佑和的身子忽然往外一滑,被窝里的两只小手抱上萧直平放在一侧的长臂,闷闷的声音从他侧肩下传出:“你觉得我没用吧?”顿了顿,脑袋抵了抵他的臂:“萧直,你不要对我失望……”

萧直惊讶得半晌无言,不明白她这些想法从何而来。

他怎么会对她失望,她怎么会没用?

不过是被她的小手堪堪一碰,他就彻底交代了,快得连他自己都没想到,她这叫没用?

他只是……被她的行为吓到,也被自己的反应惊到。

黑暗中,萧直不由自嘲苦笑,她若真没用,那倒好了,他何须受这般甜蜜的折磨?

他委实低估了她的诱—惑力,经过这一晚,他对自己的克制力有些不大自信了,甚至不敢再抱她……

可是,他的小公主却毫不自知。

萧直无声叹息,抬臂将佑和搂进肩窝。

“往后别那样了。”

微哑的沉音入耳,佑和脱口问:“为什么?你不喜欢吗?”不等他答,又急急加上,“我今日是第一回,没有经验,你让我多试试,不如我、我再试一回……”

佑和是个行动派,话一出口,手上也有了行动,不过这回还没摸索到目的地,就被萧直截住了。

两只小手都被按住,黑暗中看不清萧直的样子,佑和心里一阵失落:“我真的做得那么差吗?”

萧直几乎感到无奈了,终于摸上肩窝下的小脑袋,俯首亲了亲她的额发,老实道:“公主做得不差,我……也没有不喜欢,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公主不必那么做,那样……太委屈公主了。”

委屈?

佑和傻傻想不清,若要论委屈,他一个年轻气盛、正值壮年的大男人娶了个老婆,却只能当摆设看着,这才是真憋屈吧?

这男人的三观怎么跟古代同类雄性生物差那么多?

“就因为我是公主么?”佑和闷声道,“可我也是你的妻子啊。”

萧直又亲了一下,捏了她一只小手,嗓音转柔,带着一种明显的满足:“有公主这句话就够了。”微顿一下,又道,“其他的,不需要。”

佑和无言以对了,人家都说不需要了,她难道还能硬来吗?她又不是那种霸道公主,这种事做不来。

事情发展到这里,佑和发现生活真是一场猜不到情节的诡异大戏,她真是两辈子都不会想到,有一天自己上着杆子要帮一个男人这样那样,而那个男人他却不愿意……

胡思乱想中,忽然听到萧直说话。

“过两日,京里有个游园会,今日逍遥侯给了帖子,公主想去吗?”

游园会?

佑和一喜:“是尚雅苑的游园会吗?年年都办的那个?”

“嗯。”

这真是老天砸下的惊喜,佑和激动得连声音都雀跃了:“我可以去?你要带我去吗?”

“公主想去,那就去。”

他自然晓得她为何会这般惊喜。每年的游园会,都是佑和公主和明德帝闹龃龉的由头,一个极想去,一个偏不准,到最后皆以公主被禁足告终。

从前连着几回都瞧见她从正清宫失望而去的背影,便是在那时就极想带她去一回。可惜,那个时候的他,怎么会有资格?

他已应了声,她却仍不大敢信,抱着他的手臂担心地问道:“你不怕我皇兄连你的足也一道禁了吗?”

萧直失笑,却还是认真道:“不怕,若他要禁,也得等我们去了回来。”

“真的?太好了!”佑和高兴地把脑袋往他肩窝里揉,“原来嫁给你还有这好处啊,早知道我就……”

话音突然断在了这里,说话的人大约意识到那话似乎不太妥当,闷了一会儿,软软的轻音不大自然地道:“那就这么说定了,到时候……一起去?”

黑漆漆中,萧直扬唇笑了。

“嗯,一起去。”

缩在他肩窝的小公主咧了嘴角,心情愉快地睡了,徒留萧大将军独自忍耐痛并快乐的漫漫长夜。

窗外的月娘似乎也被这一对夫妻奇葩的“初夜”尴尬到了,已经不晓得躲到哪里去了。

第39章 同游神马的

当人生中最尴尬的一个夜晚终于过去后,公主和驸马大人饱受了府里无数双眼睛意味深长的问候。

佑和虽然羞赧,却不会真的去在乎这些。

萧直就更不在乎了。流言蜚语这种东西他早已经历过,先前被人断袖长断袖短地说了好几年,也好好地过下来了。与那一比,现下这些压根不算什么。

然而,群众的好奇心是极其强大的。既然将军那头探不出真相,一个个便都把目光瞄向了东苑,可惜东苑的丫头们也颇无奈——公主的嘴巴太严了。于是,众人只好另想他法。谁知,当日晌午,大家却被一盆突然的冷水泼凉了心。

