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撑着头,懒洋洋的拿出一支烟点上,吐出一口烟,才说,“……依照你的个性,我本以为至少会有个裸体围裙。”

第四十七章

“……那东西不现实,赤王。我现在首要任务是做饭,填饱你的胃。”

“饱暖之后思j□j?”

“你知道这句成语我真高兴。”

伴随着利落的切菜烹煮的声音,两个人之间的口舌之争以赤王的哼笑终结,尊闭上眼,嗅着厨房里传来上好新鲜食材的味道,慢慢闭上了眼睛。

下午四五点钟,没等礼子叫他,闻到饭菜的香味,尊自己醒了过来,结果被礼子嘲笑为如果你是一只狮子,一定会因为饵而被抓到。

她这么说着,利落的给两人分配食物。

晚饭她做了炸鸡块、鸡蛋肉松沙拉和番茄蛋包饭,还有玉子烧和香菇豆腐酱汤。

她最后端上来一份生蛋黄拌纳豆和糖盐瓶子。

“我不太清楚你吃玉子烧的口味,加糖还是加盐这次自己来吧,下次我就知道了。”

两个人的食物都放在各自面前,一模一样丰盛的两大份,尊并不挑食,他看着对面的少女挽了一下头发,端起汤碗的样子,说了一句在新干线上就想说的话,“……你是我见过食量最大的女性。”

“我还在发育期。”喝完汤,礼子淡定的回答,尊的眼神在她胸口打了个转,表示赞同的点点头。

“女孩子应该多吃点,手感好。”

礼子只笑笑,伸手随意的在他额前一拂,把他垂下来的乱发拨了拨,“小心掉到汤里,我可不想一会儿温泉水里都是酱汤味。

尊没说话,唔了一声,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食物上。

尊是本来就很少说话,礼子则是餐桌礼仪很好,一顿饭迅捷而无声的吃完,礼子去洗碗,尊打了个电话到前台,让他们放水,前台问他是不是两个泡池都注满,他想了想,啊了一声,“只用放大池的水。”

他这么说着,在厨房的礼子意义不明的笑了一声,他无所谓的挠挠头,放下电话,自顾自的跑去洗澡。

他洗好出去的时候,恰好礼子在外面摘隐形眼镜。

礼子的视力很糟糕,她踮着脚尖努力把面孔凑到镜子面前,整个脸都要贴在上面了,一副专心过头的样子。

从镜子里瞥到一团红色从身后走过,礼子叫了一声,“尊,等我一会儿,我和你一起过去。”

