验尸之事,事不宜迟,返回院里之后,白清远便着手开始安排所需物品。为方便查验,何婉秋的尸首则被置放在院外停尸房门口。因一些伤痕许会隐于表皮之下,要待些时辰方可显露出来,青翊同白清远商议之后,决定先查验白清云的尸首,稍后再仔细为何婉秋验尸。

消毒净手之后,几人又穿上防护用的白衫。除白清远与青翊,上官紫燕和上官凛也跟着一起进入停尸房。房中空气窒闷,却还感到阴冷,虽逢阳光明媚的夏日,也唯有几扇小窗的孔隙中透出几缕光亮,光线里依稀可见浮动着飞舞的微尘。白清远敞开门,这才有清新的空气在屋内流动开来,使得口鼻不致难受。

白清云的棺木静静放于正中的干草之上,已有家仆提前打开。四人小心地踏着稻草走到近前,白清云盖着白布的尸首便出现在眼前。

“小燕子,你可做好心理准备了?”青翊在棺旁站定,偏头向上官紫燕询问。上官紫燕因他的体贴心中一暖,知道青翊未忘记昨日她初见白清云模样时心绪的波动,担心她承受不了,才会有此一问。

“我没关系,若连这都怕,今后怎成为女神捕?”上官紫燕昂首挺胸答道。

青翊微微一哂,向站在另一侧的白清远点了点头,伸手缓缓揭开覆于尸首上的白布。上官紫燕还是忍不住悄然移开视线,但思及自己的信誓旦旦,又咬紧牙关,鼓起勇气凝神望去。一望之下,不禁惊疑地叫出声:“咦?他的神情好似与昨日略有不同。”她记得昨晚青翊明明说,白清云尸首之所以可疑,其一便是因为他面容太过平静。

上官凛端详罢,也开口道:“昨日在别苑门口匆匆一瞥,见他面容虽毒疮交错,但也算得安详,为何现在看上去却显得极为痛苦?”

“这便是奇怪之处。”青翊仿佛毫不感到意外,“若只因疫病而死,死前必因周身疮破痛痒难耐,而神情狰狞。可白清云刚死时,并无此症状,死后一晚,反倒露出这般痛苦之色,其中定有缘由。”

“清云身上好像还有新伤。”白清远指着尸首脖颈间,一道道血痕已凝成紫黑色。

青翊抬起白清云的手,示意众人看他的指甲:“指甲内存新的皮屑,指尖还有血迹,看来这伤痕是他自己抓挠所致,另外,观其指甲下部见青斑,现在可以确定,令弟确实服用过鼠疫草。”

“鼠疫草可会致命?”上官紫燕问。

“鼠疫草并非毒药,只会出现同疫病一样的症状造成假死,不致取人性命。”

“为何我听不懂你二人所言?”白清远插话问道,“鼠疫草为何物?观清云死状,更有些像中毒,可与此物有关?”

上官紫燕向白清远讲解了从青翊处听来的鼠疫草之事,此时青翊已取银针,探入尸首口中,“白公子家世代名医,虽熟读医典,但对于一些民间偏术之物不详也在情理之中,令弟是否中毒而亡,一试便知。”他说罢,拿出银针,只见细长的银针尖端,已泛出乌黑色。

“虽说为安全起见,死于疫病之人的尸首不会再做专门细致的查验,但我可以确定,昨日清云身上,未见这些症状。”白清远笃定道。

“也就是说,令弟中毒发生在抬至这里到今日之前。”

“若如你所言,清云应是昨日未死,是服了鼠疫草呈假死状,为什么眼下却中毒而亡?难道昨晚他自己服毒自尽?还是有人潜入此处杀了他?”

“抑或他曾走出去过。”青翊伸手脱下尸首上的布靴,以鞋底朝向众人。

“上面沾有泥土和树叶。”上官紫燕奇道,“这叶子倒与方才林中所见的很是相像。”

“清云曾去过青林?莫非与婉秋相约之人是他?那为何两人皆忽然死亡?”

