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兴观念有点儿老传统,非得要个儿子传宗接代,可他老婆却生了个女儿,他又鼓弄他老婆怀了第二胎,而且做完b超,这一胎真是个带把儿的。当时杜兴高兴得不行了,在部队里吃个饭都能乐出声来,只是他家是农村的,管得严,地方计生委不同意,趁着他回部队期间,带着他老婆做了人流。没想到做人流出了岔子,大的小的都没了,杜兴一下从幸福的天堂摔到地狱里。他是个军人,热血,性子也直,知道消息的当天就从部队里偷跑出来,带着一段绳子,一夜之间把计生委那三个人先后勒死在家中。

刘千手讲这段故事时,时不时叹气,我听完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心里堵得慌。从法律的层面说,杜兴手段极其残忍,是个不折不扣的刽子手;但从人情角度上说,我还真认为杜兴情有可原。试想一下,只要是个爷们儿,他老婆孩子被人祸害死了,他要不抓狂、不暴走才怪呢。

看我老半天不说话,刘千手主动开口:“杜兴以前立过很多军功,犯下命案后还主动去自首,考虑到这两个层面,法院给他判了无期徒刑,在北山监狱熬到死。你跟我说实话,你现在还觉得他是个恶人吗?”我笑了,也老实地回答:“刘头儿,我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但我觉得咱们停这儿半天了,一会儿开快点儿吧。”杜兴的话题就放这儿了,我俩一同启动车,加速往北山监狱赶。

我猜北山监狱一定早知道我们要来了,门卫看到警车时都没询问,直接开门放行,我俩把车停在办公楼下,刘千手又带我去找了监狱长。我发现他跟监狱长挺熟,见面后又是握手又是互相哥长哥短地问候了一通。现在是午饭时间,监狱长特别客气地要带我俩吃饭。可我和刘千手都没这意思,我觉得早点儿把杜兴带走,回去好好部署计划才是要事。

刘千手话里有话地提醒一句,监狱长是个聪明人,也不再劝了,反倒打个电话,把一个狱警叫来。没想到这狱警还武装了,背着一支步枪,一看也不是个爱说话的人,对我们三个行了个军礼后就一扭头当先带路。我和刘千手跟在他后面,这期间我看了看监狱环境,发现这里分为a区和b区,也不知道这个区有什么分别。

他带我们来到a区。我一想到要见犯人,心里有点儿小紧张,毕竟进牢房后,肯定有无数双眼睛望着我,而且这些目光可不是来自于粉丝,全都是一个个恶人。我不断地对自己说淡定,可狱警并没带我俩去牢房区,反倒找了一个犄角旮旯,从地上拉开一扇门,往地下走。我心说这什么意思,难道北山监狱为了节省地皮,连地下资源都用上了?

我好奇地问了一句。狱警回答说:“北山监狱是在清朝牢房的基础上改建的,那时候还留下一个地牢,专门用来提审要犯或关押头号重犯的,正好这次我们用上,把杜大油关在里面。”“杜大油”这词听着挺别扭,就好像是个卖肉的或者卖猪油的,但大油在监狱里还有另一个意思,这我知道,狱霸也叫大油或者大拿。

刘千手听完狱警的说法,脸一下沉了下来,看出来了他跟杜兴感情不是一般地深。他冷冷地问:“兄弟,凭什么把杜兴关在唯一一个地牢里?你们不知道地牢常年不见光,人会被硬生生折磨死?”狱警没被刘千手的眼光吓住,反倒哼了一声说:“刘探长!前几天放风,杜大油把另外三个大油打个半死,要不是给他上电棍,他保准又背三条人命,你说不把他关地牢里行吗?”

我听完第一反应是想乐,我想起那句话,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你说同样是监狱的大油,差距咋这么大呢?再者说,那三个大油怎么混的,一起上竟打不过一个杜兴。但反过来说这么一衬托下,更能显示出杜兴的身手高强。

刘千手被狱警一番话说得没词了,也就不再言语,我们闷闷地走到地下。我不知道谁建的地牢,当初怎么考虑的,走廊至少得有百八十米长,每隔十米挂了一个黄灯泡子,隔远看着最里面的封闭牢房都模模糊糊的。

我很不习惯走在这种昏暗的环境中,尤其四周特别静,只有我们三个的脚步声,让我产生一种莫名的恐慌感。这个走廊,其实距离并不太远,但全走下来我觉得跟走完一两里地差不多。那牢房门也先进,上面带密码锁的。狱警先拿枪托对着房门使劲儿敲了敲,算是给杜兴提个醒,有人来了。接下来他解开密码锁,把沉重的大铁门拽开。

在他忙活这期间,我心里闪出好几个念头来,我在想杜兴长什么样儿。会不会是个一脸络腮胡子、看着狰狞的恶汉?或者是个浑身肌肉块的矮胖子呢?我不断给杜兴进行长相定位,但再怎么想也没想到,门开后,整个屋子里没人。这里面根本没什么遮挡,看一眼一目了然,就放着一张床和一个用来大小便的木桶。

我们仨全愣住了,尤其那狱警,我发现这哥们儿也挺搞笑的,还突然晃了晃脑袋,挤了挤眼睛,大有不敢相信的架势。我是有啥说啥,想到了一种可能,对狱警说:“哥们儿啊,你说杜大油会不会越狱了?”

