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回给出云一个堪称完美无懈可击的笑容，少女眯起眼睛。看着被她噎了一下的出云，礼子轻轻撩了一下漆黑乌亮的长发，毫不在意的展露出松开的领口下，尊留下的鲜红咬痕，“不过，我可以请您陪我聊聊天吗？草薙君。”
喔哦……变色镜片后漂亮的眼睛微微眯起，出云走回吧台后，而礼子也以极其优雅的姿势，坐上了他对面的高脚椅。
“既然这样，既然是陪小小姐聊天，那小小姐要不要请我喝点什么？”
“God Father。”礼子纤细的指尖轻轻沿着吧台滑动，吐出了鸡尾酒的名字。
教父啊……出云意味深长的微笑，“那小小姐你要喝什么？”
“请给我一杯热水。”她这么说着，托着下颌，对出云展露出了游刃有余的美丽笑容。
古实简直不知道今天自己到底为什么会坐在这里。
今天是周末，她打算在寝室睡个一整天，结果半路接到了羽张的电话，出来坐上羽张的车，羽张没有和她说一句话，就被带到了Homra。
——她有野生动物一般的不祥预感，在要被羽张拖进门的时候她拼命挣扎，最终却还是被关进了酒吧深处的包厢。而且，非常不幸的，是她最讨厌的那个双人间。
被丢进去之后，她就神经质的绞着十指，一双眼睛只盯着自己绞得发白的指头。
这曾经是她和八田最喜欢独处的空间。
没有客人的白天，八田会趴在沙发上睡觉，她则坐在另外一边，安静的看书，然后等他睡着了，就从书页的后面心满意足地看他，看他孩子气的脸，看他染成橙色的发根上那点现出来的黑。
——八田是她用“真实之眼”看去，真实的姿态与外表姿态一模一样，唯一的一个人。
第一次的相遇，就是在这条街上。
她那帮表面上文静乖巧的同学拖她来参加所谓的联谊，她对这种活动毫无兴趣，但是对拒绝也毫无兴趣，就这么被带来，在同学们去续第二摊的时候，她悄悄的溜走。
然后，这群少女中最美丽的古实，毫无悬念的被联谊的时候就垂涎上她的混混，拖入了暗巷。
她并不惊慌，因为她身体里有羽张种下，保护她的青炎。
被抓住手腕按在肮脏墙上的时候，古实甚至还觉得有点有趣——这个不是平常能有的经历，不是吗？
就在这个时候，八田单薄的少年身影，映入了她的眼帘。
赤色的火焰包裹着橙发的少年，他挥舞着棒球棒，就一下，三个混混应声倒地。
然后和她一样高的少年红着脸眼神乱飘的问她，受伤了吗？有没有被怎么样。
古实呆呆的看着他。
她习惯于用“真实之眼”去看第一次见面的人。
于是，她刚才看到的，就是三条蛇被揍昏在地，而打昏他们的，是爽朗的少年——不是花不是树，而是活生生的人。
她关闭了能力，再度看去，有生以来第一次，真实与肉眼两双眼睛，所见之物合一了。
他表里如一，毫无矫饰虚伪。
就在那一瞬间，古实清楚的知道，自己无可救药的被他吸引了。
他叫八田美咲，能力评定为A级的能力者，赤王周防尊的氏族。
她对他一见钟情。
她努力的接近他，很快，她就成为了八田最好的朋友之一。
啊，是之一，不是唯一，而且，只是朋友。
古实无法被满足。
她胸口巨大的空洞，无法被这简单的两个字所填满。
美咲，请只看着我一个人，请只属于我。
请和我沉入只有你和我，灌注满冰冷铅水的深海，就此死去。
她绝不告白，绝不表达，她只是乖巧沉静，像个小淑女一样，双手叠放在膝盖上，凝视着八田。
我对你与众不同吧？那你为何不能了解我的心意？
如果非要说出来，你才能了解，那么，我和其他任何人对你而言都毫无区别吧？
保持着如此扭曲的心理，古实凝视着八田的背影，她只觉得被伙伴簇拥着的橙发少年，离她越来越远。
她开始产生幻觉，她有一次在家政课上，当她把蛋糕从烤箱里拿出来的时候，她才惊恐的发现，在刚才的过程中，她一直在妄想着如果打碎八田的骨血，将他制成精美的血色蛋糕，享受的吃完——最终，她对着自己烤出的血红色的翻糖蛋糕呕吐了出来。