“令弟死因在这里。”青翊指向白清云脖间一侧,“这细微的针孔周围呈现乌黑,若我猜得不错,便是下毒所在,至于其他问题,恐怕还要等再详验过何姑娘尸首,才能够知之更多。”

“好,我这就去命人准备。”

“还请白公子将这双靴收好,日后想必会有用处。”青翊又端详了白清云的靴子片刻,谨慎地交与了白清远。

因在青林中白清远已对何婉秋尸首做过初步查验,再验便简单很多。虽验尸不应避讳男女之别,但何婉秋毕竟身份为白清远的未婚妻,主要检验仍由白清远执掌,青翊从旁协助,上官紫燕依然负责做笔录,上官凛则等在了门外。

“褪去衣衫之后,除后背有几处红痕,并未发现身体上有其他伤。”何婉秋的衣裳已由上官紫燕脱下,小心地折叠在一边的桌案上,白清远查看后说明道。

青翊翻看着桌上的衣衫:“尸首背上的红痕与衣服磨损处一致,应为拖曳时所致。”

白清远点点头:“伤口主要还是集中在头部,后脑偏右处有一严重硬物撞打伤,周围亦分布五六个深浅不一的伤口。”

“从伤口位置看,为凶手从身后用他物击打没错。”青翊注视尸首头部的伤,又补充,“至于偏右侧,即是行凶人用右手打击的缘故。”

“方才白管家已返回,在林中寻到一块沾有血迹的石块,看起来便是打死婉秋的凶器。只需稍后详细测量便可得出结果。”

“如何能知何姑娘是被石头打死,而非她倒地后血染上去?”上官紫燕疑惑地问。

“以他物或拳、脚等物击打,依轻重伤口成色不一,伤痕色泽最重为紫黯微肿,次重为紫赤微肿,又其次为紫赤色,再次为青色,婉秋脑后伤口可见紫黯,四周肿起,若非力大无比之人行凶,无法以拳脚击出这等样貌。”白清远解释道。

青翊从旁道:“且伤口深重,呈现紫黑,可以肯定为当下身死。”

“那何姑娘是突然被人从后面袭击而死了?”上官紫燕了然颔首,“但这与白清云之死又有何关联?”

“恐怕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青翊显得若有所思。

“此话何意?”

“眼下还不宜说,我尚要再作考虑,小燕子,此处不是说话之所,我们还是先出去将检验结果告知上官大哥,再做商议定夺为好。”

郊外的院落入夜后更添了几分宁静,似乎一切喧嚣远去,除了晚风声与隐约的草木扑簌低语,其余均已入眠,怡然得透出难以言喻的祥和,丝毫嗅不出发生过命案的味道。

屋顶之上,青翊以双手垫于脑后,一动不动地仰面而躺,一双深邃的黑眸凝神望向繁星满天的夜空,弧线优美的唇紧抿作一道线,面色微沉。

忽而,脚下的瓦片传来轻声响动,他警惕地蹙起眉,片刻,又安心地舒展开来,依旧躺在原地未动,甚至连姿势都不曾变换,只开口问道:“小燕子,你也来了?”

“你怎知是我?”果然,上官紫燕俏皮的脸庞露出,随即见她小心踏着脚下的瓦片,走到青翊身旁。

青翊微微一笑:“听声音,你的轻功还需要勤加练习,否则日后若遇到危险,要怎样逃命自保?”

“我才不会逃!”上官紫燕不满地辩驳,“再说,你武功这么高,有你跟着,还有何可惧?”

“很高兴你如此信任我。”青翊顿了顿,忽敛去了笑意,“但小燕子,我也并非万能,也许有朝一日,会有保护不了你的时候,甚至会带给你更大的危险,到那时,你一定远远地离开。”

紫燕疑惑的目光在他清俊的脸上巡视,不明白他话中深意。但见青翊面容严肃,并无平日玩笑嬉闹的模样,她索性在他身边坐下来:“青翊,你到底是什么人?通缉犯?不然为何会有危险?”

“若我说是,你可会拿我去见官?”

上官紫燕摇摇头:“不知道。”

平心而论,虽青翊浑身散发出一股神秘感,但上官紫燕从不认为他是坏人,反而在一起时日久了,变得越发信赖他,所以她不愿做出这样的抉择,即便只是假设。

“小燕子,你这京城第一女神捕可不够格,还未当上,便已徇私枉法。”青翊戏谑笑道。

上官紫燕瞪他:“你尚未回答我的问题。”

“这里甚是清静宜人,如能就这般待上一辈子,倒也省却了所有烦恼。”青翊忽然答非所问道,旋即柔和地望向上官紫燕,“小燕子,你可愿同我一起?”