其实这是地牢,杜兴也不是穿山甲,他能逃出去才怪,可狱警傻了吧唧的真信,急得眼珠子都快凸出来了,转身就想跑出去跟监狱长报告。这时候,我们仨头顶上突然传来一阵声音:“放屁!老子没逃!”随后一个黑影嗖的一下落在我们面前。不用说这人肯定是杜兴了,虽然我不知道他刚才爬到门上面干什么,但我根本来不及细想,因为我整个人全被杜兴的外表弄愣住了,甚至说我脑袋一时间短路都不为过。

按一句流行的话说,我三观尽毁。杜兴一身白腻的皮肤,长得也极其俊秀,这看着哪像个狱霸,哪像个当过兵的,倒跟电视里青春偶像剧的男一号差不多。也就是我是个纯爷们儿,没有男同的倾向,不然保准当机立断爱上他。再说说那狱警,被杜兴的突然出现吓得连连后退,还一拉保险把枪上膛了,指着杜兴“你,你,你怎么……”地问着。

杜兴没顾上狱警,先冷冷盯着我说了一句:“兄弟,话不能乱说,监狱里有吃有喝的,让我走我都不走呢,你怎么能诬陷我越狱?”他又盯着狱警一皱眉,指着枪说:“我也没暴动,你快把枪放下,小心走火。”我发现杜兴气场真大,刚一接触,形势就逆转了,整个全颠倒过来了,杜兴镇定,狱警倒不淡定了。狱警就跟没听到杜兴说话似的,握着枪不放。我觉得有点儿不妙,心说这哥们儿状态不对,他可真别被杜兴的乌鸦嘴说中,拿枪走火。

现在场面有点儿莫名的尴尬,我怀疑这狱警是不是塞钱来的,之前他看着那么淡定,现在就数他慌张。我盯着步枪枪口看着,枪在不停地抖着。刘千手伸出手一把扣在枪身上,对狱警使个眼色说:“兄弟,没你事儿了,你在外面等我们就好,我和李峰跟杜兴好好谈谈。”杜兴也不说话,一扭身率先回到牢子里,一屁股坐在床上,而那狱警拿出一副不可思议的样子盯着刘千手:“探长,你没说错吧?你要跟杜大油私聊?”我是真想扇这狱警一巴掌让他醒醒,心说他这表情把狱警的脸都丢光了。刘千手又安慰他几句,招呼我往里走。这狱警还有股热心肠,不断叮嘱我们,他就在门口站着,一会儿出现啥意外,喊一声他就进去。我对他这话不咋在意,杜兴真要发起恶来,我俩喊他有什么用?他开门这段时间,我们就得死翘翘了。

等牢门关上后,整个屋子里就剩我们三个人,我和刘千手干站着,杜兴也没什么表示,他还冷冷地看着我俩,问了一句:“你们他妈的是什么人?”我被问得纳闷儿,刘头儿不是跟杜兴是战友吗?怎么瞧这架势,他俩一点儿都不熟呢?刘千手没啥激动的反应,还一伸手把头发撩起来,让自己整张脸露出来,指着说:“枪狼,你好好看看我这张脸,难道认不出我了吗?”

我算服了刘千手,心说哪有他这么认人的。可杜兴倒挺认真地看起来,突然间身子一抖,从床上跳了下来,指着刘头儿说:“刘千手!竟然是你!哎,你他妈以前当兵的时候不挺爱干净一个人吗?现在怎么这么邋遢了?”刘千手听这话也没生气,反倒咯咯笑着收回手,奔着杜兴快步走过去,来了一个大大的拥抱。

我发现他俩感情真好,抱着时还拍着彼此的后背,一种兄弟间的感情表露无遗。杜兴一看是熟人,说话不冷冰冰的了,对着刘千手打了一拳说:“快点儿的,给我来根烟,很久没抽了,快憋死我了。”

刘千手很痛快地点头,但没掏兜儿,反倒跟我说:“李峰啊,快快,把烟拿出来。”我心说你就抠吧,请兄弟抽支烟还得找我要。我兜儿里那包烟没抽上几根,拿出来全塞到杜兴手里。杜兴也不客气,点了一根狠狠吸了几口。这期间我们又都一同坐到床上。刘千手特别高兴,跟杜兴胡扯起来,都是他俩之前在部队时那些乱七八糟的破事。

我跟杜兴不熟,也插不上话,就在一旁干听着。其实我明白刘千手啥意思,他这叫演戏,先把兄弟间的感情提一提,到时一说正事请杜兴帮忙,那一切都水到渠成了。可杜兴很聪明,我能看出来的他也看出来了,吸完几支烟后他突然来了一句:“刘千手,咱们胡扯就扯到这儿吧。你在部队那时候就是出了名的蔫坏,这次找我绝不是聊家常这么简单吧?”我差点儿被杜兴逗乐了,知道刘千手是遇到知根知底的对手了。

一看刘千手就没料到杜兴能这么问,他眨巴眨巴那小眼睛,想了想说:“怎么可能?我就是想你了,想来看看你。”杜兴笑了,就好像听到多么有趣的笑话一样,他又伸出5个指头强调:“我入狱5年了,你当我傻吗?这5年你都没来看我,今天却屁颠屁颠地跑过来,咱都是爷们儿,你就别打弯弯绕了,有事说事。”刘千手第一次当着我的面蔫了,低着头不说话。想想也是,他被人识破了,这时候说正事反倒不是那个意思。

当当声传来,牢门底下开了一个小窗户,有人递了一个餐盘进来。合着杜兴吃饭时间到了,监狱的饭没啥好吃的,就是俩大馒头和一碗下饭菜。他给刘千手思考的时间,先起身走过去把餐盘拾了起来。他盯着那一碗菜看看,念叨道:“监狱一天就两顿饭,娘的,我都不够吃,今天就不请你俩了。”要在平时,这种饭我瞧都瞧不上一眼,可现在我也真饿了,看着杜兴那狼吞虎咽的吃劲儿,肚子不争气地直叫唤。

杜兴一边吃一边回到刘千手身边,“喂”了一声,显然对刘千手还不说话有点儿不满了。刘千手急了,使劲儿搓几下鼻子,大有给自己壮胆的意思,而且他还真不隐瞒,一五一十地把案情都说了,甚至我俩在郊外被凶手暴打的事,他也倒出来了。

杜兴吃饭太快了,刘千手说完他也吃完了,舔了舔嘴唇吐出一个饭渣子来,拿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说:“这凶手是狂了点,不过也分对谁。刘千手,我可怎么说你呢?当初在部队让你学本领,你就天天装病,现在好了吧,被人家当猴儿似的给塞车里去了。”

刘千手被损得表情相当丰富,随后又故意咯咯笑了,说好话道:“你是我兄弟,这事真不能不管,咱可是跟上头打包票了,你要出马,肯定能把那凶手揍到车轮子底下去,是不是?”杜兴看着刘千手这副笑容,他也嘿嘿笑上了,还特意把脸凑了过去。我发现他俩真有意思,俩大老爷们儿,把脸贴这么近干什么?杜兴最先收了那副笑容,很严肃地说:“我不去!”

