,为这种人气坏了身子不值得。”

冯氏站起来,走到姚金花面前,居高临下的说:“姚金花,你既然话说当初,我便撇开你来京后犯下的桩桩件件错事,就说前事,你以为你嫁林风是委屈了,下嫁了,要我说,林风就算打一辈子光棍也比娶你强,你进门后,好吃懒做,上不敬婆母,下不悌小姑,整天闹的家里鸡飞狗跳,这些,涧西村的全村老少都可以作证,你抵赖不得,光凭这一点,你不孝无德,便足够休了你,任你上哪讨说法,你都站不住一个理子,你动不动就要寻死觅活,说句不好听的,你这种人,死了便死了,没人会稀罕,如果你要寻死,要上吊,我送绳,要抹脖子我送刀,要吃砒霜,我这就叫人去买,你想怎么死,我都依你。”

这一番狠话,震的姚金花瞠目结舌没了主意。

“你这套在我这没用,你也别指望林风还会心疼你,林风是个好人,但泥人也有三分性,我也不怕告诉你,休你,不仅是我们的意思,也是林风的意思。你若是还想动什么歪脑子,你且掂量掂量,这是什么地方,老爷是什么人,当真逼我们起了狠心,要捏死你不比捏死一只蚂蚁费多少力。”冯氏面无表情的说道。

姚金花不傻,她耍狠耍赖,也只能是在林风面前耍耍,跟冯氏,跟公爹,她拿什么跟人斗?姚金花哭丧着说:“我要见林风,我要见憨儿,你让林风出来见我,要休了我,那也得林风亲自跟我说。”

冯氏从袖袋里掏出一封休书拿在手上,冷冷的看着姚金花:“你就不用心存妄想了,休书,林风已经写好,他是不会再见你的,我也不会让你再见憨儿,按我的意思,你这种人,赶出门就行了,但林风念在你为林家生下了憨儿,毕竟夫妻一场,也不想把事情做绝了,这里还有两千两银子银票,你若不去赌,足够你下半辈子生活了,我会安排人把你送回娘家,现在,两条路,你自己选,是拿了休书和银票还是继续闹,你要闹的话,我这就叫官府来人把你带走,下半辈子你就在大牢里过吧!你且想好了。”

姚金花这下当真是绝望了,林风已经绝情到连见她一面都不愿意,她还能有什么指望?可是她不甘心啊!

“你…你们凭什么抓我去坐牢?”姚金花怯怯的问。

冯氏冷笑道:“姚金花啊姚金花,你的脑子不是挺好使的吗?这种小事,交代一声就够了,还需要理由吗?”

一句轻描淡写的话,彻底击败了姚金花。她就想垂死挣扎的困兽,她说:“要休了我也行,但憨儿是我生的,把憨儿还给我。”

“老于,去,把官差叫来,这个不识好歹的东西,早早的拿了去省事。”林致远大声吩咐道。

老于大声应了就要走。

姚金花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一把夺过冯氏手里的休书和银票,说:“我走,我算是看明白了,你们就是想以权势压人,我是斗不过你们,但我瞧不起你们。”

冯氏气笑了:“被你瞧得起,我们惶恐不安呐!”

旋即沉下脸吩咐道:“老于,即刻派人送她回丰安。”

“我自己会走,不需要你们假惺惺,还有,我必须见我儿子一面。”姚金花挺胸说道。

“你已经不是林家的媳妇,憨儿跟你已经没有关系了。”冯氏冷眼以对。

姚金花气囔道:“你们活生生拆散我们夫妻,活生生拆散我们母子,难道连最后一面也不让见吗?难道你自己就没有儿子?小心遭报应。”

冯氏心平气和的看着姚金花,一字一顿道:“我送你一句话,你记好了,天作孽尤可活,自作孽不可活。老于,送客。”

姚金花狠狠瞪着冯氏,老于带了几个家丁进来,对姚金花说:“大婶,请吧!”