青翊的视线浅浅地随风拂过上官紫燕的面颊,在他眼眸中,她清晰地看到自己的身影闪动。他深沉的眸子有如一泓不可见底的幽深潭水,一对视便是沉沦,难以自拔。上官紫燕感到心中又如小鹿乱撞般跳起来,脑袋渐渐在他的注视下融化成一团糨糊,无法思考。

青翊低沉的笑声传来,才唤回上官紫燕的神志,再望去,他已恢复成平日的漫不经心:“小燕子,你莫不是想入非非了?还说对我无意,便是承认了也无妨。”

“你又戏弄我?世上怎有你这般恶劣之人?等到了京城,我第一件事就是亲手将你这个通缉犯关入大牢去!”发现自己又上了当,上官紫燕气恼地别过脸,赌气不看青翊。

青翊未接着她的话继续说下去,而是幽幽开口道:“小燕子,若有件事,你明知会很棘手,牵连甚广,且一不小心可能会连性命都丢掉,你会做是不做?”

“那要看此事究竟有多重要。”

“乃是不可推卸的责任。”青翊的声音中似乎夹杂着些许的无奈与苦涩。上官紫燕忍不住转头,但见他仍躺在那里,若有所思地望着星空,从他脸上的神情难以窥知他话中深意。

“既是自己必须要承担的责任,我当尽我所能。虽事事并不能尽如人意,但我不会选择逃避,但求无愧于心。”上官紫燕如实道出心中的想法。

“尽我所能吗?”青翊低声重复,仿佛细细品味着这几个字,“可小燕子,我不知是否真的有能力做好。”

“你不是一向自信满满吗?今日怎会突然这样说?”

“一直以来,我也以为自己所做之事总是对的,但在这次的命案中,我似是有些刚愎自用了,若不是我太过相信自己的想法,听你之言提前来青林报信,也许何婉秋和白清云就不会死,所以我一直在思索,这样的我,还有没有能力担起原本的责任。”

上官紫燕终于明白,青翊为没能及时阻止命案的发生而感到懊悔与自责,难怪早些时候讨论案情,他只寥寥几语带过。这般不再神采飞扬,甚至有些落寞的青翊,不知何故让她心里一痛,未及多想,安慰的话便已脱口而出。

“他们之死,你有何错?错的应是真正的凶手,你的本领毋庸置疑,我相信你定能把一切做得很好。有时间在这里胡思乱想,还不如尽早去抓住凶手。”

青翊被她说得一怔,继而牵唇露出释然的笑容。上官紫燕心直口快,思考问题的方式也简单直接,但她一番话,却如暖风吹入了心扉,不觉间便遣散了他所有的积郁。他翻身而起,眼中闪动着灼灼的光芒,如一只即将捕食猎物的鹰,敏锐而焕发出神采。

“你要去往何处?”上官紫燕仰头望他。

“如小燕子你所说,去捉凶手。”

“你已知道凶手是谁了?我也去。”上官紫燕一跃而起,显得跃跃欲试。

青翊神秘道:“不急,在此之前,我们还要去做些准备,明日真相大白时,才能让凶手无所遁形。”

“我们都需要干什么?”

“不是我们,你我需要分头行动。”

青翊说罢,悄声在上官紫燕耳边交代片刻,上官紫燕脸上神色一时间千变万化,从惊诧、不解,终停留在满面的坚定上,“放心,我一定完成任务。”

“你要小心,别被发现,我去寻些东西,天明时来我房中会合,再叫上上官大哥。”

上官紫燕了然地点头,足尖轻点,人已从屋顶上跃下,轻巧地落入院中。青翊向她洒脱地挥挥手,自己则转向另一边,衣袂一扬,几个起落间,也飘然消失了踪影。

第二日一早,白清远便授意白管家将所有人集中在院子主屋,本就不大的屋内瞬间被挤得满满当当。之前上官紫燕、青翊和上官凛找到他,说要揭晓出凶手是何人,虽他至现在亦未能全然明白,但还是依他们的意思做了安排。

“青翊公子,人已都在这里,是否可以开始说明真相了?”白清远询问道。

青翊点点头,“我们就依序先从令弟白清云之死说起。”

“清云究竟是如何死的?”