在那一刻，她清楚的意识到，胸口上叫嚣着空虚的洞，终于有在这一天，巨大到把她吞噬殆尽。
如果你不看我，我想杀了你，把你一口一口，慢慢吃掉。
——然而，这是不行的，因为，她那么喜欢八田。
心底怀抱着扭曲而狂暴的爱意，那阴暗的爱意里却生长出了截然相反纯净的思慕。
想杀了他，想独占他——不能忍受他受哪怕一点点伤害。
想每天都看见他——如果见面会伤害他，那她愿意忍受寂寞。
第三十七章
第十三章
这样两种截然相反的情感共存在一个身体内，十四岁的少女，慢慢地发了狂。
她开始混迹与夜店，开始抽烟喝酒，开始画浓艳的妆，开始和男人调情——这一切她学得飞快，仿佛是天生的本能一样自然。
那是一种歇斯底里式的通过自虐而产生的虐他快感。
——你不珍惜我，你不爱我，我就在这条你出没的街上，堕落给你看。
她撕扯自己的伤口，鲜血淋漓，并且满足于想象中对自己重要的那个人看到她这么堕落的样子。
他会怎么样呢？会同情她？唾弃她？还是后悔难过？
她没法伤害八田，那就伤害自己吧。
古实于这样的想像中狂笑，然后无声哭泣。
她经常无缘无故的哭，无缘无故的大笑，她会忽然就在弥漫暧昧气氛的酒吧里大笑，然后下一秒就收敛神色，那种歇斯底里又神经质的样子，散发出一种病态的魅力。
她是深色的漩涡，将欲望席卷向她过于年轻的身体。
然后，一个普通的夏日午后，她挽着新钓上来的一个大学生，漫步在这条街上，他们两个人小声的说笑，一起吃一个冰淇淋，在深绿色的遮雨棚下黏腻的接吻。
然后，她从窗户的倒影中，看到了橙发的少年呆立当地，一副不敢置信的样子。
啊……他终于看到了。
他看到她堕落的样子，看到她在别的男人怀中，哦哦，他怎么样呢？
不屑？惊恐？难过？嫉妒？
快来，憎恨我，看着我，凝视我，只凝视我。
快来，抓住我，杀了我，将我烧毁。
心底浮起了一种近似于扭曲的又疼又快乐的感觉，古实凝视着玻璃中映出的少年模糊面孔，唇角微勾。
她伸手，白皙的指头滑过窗户上橙发少年的面孔，她慢慢回头，看向他。
“哦～mi～si～ka～”从嘴唇中吐出的，是又扭曲又黏腻，几乎带着毒性的词句。
踩着滑板的少年不可置信地看着她，眼睛瞪得大大的，面孔上露出了近于惊恐的表情，然后，他怒吼了一声，冲了上去，拳头上火焰充盈，一把就把她身边的男人打倒在地——
感受着火焰和少年与自己擦肩而过，古实张开了双手，拥抱了八田火焰的余温。
哦，就这样烧了她吧，就这样，让她死。
她大笑起来，八田看都没看被一拳打倒在地的男人，愤怒的抓着她，让她转过来看自己，却被古实一口咬在了手上——
被她一口咬在手上的八田，整个人都愣住了，他看着她，她也看着他，他的血顺着她的嘴唇流淌。
她涂的是复古正红的唇膏，烈焰红唇，竟比他的血的颜色还要鲜烈。
八田只觉得自己被什么冻结住了所有的情绪。
——他本来想问她，你知道我一直在找你吗？你最近怎么样？那些你不好的传闻都是假的吧？你还是我的好朋友吧？你……没有背叛我吧？
但是，他问不出来，他什么都说不出来，只能就这么死死的抓着她。
被古实那种近于怨毒的眼神盯着，八田不由自主的松了手。
她趁机逃跑，一刹那，人群涌动，他就这么再也找不到她。
他把她弄丢了，再找不到了。
古实跑入了小巷，她喘着气，握着自己的手腕，白皙的肌肤上浮现出了红色的痕迹，她感觉那上面八田的温度。
你还在乎我对吧，你还在找我对吧？你不愿意看到我和别的男人在一起对吧？
她唇角弯出了一个歇斯底里一般的笑容，神经质的闭上眼睛。
过了片刻，她毫无预兆的弯下身子，呕吐了出来。
她的身体和灵魂和精神，都在从内到外的颤抖。
