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伤心的不应该是被她错待,随随便便扔给下人打理的他吗?

许双婉笑了起来,她笑中带泪地又轻应了一声,缓了缓,才道:“有些火了。”

“是吗?”

“诶。”许双婉还是拦着他的眼,不想让他看她此时的脸。

她不喜欢自己的反反复复,却发现明知不可为,却还愿意为他再沉迷一次。

原来爱是这个样子的,让人糊涂,她有点明白她母亲的那些不死心了,原来感情是如此让人脆弱。

“是吗?”他又说。

许双婉低着头贴着他有些发冷的脸,暖着他,她又笑了起来,眼泪不停地流。

“我不信。”宣仲安因她的眼泪,和她这从未有过的对他的亲昵笑了起来,那紧拢的眉眼刹那明朗如阴雨过后放空的晴天,有着说不出的轻松写意,“我都没看到。”

他哄骗她:“你松开手,看看我就信了。”

他说着,轻轻地别过脸,亲吻她的眉眼。

没有人再说话,此时他们已顾不上别的。

等激情缠绵的高潮过后,宣仲安搂着怀里的人,与她道:“你不用学她们。”

他拂着她的长发,“不用吃醋了不能说,不用替我纳妾显贤惠,更无需…”

许双婉抬起了头。

宣仲安也垂下了眼。

他吻了吻她的眼睑,“更无需假装相信我。”

怀里的人刹那绷紧了身体。

宣仲安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背,安抚地拍了好几下,接道:“你还可以发脾气,不过,下次发脾气之前,先安顿好我了再说,我们要秋后算帐,不能稀里糊涂把我打了一顿再另算,我要是冤,那怎么办?”

“就像这次,”他低头,看着脸躲他胸膛前不愿意抬头的人,“你想好了怎么补偿我没有?”

他怀里的人一动不动,连呼吸声都没透露出一息来。

宣仲安看着装死的人,替她点了点头,“好,算了,你既然想不出,那我替你想好了。”

他顺了顺她柔滑的背,手摸到了她的后背臀部,再往下,发现她颤抖了起来,他满意地侧头咬了咬她的耳朵,在她耳边呢喃,“慢慢还,不急。”

是不急,只是那不急只是他不急而已,这一天,许双婉就没动过身,就算中午她力持镇定地爬了起来,也只是假装镇定地坐在椅子上,裙下的腿一直是抖的。

下午阳光透过窗子打到她的脸上那一会,看着床上安睡的人,她甚至恍惚地觉得,她夫君要是个真正的病公子,其实也不错。

**

这厢,等长公子补好觉起来,哪怕吩咐起下人来也是一如以前,那天在屋里的那几个新进侯府的小丫鬟们,却不像以前那样爱在长公子面前露脸了。

被同进府的小姐妹问起她们为何躲着,她们吱吱唔唔半天,也只敢说那天长公子发起火来的眼是红的。

这下,即便是侯府的这些新进的丫鬟,也是觉得长公子是个活阎罗转世了,即便有不信邪的丫鬟,见到长公子也是心里打鼓,且侯府的长公子也不是个对下人和沐的人,小丫鬟私下打量他多了,他眼睛一冷扫过来,那如看蝼蚁的眼神,也能吓得没见过什么世面的丫鬟们腿肚子不由自主地发颤。

这下,不信的都信了。

丫鬟们都有点躲着长公子,这个不怎么在意下人长什么样的长公子没看出来,冷眼看着这一切的许双婉心里却有数。

这次,也算是错打错着了,她也压根没想到结局是这样的,自己想当的贤妇算来没当成,倒把下人里那些对长公子起了心思,想攀高枝的丫鬟的心断了不少。

宣仲安在侯府没呆几天就上了朝,他这一上朝,第一天就被参了无数本,御史台那帮人参了他一个早朝,这朝到巳时都没散。

这厢,等他们参得差不多了,老皇帝指着他跟这些人道:“按你们说,这是宣爱卿罪有应得了?”