“其实,令弟的死因,昨日我们已查验得很是清楚,但尚缺少一关键证物,我昨夜重又返回青林,在发现何姑娘尸首的空地乱石旁的树叶下发现此物。”青翊说着,自袖中取出一纸包在众人面前打开,里面赫然躺着一枚细长的银针。若仔细看,可发现针端沾染着已干涸的暗红血迹,“依据针上血迹测量结果与昨日我们验尸记录,令弟脖颈针孔深浅大小与此银针均一致,现只需确定这银针是否有毒,便可知它是不是毒死白清云的凶器。”

“用融水法最为便捷。”白清远命人端来一碗清水,小心地用布隔着捏起银针,将沾血一端放入碗中,搅动片刻,血迹渐渐从针上脱落,将水染为微红。青翊取出另一枚干净的银针探入水中,待拿出时,他手中的银针已泛出乌黑。

上官紫燕问道:“看来这银针的确有毒,但若要以这等细小之物准确扎入脖颈取人性命,也绝非易事一桩,除非是使用暗器的高手。”

“不尽然。”青翊不急不缓答,“若是白清云熟识之人,在他毫无防备下,亦可轻而易举办到。”

白清远追问:“你是说,清云认识凶手?”

“怕是不止他一人认得。白清云以鼠疫草佯装疫病假死在先,又被约到青林毒杀在后,其中疑点有二。第一,他虽是装病,但有人每日皆会去观察他的病情,作为行医者,此人又怎会完全无察觉?第二,鼠疫草并非易取之物,施针用毒更需对草药熟识之人,试问,有几人能做到这一点?”

“青翊你曾提及与何姑娘有关,她既出身医药世家,想必于她来讲不难。”上官紫燕回忆道。

“你们怀疑婉秋杀了清云?”白清远似乎一时难以消化这样的事实,“但仅凭婉秋精通药理,理由不免有些牵强。”

青翊仿佛早料到他会有此一问,伸出两指示意道:“自然不够,但我还有两个证据。”他转向上官凛,“上官大哥,我请你找的人,可有带到?”

上官凛颔首,快步走到门外,不多时,便带了一人进来。那人满面不解,见屋内的情形显露紧张,走到白清远面前,双膝跪地,恭敬地行礼:“大少爷。”

“这不是我别苑的管事吗?”待看清来人,白清远面露诧异,“他怎到这儿来了?”

“是我叫他来的,因有事需向他求证。”青翊走到管事面前,“我来问你,别苑每日给各屋病人发放药品,可都是你在负责?”

管事不知自己做错了何事,一脸茫然,他战战兢兢望向白清远,白清远向他点头道:“莫担心,青翊公子问你话,你尽管如实回答。”

“是小人负责,我把山庄带来的药品统一计数,然后安排人分配下去。”

“二少爷去世那日,药品数额可有富余?”

管事略一思索:“并无,我记得数目刚好。”

“好了,你可以下去了。”青翊问毕,向众人解释道,“当日我便觉奇怪,药品皆为前一晚准备好,拿去时又怎会无白清云死后余下的那一份?除非备药之人提前知晓白清云会在第二日假死,不再需要送药去。”

“山庄备药确是婉秋在做。”白清远低语。

见白清远还有些怀疑,青翊又继续补充:“另外我从小碧处得知,何姑娘进入白清云病房之时,从未燃过青木熏蒸,若非她根本没有行医者的警戒之心,又说明了什么?”

“你的意思是,婉秋从一开始便知清云得的并非疫病。”这次白清远口气笃定了许多。

“此事可以找小碧求证,是不是,小碧?”青翊的话却未得到回应。他在人群中搜寻着小碧的身影,复又唤道:“小碧?”

小碧目光出神,不知在想着什么,见大家视线都落在自己身上,才眨眨眼反问:“公子方才说什么?”

青翊又把问题重复一遍,小碧方点头道:“没错。”

“如此说来,婉秋一直暗中帮助清云装病,甚至假死,但他们为何要这样做?青翊公子怎又说是婉秋杀了清云?”