疼，但是愉悦。
不让自己灵魂流血，疼痛欲死怎么让她知道自己还活着？
她吐了好几次，颤抖着扶着墙壁，掏出纸巾，擦了擦嘴角，然后有流里流气的声音从肮脏的巷子另一端传了过来，“哟，小妞，我知道一个很好玩的地方哟～”
“……”古实把嘴角擦净，才抬起头来，看向对方。
逆着光，看不清面孔，总之是个男人，染着花里胡哨的头发，穿着肥大奇怪的衣服。
在古实的真实之眼里，是一个嘶嘶吐着信子肮脏的巨蜥。
哦哦，很好。
她这么想着，走向男人，抬头看他，她笑得又妩媚又艳丽。
如果我更堕落，更堕落，堕落到无人能及的地方，你就会一直一直一直看着我吧，misake。
你必须看着我。
这么想着，她伸手勾住了这个不知名的男人的颈子。
“还愣着干吗？”
对方愣了，眨了眨眼，她笑得又甜美又纯真，“去宾馆呀，开房。”
然后，就在这一天，搂着名字都不知道的男人的肩膀，古实微笑着，让对方进入她的身体。
忍耐着身体初次被破开的疼痛，感觉着鲜血汨汨流出，她只感觉到一种对自己的报复一样的畅快。
她恍惚中觉得自己正拿着一柄小而钝的刀，将自己慢慢的千刀万剐。
就这么烂掉呀，快些，比从镜子里看到的腐烂的活尸的自己，还要更加残酷的，一点一点，腐坏死去。
看着我哟，看着我哟，看着我就这么堕落死去哟～
她再也没有去过Homra，她堕落为这条街上的一个幽灵，深夜徘徊，从一个男人的臂弯辗转到另外一个男人的臂弯。
就这样，一直到了今天。
就在这时，门被打开，她听到声音，神经质的抬头，看到橙发的少年经过青王的允许，推开被青炎环绕的门，走了进来，站到她面前。
一向开朗到近乎于聒噪的橙发少年一反常态，异常的沉默。
他就保持着进来的姿势，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他还是那个样子啊，真实之眼中，也还是橙发少年的姿态。
八田从未变过，堕落的只有她一个。
然后，古实听到他叫她的名字。
他说，古实。
第三十八章
相较于未成年组的沉默压抑，双王组倒是一关上门就单刀直入的直接切入正题。
尊懒洋洋又大剌剌的霸占了一整张沙发，一双长腿随意的搁在茶几上，羽张坐姿严谨，在他对面。
青王向赤王略微点头致意，问出来的话却和他礼仪周到的敬语截然不符的单刀直入，“请问阁下打算怎么处置礼子小姐？”
鎏金色的眼睛懒洋洋的看着青王，尊哼笑出声，“处置？我们两个谁都没有权力处置她。”
“……哦，在下失礼，那请问赤王，您打算怎么对待礼子小姐？”
“等她到了十六岁，娶她。”尊的回答异常简单，说完之后，他就单手撑着头，点起一支烟，“我倒是想问问青王大人，打算对她怎么样。”
“……她就像是我的孩子一样，我和她的婚约的话，您不用担心。”
“我说的不是这个。”
从一开始，尊就没有在乎过礼子和羽张之间的婚约，那些东西对他而言毫无意义。
她是谁的未婚妻，甚至于是谁的女人谁的妻子，都不重要，他也不看在眼里。
立刻理解了他的意思，羽张沉默了一下。
尊慢悠悠地抽了一口烟，“我不会让她做我的诗女的。我的痛苦和她没有关系。诗女和能力者之间，发挥作用也需要距离，我会尽量不在她面前使用能力。我承诺做到这样，那你呢，羽张迅。”
“……如果出现另外一个她可以为之服务的能力者，她就需要履行诗女的义务。”
“……烧了。”尊截断了羽张的话。
“哦，烧掉另外一个可以让她开出孤花的适格者？”羽张语气极其平稳，眉毛轻轻挑了一下。
“不，是你和S4。”
“……”连羽张这样的好脾气都有点想要弄死对面的赤王了。
赤王鎏金色的眼睛在烟气里栩栩生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