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燕子,我来问你,若是你的亲人在眼前被害,你第一个反应会怎样?”

“一掌拍死凶手。”上官紫燕不假思索地答道。

“确实是你的风格。”青翊溢出一声低沉的笑,“如你所说,应是通常会先上前阻拦,但见雪翎倒地的位置,与长生还有段距离,这便说明了什么?”

“你是想说,雪翎并未与长生或凶手拉扯过?”

“依我看,雪翎应是在长生被害前便已经昏倒了。”

“那为何不能是她杀了长生之后,又走出几步,装作倒在凳子旁?”上官紫燕提出疑问。

青翊不急不缓道:“我先前为雪翎诊治,她确实有气血不足、体内紊乱之状,并非故意装疯卖傻。况且,除非陆三与雪翎串谋,否则即便医术再不精湛也不可能看不出雪翎是真的昏迷还是故作姿态。”

上官凛蹙眉,若有所思道:“如青翊你所言不虚,那么雪翎精神上所受的刺激就并非来自目睹丈夫被杀,而是在长生死前便发生了其他事端,从而导致的。”

“可昨晚青翊你又说,雪翎因看到自己夫君之死,知道凶手是谁,停留在意识中,才会产生长生还魂一幕。”上官紫燕闻言,愈发迷惑。

“所以那说法要略作修正,最有可能的便是,造成雪翎心病和杀害长生的凶手,乃是同一人,而雪翎心中明白这一点。”

“看来,我们只有回去再尝试询问雪翎,希望她状况能好转些,说出有用的线索。”

上官凛说罢,不由得加快了脚步。青翊与上官紫燕在他身后,不经意四目相触。微风拂过,吹过缱绻心事。之前上官紫燕一直刻意与青翊保持距离,如今近望他一张俊脸,祠堂中淡若风云的一吻不经意再次浮上心头,令她倏然红了面颊。

仿佛窥知了她的心思,青翊笑得莫测。

上官紫燕恼怒地瞪他一眼,恨不得一掌挥过去,但心知技不如人,只得作罢,冷哼一声,转身跟上上官凛的脚步。

身后青翊白衣胜雪,唇边勾勒一抹轻笑,在夏日艳阳中愈发清晰。

老婆婆坐在院门口,见几人远远走来,起身急切迎上前去。早些时候为了避免老人见儿子尸首伤怀,上官凛便让她在引见了里长方中仁后就返回了家。可即便如此,却断不了挂牵,老人殷殷所盼,希望能早些知道真相。

“大人,结果怎样?”

上官凛还未开口,上官紫燕已然上前,扶住老人安抚道:“婆婆,您别急,我们回去慢慢说。”

青翊见状一笑,上官紫燕的善良由此可见。边往回走,他边开口询问:“婆婆,我们有些事想要再找雪翎谈谈,她今日情况是否好些?”

“说来也怪,这半日都未见她发噩梦,安静得很。”

青翊闻言神色一凛:“您可进她房内看过?”

“半个时辰前陆大夫前来,说给她送点药,能使雪翎尽快好起来,我看着她服下药,才出来。”

“什么?陆三来过?”上官紫燕也不禁诧异,望向面色凝重的青翊。

陆三离开方中仁那里后,他们又与方中仁攀谈几句,用去一些时间,加之回来路上并未走得急,比陆三也不过晚了片刻。若陆三半个时辰前来过,他定是匆忙赶来,只是他为何要这样做,令人心生不安。

“到雪翎那里去看看。”青翊说罢,人已走进院内,快步向雪翎住处走去,上官紫燕和上官凛也忙抬步跟上。

院子里果然如老人所说,一片安静。青翊侧耳倾听,顾不上敲门之礼,径直推了房门进去。

雪翎依旧躺于床榻上,仰面向上。从这距离难以看得更真切,只是这般连呼吸都可闻的寂然让人心头无端笼上一层不安。

“雪翎。”老人唤着走到床前,却无人应,她摇了摇雪翎放在身侧的手臂,扬高音量又叫了声,“雪翎。”

空气中浮动起一丝异样,几人快步上前,但见雪翎胸前已没了起伏,脸色青白中隐隐透出灰色,连嘴唇也泛出青紫。青翊忙伸手探她鼻息,又按住她手腕查看脉搏,终是凝重地摇了摇头,长叹一口气。

“看来我们晚了一步。”

青翊一句话,除了老人之外,其他人自然立刻明白其中深意。即便老人一时未明,望着三人神色,再看看全无反应的雪翎,也渐渐有所悟,颤抖着坐在了地上,眼中死灰一片,瞬间泪水凝聚。

上官紫燕急忙上前,搀扶老人起来,想开口安慰,却不知要从何说起。

“雪翎,雪翎她也死了,是不是?”老人哽咽着,几日工夫,家里就只剩她孤身一人,怎不凄凉?

