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归德侯府,许家的人才知道这一次归德侯府长公子把自己所求多年的救命药献给了圣上,让一直有些龙体欠安的圣上一朝回到了壮年时候般精壮,太子王爷来归德侯府贺喜,还是出自圣上的旨意,代帝前来。

许府的人进了归德侯府才知全貌,今日来送亲的都是小辈,但许二姑娘的亲兄许渝良没有前来,正在家里准备着去江南赴任,许府来的人当中,最机警的要数跟着来的老管家钱鲍兴了,他也是个那个最先从贵客口气得到消息的,一把赖婆子拉到一边速速把情况一说,就跑着回府里上报去了。

赖婆子听了这天大的消息,恨不得连心肠都掏给二姑娘,让人踩着她的肩走,但归德侯府的人着实厉害,力气又大,把她挤得离了二姑娘,她是又气又急,气都喘上了。

那粗壮婆子是个凌厉的,那嘴边的法令纹又深又黑,面相凶得很,这时只见她朝赖婆子凶狠地瞪过去:“我侍候我侯府的少夫人,关你何事?”

“你…”赖婆子急了。

她正要朝她们家二姑娘说话,让二姑娘给她作主,却见他们许府二姑娘一反手握上了那扶着她的纤纤玉指的凶婆子,轻声温软道:“请问这位婆婆,可是家中管事婆婆?”

这一声“家中”,听得那凶婆子心里舒坦不已,她恭敬回道:“回少夫人,是的,奴婢已在侯府侍候主子们三十余年了,是夫人让我前来侍候您,您有事尽管吩咐,奴婢就在您身旁候着您的吩咐。”

“劳烦你了。”二姑娘温声道了一句。

“二姑娘,我是夫人的身边人,她让我来…”赖婆子急急说道,但话没说完,却被采荷紧紧握住了手。

府中人谁都不等的婚事变成了天大的好喜事,采荷这脸从进入归德侯府的初时就一直因振奋红到了现在,她家姑娘现在不便多言,她就死握了赖婆子的手,也不再怕得罪这个夫人身边的老人了,“赖婆婆,我家姑娘已有姑爷府里的侍候了,不劳您辛苦了。”

说罢,她一不做二不休,朝小丫鬟雯儿和乔木使了个眼色。

这两个丫鬟,都是乡下来的,从小农活做惯了,身上一把力气,三个人一同使力,还是能把这老婆子推出去的。

“诶呀…”采荷带着丫鬟们一动,这一推,紧跟着进了洞房的那些许家姑娘们娇喝出声。

于夫人也是硬挤在第一层的边围当中,她一看那骂过她的赖婆子遭了冷脸,憋着笑,心下使坏,用手肘把后面的人带开了一些,让出了空地让二姑娘的人把人往门外撵。

大房那说来感情最好的母女,这下反目成仇,她回去了一定要避开人眼,捂着被子好好笑一场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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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面归德侯府来了侯爷夫人身边的管事娘子,把喜房里的人客气地请了出去,许府的姑娘们也被她们请去女客待的地方入座了,房间一时就安静了下来。

采荷听她们家姑娘的吩咐,带着雯儿与乔木候在屋里听令,那归德侯府的婆子也很快端了碗八宝羹过来,说是侯夫人赐的,让采荷喂给少夫人吃。

采荷喜得差点掉下来泪来,跪着喂她家姑娘时,情不自禁低声道了一句:“姑娘,您这是苦尽甘来了。”

许双婉没想过她嫁来是这般情况,这比她以为的要好太多了,这脑袋也是一阵阵发热,差些无法动弹。

好在,她也是经了些事的人,暗地深吸了好几口气,才让神智清明了过来。

如今,这面子是有了,但她现眼下最要紧的不是在外人眼中的那张脸,而是她成亲的丈夫。

长公子她是见过,但他们年幼时的那一场见面因他们年纪太小,当不得数,后来碰巧见了的那两面,也不过是一个人行礼,一个人回礼,连一句话半个字都没有说上,至于关于他的更多的,她都是道听途说。

