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光如虹,剑步如舞,卓安婕的身姿翩如游龙,就那样洒脱地飘摇在天地之间。

〖红尘炼慧剑,流水渡泉石。

闲散心如月,风光好自知。

只将波上鸥为侣,不把人间事系心。

琴临秋水弹明月,酒就寒山酌白云。〗

一招招剑法,一句句剑意。一支支醉舞,一首首欢歌。

云寄桑一边解读,那颗迷茫而疲惫的心也开始渐渐地重新变得清澈温暖。

师姐……我懂了……谢谢你……

仿佛听到了他的回答,卓安婕的剑倏地还鞘,站定,悠然地望着他微笑。一瞬间,那由极动化为极静的至美让他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

“喜福!”一个稚嫩的声音在他的身边响起,肉乎乎的小手更是迫不及待地拉住了他的衣襟。

“明欢!你醒了!”云寄桑惊喜地将小家伙抱了起来,她咯咯地笑着,嘟起小嘴儿使劲亲了他一口,看来已经完全从昨日的惊吓中恢复过来了。

“明欢昨夜就醒了,看你回来后实在太累了,就没让她过来。”卓安婕走过来,从他的怀里将明欢接了过去,“怎么样,你没事了?”

“没事,只是老伤又犯了。”云寄桑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晨间冰凉清新的空气,舒展了一下略为僵硬的四肢。

卓安婕习惯性地举起酒葫芦饮了一口:“昨夜的事鱼真人和我说过了,陈子通的事不能怪你,你不用自责。”

云寄桑自嘲地摇了摇头:“也许是这几年死人见得太多,看得淡了,我对子通的死并不特别难过。我只恨自己无能,枉自被称为智者,却无法给老师出一点儿力。”

“当年死香煞一案比如今更加诡异血腥,可以称得上杀机处处,步步惊心,结果还不是被你破了?”卓安婕望了他一眼,鼓励道。

“那时不同,当时我……”云寄桑正要说下去,却被卓安婕打断。

“我知道,那时你有六灵暗识么!只是你当时破了案子,真的是靠六灵暗识么?说到底,还是要靠你自己的头脑。若非如此,能学六灵暗识的人成千上万,公申老前辈又何必要收你为弟子?”

的确,公申衡当时之所以收云寄桑为弟子,就是看重了他心思灵动,不拘泥于前人,且能举一反三,更立新篇,是自己最佳的传人。只是云寄桑性格上的缺陷却始终让他难以达到他师父公申衡的境界。

云寄桑有些尴尬地笑了笑,信心却在卓安婕的话语中渐渐增长。

的确,没有六灵暗识又怎么样?功力大退又怎么样?我始终是我,大明双璧之一,天下第一智者公申衡的传人!

想到这里,云寄桑抬首挺胸,仰天长啸。

“喜姑,喜福他怎滴嘞?”明欢悄声在卓安婕耳边问道。

卓安婕笑着拍了拍她的小屁股:“你师父他终于解开了心结,要大发神威了。”

“打发神位?”明欢挠了挠小脑袋,纳闷地问云寄桑,“什么系打发神位哩?要是打发不去可怎么好未?”

“对了,明欢,昨天你可曾看到那鬼怪的样子?”云寄桑小心地问。

明欢想了想,摇了摇头:“欢儿无看到未,不过……”忽然停下来,小手向云寄桑招了招。

云寄桑微微一笑,将头凑了过去。

“那鬼乖系个雄滴嘞!”明欢在他耳边悄声说。

“雄的?”云寄桑脸色一变,“你是说,那是个男人?”

明欢用力地点了点小脑袋。

“明欢是怎么知道的呢?”卓安婕在一边柔声问。

明欢将小手夸张地比了比:“那几脚好好大哟!可定系雄滴!”

原来明欢只是看到了那人的脚,云寄桑暗暗地思索。的确,如果脚真的非常大的话,那人是男人的可能性就非常大。只是鬼缠铃为什么要在白天出现呢?这三年中,并不是每次鬼缠铃出现都会害死人的。那个传说,只要趴下不看,就可以不被鬼缠铃所害,分明是希望所有遇到鬼缠铃的人都要避开。师父曾经说过:物之反常,必有奇理。看来自己最需要的就是找出鬼缠铃出现的原因,如果找到,那凶手自然就无处可匿了。迄今为止,鬼缠铃还是第一次在魏府中被人遇到,看来还是要去昨日师娘和明欢遭遇鬼缠铃的那个石屋探查一番。

“师姐,我要去昨日明欢遇到鬼缠铃的地方看看,明欢还是麻烦你来照顾吧。”云寄桑向卓安婕道。

还没等卓安婕回答,明欢已经在她怀里急道:“喜福,你带欢儿去未!欢儿个你带路,指个你看鬼乖那里未!”