“看不清吗?”尊在她身后停下,礼子点点头,把镜片放好,小心翼翼的用手扶着墙,走进了浴室。

水声响起,毛玻璃门上刹那雾气翻滚,隐约可以看到少女纤细的身体。

尊没有走开,他斜靠在门框上,抓了一只烟,点燃之后,心里忽然觉得有点好笑又有点温暖。

——跟一个没到十六岁的国中生跑来温泉宾馆,像一对夫妻一样待在一起,在他的生命里,还真是……从来没有设想过。

——他其实根本就没有想象过,会有一个人陪伴在自己身边,挽着他的手臂,与他一起徜徉在午后的阳光里,为他做饭,和他组成一个家庭——这些他从未想过。

十七岁那一年,他被石板拣选,他获得强大的力量,他成为王,并且是最强大的王。

那一瞬间,他就非常清楚,他就此和普通人的世界再无关联。

他获得了力量,就该为此付出代价,那么普通的幸福也就全部舍弃了,这个世界上没有两全的事情。

第一个女朋友在这一年分手。

他记得很清楚,那是个个子不高,有点圆润,脸上有一点婴儿肥,扎着马尾,不化妆,笑起来非常可爱的女孩子,她坦率真诚,活泼开朗,是个优秀的好女孩。

——他灼伤了她。

那天,两个人放学后牵着手一起走,他送她上电车,她笑嘻嘻的拥抱他,这个瞬间,不受控制的火焰席卷而出——

他烧伤了她的手,不严重,但是已经足够让他彻底清醒的认识到,他已经不是普通人这个事实。

不,也许,连人类也算不上了吧。

第二天,他去办了退学手续,然后对她说,分手吧。

尊到现在都记得,前一秒还在对他笑嘻嘻的展示手上的绷带,说伤得一点都不重的少女瞪大了眼睛看他,然后有泪水从还僵硬上翘的唇角边流过的样子。

会伤害她。这个事情就是这么简单。

然后就是和能力者们相遇,建立了吠舞罗,有越来越多的人尊称他为王,他高居于王座顶端,沉默的注视一切。

他不可轻易碰触一切,他的火焰会毁灭一切。

他是王,不被人理解,只被人敬畏仰望——大概就是这样的一生。

恣意的活着,放肆的死去。

直到宗像礼子出现在他面前。

她强大美丽,因为诗女的本质,永不会被他的火焰灼伤。

亲吻她,抚摸她,无论怎么碰触,她都会好好的,不会被伤害。

用力也没关系,抱紧她也没有关系,她可以承受,她毫不脆弱,她不是水晶娃娃,落在地面就会碎裂。

宗像礼子是承受业火烧灼,也不会屈服的强大女性。

——如果是她的话,就大概什么都没有问题吧。可以组成家庭,一起生活,假装自己依旧是过着普通人的生活。

这么漫无目的的想着,尊捋了捋湿漉漉垂在额前赤红色的头发,听到门被拉开,一股热而潮湿的气息奔涌而出,礼子穿着浴衣,从浴室里走了出来。

看着她一副小心翼翼眯着眼睛的样子,尊握住她的手,微微向怀里牵引,走向池子。

泡池很有些年头,踩下去下面的青石方砖凹凸不平,缝隙里嵌着细碎圆润的石头。

尊踏入温暖的水中,他转头看向礼子的时候,少女正微微仰着头,拉开发髻。

漆黑的,因为湿润而泛着美丽光泽的长发湿漉漉的铺了满肩。

赤发的男人饶有兴趣的趴在池沿上看,礼子仰头,理了一下落下来的头发。

她秀丽的面孔上现出了一种与她的年龄完全不符,但是与她的美丽相得映彰,又傲慢又优雅的笑容。那个唇角的弧度,如同一点细弱的火,落在了尊的眼里。

有水珠从她唇角滚落,少女眯起了眼睛,微微向上的眼角一瞬间让尊想起了愉悦的狼。

“My love。” 她向尊伸出了手。

第五十章

“……看不出来啊周防尊,你还有这种喜好。” 礼子挣了挣,无法挣脱,她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轻松一些,但是眸子里的光却凶戾了起来。

“哪种爱好?”

“j□j。”

“对一个平胸的小鬼?”把礼子像条煎鱼一样来回翻了几面,确定自己捆得够结实,她逃不了之后,尊找了件睡衣,也不管什么袖子不袖子的,把礼子胡乱裹了裹塞进被子,自己随意裹了件枕边的睡衣,男人贴着她的脸弯下身子,终于开始恢复平静的面孔上现出一种懒洋洋的嘲讽。

少女脸上那点笑容终于绷不住了,她近乎于恶狠狠的看着尊,对方脸色丝毫不变。

“……我邀请阁下出来,阁下就该想到现在的情况吧,周防君。”

听着称呼改变,就知道她动了真怒,尊无所谓的点上一支烟,狠命吸了一口,拨了一下垂在额前,湿漉漉的红发。

“啊……想到了,也想到了怎么拒绝你。”

“……那阁下就不该接受邀请。”

“我又不是为了和你上床才出门。”尊犀利的回敬,他一手夹着烟,整个人压向礼子的方向,金色眸子里的懒洋洋一扫而空,眼神又冷又锐利。

“还是说你觉得,我是因为可以和你上床才接受你的邀请?”

“……”礼子立刻知道自己失言了,她住了嘴,眼神还是不忿,尊也懒得和她解释,他打了个哈欠,钻到被子里,伸手,把礼子抱到了怀中。

“……好困……睡吧。”

“……喂!周防尊你给我说清楚!”

啊啊,女人啊,真麻烦。

“闭嘴,宗像。”尊一把抓住了她的下颌,用力的吻了上去。唇齿厮磨之间,他说,你说过会让我好好睡的,负起责任来吧,礼子。

身下少女的喘息逐渐浓重,最后心有不甘的把头靠上了他的肩膀,被他揽进怀里,轻轻抱住。

——宗像礼子当然没有这么简单就放过他,尊刚刚在属于礼子,一片青色的识海里睁开眼,就看到一身青衣的礼子双手抱胸,一副睥睨的样子扬着下颌看他。

尊叹了口气,抢在礼子面前开口,“羽张迅说,我不爱你。”

“……”礼子的气焰一下就消失了,她肩膀略略松了下来,尊伸手像是摸小动物一样,从她的头顶摸下去。

礼子也叹了口气,“羽张也这么说我。”

“我没法反驳他。”

“我也是……”

“所以你邀请我的时候,我就想过该怎么做。”尊难得的说了很多话,他坐下来,少女自动自发的挨着他坐下,小心的依偎着他。

“我在新干线上想了很久,我不会对你出手。”

礼子不甘地说,“……如果不是那个奇怪的东西……”

“所以我决定把你捆起来。”尊点了根烟,慢慢地说,“你能诱惑我。刚才不是那玩意出来捣乱,我现在一定在上你,但是你太小。你跟我就像羽张迅说的,什么都不能确定。”

“我十八岁就会死。”

“说到这个……你会怎么死?病死?”

对于这个直接到粗鲁的提问礼子扯了扯唇角,“……奇怪的意外……好吧,准确说来,是看似奇怪意外的被杀。”

“被谁?”