他的名声不太好,先是从小订亲的表妹溺水而亡,后是订亲的未婚妻又另择良婿弃他而去,京中人说起他,说他说得最多的,就是称他为侯府的那个短命的。

而她不久之前,就握到了他的手。她的夫君的手可是真冷,一片冰凉,凉到他那手都已离开她一会了,她还能在心中感觉出那份冷意。

想及,许双婉袖下的手情不自禁地往里握了握,心中若有所思。

她夫君的身体,看来,如是传言那般不妥了…

我需立起来,许府二姑娘心想,他在,那我就跟着他过,有朝一日他不在了,再难我也要在这侯府活着。

她就是死也要死在侯府,才不回那她未出门、就弃她如敝履的许府当那丧家犬。

等酉末,采荷等丫鬟都被侯府的下人叫去用晚膳了,许双婉以为今日侯府贵客无数,长公子最早也要戌末才能归洞房,但没成想,采荷她们刚去,门边就起了声响,有下人在行礼,口里叫道的是“长公子”。

门“吱呀”一声,响了。

许双婉刹那就在床沿挺直了背,坐的越发端庄。

同时,她的耳朵也张了开来。

但她没有听到脚步声。

而在下一刻,她察觉到那没有脚步声的人突然在她的身边坐了下来…

饶是许双婉自持沉稳,这心尖也猛地颤悠了起来,放在袖中的相叠并命的手掌都因弯曲拢了起来。

“少夫人…”长公子出了声,声音淡薄,跟他的手一样,带着冰冷的凉气。

“长公子。”许双婉心都要跳出来了,她在袖内无法自控地揪着双手,但还是在他的话后,回应了他。

这就是她的丈夫?

她竟弄不懂他。

“嗯。”长公子轻嗯了一声,伸出了手,掀开了她的的红喜帕。

花冠下,她姻红的脸,灵静的双眼,让宣仲安在她的脸上寻看了两回,方才看向她的袖子,嘴中出言:“我过来看看你。”

许双婉双眼飞快在他苍白的脸上掠过,垂下眼轻道:“是。”

她很柔顺,眼看着是非常地柔顺,许府的人可能不知道,但宣仲安再清楚不过,这位许府的二姑娘可是无视了好几位青年才俊的暗中送情,才归的他归德侯府。

他知她性情绝非如此,也知式王他们嫌她小小年纪心思过深,但他眼下所在意的,是他不喜那两三人对她的窥窬。

“我回来途中,看园中尚还留了两丛千日红,给你摘了一朵回来…”宣仲安把紫红的千日红送至她眼下,“你拿着。”

许双婉手动了动,过了一会,才把手从袖中抽了出来。

宣仲安只看了一眼她尚还有些颤抖的手,让她接过花,又道:“前面还有几位客要送,你先坐会。”

说着,他起了身,站在了她的侧面,伸手一掀,把她的喜帕掀下。

许双婉闭上了眼,惊觉他的手伸向了她的头。

她的心,已欲从胸口跳出。

下一刻,她头上的凤冠被取了下来,许二姑娘的双手在袖中死死地揪成了麻花,才没惊叫出声。

“好了,歇会。”宣仲安低头在她的发上轻触了一下,一触即止,他站起身来,取过床上的喜被盖到她腿上,随即,眼在她的脸上一扫而逝,轻步往门边走去。

第11章

是夜,宣长公子再回房,有管事娘子带着仆妇端着热水佳肴而来,这厢许双婉等侯府的仆妇与采荷侍候着她更好衣,浑身清爽坐于了等着她归桌的长公子对面。

“先用两口菜。”换了一身蓝色锦袍的宣长公子脸色看起来了稍稍好了一些,脸孔虽还说一片苍白,但比起之前身着红袍时的模样,多了几分带着人气的暖色。

许双婉自他带了仆从进门,到下汤起身更衣,因他接二连三的安排而起的讶异至此也平歇了下来。

这位长公子再做点什么,她也不惊讶了。

这位以往让她觉得彬彬有礼的长公子,不是以往她相识的那些同龄的世交中人,他的心思,没有她认识的那些在家中备受宠爱重视的公子哥好猜。

想及他已二十有三,比她年长七岁,前面有过两任未婚妻,从归德侯府这些年又不得圣上欢喜,就已可知归德侯府过得不容易,他岂能是那般简单的人,又岂是她这个闺阁女子看的透的。

