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万不能让他看见醉菊的尸骨,老人家受不了的。”东林王后叹道:“唉,你们年轻,还不懂的。老人受不了这种打击,见了墓碑尸骨,更不得了。我就是想叫你们带他走一转,敷衍着过去就好。”说着这话,不禁想起自己死去的儿子,眼圈猛地红了,只是忍着不肯落泪。

这样一来,楚北捷却不好拒绝了,应道:“王嫂放心,要是霍神医要去,本王一定会在路上好好照顾他。”

楚北捷送东林王后出去,回帐来,见娉婷还站在原处。他看惯鲜血淋漓,也是个杀人无数的将军,偏偏就怕瞧见自己的女人伤心。

娉婷离了两年重回身边,楚北捷总觉得她是个随时会碎的琉璃娃娃似的,只要见娉婷露出郁色,就不免担心。轻轻走到娉婷身边,放软了声音问:“在想什么呢?你怎么不去找长笑?”

娉婷知道他怕自己为醉菊难过,抬头瞅着他,露出浅浅的笑容:“王爷今日的布置,全部是以何侠会立即筹备建立新国而设定的。万一娉婷猜错了,何侠不将注意力放在建国上,反而立即领军到东林来围攻我们,岂不大糟?”

“娉婷怎么会猜错?你是最熟悉何侠的人。”

娉婷幽幽叹了一声。

楚北捷问:“怎么?娉婷对自己信心不足吗?本王可是对你信个十成的。”

“我本来也是以为自己很熟悉他的,他要做什么,我不猜中十成,也该猜中七八。”娉婷将视线轻转,停在那份军报上,叹息道:“可我从来没有猜想过,他不但会杀死何肃,还会将何肃的王后和幼子一并杀了。肃王子当年和我们都是一起长大的,这里面有着敬安王府的被毁之仇,也没什么好说的。但那小王子只有几岁,他出生的时候,我们都被请去喝了酒,少爷送他一个翡翠坠子,用金丝线挂在脖子上的……”

楚北捷不等她说完,一把将她紧紧抱在怀里,一遍一遍亲她的眼睑,柔声道:“不要再说,再说你又要难过了,你难过,本王也要跟着难过。我快去且柔了,你还要我睡不着觉吗?”

娉婷被他吻得一脸通红,躲开了去:“被你这样天天烦着,人家也睡不着呢。嗯,我们去了,带不带长笑去呢?”

楚北捷倒呆了一下:“你也跟着去?”

“难道我不去?”

楚北捷道:“这么危险,你不要过去。”眉头拧了起来,英气勃勃的脸少不了多了几分阴沉。

娉婷一点也不怕他这脸色,反而将头轻轻靠在了他的肩膀上,问:“王爷不愿意让娉婷留在身边吗?”

这一句问得婉转缠绵,楚北捷被人灌迷汤的次数不知多少,偏偏对娉婷一人灌的迷汤毫无抵抗力,将眉皱成一团,声音没有刚才的大了:“当然不是。”

“王爷把娉婷留在这里,不怕回来的时候,妻儿都不见了吗?天下这么大,娉婷好想带着长笑,四处游览一番呢。”

楚北捷一把抓了她,往她腋下乱挠:“岂有此理,你又威胁本王。竟然养成习惯了。”

娉婷噗哧一声笑起来,在楚北捷的大掌下扭着要逃:“不敢,不敢了,王爷要娉婷留下,娉婷遵命就是。”

楚北捷没有想到她那么好说话,停了手,把她拉到面前,仔细为她整理了额前的乱发:“快出发了,我要去看看长笑。”

“他一定在和则庆玩呢。”

两人去见了长笑,果然在阳凤身边,正与则庆玩得像两个小泥人似的,见了楚北捷,都缠上来想扯楚北捷腰间的神威宝剑。楚北捷想着要离开儿子,抱着长笑又亲又捏,许久才恋恋不舍地把扭着要去玩的儿子放下。长笑哪里知道父亲的心事,一下地就咯咯笑着和则庆跑远了。

过了一个时辰,漠然已经准备就绪,过来禀报:“人马已经挑选好了,就等王爷将令。”

楚北捷点了点头,斟酌了一会,对漠然道:“你另外给娉婷选一匹乖巧年轻的好马。”

漠然应了,立即就去办了。

娉婷等漠然走了,才笑着瞥楚北捷一眼:“不是已经屈人之兵了吗?欺负得我答应了不去,怎么又要给我选马?原来你真怕我带着长笑浪迹四方去。”

楚北捷气得咬牙,抓住她的手就把她往怀里扯:“你哪儿也休想去,本王亲自当狱卒好了。”

他这两年里被娉婷捉弄得惨了,想来想去,带着娉婷在身边,虽然危险,但出了什么事,至少能护得她回来。

要是再来一次当年松森山脉连挑云常四关似的疯找,那才叫折磨人呢。

“长笑怎么办?”