消息是从负责西苑清洁浆洗等杂事的婆子那儿传出来的。

据说,这日午间,那婆子照常去大将军房里收拾,特意去瞧了瞧将军的床榻,可是却没有看见应该看见的,将军的床榻被褥都很干净,连一点儿异样的颜色都没有。

众人颇有些失望。

这消息,西苑的仆婢当然有所耳闻。

不过,与众人沮丧的表情不同的是,秋昙却始终很高兴。

毕竟在佑和公主身边待的时间长了,对公主的性子比较了解,且她又是个聪明的,察言观色的本事自然是极佳的,是以纵使佑和公主并没有透露什么,她也能从公主的神色中瞧出一二来。单是看见公主从西苑回来后脸上许久不退的红晕,秋昙心下就了然了几分。

想来公主和驸马都同榻共寝了,敦伦之事怎会错过,驸马到底二十有四了,正是年盛之时,即便公主懵懂不知事,驸马总是懂得的,何况本就是夫妻,现下又两心相契,圆房是再应当不过的了。

至于西苑那婆子发现的问题,秋昙觉得并不能说明什么。

不就是没瞧见落红吗?

谁说落红一定得落在被褥上,人家宫里的娘娘们还都有专门的帕子呢!不说宫里,外头的世家贵女们嫁到夫家,第一回不也要这么做?那可是贞洁的凭证!

想来是这将军府人丁稀落,驸马大人又是个武将,生活上大抵不够精细,日子一久,连下人们的脑筋都僵死了,连平常世家的规矩都不清楚了,且又侍候得不尽心,公主与将军第一回同榻,西苑里竟没有一个婆子晓得送块帕子过去,害得她家公主还得自个儿贡献一张帕子——秋昙不愧是安阳宫唯一的大宫女,早上佑和公主回来后,她不过是伺候公主换了件衣裳,就发觉公主身上的帕子不见了。

秋昙晓得,大婚前,宫里嬷嬷是对公主教导过的,这样一想,事情便顺了。

至于那块帕子现下在哪儿,那不是重点,或者是公主害羞把帕子丢了烧了,又或者,是被驸马大人收起来了呢……管它呢,只要公主和驸马确实圆了房,那便是皆大欢喜。

接下来的期盼便是公主的身子越来越好,到时再替驸马生个儿子,以明德帝对佑和公主的宠爱程度,小主子定能封个郡王,那么公主这一生便无需操心了。

秋昙自个儿脑补得美美的,如何也不会想到佑和那个帕子不过是恰巧落到萧直的房里,而萧直则顺势收到自个儿怀里去了。

另一厢,佑和也顾不上注意秋昙咧到天边儿的嘴角,现下她心里只惦记着后日的游园会,正考虑要不要提前知会乐安一声。尚雅园的游园会办了好些年,乐安每回都能去,可是每回都不能同她一块儿去,现下突然得了这样的好消息,她当然想在第一时间与乐安分享。

可是,想起皇兄每年的禁足令,佑和又有些犹疑,琢磨了一瞬,还是决定先不告诉乐安,免得乐安一不小心说漏了嘴,把这事提前传到了皇兄耳中,那可就糟糕了,还是萧直想得好,等他们去了回来,皇兄若要禁足便让他禁好了,到那时,她还巴不得皇兄将她和萧直一块儿禁足呢,那样萧直便每日都能待在府里了……

·

腊月十六,尚雅苑的游园会在佑和的殷殷期盼中到来了。

说来也巧,几乎每回游园会都能赶上下雪,今年依旧如此,前一日刚来了一场初雪,一直落到夜里,地上积雪甚厚,因着这般风景,游园会的乐趣大增,佑和的心情从昨日开始便越发激动难抑了,一想到可以在尚雅园赏初雪美景,便觉得一切都美好极了。

一大早,佑和就起来了,将将盥洗完,便选好今日要穿的衣裳,一身荼白云锦月裙配上一双樱桃色锦缎宫靴,裙子虽是冬裙,里头搀了暖绒,但穿上身却并不显得臃肿,又有流彩暗纹绸带束腰,更能显出少女的娉婷秀致,因着萧直昨日的叮嘱,佑和又在外头罩了一件遮风的保暖型织锦斗篷,斗篷是正朱色,恰巧与靴子的颜色相配,边上以白羽镶绣,与里头的荼白裙装相合。