我发现了,这杜大油的脾气真倔,他说完还突然有些伤感,四下打量着牢房说:“要不你们给我个理由也行,我出去干什么?老婆儿子死了,女儿去了孤儿院,我还有什么念头?再者说,我会那点儿东西在社会上用不上,倒是在牢子里待得挺快活,碰到个不开眼的,我也能练练拳头。”

我被他说得哑口无言,不得不承认,他这话在理。可刘千手没这么想,对杜兴摆摆手,还凑到他耳边嘀咕起来。我支个耳朵想听他说的啥,但这爷们儿声太小,我一点儿没听到。杜兴听完变化倒挺大,他一脸不相信地看着刘千手问:“真的吗?”刘千手使个眼色:“都兄弟,我骗你不成?”“那好,我跟你们走一趟。”杜兴竟然立刻改了主意。我一直旁观着,看到这儿我有种对刘千手膜拜的念头,心说他太牛了,啥话这么狠,能让杜兴一下改了念头呢?

我还没来得及问,刘千手和杜兴就一同往牢门那儿走,刘千手还咣咣使劲儿砸门,让狱警开门。倒不能说我小家子气,更别说我乱寻思,我合计不会是刘千手想摆我一道吧。他把杜大油带走了,却让我留下来蹲牢子顶数。我赶紧站起来往他俩身边凑。

狱警开门后,刘千手也跟他耳语一番。接下来杜大油在前,狱警在后,他俩一同先行离去。只是看着狱警紧张兮兮的样儿,我知道他还对杜兴不放心。我问刘千手接下来我们干啥,刘千手说咱们回车里等着去。

本来我还以为我俩一人一台车呢,但这次变了,刘千手带着我一同进了警车,说那辆捷达留给杜兴。我心里一琢磨明白了,问他:“刘头儿,你不是让杜兴自己走吧?”刘千手说:“对啊,这也是计划的一部分,我们在明杜兴在暗,这样凶手露面时,杜兴才能出奇制胜。”

我都不知道自己佩服刘千手多少次了,听完这计划,我还是忍不住失口赞了一句:“头儿,你是真他妈的坏啊。”刘千手咯咯笑了,接了句话:“男人嘛,不毒一点儿怎么行呢?”

我俩在车里坐了一刻钟,杜兴出来了。他换了身衣服,不过要我看,他这衣服是老掉牙的款式。想想也是,他蹲了这几年牢子,外面世界变化大了。杜兴钻到捷达里,开车前特意轻鸣了下喇叭跟我们打招呼。

我一直目送他先行离去。真不知道这小子打什么主意,车开到大门时特意对着门卫做了个假动作,就好像车要跑偏撞向门卫似的。给那门卫吓得,直接从岗亭上跳下来了,还把枪举起来,但杜兴又一转方向盘,嗖嗖地踩着油门跑了。刘千手就有点儿坏,看杜兴刚才那一手,我觉得他也不是个善茬儿。我有个念头,心说难不成刘千手和杜兴这脾气都是部队带出来的。那得什么部队啊,咋让当兵的都这么痞呢?

我和刘千手再没去别的地方,直接回了警局,上楼后我发现余兆轩还在审那胖爷们儿呢。这都几点了,我怀疑余兆轩和胖爷们儿都没吃饭,看着审讯室里余兆轩有点儿抓狂的样儿,我心说这一组的探长可咋整,按小莺的话说,他才是个地地道道的逗比呢。

我和刘千手各回各的办公室,这时候王根生也在,我俩点个头就算打了招呼,他没问我去哪儿,我也没说。按说案情进展到现在,已经处在关键时刻了,我该抓紧时间才对,但自打说服杜兴后,我整个人反倒平静了。

一下午我都没想那个十字架凶杀案,反倒捋了捋其他的小案子,就这样到了下班的点,刘千手走了进来。他平时没这习惯,今天却这么反常,我一琢磨,不用说,他的计划来了。凶手把我们耍得团团转,是时候该反击了。

第05章 普陀山庙

我眼巴巴看着刘千手,就等他说出那个计划来,而且我还指着听完这计划振奋一下人心呢。可刘千手随后说的哪是什么计划,根本就是聊家常:“大家晚上别走,我请客,咱们一起吃一顿去。”

我不知道他咋能想到这事儿,一时间愣住了,王根生反应也不小。我们都知道刘千手是出了名的铁公鸡,他今天请吃饭,太阳真打西边出来了。不过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我们仨也就二话不说急忙收拾一番下楼。按说已经下班了,我们打个车就走呗,刘千手却不着急,拉着我俩在警局门外站着,说等个人。

刘千手的臭人缘在警局都出了名了,他请客能叫上别人,不容易。我们这一等熬了半个小时,门口风还特大,我倒好说,王根生被吹得直流大鼻涕。这时我隐隐猜出来刘千手的目的了,眼睛不时四下看着。果然不出我所料,那辆破捷达出现了,远远地停在路边。刘千手今晚请客是假,钓鱼是真的,让杜兴跟着暗中保护我们,只要凶手露面,保准跑不了。

我一看杜兴来了,心说我们也别干站着喝西北风了,我假意咳嗽几声给刘千手提醒。刘千手戏还没演完,拿出手机假意接个电话,嗯嗯啊啊一通,撂下电话又说:“那朋友说不来了,咱们走吧。”他这么做都是在给凶手做样子,如果凶手暗中观察我们,我们干站了半个小时最后直接走了,他肯定起疑。但王根生被忽悠了,气得直咬牙,骂了一句:“这什么朋友?不来早点儿吱声行不行?”