姚金花狠狠咬牙,歇斯底里的喊道:“林风,你是个缩头乌龟,你是个王八蛋,你没有好下场的…”

老于连推带攘的把姚金花请了出去。

出了将军府,马车已经在候着了,姚金花愤愤的甩开捉着她手臂的家丁:“我自己会走,我要先回家。”

老于说:“大婶,你的家在丰安,这里已经没有你的家了。”

姚金花气结,林风,你狠啊!做的这么绝,我不会放过你的。

“那我总得回去收拾东西吧?”姚金花气道。

“你的东西都已经收拾好了,就在车上,请吧!”老于眼皮都不翻一下,淡淡说道。

林风抱着憨儿走出将军府,看着远去的马车,无声叹息:金花,一路走好!

☆、第三百二十章 几家欢喜几家愁

昨儿个李明允回来说了大哥想休妻的事,林兰就一直担心着,不过李明允给大哥出了主意,把这事交给老东西和冯氏去办,应该会顺利很多吧!姚金花其实不过是只纸老虎,真碰上强硬的对手,她就没戏了。直到第二天晚上,林风来了。

“金花回丰安了。”林风看起来并不高兴。

林兰和李明允对望一眼,说:“这件事,大哥做的对,我就是不说而已,其实我早就想劝大哥休了她,她若是真心待你,为你考虑,为憨儿考虑,也不会做出这些没脸没皮没分寸的事情,这种无品无德的女人是留不得的。”

李明允说:“兰儿说的对,姚金花那样的女人不值得留恋。

林风点点头:“我知道,我只是可怜憨儿,没了娘亲。”

“这也是憨儿的命,不过,依我说,憨儿有这样的娘亲还不如没有,你放心,憨儿是林家的长孙,有这么多人疼他,爱护他,他会很好的。将来哥再找一个人品好的,性子温柔的妻子,一家人和和美美的过日子,多好。”林兰道。

林风的眉头舒展了些:“父亲说,憨儿就先放他那儿,由他来照顾。”

林兰撇了撇嘴:“这样也好,我若不是身子不方便,就把憨儿接过来了。”

林兰突地想起一事:“哥,你确定姚金花回丰安了吗?她会不会又来闹?”其实姚金花就算要闹也闹不出什么花样了,只是堵心罢了。

林风说:“父亲派了人,将她直接送回丰安,应该是不会再回来了。”

林兰放下心来:“这就好。”

六月二十二,是明珠出阁的好日子。因为林兰有身孕,前期的筹备事宜都是丁若妍在操劳,出阁这日,她这个做嫂嫂的是一定要去的。

明珠穿了一身大红嫁衣,喜娘给她开了脸。一切都准备就绪,就等吉时一到,男方前来迎娶。

明珠很紧张,手心里一直冒汗。

丁若妍笑微微的安慰她:“不要怕。你大哥二哥都已经见过宋彦,是个诚实可靠的,你嫁过去便跟去淮州,无需侍奉公婆,你只需待他的孩子好,宋彦就一定会对你好。”

林兰附和道:“明珠,你大嫂说的极是。你无需顾虑太多,好好过日子就成,我相信,你一定会幸福的。”

明珠咬了咬嘴唇,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才说:“大嫂,二嫂,谢谢你们,以前我的那些不是。你们都忘了吧!只当是我年纪小不懂事,往后,我会和他好好过日子的。不让你们操心,我…”明珠说着,眼睛红了起来。

林兰笑道:“都是过去的事了,我早忘了,你还提它作甚?”

明珠这样高傲的人,能开口道歉说明她是真的悔悟了,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不像姚金花,死不悔改,才落了如此下场。

“是呢!今天是你的好日子。可不许哭鼻子,瞧你,这妆都花了,小荷,快帮小姐补妆。”丁若妍笑道。

外面喜乐大作,锣鼓喧天。

喜娘眉开眼笑来催:“吉时到了。新娘子该上花轿了。”

大家簇拥着新娘子出门。林兰看到新郎宋彦,眉清目朗,身姿挺拔端的是好摸样,再看他言行举止稳重,气度儒雅,这才相信明允所言不虚。

送走了明珠,林兰和丁若妍坐下来说话,丁若妍长长的舒一口气:“总算可以松口气了。”

林兰抱歉道:“让大嫂一人忙碌,我真是过意不去。”

定若妍嗔她一眼:“有什么过意不去的,老太太走那会儿,我不也怀着宣儿,都你一个人操劳?那会儿的事才叫一个烦心呢!”