看不透,那就暂且不猜了。

往后年月还长得很,总有她看的透的一天。

许二姑娘从小到大,琴棋书画只能说尚且过得去,没有一样精湛到惊艳于人的,但她有一点要比常人出色得多,那就是她的耐性,她的不急不躁。

这厢她不再惊讶,也不再去想她的长公子丈夫在想些什么,她顺从地拿起了筷子,眼角看了他夹菜的筷子一眼,伸手就把筷子伸到了他刚夹过的那盘菜当中,轻轻地夹了一小筷肉丝。

接下来也是如此,他吃一道,她接着吃一道,接下来他不再开口,她就如此跟着他用完了食不言的一顿晚膳。

膳用到末了,半杯温水送入肚,她这一天身披霞衣,头顶凤冠的不适此时已褪去了泰半。

他一落杯没一会,仆从又安安静静地端着热水而入,桌子杯盏撤下,空气中弥漫着几分烫水带来的氤氲,而这一切都不是许双婉曾料到过的新婚夜,因此她神智都有些飘渺了起来。

她如此,候在一边的采荷和雯儿、乔木更是如此,她们恍恍惚惚,只觉这一切都是梦境,心中对姑爷的敬畏更是深至心底,连呼吸都放浅了,半个字也不敢开口出言,丝毫不敢造次。

等到归德侯府的仆妇用眼神示意她们也跟着退出去后,她们下意识就跟着退,这次她们都没去看她们姑娘,就是跟了她们姑娘十来年的采荷也是在临出门的时候才回过神来,悄悄地往后看了一眼。

但一眼看去,看到了姑爷朝他们姑娘走去的背影,她慌忙别过了眼,觉得寒气从脚底片刻就钻透了全身。

莫名地,她怕这个姑爷。

这厢,宣仲安拿了一个酒壶两个酒杯,朝他坐在床边别着脸,不敢看他的妻子走去。

“少夫人。”他坐到了她身边,手朝她伸去。

许双婉低头微侧,接过了他手中的一个杯子。

宣仲安没说话,看着她伸出酒杯,直到她端着酒杯的手稳了,不再抖了,才缓缓地往她的杯中注酒。

待到满了,他看向她,看她双颊绯红,艳过桃李,见她睫毛轻跳似如蝶舞,又见她脸孔越来越红,这才收回眼,给自己注了一杯。

“少夫人。”他又唤她,伸出了手,与她交杯。

少夫人这时岂止是心乱如麻,万般镇定过的心神已全然不管用,她心跳如雷,全所未有的羞怯让她伸杯的手又抖动了起来。

宣仲安看着她的脸,又垂眼移到了她抖动不停的手,拿着酒壶的左手一伸,把酒壶放到了床边的矮桌上,把住了她颤抖的手,把她手中的酒,送到了她的嘴边。

他看着她,喝着手中酒,把她的那杯酒喂进了她的口里,看着她垂下的那双眼睫毛不停地轻颤,一下一下,颤进了他的心中,在他的心里泛起了一片涟漪。

一杯已尽,他又拿起了酒壶。

许双婉见他又倒了一杯,这心都焦虑了起来,这一次,她伸手了另一只手托住了自己的手肘,不想再被喂进口。

宣仲安见此,未有多言,只是在看了她一眼之后,收回了倒酒的酒杯,把头探到了她的耳边,在她耳侧的发上深深地吸了口气…

许二姑娘刹那连头皮带脖子与脚都红烫一片,滚烫得让她无所适从。

只一杯酒,她就像是已经醉倒了。

待到三杯已过,她已无法睁眼,任由他的手探进她的衣裳,在她身上作乱。

她连心都身滚烫一片,他的手一拂过,更是如置炙火上烤,这时候她已弄不清,烫的到底是他的手,还是她的心。

**

第二日清晨,许双婉在一片温热的热意醒了过来。

昨晚不过是歇会清醒了些,她醒了过来,又被像是根本未睡着的人压到了身下,到她沉沉睡去之间过程漫长,到底是荒唐了些,她这一醒就是抬头,看到了支着手肘侧着头首,从上而下看她的丈夫,她当上脸就是一红,随即想起时辰,顾不上羞怯,迅速爬起半身,从他的身上探头朝窗边看去。

天色已微亮。

冬日的天总是要亮得晚一些,有时天气要是不好,就是外面只透着微光,那也是时辰不早了…

许双婉又扭头往床尾边上搁置的沙漏看去。

屋中光线不亮,看不清那沙漏样子,她不由眯了下眼…

“卯末。”宣仲安伸出手,把她颊边落下的发拨到了耳后,他一丝一缕,轻轻浅浅,细细慢慢地拨弄着,把它们全拨到了她的耳后。

许双婉愣了一下,想起昨晚某景,一下就倒到了枕头里,把半边脸都埋进了枕中。

宣长公子并没有放弃他的动作,也没有被她的埋头扰乱兴致,一把发丝弄好,他就垂下了头,在昨晚他在她耳后弄出的众多红纹当中择了一处,轻轻触吻了起来。

许双婉没料还有此况,这下天色不早,时辰更不早,她还要去奉敬亲茶…

她忍着颤抖,在他的细吻下还是提了胆子,道:“时…时辰已不早了。”