“我想这一切,应都是何姑娘的主意,为的就是杀了白清云。”青翊语中带出些微沉重,“因为她急于隐藏起一些事情,那便是她与白清云之间的感情牵连。”

“你说婉秋与清云有情?”白清远震惊道。

“恐怕深陷其中的,只有令弟一人,否则不会招致杀身之祸。”

“我想起来了,在清云假死前一晚,我曾在山庄内见到过何姑娘与一人拉扯争执,我上前想要询问,那人便跑掉了,现在想来,当晚之人和清云身形极为相似。”上官紫燕插话道。

“此物亦可证明。”众人见青翊取出似曾相识的香囊,“这是白清云病房中发现的,通常女子不会将这等物品随意赠与男人。我查验过里面填充的并非苏合香与艾草,可见不是何姑娘送给白清云防病所用,而是在疫病传播前便已相赠,白清云又贴身妥善保存,从山庄一直带到了别苑。”

“从时间上看,我们不妨如此猜测,白清云爱上何姑娘,亦因何姑娘某种言行误认为她同样喜欢自己。何姑娘不知为何不敢张扬,怕其他人知道,眼见疫病流行心生一计,安抚白清云用鼠疫草假死,并承诺与他借机离开。小燕子所见那晚,许是白清云等待不及,偷偷来找何姑娘,何姑娘见无法再拖,遂授意他第二日假死,并约好夜晚溜出来,两人在青林见面。白清云不疑有他,依计欣然赴约,被何姑娘用毒针杀死。”

“青翊公子的解释听来合理,可婉秋又为何也死于青林之中?”

“因为杀了何姑娘的,另有其人。”青翊再次缓缓将目光投向人群之中,“小碧,我说得可对?”

小碧下意识地点点头,待明白过来青翊所指为何,又慌忙摇了摇头:“公子若问二少爷之事,我尚能知晓一二,但杀了何小姐的是何人,小碧哪会知道?”

“那好,就问问你家二少爷的事情,他与何姑娘私下有情,你可知?他装病假死,你又可知?”

“我也是方才听公子提及,才明白。”

“你跟随在白清云身旁服侍,他与何姑娘暗中多次会面,你丝毫未曾察觉?”

小碧平静道:“小碧即便再接近二少爷,他为主,我为仆,这其中分明的道理我尚能分辨,二少爷不愿小碧知道的事,小碧绝不会多问一句。”

“你是可以不过问,但你仍可用眼睛来看,用头脑猜想。”青翊的目光定然落在小碧身上,“更何况,你对白清云是否真的只存主仆之情,你自己心中再清楚不过。”

“小碧未懂公子此话何意。”

“我曾听庄内丫鬟们言及,小碧你侍候二少爷清云多年,他待你不薄,你亦对他暗生情愫,如清云未死,日后许会收了你做个妾。”上官紫燕托出那日听到丫鬟们议论的内容。

“那都是她们私自在背后胡编乱造,子虚乌有之事,怎可相信?我对二少爷从未存过非分之想。”

青翊缓缓道:“所谓无风不起浪,我见你曾哀求白公子去探望白清云,白清云死时,又哀恸不已,特意去别苑帮他打扫道别,个中情意,不像作假所能装出,我信你对于白清云假死一事,起先并不知情。”

久未开口的白清远疑惑问道:“青翊公子何故用‘起先’二字?”

“因为我前日白天已发现令弟尸首有些奇怪,遂准备再返回别苑详查有无依据,却遇上上官紫燕和小碧也要到别苑去。”

“原来你那晚与我们在后门碰上并非巧合,而是正想出门。”上官紫燕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

“不错,当晚你我二人陪小碧一同去了别苑,在进屋前,我以青木试探小碧,为的是证实白清云并没染上疫病,但同时小碧亦从中看出了端倪,她既早知何姑娘与白清云之事,自然比我们先想到定是何姑娘从中做了手脚,于是,她以何姑娘燃过青木,许是自己忘记了的说法来搪塞我们,在支走我们后,只身赶到青林。”

“那她为何不救清云?”上官紫燕又问。

“观白清云死状,毒发时间应甚快,无法相救,想必小碧赶到之时已来不及,所以,她愤怒下杀了何姑娘。”

见所有人视线皆落在小碧身上,小碧依旧面露从容,向前一步从人群中走出,昂首而问:“公子何以独怀疑我一人?不知可有何依据?”