楚北捷苦苦坚持自己被为父之心折腾得快失去的理智,半天才咬牙道:“暂时交给阳凤吧,大营里安全点。我看紧了娘,就不怕掉了儿子。”

长笑交给阳凤,娉婷虽然不舍得,但也是放心的,点头答应了,伸个懒腰,伏在楚北捷怀里,没有动弹。

楚北捷本来被她气得无可奈何,低头一看,温玉在怀,柔美诱人,倒觉得带着娉婷是件好事,低头撩拨她的乌发,正想把钗子拔下来,好好温存一番,外面脚步声忽然接近,只能硬生生逼自己停了手。

有人掀开帘子进来,又是漠然。对楚北捷禀报:“白姑娘的马匹已经挑好了。”

娉婷早在漠然进来前就睁开眼睛,挣出楚北捷怀抱,走到一边去整理行装。

“为免云常兵发现异常,最好夜行。传令下去,今晚早点做饭,饭后出发。”

暮色苍茫中,一支不起眼的队伍在林中启程。

穿山越岭,直奔且柔。

云常那个不起眼的小城,静静屹立在他方,丝毫也不知道改变天下的契机,即将由它而始。

当楚北捷携带着心爱的妻子出征的马蹄第一声响起时,一切已经注定——在伟大辉煌的亭朝开卷篇中,且柔这个名字,将被人们永远记住。

第五章

晨晖的照耀中,飞照行领着凯旋的军队行走在平坦大道上,远方,归乐都城的城门在望。

归乐溃败的残军已经被消灭干净,他随身携带的两个匣子内,分别放着乐狄和乐震的首级。

那一对父子,曾是他的主人。他追随着他们,拼命、流汗,最后成了兔死后的犬,飞鸟尽的弓。

不甘!他不甘心。

这股不甘心使他毫不犹豫地选择了背叛,背叛成就了他。

呜……呜……古老的号角发出长而低沉的声音,欢迎他的归来。

城门已经大开,飞照行在齐鸣的号角中,带着澎湃的快意踏进曾经的归乐都城。

归乐已不存在。何肃已死,王族已灭。

两道旁,跪满迎接的百姓,这些亡国的子民显然是被士兵们从家里驱赶过来的,哆嗦着跪在地上,或疑惧或愤愤的视线千万道,躲躲闪闪,若有若无地从各处射来,集中在他的身上。

这种绝对称不上好感的视线,不曾削弱飞照行的兴奋和得意。

不必理会,这些卑微而跪着的百姓,无从知道何肃的懦弱和无能。他们不知道,王者,必须果断、狠辣、无情。

谁又比得上何侠?那个风流倜傥,剑法和目光都一样凌厉的小敬安王。

旁观者清。

飞照行比何侠更明白,耀天是何侠的一道难关。

当耀天在云常王宫咽下最后一口气,天下已经没有什么能束缚何侠,阻止何侠。

这让飞照行非常高兴。人生就是一场赌博,要赢得风光,就要有眼光。飞照行错跟了乐震,但这回他总算押对了宝。

他选对了何侠,得到了千载难逢的机会。

过了城门跪地迎接的亡国百姓,越往里走,越发觉街道上的冷清,偶尔看见的,都是惶惶不安的面孔,在云常士兵反射着日光的锋刀下,表情近乎雕像般的冷淡。

一名何侠的心腹侍卫等待在大道上,截住了意气风发,正要往王宫去的飞照行:“小敬安王不在王宫,飞将军请往敬安王府。”

飞照行颔首,勒转马头。敬安王府是何侠旧家,待在那里也很寻常。

他在敬安王府下马,人目便是满目疮痍,愣了一下,才跟着那名侍卫,跨进高高的门槛。

府里绿苔处处,草木极深。

隔着被火烧出一片焦黑的雕柱远远看去,何侠独自一人,独立在这一片荒芜孤单中。

这独立的背影,即将拥有这一片大奸河山,从此千秋万世,被后人传颂他的名字。

飞照行不敢大意,走过去站定了,恭声道:“禀报小敬安王,末将已将乐狄乐震两人的首级带回来了。”