我们没去啥好地方,就是路边的大排档。大排档种类挺多的,但为了拖时间,我们选了一个在我家旁边的烧烤摊子,其间刘千手还耍了个滑头,没在摊子上点酒,也不知道从哪个超市里买了一瓶“白酒”回来。这白酒就是水,我们喝它纯属做样子。王根生一直蒙在鼓里,不过他也猜出来今晚有任务。这小子不是当警察抓贼的料,一提到拿枪他腿肚子就哆嗦,可要说到演戏,他绝对是个不错的人选。

我们仨从晚上6点开始,一直吃到10点钟,都不知道送走多少人了。最后把我们吃的,看着肉串子就一脸痛苦。我有个预感,凭今晚一顿饭,我们少说半年不会再碰烧烤了。

10点钟也是学生下晚自习的时间,这时候吃地摊儿有个特色,一抬头总能看到背着书包蹬自行车的学生。有个胖学生来到地摊儿后就把车子停下来,他不是来吃烧烤的,直奔我们走来,开口来一句:“叔叔!”

我听这句叔叔真别扭,心说这谁家孩子,咋不会说话呢?我们三个爷们儿长得就都这么着急吗?我对胖学生强调:“叫哥。”

“哦。老哥!”

我真想揍他一拳,合着我不管怎么教育,他就认定我们老了。那胖学生接着说:“刚才有人托我传话,说那边有人找你俩。”他先指了指街头拐角,又指了指刘千手和王根生。

我一下敏感起来,心说什么人找我们,尤其在这个时间点儿。刘千手盯着学生看了看,问了句:“能说说找你传话那人什么样吗?”胖学生摇摇头,不再多说,扭头走了。

一个学生而已,我们也没特意难为他。刘千手合计一会儿,跟王根生说:“来吧,你跟我一起去看看。”我本来挺担心他俩,但又一想,他俩没喝酒,不管找我们的人是不是凶手,出不了大岔子。刘千手一边走还一边摸向后腰,他是探长,我们仨中就他能随便带枪。

我目送他俩离开,这时候电话响了。我拿出来一看,来电显示很陌生,但我又不能不接。接通电话我先来一句:“哪位?”“嘿嘿嘿”的笑声传来,而且这笑声一点儿感情都没有,很明显被处理过了。我第一反应是凶手,更没想到他知道我电话。我立刻装作喝高了的状态,大着舌头又问:“你笑笑笑……笑什么呢?到底哪位?”

凶手开口了:“李警官,你就别跟我演戏了,你们那点儿小猫腻以为我看不出来吗?三个臭老爷们儿喝一瓶白开水,还能喝上4个小时,真难为你们了。”我被气得脑袋嗡嗡直响,心说这凶手咋这么聪明,跟狐狸有一拼了,但面上我不能点破,仍装作模模糊糊的样子问:“咦?兄弟,你打错了吧?”

“啧啧啧。”凶手根本不理我的话,接着说,“我本来搞不懂你们到这儿喝酒为什么,现在全明白了,你们找了一个高手在暗中躲着,想引我上钩吗?别不承认,我随便找个学生试一试,那高手就现形了。”

我不知道说什么好了,打心里有种被人偷窥得彻彻底底的感觉。凶手狞笑着:“你们听好,我本来不想在这几天杀人,是你们逼我的,我会送你们个礼物的,也算是提前完成我的使命吧。”说完他把电话挂了。我不想让他这么快把电话挂了,尤其他最后一句说得那么怪。我“喂喂”几声想让他别挂,可现实就是现实。

在我苦笑的时候,刘千手和王根生又回来了,刘千手看我这表情,诧异地问了一句:“你怎么回事?”我没直接回他,反倒问了句:“刘头儿,你们见到人了吗?”

“人?”王根生接话,“狗屁!连个鬼影都没有。”

我把电话对着他俩晃了晃说:“人家都明白了。”王根生傻了吧唧的,不知道我说啥,但刘千手懂。换句话说,我们一晚上白费了。刘千手气得坐下来,拿个肉串子使劲儿嚼着,看那架势,就好像在吃凶手的肉一样。

我们仨被凶手摆了一道,走也不是,不走吧,留下来有用吗?都坐了一晚上了。在我们沉默的时候,又来一个学生,我发现还是学生好忽悠,凶手随便找来一个就能帮忙。这学生捧个礼盒,递给我们说:“有人说要送给你们,还说肯定给你们一个惊喜。”

这礼盒有巴掌那么大,被包得严严实实的,根本看不清里面装的是什么,刘千手还特意问了凶手的相貌。学生说那人戴个头盔,看不清长啥样,只给他50元让帮忙。我警惕地四下瞅了瞅,但这有什么用?凶手要是这样就被我们发现,他也甭混了。我们放走那学生,又把注意力集中在礼盒上。我怕礼盒里放着炸弹,这倒不是我瞎掰,很有可能的事。

我还把这想法说给他们听,王根生这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整个人瞬间紧张得不得了。刘千手倒挺镇定,用双手把礼盒捧起来,轻轻晃了晃说:“盒子很轻,别说炸弹了,好像什么东西都没装。”

正巧我钥匙扣上带着一个小刀,我拿出来小心地把盒子拆开。这里面只放了一张折好的纸,我们把纸摊开后,发现上面画了一幅画。这画很粗糙,是一个房子,还有两个人在一棵树上吊着。我一下联想起普陀山鬼庙了,也想起了qq“十字架”,我顺嘴问了句:“刘头儿,我跟你说的qq那事儿,你让技术中队那边调查了吗?”刘千手说:“查了,但结果很不理想,那qq是用手机上的,而且还是个黑卡,根本抓不到人。”

我心说得了,这条线索断了。但突然间,我又有了一个想法,而且一个极其恐怖的念头充斥在我心里面。我被自己这念头吓得够呛,急忙拿出手机,快速地进入qq群。不出我所料,按照群里的聊天记录,有两个驴友今天下午去了普陀山。我心说这两个人真是纯逗比,说好周末去,着什么急呢,合着想早死早投胎吗?

