则尹凛然警惕,点头道:"小姐说得对,过度的紧张反而消耗我们自己的元气。"嘴角勾起一丝苦笑,坦白道:"不瞒小姐说,自和楚北捷交战以来,我便没有睡过一个好觉。今晚一定要舒舒服服睡个好觉,养足精好和东林军厮杀。"

他长身而起:"待巡视兵营一轮后,我便去睡觉。"推门去了。

东林大营内,除了负责守夜询查的人,其余士兵早睡入甜甜梦乡。

没人担心会被北漠军夜袭,在北漠军屡次不知死活的贸然夜袭失败后,不会再来一次吃力不讨好的尝试。

更没人担心是否能突破堪布,取得最后的胜利衣锦荣归,他们有天下无敌的统帅 ,只要镇北王旗仍在,他们坚信只要旗帜指向的地方就是他们的方向。

镇北王旗,此刻正高高插在大营最中央的帅帐上,迎着百里茂林从远处送来的强劲山风招展,猎猎作响。

帅帐门缝处漏出光亮,楚北捷仍未入睡。金片坠织而成的战甲挂在帐壁上,偶尔反射着晃动摇曳的烛光。漠然静静站在一旁,等待楚北捷说话。

自从递上探子的最新回报,楚北捷就没有作过一声。

良久,楚北捷才将手上的军报放回案几上,不动声色问道:"那位忽然接替主帅之位的小姐,会是何人?"

一个熟悉而且被忌讳的名字电光火石间闪过漠然眼前,他微微后移一步,垂首道:"那新主帅的真实姓名和来历都被敌军视为机密,属下派出去的人尚未查探到消息。"

楚北捷坐下,扫一眼漠然,温言道:"我们猜到一处去了。"

漠然愕然,抬头猛然对上楚北捷犀利的眼神,犹豫着问:"假如真是那人,王爷打算如何处置?"

"有什么不好处置的?"

"我们现在还不能确定对方主帅是否就是她,那原本定下的计策,明早是否……"

楚北捷摆手道:"漠然过虑了。叫探子不必再查探敌军主帅来历,如果来的真是白娉婷,她应该能在黎明前凭我军动态猜出我的计策。"

漠然斗胆问道:"假如来的真是她,而她却没有及时猜出王爷所想,岂不会随北漠军一同葬身堪布?"骤然碰上楚北捷扫过来剑一般冷冽的目光,立即聪明地闭嘴,不再作声。

"猜不出……"楚北捷似乎心中也觉得焦躁,站起身来踱到帐门,一把掀起垂帘,仰头静观天上的明月。呼吸着夜空中清冷的空气,终于压下心头躁动,眼中射出决断,沉声道:"她若没有这等聪慧,又怎值得本王深爱?"他转身看着手下心腹大将,笑道:"看你的样子心中还有疑问,痛快说出来吧。"

漠然深知这是楚北捷的心病,可大战在即,主帅的意思绝不可以模糊了事,斟酌着问:"王爷不是要生擒白娉婷吗?"

"漠然觉得我要生擒白娉婷是为了报仇?"楚北捷淡淡道:"你记住,主帅不可以执着于一次的胜败,那会成为你的致命伤。我想生擒白娉婷,是因为我佩服她。"他俯身扫开案上杂物,再次铺开已经熟看过无数次的羊皮地图,目光深邃如他凝视的是那一个唯一能在他梦中缱绻不去的女子,答漠然道:"假如不再使我佩服,那又何必定要生擒?"

"王爷可曾想过……"漠然敛眉道:"即使她可以猜出王爷的妙计,也没有办法可以作任何抵挡。"

"你错了。只要她能猜出来,就能抵挡。"楚北捷从容不迫道:"旭日东升时,就让本王看看她是否这世上最值得我爱的女人吧。娉婷啊娉婷,你要真敢到堪布城来,就千万不要让本王失望。"

堪布城内,则尹刚刚睡下。

才刚刚睡下,又立即被夜深人静中分外响亮的拍门声吵醒了。敢三更半夜闯进他的住处敲门的只有一人,这人他于公于私都不能对她的冒昧表示任何不满。

"我想到了。"不知是由于兴奋还是忧虑,娉婷苍白的双颊此刻染上两片淡淡红晕。她手捧一卷看来年日已久的书卷走近屋内,先把烛台调亮移到桌上一角,再将书卷摊在桌上,边道:"幸亏看完前任守城官的志记后又去翻了翻其他的老书,不然真会待我军伤亡无数后仍不知道吃了什么亏。上将军请看这里。"

则尹低头看她纤纤玉指点处,浓眉微扬:"毒蜂?"