何侠早知道他来了,转身打量他一眼,笑道:“辛苦了。你做得很好,我已经准备了赏赐,来啊,念。”

一名侍卫走上来,打开手里的卷子,一项项念下来,果然赏赐不少。飞照行跟着乐震,从前也常出入归乐王宫的,听那赏赐里面,竟有好几样是归乐大王也舍不得送人的珍宝。

何侠挑了主位坐了下来,脸上淡淡的,似乎在笑,眼里笑意却又不是很浓,看不出个究竟。飞照行等那侍卫念完了,行礼谢了赏赐:“末将都是托小敬安王的福气才打了一场不丢脸的仗,不敢收那么多赏赐。”小心地问:“乐狄和乐震的首级,小敬安王尚未过目,是否……”

“不必了。”何侠摇头:“我还信不过你吗?”

两名美艳的侍女捧上热茶,分别奉给何侠和飞照行。飞照行谢了何侠,双手接了,茶碗晶莹透亮,一看就知道是难得的珍品,但在这片荒芜的王府里,又显得格格不入。

何侠似乎看出他在想什么,啜了一口热茶:“我曾经在这里披满了彩绸,摆满了精致的家具,却不能使这里恢复一点一丝的生机。我也曾经命人重新修理这里颓倒的墙,但一动工,我又下命停了。你知道为什么吗?”

飞照行放下茶碗,坐端正了,才谨慎地回答:“昔日的敬安王府就是昔日的敬安王府,再怎么重修,过去的还是回不来了。”

何侠薄薄的唇动了动,似乎扬了一个笑,但很快又消逝了:“不错,失去的永远都失去了。为什么人在取舍的时候,总是想不清楚这点?我真的很后悔。”他的眉目之间,居然隐隐显出一股极痛的神色来。

飞照行没想到何侠会忽然和他说这些掏心的话,既受宠若惊,又不敢胡乱应答。

何侠在他心目中是难得的枭雄,这种人喜怒无常,善于把心事藏在深处,应该最忌讳别人了解他们。

飞照行低着头把茶碗重新捧起来,小饮了一口,假装在润嗓子。

“我诛杀了何肃一门。”何侠忽问:“你知道外面的闲言了吗?”

飞照行点头道:“已经听说了,那些谣言也听了一点。”

“你怎么看?”

“亡国的王族,不过是蝼蚁罢了。小敬安王富拥天下,杀几只蝼蚁,又有什么?”

“我也不必瞒你。”何侠瞅着他,又是微微一笑:“外面的闲语倒也没说错,何肃并没有在投降后伙同王后刺杀我,我是无故将他们一家三口杀死的。”

飞照行一愕,正不知如何答话,何侠已经换了个话题:“商禄将军战死了,永昌军现在由谁掌管?”

飞照行道:“战场上失了主帅,只能临机决断,暂时由末将掌管。”

何侠不在意地道:“冬灼也大了,该给他历练的机会,现在云常都城局势稳定了,我正要调他出来在沙场上学一些本领。永昌军就给他管着吧,你下去之后,交割一下。”

飞照行应了一声。

不知为何,何侠今日感触特别多。他叹了一口气,从椅上站了起来,道:“你来,随我到处走走。”

飞照行跟着他,在敬安王府里面缓缓步行。

庭院已经完全荒废了,池塘面上满是浮萍,偶尔突出气泡,在水里簌簌一现的,不是五颜六色的锦鲤,倒像是灰黑色的小小的野鱼,也不知道怎么到了这池塘。

虫豸在草中一递一声地叫着。

他们踏着深一步浅一步的草,一前一后走着。何侠走了许久,忽然作声:“没想到这么快,连归乐也亡了。”语气里竟有不少感慨。

飞照行暗奇,他得到了天下,反而比原先更不快活。

偷偷瞧他的背影,挺挺直直,宛如一条被绷紧的弦。

也许是再没有足以与何侠抗衡的大军存在,飞照行这次重见何侠,总觉得比往日生疏上十倍。至高无上的威严,大概未登位已散发出来了。

“最后的归乐大军被消灭,四国已经可以大统,我打算下正式的诏令,以小敬安王的名义,建立新国,定国号为敬安。”