林兰笑笑,丁若妍的为人有一点是极好的,就是很知情知意,别人对她的好,她都记在心上,从不做不知好歹的事,性子又温柔,也不小家子气。当初明允帮着明则,林兰心里还有过怨言,现在想想,幸亏当初没有多嘴,要不然,只怕若妍和明则也不会有今日这般恩爱,说不定早就散了,她也就没有这么好的妯娌了。所以,人有时候还是要宽容一点。

“我现在倒是在愁俞姨娘的事,嗳!弟妹,叶家大舅那边可有消息了?”丁若妍问道。

林兰摇摇头:“没这么容易啊!仓促把俞姨娘打发出去,万一她将来日子不好过,你我也于心不安。”

“可是,没多少时间了呀!”丁若妍不免着急。

林兰道:“这事,我想过了,要不就先安排俞姨娘住到外面去,公爹回来,咱们只说俞姨娘已经另嫁了,跟一个富商走了,公爹还能管咱们要人?他要要人,便让他找大伯父三叔父要去。”

丁若妍想了想:“也只能这么办了。”

世间的事,有时候就是那么巧,这边刚办完喜事,叶家就派人来找明允,说是阮家要休妻。

大舅母又不在京里,大舅爷只能找明允去商量。

“馨儿实在是太不懂事了,也难怪阮家要休妻,可是馨儿再不好,终归是我的骨肉,我总不能看着她沦为弃妇,那馨儿这辈子就完了。”叶德怀长吁短叹,头疼不已。

李明允撩了撩茶盏又放下,虽说当初大舅爷跟阮家结亲是有那么点为家族生意打算的意思,但阮家那位公子也不是配不上叶馨儿,若是叶馨儿能安下心来跟人家好好过,岂会落到这种地步。

“表妹自己怎么说?”李明允问。

叶德怀恨铁不成钢的咬牙:“这个孽障,她哪里知道事情轻重,阮家已是铁了心要休她。”

李明允无声叹息,若是这样,那就没办法挽回了,即便劝住了阮家这一回也无济于事。

“大舅,恕甥儿直言,唯今之计,只有看看能否和离。”李明允直言道,被休与和离还是有不同的,女子被休,那是最丢脸的事,意味着错全在叶馨儿,而和离总好听一些,有各打五十大板的意思,两害之下,取其轻,没有办法的办法。

叶德怀怔了半响,叹道:“看来也只能如此了,大不了我再多花些银子。”

叶阮两家几度谈判,叶家最终以不要回陪嫁,另外再补偿阮家八千两银子,让两人和离。

林兰知道后,不禁唏嘘感叹,叶馨儿可算是正儿八经的赔钱货了,也亏得叶家有钱,花钱卖面子。

“哎!我跟你说,以后你少去大舅家。”林兰警告道。叶馨儿这么作,就是因为放不下她的明允表哥,现如今回了娘家,难保她不动歪脑筋,林兰得先把警钟敲了,防患于未然。

李明允摸着她的肚子笑说:“你呀!就少为这些没必要的事操心,我心里有数。”

林兰瞪他:“你是有数,可人家不一定有数,她都反正那样了,破罐子破摔的,谁能挡的住啊?让你少去你少去就是了。”

李明允好脾气道:“是是,你说的话我都当成圣旨行不行?”

“你少敷衍我,这事你可得上心,万一你被她赖上,我这会儿可没精神来救你,到时候你哭都来不及。”林兰认真道。叶馨儿当初的手段她可是看得真切,像她这样大胆,豁得出去的女子可真不多见。

李明允的确有些不以为然,他对叶馨儿半点心思没有,但是兰儿这么紧张,他就顺着兰儿的意思。

“嗯,我知道了,一定会注意。”

得到了李明允的保证,林兰这才安定些。

“兰儿,你这肚子大了好多,我看大嫂三个多月的时候都看不出来。”李明允摸着兰儿的肚子,不免担心,要是孩子太大,将来生产的时候会不会太辛苦?