刘千手看我脸色奇差,也猜到了什么,一把将我手机抢过来看了几眼,这倒省得我解释了。王根生一直瞪着眼睛不解地看着我们。刘千手很快拿了主意,跟我们说:“走,一定赶在凶手前面把人救出来。”

我们吃了一晚上东西,还没付钱呢,但谁还有时间顾得上这个,我们仨一同起身,刘千手带头飕飕地跑路。服务员早看我们不爽了,这次更是气得直叫唤。我打心里只能这么安慰自己,反正这地摊儿在我家楼下,案子办完了,我会过来把钱补上的。

我们是打车来的,回去时省了这个环节,杜兴已经被凶手发现了,我们也不用再放他这个暗棋了。但杜兴还跟没事人一般,坐在那破捷达里叼个烟,看我们全奔他来,他还装不认识我们呢。

刘千手上了副驾驶,我和王根生坐到了后面,刘千手简要说了几句,让杜兴知道刚才的事。杜兴火气不小,气得直拍方向盘,扬言对阵凶手时,一定撕烂他的脑袋。刘千手又说:“别拍了,以最快速度回警局,咱们把枪领了好上山。”

我听完倒没什么,而且认真地说,今晚对凶手也好,对我们也好,弄不好是一场最终的决斗。我不怕被他打伤或者打死,只要我能用子弹把他也击毙,那就足够了。可王根生听完反应很大,也特别怪。

其实他纯属被吓坏了,“哎哟”一声捂着肚子,在车里哼哼唧唧说:“头儿,我好像吃坏肚子了。”他真是个蛋包,但我们也不能说他什么,并不是所有人都适合当重案刑警的,王根生这脾气属性,也就当个文员还行。刘千手强调让他忍忍,等回警局后,厕所随便他用。

杜兴把车开得飞快。我发现这杜大油发起狠来可不是一般的狠,这里是市区,不管现在是不是晚间,他竟把车开到160迈。我不知道刘千手和王根生的感受,反正下车时,我眼神有点儿呆,心里就跟灌了一瓢海水似的,飘飘悠悠的。

杜兴没进警局,他现在身份还没定,不方便进去。王根生故意拖沓,只有我和刘千手玩命地往楼上跑。我是奔着枪库去的,刘千手则去办公室看看,想再找几个帮手。我算服了一探组,余兆轩下班休息了,但还有两个警察在审讯室里,对着胖爷们儿进行盘问。

那胖爷们儿连续被问了这么久,估计嗓子哑得都不能说话了。刘千手没给面子,一手推开审讯室的门,把那俩警员抓了壮丁。这么一来,我们就有五个人了,一起上山警力方面倒挺充足。

还是杜兴开车,刘千手坐在前面,我们仨挤在后面。我领教过杜兴的车技,现在见怪不怪,可那俩一探组的警员不行,看着车飞一般的速度,都不时地擦汗。

在路上,刘千手就跟我们说起注意事项来,这次面对的凶手异常狡猾,而且身手高强,会飞石子的绝技,我们一会儿行动时,一定要两两一组。只要有两支枪一同指着凶手,他飞石子再快,我们也能有人开出一枪去。我和一探组的警员连连点头,杜兴倒是一耸肩对此不以为然。

普陀山离市里不近,正常来说,我们开车少说要用一个多钟头,但杜兴只用半个钟头就赶到了。

这里荒废已久,山路崎岖,路上还多是石子。刘千手盯着山路看了看,问杜兴:“咋样?能不能开上去。”杜兴回答得很直接,哼了一声一踩油门。我坐在后排的中间位置,这次爬山路,我算遭了老大罪。

他们俩颠簸难受的同时,至少还能抓着车门借力,我两头都不靠,整个人一直颠着就没停下来。

刚开始上山,杜兴还不怎么熟悉,车开得慢,后来他又野上了,把车不断提速。刘千手被颠得说话都断断续续的,但他还时不时跟我们强调:“都……都看着点儿……四啊……四周。”

我们各自找个方向看着。突然间,杜兴来了一个急刹车。我们谁都没防备,我们仨坐在后排还好说,至少有前排椅子挡着,刘千手可就点背了,他整个人奔着前面冲了出去,整张脸全都贴在挡风玻璃上了。

现在就是外面没人,不然找个相机从外面拍下来,刘千手当时的面部表情肯定很搞笑。刘千手哼哼唧唧坐了回来,一边使劲儿搓着脸一边对杜兴吼道:“枪狼,你他娘的会不会开车?是不是这几年没玩儿车,把车技都忘光了?”

杜兴没理会刘千手,从车座底下拿出一个手电筒,对着路旁一棵树上照去。我知道他这么做肯定有原因,也顺带看一眼。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有一棵人腰粗细的树上,刻着一个十字架,而且细看一下,这十字架还往左偏了一些。

我哪会不明白,凶手提前来了,还耀武扬威地给了我们一个提示。另外那两个警员有些慌神,都把枪拿出来握在手里。但刘千手是探长,我们谁也不敢贸然行动,全望向他。这一晚上,我们被凶手耍了好几次。

刘千手盯着十字架,气得直搓脑袋,本来他那鸟窝头就乱,现在这么一弄更不成样子。他想了想说:“都别慌,先上山救人要紧。”

杜兴仍那么直接,刘千手话一说完,他吱一声就把车开出去了。刘千手还让我们把车窗都摇下来,枪上膛,只要沿路发现凶手,别管那么多,开枪就是。本来只是个刻在树干上的十字架,却把我们一车人弄得紧张兮兮的。

我没掐时间,过了十多分钟的样子,杜兴吼了一句“坐好”,又来了一个急刹车。这次我们有准备,所以没刚才那么惨。刘千手扭头问杜兴怎么了。杜兴把车倒回去一段,指着一棵树说:“你们看看吧。”

我发现这棵树上也有十字架,尤其望着这棵树连带着周围环境,我有种怪怪的感觉。有个一探组的警员发表了看法,他说:“凶手什么意思?难道在给我们指路吗?”

“狗屁!”刘千手是真不客气,一点儿不给面子地反驳一句,又对着那十字架吼道,“你们好好看看,不觉得这里咱们来过吗?”被他这么一提醒,我才意识到心里为什么会怪,刘头儿说的没错,这里我们确实来过,就是刚才发现十字架的地方。现在天黑,再加上山上没什么标志性建筑,看哪儿都差不多,这才让我们差点儿犯迷糊。

刘千手带头下车,大步走到树旁边,我们其他人陆续围了过去。倒不是我们想吓唬自己,普陀山本来就有鬼庙,我们半夜上山,莫非真的遇到了鬼打墙?而且这鬼打墙来得也操蛋,现在正是救人的关键时刻,它却要掺和一下。

刘千手问杜兴:“刚才就没遇到什么岔路口吗?”其实这话问也白问,杜兴多精明,根本不是犯马虎的人。

杜兴根本没回答刘千手,反倒靠在车门上,仰头看着天空。我被他这一出弄得纳闷,心说这哥们儿行啊,这时候了还有心情看星星。杜兴缓了一会儿,说了一个看似毫不相干的话题:“刘千手,你还记得以前的普陀山吗?咱们好像十年前来过吧?”