“面上来看,中毒的可能性较大。”青翊翻看雪翎五官,沉声说道。

上官凛蹙眉:“能否判断出是何种毒?”

“一般来说,身体或肝脏气虚之人,略服毒便死,症状并不明显。雪翎正是虚弱时,用毒剂量很小,因此眼前还难确定,需验尸才可。”青翊顿了顿,转身面向上官凛,“但我们还有更重要之事刻不容缓。”

“没错,我看那陆三就是凶手,我们还是赶紧将他抓回来,一问不就知毒物为何?”上官紫燕愤然道。对毫无反抗之力的弱女子出手,乃小人所为,令她不齿。

用最短时间安顿好老人,叮嘱她将雪翎尸首看好,又问清陆三住所,三人片刻不停地赶到陆三家,但面对他们的却只是一间锁着门的空屋。紫燕不由分说一脚将门踢开,里面一室清冷,半点人气皆无。

“陆三跑了?”上官紫燕走进屋内,在各处翻看着。

“我看不像。”

青翊打开唯一的一个木柜,向上官紫燕解释道:“你看,衣物折叠整齐,似乎一件都未少。”说着,他又从柜子深处摸出个布包,摊开在地上,一些散落的金银器物呈现在他们眼前。

“奇怪了,连钱财都没带走。”上官紫燕皱着秀气的眉,喃喃自语,“可若不是逃走,陆三又能去了哪里?”

“这一时还不能确定,但陆三如藏身起来,用不了多久便会出现。”

“可我们还是不知陆三为何要杀了雪翎。”上官凛沉思道,“且长生之死,他到底在其中做了什么?”

“看来我们只能尽快从可疑之人查起。”青翊把所有东西重又放回原位,站起身。

“你是说,方中仁所说那雪翎之前任所爱?”看着青翊的神色,上官紫燕若有所悟。

“小燕子,你真是越来越聪明了。”青翊赞许地笑,“本来这不急于一时,但如今连雪翎都死了,我们若不马上调查,恐还会牵扯出更多。”

“那验尸怎么办?”上官紫燕偏头问道。

青翊自然地揉乱她发尾,戏谑道:“尸首放着又跑不了,但活人是会跑的。”

上官紫燕颔首,伸手摸着青翊抚过的青丝,似春风扰乱了湖水,暗自泛起些微涟漪,圈圈漾开来,甜在了心里。

夜色如幕,黑沉沉压下来,笼着一片静寂的小村子。一弯皎月映出几道步履匆匆的人影,满天星辰在这样的夜里,越发清晰。越向村边走,灯火越稀少,一如他们来到这里的那晚一般,让人心生忐忑。

“确定那秦栾是住在这里?”

看着渐荒凉的景象,又马上要走出村子,上官紫燕不禁轻声询问。他们未来得及找方中仁带路,只根据老人的叙述寻了来,可无论怎么看,皆不像是有人居住的地方。

“前方有条小巷,若我们走的路不错,穿过去便是。”青翊答道。

上官紫燕又四下张望片刻,疑惑道:“这路怎么看着有些眼熟?”

“小燕子,你记性怎么如此差?我们不就是从这村口进的村子?”青翊笑着打趣。

上官紫燕定睛再看,果然如他所说,她嘟起嘴嗔怪道:“怪不得,当日还在这里遇见了个不知所谓的醉鬼,真是晦气,才会命案不断。”

走在一旁的上官凛只是摇了摇头。说话间,三人已来到一间看似不算小的院落前。放眼看去,堪比里长方中仁的家。只是眼前的院子破败不堪,原本的木色大门,此时早已斑斑驳驳,棕黑混合在一起,看不出原本的模样。灰白的院墙满是污渍,墙头杂草丛生,随风摇曳。

门并没关严,虚掩着露出一道缝,青翊上前推了推,便吱呀一声敞开。

“这儿真的有人住吗?”上官紫燕看着同样荒芜的院子,里面房间看不到一丝灯火。借着月光,树木横生的枝节和盖住了路的杂草,皆感受不到有人的存在。

“有人。”青翊警觉地侧耳听去。

“好酒,哈哈…”