“很简单,因小碧你在杀人的过程中做了多余的事,只需仔细思考,便不难划定凶手的范围。”青翊顿了顿,继续说道,“何姑娘后脑伤口不止一处,其实凶手在砸第一下时,就足以致命,但在她倒地之后,凶手又以石块反复敲击,恐她不死,若是以男人之力,根本无须如此大费周章,可见凶手对自己力量并无自信,应不是身体强壮之人。还有一个很重要的环节,亦暴露了你,还请白公子取出昨日保管的令弟脚上所穿布靴,给大家观看。”

白清远忙命人拿来白清云尸首上的靴子,青翊上前示意:“我想何姑娘杀死白清云之后,本意也是想办法将尸首神不知鬼不觉地运回停尸房。白公子曾言及,死于疫病之人的尸首在焚烧前,不会再详细查验,且因疫病传染性甚强,停尸房并无专人看守,她认为此举不会被发现,伪装成白清云死于疫病即可。但她没想到,自己会被赶到的小碧所杀,自然没有完成此事。而小碧你出于对白清云的衷心保护,即便是最后也不愿他被牵连进命案中,所以为了他与何姑娘的尸首不在同一处被发现,你用骑来的马把尸首运回了院外的停尸房,但你力气尚且不足,在将尸首拖上马时,白清云足尖在地上蹭过,靴子前端留下了新的磨损痕迹,这也让我可以确定,凶手便是你。”

“公子说得不错,可这所有均为臆测,不是吗?”小碧面无表情,难以知晓她此时心中所想。

“那么小碧,我来问你,你昨夜又去了何处?”

“当然是在房中睡觉。”

“你说谎,你偷牵了马回了山庄!”上官紫燕出声斥道,气势十足,“小碧,你可认得这个?”

小碧见上官紫燕自后面取出一个碎花蓝布的包裹,倏然变了脸色:“这,这怎么可能?我明明…”

“你明明就拿到郊外烧掉了,对不对?但我在你下马之前,趁你不注意,已于路上掉换了你放在马背上的包袱,当时你心慌意乱,根本未看详细就匆忙烧毁了。”上官紫燕显出些许得意,“幸亏我动作快,来得及回房去取个相似的包裹,再追上你,才得以保留下证据。”

“小燕子,这次你立了大功一桩,还不快将包裹打开来,给大家看看?”青翊提醒她。

上官紫燕手一抖,包袱便散落开,里面的东西掉了一地,正是小碧前日所穿衣物。上官紫燕向青翊笑道:“同你所说一样,她衣衫上沾有血迹,鞋底留有青林中的泥土和树叶。”

“若小碧你还觉不足,我这里还有一物也可作证。”青翊说罢,拿出一环佩,“我从那晚你所骑马的马鞍缝隙间发现了这个,如果我没记错,当天早上抬出白清云尸首时,它还挂在白清云腰带上,何以经过一晚,自己飞去了马鞍之上?想必小碧你会有合理的解释。”

小碧再也无法维持方才的镇定自若,她双腿一软,跌坐于地上,似失了魂魄般喃喃自语。直到有家仆上前去拉扯她,欲将她拿下,她突然间剧烈挣扎起来,双目泛红,迸出疯狂的火花,高声叫喊着:“是何婉秋,都是那个女人的错!她身为大少爷的未婚妻,又耐不住寂寞,水性杨花勾引二少爷!二少爷为什么当初不听我的劝,白白丢了性命?只有我能为二少爷报仇!只有我…”

直到被拉出门,小碧歇斯底里的叫喊声仍隐隐传来。白清远深深叹一口气,语带沉痛道:“都是我平日忽略了婉秋的感受,也对清云不够关心,才会使得事情走到今日这般田地。”

“白公子,你无须自责,所谓善恶自由心生,每个人都理应为自己的选择承担下后果,这便是他们所选的路。”

青翊卓然而立,俊逸的脸上透出一抹威严之色。上官紫燕偷偷看他,不禁回想起他在屋顶上的一番话语。她总觉得,青翊这句话中,不仅指的是眼前事,更似乎别有一层深意,让她没来由心里泛起隐隐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