这套装束上身,往那银装素裹的雪地里一立,端的是个美丽高贵的大气范儿,可她若弯眸一笑,雾气蒙蒙的眼儿却又十分灵动可人,一点儿也不失少女的娇俏可爱。

萧直堪堪迈进倚月轩的小苑,瞧见的便是红篷白裙朱靴的秀人儿笑脸盈盈地淘着矮树丫上的积雪,清脆的笑声银铃一般窜入耳。

在她身后,是不断劝着“公主小心受凉”等等言辞的秋昙和小莲花。可惜开心的小公主正在兴头上,这等苦口婆心的叨叨哪里听得进去,一双冻得通红的小手仍旧流连于冰凉的积雪,竟还揉了个雪团,欲往对面的檐角上扔。

突然瞥见驸马大人来了,秋昙和小莲花四只眼睛先是惊奇地一亮,随即立时松了一口气——不听话的公主还是交给驸马大人解决吧!

两个丫鬟屈身见了礼,同时唤了声“驸马爷”,便默默往边上退开了。

佑和闻声回首,瞧见一身玄青锦袍的萧直正大步走来。

佑和微微眯起秀眸,有些惊讶地望着渐渐走近的男人——他今日不仅是锦袍玉带,竟还戴了精致贵气的乌玉冠,平常半散脑后的乌发现下全都束起,不过是从半束变为全束,从发缎换为玉冠,气质风格却大大变了样。

这样的他,哪里还像那个戎马倥偬之场中的骁勇武将,分明是个龙潜凤采的俊秀公子。

佑和怔怔瞧着,连萧直已走到近前都不曾意识到,直到手中揉了一半的雪团被温暖的大掌夺走,才猛地反应过来,唇角已经自然而然地翘起,悦耳细音由衷赞道:“你长得真好看。”

秋昙和小莲花噗嗤一笑,不好意思再做那没眼色的大灯笼,默默地回小厨房烧茶去了。

萧直俊脸一红,不大自在地低咳一声,丢掉手中的小雪球,将她冰冷的小手握到手心。

“不怕冷吗?”浓眉不自觉地皱了。

“没觉得冷啊。”佑和笑着摇头,“你没瞧见我穿得好多么?”

“穿多点好。”萧直语声持平,但眼里却露出柔柔的宠溺之色。

“你今日束了冠。”佑和仰面望着他头顶,脆声道。

“嗯。”萧直仅是应了一声,并没多说。

“为何突然想起束冠了,我以为你不爱呢。”佑和疑惑地问道。

萧直没有立即回答,却盯着她静静望了一会儿,慢慢地,脸上又多了一丝薄红,忽然缓声道:“我以为公主会喜爱。”

佑和一顿,微诧地睁大眼眸,半晌才咯咯笑出声来,抽回手,倚过去揽上他的腰,轻快的声音伴着笑:“原来,萧大将军是为悦己者容呀……本宫甚感荣幸哪!”

萧直脸容更热,张臂抱起她,大步向前:“公主该用早膳了。”

·

早膳后,稍稍歇了一会儿,佑和便与萧直出发了。

佑和坐马车,萧直骑着墨驹行在一旁。

萧直之所以骑马,也不是为了凹造型拉风神马的,而是尚雅苑后头连着一片废弃的训练场,从前也是京师的校场之一,后来建了新的,便废弃了,那片场子占地不小,颇为广阔,每年游园会男宾都会在那处来一场跑马赛,而各家女眷则会在一旁观看喝彩,每回气氛都颇好。从前萧直对这赛马之事不甚热衷,但这回不同了,今日是他第一回带着自己的小公主来,自然想让她玩个尽兴,便也报了名。

佑和坐在马车里,满心期待今日之游,不时掀开车幔瞅瞅外头,每回都恰巧对上萧直侧首望过来的目光,他总是温笑着叫她别急。

马车辘辘行了三刻钟,终于停下了。

佑和雀跃地掀开帘子:“到啦?”

萧直笑着点头,翻身下马,进车将她抱下来。

佑和双足落地,立即环顾周遭,果然瞧见尚雅苑独具一格的大门。

“真好看!”佑和赞叹一声,正要细细欣赏,忽闻一声脆甜的女音——

“阿直哥哥!”