飞照行踌躇了一下,试探着劝道:“建立新国固然重要,但现在楚北捷的事还未了,这是否……”

“不用担心。楚北捷就算有十倍的本领,也不能以一抵我数十万大军。光杆的将军,何足畏惧?”何侠冷笑道:“待我登基之后,名份确立。他就不再是东林的镇北王,而是我敬安国的逆贼,杀之天公地道。能有这么一个对手不容易,反正有时间,我要慢慢对付他。”

听何侠的意思,竟是四国已经平了,再没有值得花功夫的敌手,倒有点不舍得将楚北捷一下子弄死,要慢慢猫抓耗子似的逼死他似的。

也不能说何侠自大,想四国之内,能和何侠对抗的大军都被灭得干净,楚北捷一个人能有什么本事挑战云常大军?

他若敢公开招募叛军,云常大军立即开到,十倍之数攻之,楚北捷必死无疑。

飞照行心里觉得不妥,但何侠语气笃定,似乎已无法兜转,只好不作声,点了点头。

何侠却蓦地停下脚步:“有一件事,要吩咐你去做。”

“是。”

“我要你收集各国珍宝,珍珠宝石,还要找一批钻研镶嵌珠宝的能工巧匠。”

飞照行明白过来,问:“是要打造一顶王冠?”

何侠摇头,竖起两根手指:“是两顶。一顶王冠,一顶后冠。两顶都要精美绝伦,不能有一丝差错。”

飞照行应了,何侠又嘱咐几句,他才告辞出来。

回到临时安排给他的府邸,飞照行想来想去,总有点不妥,将身边一个留守在归乐的心腹召了过来问:“小敬安王到了归乐后,是不是看上了什么女子?”

那心腹仔细想了,摇头道:“没听过他近女色,到了归乐,就是在敬安王府处理各种事务。也难怪,见了旧家,难免要凭吊几天死去的亲人。”

飞照行觉得似乎有东西哽在脖子里,但又想不出说什么,总觉得自己漏掉了一点东西。正在思考,又有属下来报,何侠赏他的东西已经送到了门前。

飞照行亲自出去接了,开了其中一箱来看,都是极名贵的东西,看来何侠赏赐毫不手软,将来绝不是个吝啬的大王。

飞照行暗暗高兴,赏了送东西过来的侍卫不少钱。何侠的侍卫头目也亲自来了,笑嘻嘻恭喜了飞照行,又说:“兄弟奉命过来,还有一件事,就是冬灼将军要掌永昌军的事,请飞将军用一下帅印,交割清楚。”

飞照行早就知道这事,痛快地在递上来的文书上盖了印,算了交割了永昌军,送走了那群拿了不少赏钱的侍卫。

因为心里高兴,虽是征途刚刚结束,飞照行也没有早睡,唤来属下几名将领一同喝酒庆祝。

“来来,干!这一杯敬我们将军步步高升,前程无量。也敬我们驸马爷早日荣登大窦!”

一名副将忙压低声音道:“别再提驸马爷三字,上面已经下了令,从今之后一律只称呼小敬安王。张将军,你可要小心犯忌讳。”

“嘿,我沙场上的厮杀汉,哪里晓得什么忌讳。干!”

那副将还要劝说,张将军胡乱摆手,一脸不耐烦地嚷道:“晓得了,晓得了,很快连小敬安王也不叫,要叫皇上了。听说那些文官现在都自称微臣了呢。”

这些将领在战场上都严禁喝酒的,口馋了多日,兴高采烈,几壶几壶往里灌,飞照行迷迷糊糊间,被人扶了上床。

睡得朦朦胧胧,却不知为何浑身一冷,被吓醒过来。

猛一睁眼,飞照行直挺挺从床上坐了起来,心跳怦怦不止,一股隐隐的不安泛上心头。

一定有什么不对劲。

他对自己的直觉有奇异的信任。

上次乐震准备杀人灭口,他也是凭着忽然涌上心头的不安,夜间狂奔出城,逃过一劫。现在心里微颤,不由份外小心起来,把白天里何侠和自己的对话反反覆覆想了许多遍,但想了又想,又找不到什么蹊跷。

何侠要他办的事,他都办了,不但灭丁东林大军,杀了乐狄乐震,连商禄也一并处置了,还能比这办得更好?