"此蜂只在堪布附近山脉出现,巢穴据记载应该在林木茂盛的地方。毒蜂毒性剧烈,只要被它们轻轻蛰上一针,野牛也会不支倒地。娉婷素来醉心草药之术,对这毒蜂也曾经略有耳闻,今天幸得将军提醒,脑中隐隐约约觉得不妥,所以连夜查阅书卷,总算找出它来。"娉婷看见则尹脸上难以隐瞒的不以为然神色,直言相问:"上将军是否觉得有何不妥?"

"小姐是猜测楚北捷打算用毒蜂攻击我军?"则尹道:"此事说来容易,做起来却困难。这种毒蜂我知道,更曾有几个东林兵被蛰身亡。毒蜂虽然厉害,但要使一个城市的城防崩溃,却难以做到。哪有这么多毒蜂来蛰人?"

娉婷早思考过这个问题,耐心解释道:"这就是楚北捷派人到百里茂林的原因。那里是毒蜂的巢穴所在,只要在那里才能收集到足够的毒蜂。"

"楚北捷虽然厉害,也不是无所不能。他不是北漠人,怎么知道有毒蜂的存在并且利用毒蜂?"

娉婷叹道:"上将军竟到这个时候仍低估楚北捷的能力。他数万兵马驻扎附近,手下定有士兵曾被毒蜂夺取性命,以楚北捷的为人,一旦知道附近有这种可供利用的天然武器,肯定会立即派人查探毒蜂习性好加以利用。这也是东林军最近没有攻城的原因。"

则尹仍摇头不语。

娉婷毅然道:"书卷上记载,毒蜂对三花树的汁液特别敏感,从远处就可以察觉到三花树的汁液味道,而三花树的汁液可以使毒蜂狂性大发。堪布城外东西两侧就有大片三花树林,假如楚北捷想用毒蜂攻击我军,一定会命人暗中砍伐树林。只要将渗着汁液的三花树枝用弓箭射进堪布再放出大量毒蜂,守军将士必定死伤过半。等毒蜂尽去后东林军再攻城,立即可以突破北漠的最后一道防线。"

则尹见娉婷说得情况严重,不由将信将疑起来,闻言道:"我立即派人查看城外东西两侧三花树林,看是否被人砍伐过。"当即叫来随身亲兵,吩咐下去,才转身道:"如果真是如此,那楚北捷用计之诡异大胆,实在出人意料。不过则尹还有一点不明白,"顿了顿,方道:"恕则尹直言,此计实在匪夷所思,小姐对自己的猜测到底有几分把握?"

"几分把握?"娉婷稍愣,收敛识破敌军奇策的兴奋,悠自坐下抚着发髻,怔怔片刻,挤出一丝凄沧的微笑:"对这样不可思议的怪计,若说我有十分把握,上将军心中定然觉得可笑。可是不知为何,当我猛然想到毒蜂之计时,却打心底肯定那是楚北捷会做的事。"她朝则尹勉强扯动唇角,不无自嘲地道:"若白娉婷不能猜到楚北捷的心思,对北漠来说还有什么用?"

屋内烛光闪动,屋外流萤飞舞。

明月高悬,普照城内城外。城内城外,都有梦乡中思家的战士,他们的生或死,系于高高在上者一念之间。

猜中,或猜不中,只教人越发觉得这是一场残忍的游戏。

对手,偏偏是他。

娉婷抚过自己的发端,再温柔,抵不过他的指,曾那么轻轻的、一点点的掠过如丝的发,在夜中逸出一丝悠然的笑,说一声:"这是我的。"

谁知心碎成这般,也无人来疼。

"上将军可知道我现在最想做什么?"