林兰莞尔道:“每个人的情况都不同,有些人大的快,有些人大的慢,你也别看有些人大肚如罗,生下的孩子小猫似的。”

“那我倒宁可孩子小一点,等他出来了,咱们再好好养,免得你太辛苦。”

“那怎么行,孩子在娘胎里长的壮实,身子底子才会好,先天不足的话,后天很难补的。”林兰反驳道。

李明允说:“那宣儿生下来不也那么小一点,你瞧他现在多胖乎,那小手,小腿,一节一节的,跟嫩藕似的,下巴都好几层了。”

“那你怎不说宣儿老是伤风闹热的,那都是身体底子薄的缘故。”林兰不禁失笑,明允就是巴不得孩子越小越好,她要是告诉他,肚子里怀的是双胞胎,估计这几个月他都别想安稳了。

她给自己把过脉,文柏兄也确定了,只是瞒着明允罢。不过这肚子也确实是太大了,林兰有些担心到时候肚子成了西瓜皮。

李明允怏怏道:“你是大夫,我说不过你,我只希望,咱们孩子不要太折腾你就行。”

林兰笑道:“才不会呢!咱们的孩子一定是最乖的。”

李明允心说,乖个头,自打这小家伙跑到兰儿肚子里,兰儿就吃也不会吃,睡也睡好,这都三个多月了,反应还是这么大,这也叫乖?小家伙,你要再不老实点,等你出来,小心爹揍你屁股。(

☆、第三百二十一章 渣爹回京

七月,盛夏的午后,瓦蓝的天空中没有一丝云彩,只有一个耀眼的火球悬挂着,傲然的俯视着快被被烤焦了的大地。空气仿佛凝滞了,树上的叶子,无力的耷拉着,一动不动。

通往京城的官道上,一辆马车缓缓前行。

“车夫,能不能快点?这天也太热了。”一人掀开帘子不耐烦的催促车夫,身上褐色的布衣早已经被汗湿透,花白的鬓角不时的滴下汗珠。

车夫不以为然道:“你知道热,我就不知道热吗?我还在太阳底下晒着呢!这马儿打焉走不快,我能有什么办法?”

车里的人郁郁的放下帘子,拿了把纸扇用力的扇风,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这大半年来,他算是看透了人情冷暖,以前他风光时,谁不是对他低眉哈腰,如今,连个车夫也不把他放在眼里了。罢了罢了,且再忍耐忍耐,等回到京城就好了。

他做梦也没想到,他离京后,京城会发生如此惊天巨变,太子死于非命,皇上传位四皇子,更想不到当初他反对的四皇子登基后会下旨赦了他,他还以为此生永无回京之日了。他离开黔地的时候,知府大人送了他一程,他浸淫官场多年,哪里会不明白,知府大人是看明允的面子跟他套近乎,因为明允如今已是户部尚书了。

想到当日他被流方时,明允和明则来送他,明允是一句话都不愿跟他说,明允应该是很恨他的吧!但再恨也总是父子,明允还是想着他的,要不然也不会向皇上求情。这样想着,李敬贤欣慰的叹了口气。

他很清楚,他想重回官场已是不可能了,别的不说,就他这副残疾之身,还能有什么作为?连身为一个男人最起码的能力都没有了。

马车慢悠悠的进了城门。李敬贤又有些失望,明则和明允没有来接他,前日他歇在廊坊,已经让人早一步送信过来。难道是明允他们没收到信?这些拿钱不办事的混蛋。

京城繁华如旧。只是那宫墙之内天颜已换。老百姓其实从不会关心谁当皇帝,他们关心的只是自己的财迷油盐,能不能过上好日子。

马车从南到北,穿过大半个京城,终于在李府门前停下。

车夫说:“到地了,赶紧付钱,我还得赶路呢!”

李敬贤身上已经没有多少银子了。不够付车钱,便说:“你稍等片刻,我这就让人去取银子。”

车夫不耐烦的说:“你快点啊!”

李敬贤佝偻着身子去敲门。

“谁啊?”看门的老张探出头来,见一个头发花白,一身粗布衣裳的老头站在门口。

李敬贤眯着眼瞅老张,似乎想了一下,问道:“你是老张?”