蓦然传出一道声音,他们这才发现,在最里间的台阶前,倚靠着一个抱着酒坛的男人。蓬乱的头发掩去了脸面,在这微凉的夜里,却丝毫不在意般躺在地上,不时发出满足的慨叹。

上官紫燕刚要上前,不期然被青翊拦下。他牵唇一笑,挡在上官紫燕身前。

“你这是何意?我有武功,不用你保护。”上官紫燕不满地抱怨,但细细听去,语气中少了责怪,心中无端升起一丝暖意。

青翊轻拍她脸颊:“我知道,但你忘了,我功夫比你好,自然该是我在前才对,断无让你涉险的道理。”

“紫燕,就依青翊所言吧。”上官凛心知青翊是为了上官紫燕着想,略感欣慰。他一直担心妹妹整日追在犯人后面,即便武功再好亦难免危险,如今有青翊在,他也可放心许多。

上官紫燕听哥哥发话,便不再争辩。他们说话并未刻意压低音量,但只有几步之遥的男人却像全然未觉,兀自灌着手中的酒。

“你可是秦栾?”青翊在他面前站定,沉声问道。

那男人置若罔闻,连正眼看几人都不曾,只抬头望明月,缓缓吟着:“情人怨遥夜,竟夕起相思。”语毕,那因醉酒而浑浊的双眸中,泛起难掩的淡淡哀伤,“墨丹青画,别梦依依,相思如酒,只道销魂。”

“哥哥,青翊,你们看,这不就是那晚吓了我一跳的醉鬼吗?”

上官紫燕指着那人,她听声音就感到有些熟悉,走近一看邋遢脏乱的衣裳散发出阵阵霉味,而上次他也是这样吟着诗,从他们面前摇晃着经过。

“你是否认识雪翎?”见他根本就不正眼看自己,青翊干脆直接切入重点。

男人听到雪翎的名字一震,忽而闪过一抹异样的光芒,但宛若烟花稍纵即逝,快得来不及捕捉便恢复如初。他不再出声,只是闷头猛灌着酒。

上官紫燕见状上前一步,用脚尖踢着一动不动的男人,不满地开口道:“喂,你这个人怎么这样?没听到我们在问话吗?”

“紫燕。”上官凛低唤阻止妹妹,蹙起眉凝望着那男人,略一沉思,平静地简短叙述道:“雪翎死了。”

这话仿佛平地惊雷,男人手中的酒壶瞬间落地,啪的一声,里面残酒飞溅,泼洒了他满脸满身,他却似浑然未觉。原本忧郁的目光忽而迸射出不敢置信的光芒,他飞速起身,一把抓住眼前的上官凛,瞪圆双眼厉声质问:“你说什么?雪翎她怎么了?再说一遍!”

上官紫燕刚要将他扯开,青翊从旁拉住她,从男人的举动已不难猜出他便是他们要找的秦栾。青翊向上官紫燕摇摇头,示意她静观其变。

上官凛定然望着秦栾,又一字一顿地重复道:“雪翎死了。”

清晰的抽气声从秦栾口中传来,他神色一凝,放开上官凛,拔腿就朝门外奔去,却被青翊一个转身在门口处拦了下来。秦栾奋力挣扎,但他怎敌青翊?他只得目露凶光,愤恨地盯着青翊。青翊依旧淡然,平静而温和地与他对视,片刻,秦栾似是有所悟,不再企图挣脱,只是神情黯然如死灰,眼眶泛红,乏力地跌坐在地上。

“终于清醒了吗?”青翊这才缓缓开口,与秦栾相比,他理智得似乎有些残酷,“你现在去也来不及了,你能做的,便是配合我们,早日找出凶手。”

“雪翎是被杀的?”秦栾仰头,茫然问道。

上官紫燕分明看见一滴泪自他眼中滑落,瞬间便被风干。他哀戚得仿如一朵凋零之花,了无任何生气。她忽然同情起眼前这个男人,且不论他是否有嫌疑,他对雪翎那份深深的情,无法遮掩。

“不错,但我们怀疑雪翎之死与她夫君长生的事有关,不知能否和你谈谈?”

秦栾轻声一笑,笑声中盈满酸楚:“你们既来找我,想必也是听说了我同雪翎的过往,不过怕是问错了人,我已与她多年不曾联系。”

“为什么?”上官紫燕忍不住脱口而出,同住一个方寸大小的村子里,难道连面都不相见?