“是!”刘千手盯着杜兴回答,但看眼神,很明显他搞不懂杜兴的意思。

杜兴没管那么多,又正视我们说:“我不信什么鬼打墙,十年前咱们来的时候,可是坐着拖拉机直奔山顶的,当时确实有路,今晚却没路,这个做何解释呢?”

我顺着他的话往下想,十年的时间,这山上不可能一点儿变化都没有,而当时所谓的路如果被改了,也是很正常的事。刘千手跟我想的差不多,而且他悟性很大,突然间顿悟地一点头,还猛地回身打量起来。

“大家看看。”他说着还指了指这一片小树林,“这些树粗细不一样,像刻着十字架这棵树,还有它周围这几棵,很明显是后种上去的,或许凶手在这里刻上十字架,不仅仅是挑衅这么简单。”

“没错。”杜兴接话,“我有种大胆的想法,这些新种的树或许把原来的路给挡住了,咱们如果从这里开车过去,弄不好能到山顶。”

我不知道杜兴说的话到底在不在理,反正这普陀山自打闹鬼荒废以后,就没什么人来过。刘千手也想赌一把,一咬牙说:“那咱们试试。”

其实在我们都回到车里后,我还挺担心,毕竟这片树林中树与树之间的空隙很小,捷达车能过去也都是擦边。但考验车技的事对杜兴来说根本不是问题,他也真耍了一手绝活,让捷达车像有了生命一样,在这片树林中左贴右靠地在夹缝中前行。

大约过了一刻钟,我们冲出了这片树林,当我看到有一条荒草掩盖的土路时,就知道刘千手和杜兴猜对了。我心里闪过一个念头,这条上山路被改造的时间可不短了,凶手又在那棵有标志性的树上留下十字架,很可能这条路就是他造的。这么一来,岂不是说他的杀人动机在几年前甚至几十年前就有了?我不敢往下合计了,只觉得这个凶手实在可怕,而且他的背景也一定没那么简单。

没了树林的遮挡,杜兴又快开了一段时间,但越接近山顶,路的坡度越陡,最后其他人不得不下车,让杜兴挂着一挡往上冲。

普陀山鬼庙的画像,我先后看过几次,画中已经把这里描绘得很凄凉了,但实际上,这里的气氛更让我心里受到冲击。大片的枯叶堆积在地上,我走在上面,都有种颤悠悠的感觉,而且这里风不小,一吹之下,总有叶子被卷起来,还伴随着响起一阵阵鬼哭狼嚎的声音。那座鬼庙,破破烂烂跟个危房似的,尤其部分墙体还都半塌着。

杜兴没有枪,他从我腰间一拽,把我带的胶皮棍扯了下来,这爷们儿绝对艺高人胆大,当先向鬼庙的门靠去。我们四个在他后面,刘千手分工,我和他负责掩护杜兴,其他两个警员负责留意四周情况。杜兴贴在庙门上,隔着门听了一会儿,他没发现里面有什么动静,又对我们打了个手势,接着一发力把门推开。

这门缺油,吱呀声让我心里硌硬得直毛楞。杜兴掏出小手电,对着里面照了照。我们还没凑过去,当然没看到里面什么场景,但我留意杜兴表情的变化。他先是一愣,随后急忙捂住胸口,向旁边躲开,弓着身子哇哇吐上了。

我心说这咋回事,细论起来,杜兴也当过杀手,能让他都吐了,这鬼庙里到底怎么了?被杜兴这么一弄,我做好了心理准备,和刘千手他们一起往庙门那儿凑。当我顺着手电筒的光看到里面的情景时,一下就体会到了杜兴刚才的感觉,只觉得胃里翻江倒海,一股股的酸水直往上溢。

杜兴吐了,没人会说他啥,但我要接着也吐了,很容易影响我们的士气,其实我更不想让大家觉得我不抗造、胆小。什么是男人?关键时刻得扛住了才行,我上来一股劲儿,使劲儿绷着嘴,倒不能说我不恶心,我是硬生生把快出来的酸水给咽了回去。

我这么挺是挺住了,但另外俩警员全半蹲着哇哇干呕,他俩一定没吃晚饭,就只顾着替余兆轩审胖爷们儿了,现在根本吐不出什么东西来。

再说说庙里,正中心的位置上吊着两个人或者说他俩勉强算是个人吧。他俩脖颈以上都保存完好,但下面身子就没一块好皮肉,全被刀剐了,有些地方还都露出森森白骨来。这是地地道道的两具血尸,尸体下面淌了好大一摊血。也就是整个庙里没风,不然气流一动,得弄出多大的腥味呢。

那俩警员冷不丁接受不了,死活不肯进去,刘千手带着我和杜兴一同往里走。我和杜兴敢进去,但我俩离血尸还有一段距离时就先后止步,捂着鼻子皱着眉。

刘千手倒没什么,我发现他心理素质不是一般的强。这爷们儿走近后还伸出一只手,摸了摸一具血尸的腿骨。“还有尸温,血迹也没干,凶手刚杀完人。”

虽然这事猜都能猜出来,凶手肯定刚杀完人,但被刘千手一说,我还是特别紧张。而且刘千手又下了一个命令:“凶手一定没逃远,咱们搜。”

我们按原计划,杜兴一组,剩下两两一组,互相间距离别太远。杜兴吐完后整个人变得特别严肃,看我们都拿起枪,他便一伸手把刘千手的枪抢了过去。

刘千手睁着眼睛瞪他:“你干吗?”