"小姐的心思,则尹实在猜不出来。"

娉婷悯唇,浅笑:"和将军一样,想好好睡一觉。"眉心紧得发疼,用指尖轻轻揉着,淡淡道:"遇上楚北捷,谁又真能安心睡个好觉?"

忍不住叹口气,娉婷对自己微微摇头,主帅是不该叹气的,她到底不是个好主帅。

月下伊人,默然怀愁。则尹暗悔失言惹起娉婷伤感,轻咳一声,转移话题道:"还有一事我们必须弄明白,被毒蜂蛰到是否有药可治。"

娉婷愁眉道:"这是另一个我肯定楚北捷会使用毒蜂的原因。蜂毒一进血液就会致人于死,可是如果在未被蛰到前先喝下混合了三花树汁液的草药,却可以预防蜂毒。书卷上记载,从前要进入百里茂林的人都会熬药服用,以防备毒蜂袭击。只要东林众将兵预先喝下这种草药,就不用担心被毒蜂误伤。"

"既有这样的事?"则尹浓眉挤成一团,摸着下巴的大胡子道:"如果东林军在攻城时放出毒蜂,我们的士兵躲则无法守城,不躲则必遭蜂蛰。"

忐忑不安间,派去的亲兵已经急跑回来,进门便跪倒,大胜禀报:"上将军,城外东西两侧的三花树林果然都被人砍了。"

则尹霍然转身,厉声道:"怎么会被人砍了林子也不知道?"

亲兵不知道里头玄机,但也心知不妙,连忙道:"东西两城离城墙很远,自从上将军下令集中兵力严守城墙,就撤回在那里驻守的千人队。东林军定是大批出动,偷偷砍伐了树林,随后迅速离开,竟没让我们城中的守军察觉到异常。"

娉婷插了一句:"仔细查看过被砍的三花树没?能猜测大概砍了多长时间?"

"被砍的树干已经结胶,看来至少是前天的事。"

则尹与娉婷交换一个"果然如此"的眼神,咬牙道:"传令!立即支起大锅准备熬药,你领一千精兵去三花树林,将剩下的树全部给我砍回来。"

"慢!"娉婷挥手制止,徐徐道:"且不说楚北捷是否会在树林埋下一支奇兵等我们自投罗网,就算真能集到足够的三花树枝,现在熬药也来不及了。上将军,天将亮。"往窗外一指,天已灰白。

"楚北捷未必料到我们能猜中他的毒蜂之计,毒蜂也未必已经收集齐全。"则尹瞪着天,沉声道:"只要他不是今天攻城,我们就能趁其不备,大胜一场。"

娉婷叹道:"楚北捷不会做冒失的事情,砍下三花树一天半就可以熬出药给士兵服用,剩余的三花汁液用来引导毒蜂。三花树前日被砍,到今天,他已准备齐全。"

则尹猛地一震,瞪圆双眼,半天才从牙缝里挤出声音:"那我们该怎么办?"

娉婷没有立即作声,反而踱到窗前,伸手将原先只开了一半的窗子推得大开,闭上眼睛深深呼吸早晨清新的空气,待清凉空气在感觉憋闷的胸膛中转了一圈,缓缓睁开双目,冷然道:"上将军不必担心,娉婷从北崖里出发前就已经料想到会有今日。历来在沙场上和楚北捷碰头的人都没有什么好下场,除非他故意示弱。"当年归乐边境一战的情景掠过脑海,娉婷头倚窗上,极目远眺片刻,方徐徐转身,悠然笑道:"不知堪布是否还能找出一把不缺弦还可以弹奏的琴,娉婷忽然琴兴大发呢。"

"弹琴?"