“不知道,只能说是某个意志。”应该是石板。礼子这么想着,但是什么都没说。

金色的眼睛看着她,赤王唇角忽然扬起了一个桀骜的微笑,“如果是这样,你不会死的。”

他如此笃定的断言。

“……”礼子长久的凝视他,然后慢慢露出了一个笑容。

“如果是和尊你一起的话,倒是可以努力活下来看看。”

“啊,对了,刚才你说什么石板?”

“……”他的记忆力能不能别这么好?礼子小小的啧了一声,她想了想,有保留的将石板、宗像家的事情告诉了尊。

在她说话的时候,尊一声未发,他专注仔细的听着,等她说完,他吐出一口烟,“你没说完。”

这算……野兽的直觉吗?礼子几乎觉得自己快要苦笑了。

尊一直在看她,看她沉默,尊伸出手,轻轻摸摸她的头,“不想说也没关系。”

他看着她,看到她眼神细微的变化,尊想了想,他敏锐的察觉到了少女未尽的话中的意味,“……你觉得全部告诉我,我会生气。”

啊,是个肯定句。礼子几乎真的苦恼起来。

她慢慢朝尊怀里倒下,躺在了他的膝盖上,仰面看他,秀丽的面孔上有一点十五岁的少女该有的撒娇一样的意味。

“这个事情很长,你慢慢听我说,尊,我不觉得说完了你会生气……但是……嗯……”想了想,她放弃了这个话题,决定把所有的事情,从头到尾向尊说明。

宗像家的故事,认真说起来,其实就是《古事记》和《日本书纪》的另外一个微妙扭曲的版本。

《古事记》和《日本书纪》记载,天皇家的始祖天孙是天照的儿子所生,但是在宗像家的记忆中,天孙是大国主与多纪理的儿子,与记载中的父亲毫无关系。

至于远古那场使得诸神堕落,两个神族的战争,在史料中根本就不存在。

听完她的述说,尊沉吟片刻,表示宗像家的版本更靠谱一些,他问她,还记得让国神话吧。

礼子点头。

让国神话记载的是天孙降临人间,派遣天神前去拜见大国主,要求他让出国土,大国主表示,只要拥有合法继承权的长子和最勇猛的次子同意,天孙就可以统治人间,于是天孙征得了长子的同意,击败了次子,顺利继承了大国主的王位,这样一个故事。

按照尊的说法,这个故事毫无逻辑可言。

“这就好比有人来跟我说,‘喂,把吠舞罗让出来吧’,我会直接烧了他一样。跟一个君主说,喂,把你的国土让给我,对方就乖乖让了,这怎么想都不可能吧?”

但是按照宗像家的记载,这个天孙原本就是大国主和多纪理的儿子,就不一样了。儿子向父亲要求继承权,天经地义不是吗?尊这么说。

第五十一章

大国主的正妻并未为他生育继承人,而在大国主其他诸多妻妾之中,地位最高、力量最强,唯一可以与正妻平起平坐的多纪理所生育的御子,自然就是大国主的继承人之一。

这样的一个儿子去跟父亲说,父亲,我要继承您的王位,父亲给予的答复是,好啊,只要你的兄长同意。

于是天孙逼迫长兄退隐,击败其他兄长,就此顺利的获得了父亲的王座。

尊说,按照宗像家的记载,让国神话的真相是父亲把王座让给了母亲最尊贵,同时实力最强,并且在与兄长们的竞争中脱颖而出的儿子,这个才合理。

“然后呢,你认为我为什么会生气?”

尊干脆向后仰,他整个人仰倒在青色的海浪上,并不会沉下去,礼子则干脆在他身上爬了爬,趴在他胸口,下颌搁在他颈窝上。

礼子没说话,眼神向下,不看他,尊伸手捏了捏她的耳朵,揉着少女细巧白皙又柔软丰润的耳垂。

“你从一开始就没有掩饰你自己的目的j□j?”尊懒洋洋地说,摸了摸她的头。

这个没关系,无论出于什么样的动机,你被带到我面前来,这样就够了。

男人这么说着,少女笔直凝视他,听他说完,慢慢露出一个柔软的笑容。

她有点稚气地说,我喜欢你,尊。

啊,我知道,他回答,与靠近的少女交换了一个柔软的亲吻。

就在两人气息相溶的一瞬间,礼子忽然毫无预兆的向后倒去——

识海中刹那卷起轰然波涛——从来温驯如镜的青海瞬间变成了深黑色,巨浪卷来,尊根本来不及反应,就被青色的巨浪一下拍了下去!

而与此同时,尊怀中一轻,礼子已经化为浪花,消失在了巨浪之中!

下一秒,巨大的浪花轰然落下,赤王毫无反抗能力的被拖入礼子识海的深处——

礼子感觉自己沉入了深深的,深深的,深深的识海深处。

她的识海是一片平滑如镜,无边无际的青色海洋,与头顶青色星空彼此辉耀,好似整个天地都是一块巨大的青蓝色翡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