杜兴熟练地摆弄几下枪,盯着刘千手那缠着纱带的大拇指头说:“你这样的,还能用枪?那庙里的血尸表明凶手是个用刀的行家,我不敢大意了,枪借我耍耍,逮住机会我给他一枪爆头。”

我顺带着也看了看刘千手的手,不得不说,那纱带缠得太粗了,他想把手指头塞到扳机里都费劲。刘千手也明事理,不跟杜兴争什么,反倒交换武器,拿起那个胶皮棍。我看到这儿真想说,胶皮棍是我的,刘头儿你拿自己的胶皮棍好不好?

刘千手不能开枪了,谁跟他一组就显得特别弱,倒不是我势利眼,我在我们五个人里资历最浅,要我跟刘千手混在一起,那绝对是老弱残兵。这么一来,我和刘千手各跟一个一探组的警员,我们两组负责两边,杜兴在我们中间,拿出这阵势向庙前一片树林走去。

跟我一组那个警员,说实话,看着就有点儿屌,脾气有点儿傲,跟他们的余探长差不多,我俩在一起,他总走在我前面,还爱下命令。按计划我们不能离得太远,但被这屌警员带的,我俩渐渐脱离了组织。我实在忍不住劝了一句,他反倒有理了,说我们两支枪呢,没问题。

这里的树林跟之前山腰上那片还不一样,里面长了一大堆灌木,特别茂盛,拿眼一扫,都看不清远处景象。在我俩渐渐深入的时候,突然间屌警员指着一处喝了一句:“什么人?”伴随着他这话,那里也有了反应,我没看太清楚,有一个脚踝高黑黝黝的东西嗖的一下往灌木里钻去。

屌警员还傻了吧唧要跟着进去,我眼见不对劲儿,使劲儿拽了他一把说:“兄弟,别冒失,那可能是个老鼠,凶手没那么小。”屌警员使劲儿挣脱我,大有不满意的架势。我看着心里挺来火,心说你牛个什么劲儿,刚才就数你干呕得邪乎。

我不知道是不是我帮了警员一把引起了凶手的不满,他一直躲在我俩周围,这时诡笑了起来。冷不丁听到他这笑声真瘆得慌,尤其配着这种昏暗的环境,我浑身直起鸡皮疙瘩,甚至那笑声就好像有调子一样,一弦一弦地紧扣着我的心脉,让我心跳都有些费劲。

这次警员不嘚瑟了,还有些害怕,总往我身边凑。我真想把他推开,但想了想算了,我俩一条战线的,这时候要团结。我俩一人负责一个方向,观察周围形势,那警员还念叨一句:“兄、兄弟,不行咱撤吧。”

我也有这想法,他现在这状态开不了枪,真要能开枪,他别打偏了把我射死。我点头说好。可还没等我俩挪地方,嗖的一声,一个黑不溜秋的东西奔我们飞来。它速度实在太快了,我俩没反应过来呢,它就卡在了屌警员的肩膀上。给那屌警员疼得,跟杀猪一般地直号。

我觉得他以后别当警察了,去给动画片或者恐怖片配音不错,他叫得那凄惨劲儿,绝对能把观众吓抽几个。我急了,一伸手想用枪托砸这黑东西,但没等我下手,这黑东西就往后一拽,把那个警员拽到了灌木丛里。

我当时心里拔凉一片,心情更是极度复杂,既无奈又害怕,这才多久,我们就被凶手掳走一个人,而且我还不知道那黑玩意儿到底是什么,怎么这么邪乎呢?

警员的声音越来越远,我不敢钻到灌木丛里,怕被凶手偷袭。我憋着气愣了几秒钟,最后举枪对着天打了一发子弹,我是给刘千手他们报信。在枪声刺激下,他们很快赶了过来,不用我说什么,他们仨一看我孤零零地站着,就明白咋回事了。刘千手急得吼了一句:“人呢?”

我指着一处灌木丛说:“不知道被凶手用什么东西给拽进去了。”“妈的。”刘千手气得骂了句,又说,“这次我们人多,杜兴带头,我们一同往里钻。”

往里走了十几米吧,发现有个人躺在地上。这时候我们的心弦绷得紧紧的,虽然隔远看这人像警员,但我们没敢大意,不排除凶手假装充数的可能。杜兴和刘千手配合,杜兴举着枪掩护,刘千手拎个棍子弓着腰凑过去。

看着刘千手摆手解除警报,我和另外那个警员也一同往那儿赶。短短几分钟,这警员身体变化可真大,我不知道凶手怎么想的,把他的头发拽掉不少,都谢顶了,他肩膀上烂了一大片,血肉模糊的,而他的胸口上被刀画了一个很大的十字架,当然这十字架往左偏。

刘千手翻着警员的眼皮,还摁在脖颈上试了试脉搏,有些担忧地说:“这兄弟没死,但受伤不轻。”“那就好。”杜兴接话说,“刘千手,你拎个棍子晃来晃去让我眼烦,你先带着伤员去车里等着,我跟李峰他俩追击凶手去。”他说完还指了指屌警员身旁的一排脚印。这里地面有点儿软,没想到倒给我们提供了一个追凶的线索。

刘千手不磨叽,说了声“好”之后一把扛起屌警员转身就走。

杜兴当先,我俩紧随着他。我倒挺冷静,而另外那个警员眼泪汪汪的,还嚷嚷着要报仇。能看出来,他跟屌警员的关系不一般。初步算,我们又走了二三十米,这距离乍一听没什么,可我们既要跟踪足迹,还要蹚灌木丛,走得挺费劲。而且操蛋的是,最后地表硬了,足迹消失了。

没了这个线索,我心里一下紧张起来,总觉得凶手又要展开攻击了。杜兴跟我们强调了一个战术,我俩在他左右翼一定要寸步不离。我们也是按这个做的,但毫无征兆的,一阵阵嗤嗤声传来。这声音我很陌生,联想不到是什么工具发出来的,但我能肯定,这是一种机关。

杜兴喊着让我们小心,他还半蹲着身子,将双腿绷得紧紧的,只要遇到危险,他能第一时间做出反应。我也想跟杜兴学,但问题是我根本不懂这里面的要领,别画虎不成反类犬,倒让自己反应慢半拍。

我和那警员一直留意四周,我敢肯定我俩都没发现什么,真不知道杜兴的感官怎么那么强,他突然对我们喊了一声“小心”,又一个虎扑向一旁卧倒。我压根儿没留意杜兴说的危险是什么,只知道他一倒下我就得学他,这样才能保命。我这么想对了,但那个警员就完蛋了,他还傻兮兮地四下找危险呢。

一个大木桩子,依我看少说一人来长,竖着向警员撞了过去,就好像有只无形的手在撞钟一样。只是撞钟发出来的是咚咚的声音,撞到他身上,发出的却是咔吧咔吧的声音。我一听这声,心里一沉,甭说什么乐观了,这爷们儿肯定骨头没少折。

他惨叫着被木桩子带出去好远,还一屁股坐在地上,耷拉个脑袋,不知死活。我心里好想骂娘,有一种有劲儿使不出来的感觉。这么一来,我们这边又挂了一个人。凶手,好强悍!