"而且要在城楼上,楚北捷可以听见的地方弹。"

则尹脸色大变,摇头道:"小姐虽然和楚北捷不是寻常交情,但如今两军对垒,开不得玩笑。小姐出现在四周空旷立入敌人视线的城楼,别说毒蜂,恐怕楚北捷奋力一箭就能夺小姐性命。他那三百石强弓的厉害可不是胡吹的。"

"我是主帅,上将军不依,娉婷可要出动虎符了。"娉婷摆起主帅架子,噗哧一声笑出来,见则尹一脸严肃,又觉得心里不安,软声道:"将军定受了阳凤嘱咐,要处处照顾娉婷。何苦来由?若楚北捷真肯赏娉婷穿胸一箭,说不定对娉婷是一种难得的解脱呢。"说罢跨出门来,袅娜去了。

东林军中,士兵早已苏醒过来。每人轮流到大锅前仰头喝下一勺味道不算太糟糕的草药,各自集队列阵,刀刃在手。

数十个圆鼓鼓的大牛皮袋子被楚北捷的亲兵小心翼翼每人一个拿在手上,嗡嗡声萦耳不去。

另一队人马浑身包裹严实,正将刚刚才完工,上面还黏着汁液的三花树枝作的弓箭成批上鞍。他们将要执行的任务,就是将这些可以引发毒蜂狂性的三花箭射入堪布城中。

他们负责这个,自己身上当然也不免会沾上若干招惹毒蜂的味道,虽然喝下可以预防蜂毒的药,不过挨蛰毕竟不是好受的事,因此还是穿的严严实实,手脚鼻脸都用铁罩遮挡。

楚北捷带着漠然等一众将领巡视一遍,查问各项事宜,直到再无纰漏,才返回帅帐。

"兵临城下时,她会在哪?"入了帅帐,楚北捷皱眉发问。

众将中只有漠然明白楚北捷的心事,却也明白楚北捷不过是借此问疏解心中的烦闷,有关主帅的男女之事,最聪明的方法当然是和大家一同装傻,便不言语,只站在一旁静候楚北捷发令。

等了好一会,仍不见楚北捷发令,众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无人敢打断楚北捷的沉思,都对漠然猛使眼色。

身为副帅,漠然硬着头皮上前道:"王爷,时辰已到。"

"好,"楚北捷从沉默中抬头,环视一干心腹大将,从容笑道:"本王已经很久没有尝到满怀期待的兴奋感觉,今天却是一个例外。当兵临城下的时候,这场堪布攻城战或许会成为一场更有趣的战争,它也许是一个结束,也可能只是一个开始,一切……只看堪布城内的主帅是否真值得本王全力以赴,不惜一切得偿所愿。"眼中神光炯炯,喝道:"出发!"

众人齐声称是,帅令层层传出,直达每一个斗志昂扬的东林士兵。

气势浩荡的东林军,终于在短暂的休战后,胁镇北王赫赫之威,正式兵临堪布城下。

第八章

战鼓雷动。

东林陈兵堪布城下,整齐兵列,人人眼中冒着噬血光芒,刀光闪闪,萧杀气盛,只等主帅一声令下。

帅旗移动,号角长吹,汹涌的兵潮从中裂开一处通道,众将簇拥着主帅出现。

娉婷在城楼上骤然眯起凤眼。

楚北捷,东林主帅已到,骑在高头大马上,顾盼生辉,英姿飒爽,三招取敌将性命的宝剑悬在腰间,马鞍上斜挂三百石强弓。

隔着城门前荒芜的空地,一个上瞧,一个下望,视线在半空中相遇,交击出火花。难以言喻的激动,从足心涌向喉头。

他在千军万马前从容不迫威风凛凛,她在城楼上袖起翩翩乘风欲飞。

相视的电光火石间,娉婷几乎软倒。手脚失了力气,身子象被抽干了血似的,眼前一阵模糊,身躯微晃,暗暗扶着石柱,才摇摇欲坠地站稳。

低头,看不见兵临城下,她眼里只有那双眼睛,深邃得似要吞了她,灼热得似要烧了她。

不见血色的唇间挤出一丝苦笑,何用千军万马,只是一个眼神,楚北捷已让她魂飞魄散。她恨不得看清他每一根毛发,忍不住移前两步。

“小姐小心!”留下负责护卫的若韩在后面小声唤道。

猛一回神,脚步才在高达数丈,毫无遮拦的城楼边沿堪堪停住。

“小姐?”