“嗯?”宣仲安含着她的耳珠磨了磨。

许双婉的耳根又全都红了。

“要,”许双婉羞意难褪,但到底还是记挂着自个儿的身份,她自来被外人称道的就是她的礼数周全,眼看这已经是去迟了,再晚一点,她怕公婆觉得她刚进门就对他们不敬,“要去给爹娘敬茶了。”

她说得细如蚊吟,也就把她拢在身下亲吻的宣长公子能听清楚了。

宣仲安见她粉颊嫣红,脖子又一片绯红,他爱极她这个样子,所以昨晚还在床边另点了一对龙凤烛,只为看清她的模样,只是这厢她又羞怯到极不安的地步了,眼看就要哭出来…

要是哭出来,应也是美极。

但要是哭出来了,他怕也是会心疼。

遂他抬起了头,仅在她的粉颊上落了一吻就支起了身,与她道:“母亲昨日跟我说了,让我们今日辰末去与他们请安。”

许双婉一听,不由看向他。

“是真。”见她还怀疑,宣仲安嘴唇往上略扬了一下。

她这双眼,也是会说话。

就是,不相信的事情多了点。

不过,她刚刚嫁进来,还不到他们交心的时候,就是不相信,也不过是她谨慎罢了。

宣长公子看着她又红了一些的脸漫不经心地想到,想起式王说起他为她鬼迷了心窍的话,这话再想想,也是有几分真意的。

若不然,不论她做甚想甚,他都觉得无甚差错。

若不是鬼迷了心窍,确也不知该作何解释了。

这厢他又看着她不动,许双婉昨天半夜就已被他这般看过一次了,虽说她现在不似昨晚那般不着片缕般被他打量了,身上还盖了床被子,但也是没有给她遮了多少羞去,尤其他们大韦朝夫妻一般睡觉都是男睡在床里,妇人睡在床外,以便好随时下床端茶送水侍候夫君,但她现在是睡在里头,她要是下床,只能是裸着身子从他身上跃过,她哪敢,这下只能等着他先下了床,等到他不在了才好去拿衣裳穿,让丫鬟进来侍候。

但他不动。

她等了一会,见他还是不动,又是羞极,只好鼓足勇气抬起头,与他道:“该起床了。”

“嗯?”想着事的长公子漫不经心地轻吟了一声。

“该起床了。”好在,许二姑娘抬起了头,就不打算再低下去,她不能再被他牵着鼻子走了,她得去敬茶了。

“嗯。”心中想着今日天气不好,他也还有事,下午就带她去他的旧院,放她一旁操持她的事情,他则还能回几封该尽早要回的信的宣仲安又应了一声,低头看了她的眼一眼,见她躲避而去,“说什么,再说一次?”

“该起床了。”

“嗯?”

“夫君,该起床了。”这次,许二姑娘福至心灵,从他接连不断的一声声轻嗯当中,弄明白了她这个让她心悸不已的丈夫的意思。

第12章

许二姑娘终还是被她的丈夫连人带被抱到了前面搁置了一盆银炭的太师椅上,又见先前潇洒下地,穿了一件单袍的长公子去穿了氅衣,抓过了床上那沾染了他色的白色布巾塞至胸口,披上了颇有些年头的黑色裘衣,往门边走去。

走至半路,他握拳抵唇,轻咳了两声。

这两声咳,咳得坐在炭火前偷瞄他的许双婉心里一滞,那乱跳的心都沉了下来,那双因绯脸带起的亮眼也幽幽地暗了下来。

她看着他开了门。

“请长公子安。”门外起了声响。

“嗯。”宣仲安又转回了身,走了回来,坐在了许双婉的对面。

昨晚许双婉见过的管事娘子带着仆妇又安静而入,门很快就关上了,拦住了外边的风。

“请少夫人安…”一行人垂眼福腰,朝许双婉行礼。

许双婉这时却看向了坐在对面的长公子,又看了看他们中间的炭火。

“冷?”她对面的人在她又抬头后问。

许双婉看着他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