第40章 陆家五小姐

佑和讶异地循声望去,便见一驾青幔车舆正行到他们身后不远处,轱辘堪堪停下,一张明艳娇容正从半掀的窗幕那儿望着这边,对上佑和的视线,那俏脸儿微不可察地僵了一下,不待佑和发觉便已恢复如常。

窗幕随即放下,不一会儿,一个身着黎袍的瘦高男子撩幔下车,翠裙白氅的少女紧随其后,玉足落地时,黎袍男子伸臂托扶着她。

下车后,两人走来,到了近前,男子当先揖身行礼:“臣陆临翰参见公主。”

翠裙少女随即福身:“公主万福。”

佑和闻言便认出那男子正是陆国公的长子,陆临遇的长兄,如今在鸿胪寺任寺丞,从前倒是在宫中大宴上见过几回,只是那时未曾多瞧,是以印象并不深刻。

陆临翰虽然也是个俊挺貌好的男子,可是有那么一个才貌双绝的同胞弟弟,到底是被陆临遇遮了光芒,不过他倒是个性子温文的男子,现下不过和声一礼,便让佑和感觉到他是个温煦易处的人,想来陆国公当真是教子有方,陆临遇是个出众的,陆临翰也是个不错的。

只是他身边这位……

佑和回了声“免礼”,目光却仍瞧着眼前那个微微敛首的翠裙少女。

陆国公有五个女儿,三嫡两庶,已有三个出了阁,而这个相貌明丽的姑娘方才唤萧直“阿直哥哥”,想来不是四小姐便是五小姐吧?

佑和正寻思着,便闻萧直道了一声:“大哥。”

“阿直,”陆临翰温笑着看他,“有段日子未曾见你了。”

萧直未接话,翠裙姑娘忽然抬了头,明眸泛柔,粉面含笑。

陆皎盈盈望向萧直:“阿皎也许久不见阿直哥哥了,没想到我一回来,阿直哥哥都做驸马了,还娶了这么好看的公主!”说着,眼波流转的眸子转向佑和,笑容纯真无瑕。

原来是陆五小姐。

佑和这回清楚了。陆皎是陆国公的庶女,乃陈姨娘所出。倒不是佑和对陆国公府格外关注,而是陆皎一母同胞的姐姐现下正是她皇嫂队伍中的一个,便是秀华宫的锦妃。从前在宫里,与锦妃多少有些走动,便也听得了一些。

说起陆国公府的陈姨娘,那当年也是一件轰动京城八卦圈的大事。

陈姨娘闺名陈宝娇,乃是安西王陈曜的嫡女,安西王子嗣众多,却只得了这么一个女儿,又是嫡妻所出,是以自小便放在掌心里捧着,当真是一颗掌上明珠。任谁也不会想到,这颗明珠却做了陆国公的妾。

这事还得从安西王陈曜说起,这陈曜出身草莽,自幼胆大,敢拼敢闯,算是个有勇有谋的汉子,当年睢场之乱时,十五岁的陈曜机缘巧合之下立了大功,护住了年迈的弘康帝,从此飞黄腾达,走上了建功立业的大道,等到长兴帝继位,陈氏俨然成了大盛新兴耀族,后来陈曜更在抵御外敌、扩展疆域的大业中累了一身军功,被封为安西王,辖领西北五道,军权在握,安西大军更是声名在外,乃是令敌国闻风丧胆的“铁军”之一,而另一支“铁军”便是当年萧展将军统领的青翎军,萧展将军殉国后,青翎军便被拆编,一半编入北地大军,另一半改编为风旗军,现属萧直麾下。

人说“功高震主”大抵便是陈曜这样的,长兴帝晚年确实有些忌惮这个安西王了,倒不只因为长兴帝性喜猜疑,而是陈氏一族的表现也的确令人操心,先是安西王的一些子侄未得召令私自入京,紧接着便是大盛与西宛的战事,长兴帝有意从安西大军中调出一支来,谁知一连下了三道圣令,竟是再三受到延误,皆是在安西王辖境内出的事,安西王倒是理由找了一大堆,推得干干净净,到最后出兵时已是误了月余。除此之外,朝廷派到安西五道的监察官凡是递回了参折的都莫名其妙地出了事,而安西王依然推得干干净净,诸如此类的挑衅之举不一而足。

朝臣直谏者有之,暗讽者不少,可是长兴帝却迟迟未动这个恃功自大的安西王,一直到长兴帝驾鹤西去,陈曜仍是那个在西北五道呼风唤雨的安西王,时不时闹出点小动静以向朝廷证明自己的存在,只不过现下头疼的换成了明德帝。安西王虽然年纪一大把了,但却是老当益壮,魄力不减,又有九个儿子,同族旁亲更是众多,教人不忌惮都难。