如果说自己平常贪一点金银珠宝,何侠也是应该早就心里有数的,不该为这些小事对付自己才对。

到底哪出了问题?

难道又是兔死狗烹,鸟尽弓藏?飞照行一惊,连连摇头。

不不,何侠不是乐狄,不是乐震。他是小敬安王,有雄才大略,有容人的气度。

仗打完了,新国将立,不像从前那样礼贤下士,也是人之常情。只要荣华富贵仍有他飞照行一份就是了。

他苦思冥想,想不出个所以然,终于又迷迷糊糊睡去。

但从此对着何侠,倒真的加了三分小心,更加十二分谨慎。

兵贵神速,楚北捷领着人马前往且柔,开始还担心路上劳苦,娉婷吃不消。但娉婷也是常跟着军队远行的,让楚北捷很快就没了顾虑,一心赶路。

一千人的精兵,在边界化整为零,潜入云常腹地,又悄悄在且柔郊外碰头。这些人都是大战后残留下来的精锐,个个精得像鬼一样,经过漠然逐一挑选,又再三叮嘱,没有一个出岔子。

一千人潜行到了且柔附近,一点消息也没有走漏。云常军不知这么一支要命的敌人已经近在咫尺,且柔城里的人,更对这场迫在眉睫的大难毫无警惕。

而番麓,根本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为镇北王的目标。

这位且柔城守,正为另一件与楚北捷毫不相干的事头疼。

“他们是存心逼死我!好啊,来吧,老子在军中这么多年,还没受过这种窝囊气呢!”刚刚传来的公文被番麓揉个稀烂,狠狠扔在地下。屋前屋后都可以听见城守大人的咆哮:“我怎么知道那两个大人跑哪里去了?这么多人亲眼看着他们离开了且柔,他们又是习惯了到处巡视的,说不定早巡到边境去了。人不见了,怎么发公文来要老子追查?老子上哪追查去?奶奶的!”

负责传信的府役早吓得抱头溜走了,只剩下师爷杜京,皱眉看着番麓像被人捅了屁股的老虎似的在屋里走来走去。

城守大人今天的怒气,真是非同小可啊。

“大人请息怒,这公文虽然没道理,毕竟是上头的意思,我们也不能不管啊,这事……”

“我也知道不能不管。”番麓咆哮了一顿,火气都发泄完了,反而浑身轻松,居然又笑起来,用脚尖碰碰地上蜷成一团的公文,猛一发力,把它踢到角落去。

他在椅子上大摇大摆坐了下来,吊儿郎当地把腿架桌上:“嗯,那就追查。师爷,给老子在且柔城贴公告,画上那两只……不,两位大人的相,记得画得真一点,然后在上面写……”他把笔咬在齿间,含糊不清地吩咐:“现丢失官员两名,城守大人正到处找。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见人赏赐银两一百,见尸赏赐银两两百。就这样办吧。”

杜京见他那腔调,明白他心里恼那葡光葡盛大人,但又不清楚他是不是在开玩笑,哭笑不得道:“大人,一百两百的赏银,恐怕少了点。我看……还是加一点为好。嗯,那见尸的话,最好别加上去……”

“好,好,都由你。”番麓摆摆手,打个哈欠:“今日公务料理完了,你快贴公告去。城守大人我要休息去了。”

转到后院,一手就把醉菊手腕抓了,直向门外后。

醉菊被他拉着,莫名其妙道:“又怎么了?瞧你一副逃难的模样。”

“天气好,陪城守老爷出门散心。”

醉菊听了,停下脚步,把手往回抽:“放手吧,我的小花小草都还没浇水呢。为了你大老爷要散心,要害它们枯死不成?”

番麓死抓了她的手腕,就是不肯松,回头看着她:“今天公文来了,大消息,葡光葡盛两位大人失踪了,上头下令要我追查。喂,你到底陪不陪我出去?”

醉菊吃了一惊,左右看看。

葡光葡盛怎么死的,没人比他们两个更清楚。

何侠当权后,云常一概用了重典,到处人心惶惶。这事被查出来还得了,看来要找个地方和番麓细细商议。正想着番麓叫她出门是不是要私下谈这事,犹豫间,已经被番麓扯着,大摇大摆出了府门。

且柔虽是个小城,街上倒还挺热闹。番麓穿着便服出门,醉菊向来不喜欢穿太艳的衣服,两人走在路上,也没怎么招人注意。

“糖葫芦要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