娉婷怔怔回头,哦,她是主帅。堪布的将来、北漠的将来,连同阳凤和孩子的将来,都在她一念间。

黯淡的眸子逐渐回复神采,移动莲步,坐到早已预备好的古琴前。

净手,焚香,一丝不苟都做过,娉婷淡淡吩咐:“传令,依计行事。”

“是。”

城下,楚北捷的视线不曾离开城楼上淡薄的身影。

她什么都不怕,一如他所料想。

还是那样坦然无惧,偏偏一举一动,弱不禁风中,带着只有她才能有的坚强果断。

漠然扯动缰绳,靠近楚北捷,低声道:“王爷,果然是她。”

仰头看去,高高城楼上,一道纤柔身影。

“她猜到了。”楚北捷沉声道。

“是否立即施放毒蜂?”

楚北捷正要回答,浓眉猛然一拧。

铮!琴音,从城楼上飘然而来。短促一声,急而尖利,凄然动人,象针尖刺进人的心窝。

楚北捷能叫人心惊胆战的虎目复杂地盯着城楼上的淡薄身影,骤然眯起,轻道:“弦断了。”

铮!又一声,凄厉更胜前声。

“第二根。”

铮!

“第三根……这就是你的退敌之计?我的小娉婷。”楚北捷定定注视城楼,心领神会的笑意从俊脸上一掠而过,举手在半空中轻挥,低喝:“传令,退兵二十里。”

“退兵?”漠然大诧。

众将面面相觑,一起看向主帅。

“退兵。”吐出两个字,楚北捷最后看一眼属于他的女人,勒转马头。

“王爷有令,退兵!”

“传令,退兵!”

“退!退!”

脚步轰然,东林军潮水似的退去。

楚北捷一马当先,走在最前,脸色如常,看不出端倪。漠然忐忑不安挥鞭跟随,也不敢贸然说话。

楚北捷策马奔了片刻,放缓速度,让漠然与他并肩而行。

“若攻城,娉婷会以身徇城。毒蜜放出,她势不能幸免。”

“这就是她的抵挡良策?”漠然小心斟酌道:“这样说来,王爷如果希望娉婷姑娘安然无恙,就不能使用毒蜂之计。她也算大胆,竟以身犯险。若王爷不念旧情,岂不白白送了小命?”

“只此一句,已知你识我不如娉婷。”楚北捷笑道:“我是绝不会下令攻城的。她现在是北漠军权最高的主帅,代表北漠王在军中的威望,不惜以身犯险,正是要树立她对强兵夷然不惧的形象。假如我们在众目睽睽下用这种手段害死娉婷,将激起北漠众兵最后的热血,纵然拿下堪布,被她壮烈赴死而激励的北漠人民将会前赴后继,不惜一切攻击我们一路直奔北漠都城的疲军,使我们的伤亡达到不能想象的程度。一个国家的人被热血振奋时,是无法用强兵镇压的,这股由她生命换来的逆流最终将令我东林失去北漠。”

漠然恍然大悟,低头暗中品味,又叹道:“不但如此,假如王爷出手,将给世人留下用毒物加害手无寸铁女子的印象,王爷光明磊落的名将风度蒙尘,这定会严重打击我军上下如虹的气势。此消彼长下,占领北漠之战再不是我们预料的局面。”

楚北捷欣赏地看漠然一眼,握着缰绳淡然道:“她虽然使了攻心之计,但却让我不得不感激非常。要不是对我信任到了可以托付性命的地步,她断断不会行这一计。”

漠然听楚北捷心情甚好,也朗笑道:“所谓棋逢对手,王爷不也立即回敬一招,痛痛快快撤兵二十里。天下男人虽多,却没有多少人能为她毫不犹豫放弃一座城池。”笑后又轻叹一声,恭敬问道:“王爷请恕漠然驽钝,漠然心中仍有一个疑问。”

楚北捷哪能猜不到心腹爱将想问什么,唇角勾除一丝邪魅的微笑:“即使没有任何理由,本王也不会下令攻城。失去白娉婷,将是我楚北捷一生中最大的遗憾。区区一座堪布城池,怎及她半根头发。”

漠然也早料到主子的心意,不过亲耳听他道来,依然忍不住心头顿时涌起男子汉的豪气,赞道:“娉婷姑娘福气不小,竟得王爷眷爱。可我军接下来该如何办,是否一直停在二十里外?”