第06章 逃脱

刚才凶手的一波攻击,我和杜兴是险之又险地避了过去。杜兴身手好,一个鲤鱼打挺就站了起来,还帮忙拽我一把。我这时脑袋有点儿沉,总觉得刚才那场景跟演戏似的不那么真实。

杜兴看了看坐着不知死活的警员,又瞧了瞧四周。他双眼直冒冷光,跟我说:“李峰,带着这兄弟赶紧走,我要跟这凶手单独会会。”我明白杜兴话里的意思,凶手的实力一再震撼我们,甚至连他都有些怕了,他把我支走,是变着法要保我一命。我打心里不想走,可话说回来,我留下来又有什么用处?弄不好拖后腿不说,还得他分心照顾。我一狠心强行给自己下了命令,向那警员冲了过去。

一般情况下,人要是摔倒或者被撞伤,千万不要贸然扶他拽他,不然很容易弄出岔子来。可现在我们在荒郊野外,我总不能让这警员坐在这里等救援吧?我让他尽量保持原来的姿势,再把他背起来,以最快的速度往回赶。

走了一会儿,前方灌木丛里传来一阵脚步声,这可把我吓得够呛,我心说是不是那凶手,他甩开杜兴过来追杀我俩了。我顾不上走路,把枪举起来。这时候举枪有点儿累,我身上还背着一个人呢,但我一点儿累的感觉都没有,心里全被紧张充斥着。在那人走出灌木丛露面的一刹那,我喝了一句“别动”。也亏得我手指头没打滑,来人是刘千手,不然我一枪走火,自己就得来个乌龙事件。

刘千手被我吓得蹲下了身子,等他看清状况后,指着那警员“这、这儿……”的说不出话来。

我简要把刚才的经历说了一下:“前边有陷阱,我们又有个兄弟伤了。”刘千手不接话,但他很重的呼吸声告诉我,他心里很难受。

“走,一起回车里。”过了一小会儿,他又开口说道。我当时没想那么多,刘千手说走那我们就走。我俩一起赶到捷达车那儿,还把两个警员都放在车后座上。可这还没完,刘千手又打开驾驶座的车门,指着我说:“你走!”

我愣住了,根本不懂刘千手啥意思,便问了一嘴:“为啥?”刘千手说:“我刚打电话叫了支援,一会儿就能赶来,这次行动你参与的部分已经完了,现在赶紧带着伤员离开,什么也不要管,就是走!”

他只强调让我走,却没提他自己。我也不笨,猜出来他想留下来跟杜兴一起同凶手对抗。刘千手开不了枪,客观地说,我俩选一个走的话,也该是他走才对。我摇摇头,想跟他倔一把,但刘千手火气腾的一下上来了,扯着我往车座里塞,还拿话压我:“这是命令!”

我特纠结,杜兴那边我刚刚放弃一次了,这次又要放弃刘千手,我总觉得自己有种不够意思甚至是当逃兵的感觉。我被他连推带喝地弄到车里,他又一把将车门关上,再也不看我,扭头往灌木丛里钻。

我愣了会儿神,又整个人趴在方向盘上。现在的我,特他妈想哭,我怕以后见不到刘千手和杜兴了。

林子里传来枪声,这一刺激让我一下坐直了身子,他们交火了。这一刻,我不仅一点儿没急,还缓了缓神,将要哭的想法完全压制住了。真像刘千手说过的话一样,现在不是动感情的时候,冷静处理问题才最重要。我扭头看了看车后座上那两个警员,他俩的脸都不是正常色。我吼了一嗓子,给自己释放些压力,急忙打火开车。我现在确实有任务,就是以最快的速度找到一家医院,保这两个兄弟一命。

下山时最大的麻烦是山腰处的那一片树林,杜兴开车在里面钻来钻去地费了不少劲儿,我的车技根本不如他,但我一点儿也不惧,心说大不了把车门都刮坏,就算车前脸甚至车身都撞得坑坑洼洼,我也要闯出那片林子。

可我根本没机会到达那片树林,刚下了一个急坡,路就没了。有一棵老树横着倒在路上,把路封得严严实实。我气得难受的同时心里也挺纳闷,心说我们来的时候没这棵树啊。我把车灯调到远光,对着老树照去。当我看清树干上画着一个大大的十字架时,一下明白了。凶手的胃口不小,他根本不想有人能活着离开这里。而且这凶手太聪明了,他选的这普陀山鬼庙真是个杀人的好场所。

我向路两旁看看,也都是树林。这里树与树之间的距离很小,车根本就钻不出去,一点儿机会都没有。这期间还发生了一个怪事,我耳边又响起当当当的声音,好像有人在敲锣。我服了自己,也服了这幻听,这都什么时候了,这破锣还能出来捣乱。我使劲儿拍打着脑袋,希望这么做能让幻听消失。

突然间,捷达车往下沉了一下,车顶还传来砰的一声,好像有什么东西落在上面。我能分辨出这不是幻觉,我还抬头往上看,只是捷达车没天窗,看不到车顶的景象。我心里合计着到底是怎么回事时,突然一只握着刀柄的手出现在车前方挡风玻璃处,那人用刀柄啪啪地使劲儿砸着挡风玻璃。

我发现他力道好大,没几下子,挡风玻璃就被砸裂好多处。我不明白了,凶手在车上面,他下一个目标就是我。正巧枪就放在我双腿间,我不管三七二十一,拿起枪对着那只手砰砰砰地连打出三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