“须知雪翎已是他人妇,我只能眼睁睁看着她嫁给别的男人,却无法阻止,在她娘死前是这样,之后亦如此。”秦栾仰天长叹,“姑娘,想必你还从未找到真心相爱之人,我能做的,便是不去打扰她,让她安静地过新生活。”

秦栾投向远方的目光似乎叙说着爱人近在咫尺却仿佛远隔天涯的悲伤。酒意飘散,一双黑眸竟分外明亮,上官紫燕忽而明白,他那浸在酒罐中痛苦的无奈,宛若水波涟漪,无声蔓延在这夜色中。

“恕我冒昧一问,你与大夫陆三可熟悉?”虽然上官凛也已认为秦栾与雪翎之死无关,但不可放过任何一丝线索。

“是那个陆大夫?我和他素无交情,连话也没说上过几句。为何问起他?是他害死雪翎?”

上官凛摇头:“还不便说明,你今天下午在哪里?做何事?”

“坐在这儿喝酒。”秦栾指了指方才他躺的角落,配合答道。

“那么长生死时,你人又在何处?”上官凛追问。

“还是在这里喝酒。”秦栾理了理蓬乱的头发,但不见丝毫效果,依旧如破棉絮一般顶在头上,他敏感地捕捉到上官凛话中隐含的深意,反问,“莫非长生之死也有蹊跷?”

回答他的人是青翊:“我们已查验过长生尸首,确认系被人所害。”

“你们怀疑我?”秦栾苦笑。

“说实话,我开始确认为你有嫌疑,可听了方才你一席话,如今并不这般认为。”青翊友善地笑,沉声道,“无论怎样,长生都是雪翎的夫君,若他死了,只剩雪翎和婆婆相依为命,势必更加艰辛,你既爱雪翎,便不会让她陷入这种窘境。”

秦栾闭目,面容痛苦,良久未语,倒是上官紫燕难得赞同青翊:“我也认为不会是他杀了长生,涉及害死雪翎更无可能。”

“我看今日我们先回去,待明天验尸之后,再做定夺。”上官凛望了望入夜天色,最终决定道。

“等等。”秦栾唤住欲向外走的三人,顿了顿,略带迟疑,“我,能否去见见雪翎?我是说她的…”

他提及尸首,似乎再也说不下去,青翊会意接了下去:“明日一早你来雪翎家,在验尸前可让你会上一面。”

“谢谢。”秦栾声音显出些微哽咽,在这样深沉的夜中飘散开来,使人心绪难平。

空气仿佛静止一般,窒闷得无一丝微风,这恐怕是村子里最为炎热的一天。莫说是人,就连家畜都显得恹恹了无生气。蝉鸣一声接连一声,使人听了无端地心情烦躁起来。唯有头顶一轮如火骄阳,似乎永不疲惫,发出灼灼光芒。

怕雪翎尸首搁置太久,会在这样的温度下提前腐化,青翊第二日便备好一切,开始查验尸首。这一天人来得意外齐全,除了长生的娘关切在旁,还有闻讯赶来的方中仁,以及一些围在长生家外远远观望议论不明所以的村民。

秦栾依旧一身破烂不堪的打扮,静静地立在角落里,难得嗅不到一丝酒气。因他的身份及与雪翎尽人皆知的关系,不时有人向他投去鄙夷的目光。但他仿佛浑然未觉,只是独自出神。自方才看了雪翎之后,他便一直这副模样,不知将这份深爱埋在心底多少年,如今却伊人渺渺,阴阳永隔,个中滋味,怎堪言说?

众人不安地等待着,只一会儿工夫,额头便都见了汗珠。正在这时,房门被推开,青翊和上官紫燕走了出来。

“怎样?”上官凛迎上前,但见上官紫燕脸色有些发白,像是见了什么恐惧之景,不觉心中一沉,“可是有何变化?”

青翊望了上官紫燕一眼,柔声附在她耳边轻语:“小燕子,去喝些水去去暑热,这里交给我就可以了。”

上官紫燕深吸口气,感激青翊的体贴。今日验尸时,突见雪翎七窍出血,那触目惊心的猩红入目,仿佛惊恐和反胃之感也随着缓缓流入四肢,让毫无心理准备的上官紫燕吓得不轻。但青翊知她性情,若说她被吓至如此,上官紫燕定会嘴硬不承认,才借喝水祛暑之说帮她圆场。

见上官紫燕离开,青翊才翻看着记录,低声对上官凛解释道:“昨日我便说过,雪翎口唇、指甲并不见青色,但方才验尸一见,死者周身现出深青黑色,肚胀,状似中虫毒。”

“也就是说,雪翎是中了虫毒而死?”上官凛凝神沉思。

“公子,大人,结果如何?”一旁的方中仁快步走上前,焦急地问道,“雪翎是被何物毒死?”