楚北捷心中已有定计,凝视前方,道:“三个时辰后,发兵攻城。”

“攻堪布?”漠然不解道:“即使不用毒蜂,只要娉婷姑娘仍孤身留在城楼上,我们就无法发动进攻。因为仅是射上城楼的乱箭就能要了她的性命。”

“漠然啊,你识我不如娉婷,识娉婷也不如我。”楚北捷胸有成竹道:“以身犯险之计她只会用一次,每次兵临城下都用自己性命要挟,我楚北捷看上的女人才不会这么没出息。我敢保证,当大军再次到达堪布城下,她已经另行想好应对之策。”说罢仰头长笑,豪气满腔道:“有她在,堪布之战将变得前所未有的精彩,这会是我楚北捷一生中最令人感叹的战役。”

漠然却大感头疼:“王爷终于遇上难得的对手,胜负岂不难料?”

“记得我定五年之约时留下的宝剑吗?”

“记得,是王爷最心爱的离魂。”

“此战本王必胜,战利品就是未来的镇北王王妃,”楚北捷油然道:“娉婷虽聪慧,却已离魂,为我――楚北捷离魂。”

猛抽一鞭,意气风发,踏尘而去。

三个时辰后,东林大军轰然再临,气势更胜从前,见识过自家主帅超凡气度的士兵们精神抖擞,准备最后必胜的堪布之战。

帅旗迎风招展,猎猎作响。

楚北捷从容镇定,骑在马前,凝视面前沉默得异常的堪布城。

派出的探子飞报:“禀王爷,堪布城中竟然无一兵一卒,北漠军不战而撤!”

众将震动,连楚北捷也皱起英挺的眉,沉声道:“再探!”

“是!”

“漠然,”楚北捷点名道:“你说说。”

漠然思索片刻,徐徐道:“当务之急为摸清楚北漠大军动向。如果他们撤往北崖里方向,我军可衔尾追击,一举击溃敌军。如果他们绕过堪布,反而屯兵南边的百里茂林,那可就不妙了。”

正商议间,探子再报,飞身拜倒,高声禀道:“王爷,北漠军入了百里茂林!”

各将脸色大变,显然想到北漠主帅的用意。虽然冒险,但确实是目前最可行的策略。

“北漠大军屯兵百林茂林,既可随时出动突击我方粮草畿重,又可断我军退路,隔断王兄继续派来的援军,假如我们继续深进北崖里,将成为孤军。”楚北捷默然半晌,忽然朗声笑道:“刚刚识破毒蜂的来历,竟让你立即想到利用百里茂林,娉婷啊娉婷,叫本王怎不爱你敬你。可此计并不能彻底阻碍我军,只能多拖延几天时间而已,你到底在打什么主意?”笑罢,面色渐转凝重,沉声道:“驻兵堪布,神威将军全权指挥。”

挥手召来令箭,递给神威将军君舍,楚北捷冷冷一笑:“本王亲率一万精兵,破她百里茂林中的大军。”

“王爷三思,北漠军人数不下五万,一万精兵恐怕不够。”

“一万足够了,”楚北捷以睨视天下的豪气,含笑轻道:“没本事怎能夺得美人归?娉婷啊,楚北捷这次要你输得心服口服。”

一万精兵,继北漠大军后,发往连绵百里,人迹罕至的百里茂林。

第九章

楚北捷领兵入了百里茂林,先挑了一处林木并不茂密的地方扎营,传令多派能干的探子深入丛林打探北漠军动向。

他和漠然入了临时支起的帅帐,两人摊开地图仔细研究起来。

“百里茂林延堪布山脉延绵近百里,许多地方至今无人曾经到达,北漠军不会太过深入,最适合他们驻扎的地方,是这里、这里、还有这里。”楚北捷手指移动,分别指出地图上的三座山头。

漠然沉吟道:“北漠军将近五万人,不可能真的消失在百里茂林中,探子一定能探出他们的去向。不过如果他们选择居高临下点摆出只守不攻的阵势,只怕我军难以速战速决。”

楚北捷微微一笑,温和地问:“漠然可知本王为什么只率一万精兵追击?”

漠然得他点拨,眼睛一亮:“王爷是想诱他们来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