明德帝从继位起就在考虑西北五道那一块的难题了,可惜削藩不是说削就削,兵权也不是说收就收,安西王是个历史遗留问题,若真那么好解决,长兴帝也不会至死都没敢动他了。

说完了安西王,便要说到安西王的明珠——当年的陈宝娇,如今的陈姨娘了。

陈宝娇自幼在西北平州长大,安西王尚武,便特意请了最好的师父教闺女习武,陈宝娇倒也秉承了其父的志趣,自幼好武,几乎在训练场中长大,不爱红妆爱武装,与寻常贵女全然不同,豆蔻之龄便有了将女的飒爽之姿。

只是,人们总是猜得到开头,却猜不到结局,谁会晓得,这样一个心心念念要像男儿一般建功立业的豪杰少女,不过是在城门口与前来迎接安西王进京的陆昭初次一晤,竟然对其一见钟情,更誓言“无论为妻为妾,势必非君不嫁”。

这不仅惊呆了安西王,也惊呆了当时已经娶妻生子的陆昭。

安西王起初竭力反对,因他当时带着自家明珠进京,原本打的主意便是要从皇室中挑一位佳婿,谁知自家闺女竟瞧上了一个娶了正妻的有妇之夫,若那个陆夫人只是个普通世家的小姐也就算了,大不了他摆出强硬态度,请皇上下旨逼陆昭休妻了事,可偏偏那陆夫人却是璃王爷的嫡女,那可是个名正言顺的郡主,安西王就是再怎么跋扈,也没法真的肆无忌惮,和殷氏皇族扯破脸皮。

可惜陈宝娇是个倔强的,硬是用遍了手段,终于逼得自家父亲低了头。

安西王亲自跑去长兴帝面前请婚旨,要把闺女嫁进陆府做妾,长兴帝本就忌惮他,一见他的请求算不上跋扈无礼,心中一喜,便允了旨。

陆昭是个忠君爱国的儒臣,心中自然清楚当时局势,也晓得皇上的难处,只好领旨谢恩。好在身为陆夫人的清蘅郡主是个心思玲珑的,深明大义,颇理解自家夫君的难处,也没有闹什么情绪,默默地把一切都忍下了。

陈宝娇就这样成了陆昭的姨娘。

谁也不会想到,曾经劲衣高靴的陈宝娇嫁到陆家后,竟慢慢敛了飞扬的性子,变成了一个着襦裙踩绣鞋的温顺女人,曾经深爱的刀剑银枪已经多年不握,倒是常常洗手做羹汤。

这些事传到京城八卦圈,人们纷纷叹道:“真爱当如是啊!”

陈宝娇一点一滴的变化,陆昭也看在眼里,渐渐的,他心里的排斥感也减了,她虽然是那个麻烦鬼安西王的亲女儿,但对他倒全是真心,而清蘅郡主也觉得陈宝娇不是个难相与的人,是以,自陈宝娇嫁过来,陆府一直都挺和睦。

陈宝娇为陆昭生了两个女儿,大女儿陆锦性子柔,随了她婚后的样子,可小女儿陆皎却不同。

陆皎出生在平州。当时,安西王请了旨,要接女儿回家住一住,谁知陈宝娇一回平州,便被诊出喜脉,安西王因此便不让她回京,硬是留到孩子诞下。

陆皎是在外祖家出生的,大抵是因为这个,她从小便颇得外祖父喜爱,在京里长到四岁,便被接到平州,在安西王府住到八岁才回家,后来每年都要回安西王府住上月余。许是自小受宠,陆皎不同于胞姐,自小性子骄纵蛮霸,她想得的东西便要得到,否则便不依不饶,而在安西王府,外祖一家对她向来是有求必应,九个舅舅都宠着她,是以回到家里便颇有些不爽陆府的某些规矩,例如嫡女庶女之间的分际云云。日子久了,她便抑不住性子,爱欺负人,霸道跋扈,委实令陆昭头疼,连陈姨娘都因这个女儿而对夫君感到抱歉极了,可是她也没法子制住。

陆皎骄纵的名声多少传到了外头,但自她两年前去了平州后,京城贵女圈里关于她的声音几乎绝迹了。

如今,陆皎回来有两个月了,不晓得为何,外头竟然没什么风声。

佑和望着面前明丽若夭桃的少女,心中暗想,定是锦妃娘娘说得夸张了,这位陆五小姐瞧起来可爱知礼,哪里瞧得出一丝骄纵霸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