青翊闻言,眼底闪过一抹深意,他并未开口,而是上官凛回答:“看似是被毒虫啃咬而亡。”

“可村中素来并无毒虫,又何来中毒?”方中仁疑惑道。

“非也,雪翎姑娘并不是中了虫毒。”

“可你方才说…”这次上官凛也面露不解,望向青翊。

“书上记载,鼠莽草毒,江南有之,死状亦类中虫毒,齿龈青黑色,加之唇裂,尤为明显的是,此毒经一宿一日,方见七窍有血出。我们之前未见,但验尸时,血从七窍渗了出来,若我估计不错,应是此种鼠莽草之毒害死雪翎。”

“依我看,许是毒物掺杂在陆三给雪翎的药中。”上官凛颔首道。

“可先前大人您也说过,陆三失踪,我们加派了人手在村子里找,现在都还没有消息,要如何查证是好?”

上官凛未语,只是思索,上官紫燕也在这时返了回来,在他身侧站定。她向青翊偷偷扮个鬼脸,复又盈盈一笑,一张俏脸已恢复了红润生气,在阳光晕染下格外动人,让青翊一时失了神。

“里长,里长,不好了…”

大家的注意力皆被从门外跌跌撞撞跑进来的人所吸引,那人慌张地跑到方中仁面前,上气不接下气地急喘着。

“出了何事?”方中仁忙问。

“陆,陆大夫找到了…”那人答得断断续续。

“哦?在哪里?”

“在村头的井中,现已有人在打捞了。”

“什么?陆三死了?”上官凛面色一沉,陆三之死无疑是个坏消息。如果真是陆三毒死雪翎,那么他的死便不会是无缘无故,但牵扯幕后的人又是谁?目的何在?与长生之死有无关联?一切皆没有答案。

午后阳光更炙,灼烤着不大的院子。树影斑驳,却无一丝风吹动枝叶,头顶只一片晴空,万里无云。

陆三尸首被抬来的时候,谁都没有离开,那盖着白色殓布的板子被放到地上,大家脸色皆有几分凝重。村子虽小,但一向祥和安静,有种与世隔绝的怡然,不承想如今短短几日,竟已出三条人命,仿佛染了无形的恐惧,使得人心惶惶。原本对上官凛三人查案言语不逊的一些人,也渐渐收敛起初的态度,寄希望于他们早日找到凶手。

青翊上前,缓缓掀开白布,那毫无血色的脸虽已被水浸泡肿胀,却是陆三没错。青翊自他面部开始向下打量,他脖子上的淤痕清晰可见,衣裳依旧是昨日离开方中仁家那身,腰间还绑着半截绳子。

“你们是从井里将他找到的?”青翊解下绳子,显得若有所思,又用手中绳子与陆三脖颈处的伤痕比对着。

“是的,公子,接了方里长的口信寻人之后,我们翻遍了村子都没见陆三的人影,正想着就这点地方,他能躲到哪儿去,村口打水的村民发现了他浸在井中。”最初来报信的那人答道。

方中仁侧目看着青翊问:“依公子之见,陆三是怎么死的?”

“从表面看,应是被勒死后丢入井中,且这绳子很可能就是凶器。”青翊略一停顿,继续道,“但具体为何,还要详细查看过才知道。”

上官凛环顾四周,沉声开口:“这样好了,我看大家也折腾了大半日,先将陆三尸首放置房里,和雪翎的一同保存,待青翊验过,我们会将结果择日告知。”

他的话听起来虽轻柔,却坚定得令人无法拒绝。

众人散去时,上官紫燕不禁往秦栾离开的背影多望了几眼。从始至终,秦栾都安静沉默得仿佛不存在一般,但那周身散发出来的孤寂萧瑟无声传递出来,凝成一抹化不开的伤。

上官紫燕梳洗完毕,仅披了一件鹅黄色外袍,黑色锦缎一般的长发随意散落肩头,隐隐传来少女馨香。她坐在门前石阶上,单手托腮,仰头出神。

今晚月色格外美丽恬静,轻柔的月光无声洒落,大地宛若镀上一层银辉,光华浸染。草木香气弥漫在空气中,月明星稀,夜空如洗。在这宁静的小村落中,夜晚似乎越发宜人,但却有种难以言说的感伤隐隐弥漫在上官紫燕心头。

“在想什么?难得见你有如此安静的时候。”一道温和含笑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青翊一身白袍在月光的笼罩下越发面色如玉、器宇轩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