卓安婕笑道:“你便带她去吧,我也正想去看看鬼物出没的地方有何稀奇之处呢。”

云寄桑微一踌躇便答应了,两人在明欢童真的笑语中向后花园的方向走去。

突然,卓安婕停下脚步,向路边望去。

云寄桑忙问:“师姐,怎么?”

卓安婕向远处的松林中盯了一会儿,微微一笑:“没什么,我们走吧。”

三人渐渐远去后,松林中一双黑色的靴子缓缓踱了出来,站了一会儿后,又退入林中。

※※※

刚一进入那荒芜的小院,云寄桑的心神便一阵莫名地悸动。不知为何,他觉得这里似乎发生过什么极为悲惨的事。

整个院子弥漫着一种与世隔绝的凄凉气氛,一草一木都显得憔悴而暗淡,似乎每一个角落都埋藏着深沉的悲哀。

“好哀伤的院子。”卓安婕轻声道。

云寄桑走到那个石屋前,拾手拨了拨那粗大的铜锁,皱了皱眉。

“要打开吗?”卓安婕在他身后问。

云寄桑摇了摇头:“锁孔已经锈了,看来已经很久没人进去过了。”说完,他开始沿着石屋走着。当他走到那个小窗子前,停下了脚步。

窗口并不高,但极小。云寄桑伸手推了推,发现窗棂竟然是铁的,不由一愣。难道这里是牢房不成?

他将窗纸捅开一个小孔,向内望去。

好一会儿,他才将目光重新收回。

“怎么样?”卓安婕低声问。

“墙上应该有字,只是看不清是什么。我想先去问问老师,可否把石屋打开。”云寄桑回答,一边将跳脚扒着窗户看的明欢抱了下来。

卓安婕撇了撇嘴,也就是因为魏省曾是云寄桑的老师,否则按她的性子,肯定是要大大方方地破门而入的。

“喜福,欢儿和姨姨就系在那里遇到鬼乖滴!”明欢指着一丛灌木道。

云寄桑抱着她走到灌木丛边,仔细观察着。

“看来这里就是师娘抱着明欢躲藏的地方,痕迹非常明显。”云寄桑判断道。

卓安婕来到灌木丛的另一侧,突然道:“师弟,你看这边的痕迹好乱。”

果然,云寄桑发现另一边的足迹非常多,而且明显不是一个人的足迹。

“似乎有很多人来过这里了,也许他们想查出些什么。”他低声说,“或者……”

“或者掩盖些什么。”卓安婕接道。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出深深的忧色。

“喜福,欢儿肚子饿嘞!”明欢在云寄桑的怀里苦着小脸道。

“不管了,我们先去吃饭。今天我带你们到镇上吃吧,我知道一家很好的面馆,那里的刀削面非常地道,已经好多年没吃了,不知道那家馆子还在不在。那味道,可真是好吃啊。”云寄桑一副怀念的样子。

※※※

云寄桑所说的面馆在平安镇的西头,离魏府有半里路。馆子不大,生意却好,虽然未到正午,却已有了三、四桌吃面的客人了。一个身材矮小却透着股机灵劲儿的店小二正里里外外地忙碌着。腾腾的热气从厨房里隔着帘子不时地冒出来,屋子里散发着葱花混合着烧酒的气息。

云寄桑一进馆子便熟练地高声道:“小四,来三碗中面,一盘鲊脯肉,一盘闭翁菜!”看了看卓安婕,又道,“再烫壶烧酒!快点儿上!慢了少爷可不给赏钱!”

那店小二见了云寄桑,脸上登时露出惊喜之色:“是云少爷!您真可是有些年头没来了,稀客啊!掌柜的还一直念叨您哪!掌柜的!掌柜的!云少爷来了!您先跟掌柜的聊着,我去给您上菜!”说着,一猫腰又钻进厨房里去了。

“掰嚼(胡说)啥呀,晕少爷咋会到咱店来咧?”操着山西口音的胖掌柜才从柜台下迷迷糊糊地冒起头,就立即瞪圆了双眼,“晕少爷!真四你么!”

“可不就是我?徐掌柜的,今儿个我可是要招待人的,你可把料给我下足了,不然我可不给饭钱!”云寄桑笑道。

“莫问题!”徐掌柜将圆圆的脑袋晃着,“小四儿,给晕少爷的菜加料咧!听见莫?”

“好嘞——!”厨房里传来小四响亮的回答。

看着云寄桑的一言一行,卓安婕脸上露出温和的笑容。自己这个师弟,从来不讲什么架子,到哪里都能和身边的人打成一片,尤其是市井中人,都格外地待见他。也许,在他们的眼中,师弟并不是什么大侠,也不是什么大明双璧,他只是一个街坊家的顽皮孩子,一个从小看到大的亲人。

这样的师弟,不由得他们不喜欢……

明欢倒是对师父受欢迎不感到奇怪,在高丽时,她的那些同胞也是最喜欢师父的。不知有多少高丽姐姐偷偷地塞给明欢好吃的,为的就是多打听点儿师父的消息,可惜,明欢的嘴可是很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