老张也觉得这人眼熟,想了想。有些不确定的问:“您是…老爷?”

李敬贤忙点头笑道:“是啊老张,我是老爷,李老爷。”

老张忙打开大门给老爷作揖:“老爷。真的是您啊!大少爷说您这两日就会回来,老爷快里边请,朱四,还不快去禀了大少奶奶,老爷回来了。”

一个年青的小厮应声就往里跑。

李敬贤纳闷的问:“大少爷不在府里?二少爷呢?”

老张回说:“大少爷如今在吏部任职,忙的很,每天不到戌时都下不了衙,二少爷已经搬走了,不在这住了。”

“搬走了?搬哪去了?”李敬贤很是意外。

“荷花里,上个月刚搬过去。如今二少爷是户部尚书了,总得有自己的官邸才像样不是?”老张笑呵呵的说。

车夫又在催:“哎…我说你快点行不行?耽误我工夫。”

李敬贤有些窘迫道:“老张,你去把车钱付了。”

老张冲那车夫训道:“你急什么急?还能少了你的不成?等着,这就给你拿银子去。”

丁若妍正歪在床上陪宣儿睡午觉,听到下人来报,公爹回来了。连忙起身。命人先把老爷安置到宁和堂,再去给大少爷二少爷报信,自己赶紧去梳洗更衣。

李敬贤一路到宁和堂,家里还是旧时模样,只是这府里的下人好多都不认得了。

老张跟在后面说:“当年李府被抄家,很多下人都走了,府里的老人没剩几个,大都是后来进的。”

李敬贤点点头问:“老太太身体可还安好?”

老张怔了怔,说:“老太太早就过世了,去年六月里走的。”

李敬贤一时间怔愣住,无法相信这个事实,母亲去年就走了,为什么都没有人告诉他?

丁若妍收拾妥当要去宁和堂见公爹,下人却回说,老爷去了朝晖堂,正在老太太的牌位前哭。

丁若妍想想又顿住了脚步,说:“让老张劝着点老爷,别伤心过度了。”

又叫来朱四:“快去催催大少爷,让他赶紧回来。”

李敬贤这人虽然贪婪,虚伪,为了功名利禄不择手段,但对母亲还是很孝顺的,想到母亲离世一年多,而他这个做儿子非但没能给老人送终,连哭都没能及时的哭上一哭,越想越伤心内疚,跪在老太太的牌位前,几乎哭昏过去。

好一通发泄,李敬贤才止住悲声,问老张老太太去时的情形,后事是如何料理的。

老张一一作答,不忘把大老爷做的那些事也说给老爷听。

李敬贤怒极:“他也不想想,他有今日,李氏一族能有今日都是沾了谁的光,本老爷出事,他不闻不问,撇的干净,他还好意思来怪我?还好意思来为难几个晚辈?真不是个东西。”

“可不是?若非二少奶奶厉害,三老爷明理,还不知如何收场呢!”老张鄙夷的说。

李敬贤又忍不住气的拍桌子。

李明则得了讯忙向部里告了假赶回家来。

李明允也得了讯,略微迟疑后,让人回去回话,就说他这会儿脱不开身,晚些再过去。

他最知父亲的脾性,他若是着急慌忙的赶了去见,父亲会以为时过境迁,他已经不计较了,又会颐指气使起来。

林兰睡了一觉,起来喝了碗酸梅汤,就在歪在榻上听玉容说事。

“桂嫂回去的盘缠奴婢都准备好了,给叶老太爷叶老太太的礼物也备好了,后日叶家有商队要回丰安,桂嫂跟他们一道回去。”

林兰点点头:“你让桂嫂晚些过来一趟,我有事叮嘱她。”

回不回去这个问题,桂嫂犹豫了很久,舍不下这边,但又想念家里人,后来说,她回去看看再回来。这阵子,她把自己的手艺都教给了新来的厨娘方婶,就怕二少爷二少奶奶吃惯了她做的饭菜,换个人做,吃不惯。

“是,奴婢待会儿就去找桂嫂,还有一事,就是当初那魏家兄长,今儿个来找福安,打听回春堂收学徒的事。”玉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