这御史台是私下商量好了的,要联手把这毒狼拉下来,听到圣上这话,且口气像是偏帮着他们这边的,御史大夫更是言之凿凿:“正是,启禀圣上,宣尚书滥杀无辜何止一二,百姓怨声载道,此等害群之马,理当诛除,以儆效尤,以告天下,方才能安抚民心。”

御史大夫能出此言,是因他知道圣上在过年这段日,宠幸了他楚家在宫里的孙女儿,还连着了两次,她现在从才人一跃升为了婕妤,圣恩正隆。

御史台此举,也是让当朝站着的太子头疼不已,这楚家,也是咬死了仲安不放,没跟他商量,就打算把他拉下来了。

对于楚老大人的不打招呼,太子心里着实有些恼怒,却也恼恨宣仲安之前的神鬼不忌,谁都敢得罪,现在惹起众怒,第一天上朝就被围攻了,他现在是出手不好,不出手也不好。

宣仲安现在明着还是他的人,不出手相救的话,显得他也冷薄了些,可这要是出手…

这楚老大人的话一出,太子也是在心里叹了口气,霍家之前跟他说不赞成他对宣仲安现在就有弃卒之想,认为他容纳百川才能显其气魄,他现在倒是想容下他,可他容得下,这朝廷上下容得下他吗?

太子当真是头疼得很。

“再议吧。”不过,没等他出面求情,老皇帝却有些意兴阑珊地收了手,随即他饶有趣味地看向了宣仲安,与他道:“宣爱卿,你看,朕让你杀几个人,就有这么大人对你有意见,有想法了…”

宣仲安一听,也是笑了起来,朝他拱手道:“回皇上,为您分忧,微臣万死不辞。”

老皇帝冷然地哼笑了一声,那阴沉的人扫向了御史台那一群错愣的的臣子,朝他们道:“朕只想把奉行翔那群人给揪出来,清理下朕的国库,你们倒好,一个个不怕死地都冒出来了…”

老皇帝咧嘴笑了,“看来,奉行翔死得还不够惨啊。”

众臣始料未及,当下跪下就大呼万岁,臣罪该万死。

老皇帝把这群跪着的人从头扫到尾,眼睛最后落到了太子身上。

太子被他父皇那阴暗的眼睛一盯,冷不禁一颤,遍体生寒。

第一日上朝,有阴恻不定,喜怒猜测的圣上相护,宣仲安大胜而归。

而这时,霍家给侯府又送上了帖子,这一次,帖子不是递给宣仲安的,而是递给侯府少夫人的。

霍家有小宴,有女及笄,想请归德侯府的少夫人前去观礼。

第58章

许双婉坐完月子,紧接着就是过年了,过年这段时日,她就去了姜家一趟,也没出过别的门。

这来往之间请她的帖子,她都拒了。

这霍家的,客气拒了也是,但她拿着帖子想了想,就打算去这一趟,美其名曰是这段时日以来,她也没出去活动下。

晚上宣长公子回来听到她这个说法,大笑出声,问她,“只是这样?”

又凑到她脸边,“不是去查探点什么?”

他又捉狭了起来,许双婉努力板着脸,“早晚也是要出去跟人来往的。”

侯府毕竟也不是从前了。

“那怎么就霍家偏偏有那等福气?”宣仲安一脸的似笑非笑。

他一直抬扛也不放过她,许双婉忍不住瞪了他一眼,又惹来他一阵大笑。

宣仲安看着她还恼火地瞪上他了,也是觉着那一趟霍家的花宴去的不冤。

就是不知道少夫人去的这趟,等她的是什么。

因着她是去霍家,宣仲安叫来了屠管家说了几句话,从双云鹤堂那边提了两个面相斯文的家人来。

说是家人,只是看着像,实则是长公子这些年在外养的死士探子,他之前走马上赴,就把他们的一大半就都调回来了。

许双婉之前也没奇怪府中为何多了三十多年家丁,因他们出现在云鹤堂时,长公子也交给了她一些金淮那边的地契和房契,说是养他们的银子从这里出,不用从侯府扣,每一年都会有人送到府里交到她手上来。

许双婉打理了一阵,才发现养这些出外做事的家丁还是颇费银两,尤其他们出外每个人动辄都要支走百两银,有时还要更多,要按侯府现如今的家底,也就将将勉强能养。

长公子的这些命脉,以前许双婉也只是随他去云鹤堂见过几眼,也没细看过,这次调了两个过来,她就不由多看了两眼。

宣仲安看到,拦她的眼,笑道:“没我好看。”

这两天只要他在,许双婉每时每刻都是处在他的捉狭当中,见她打量明日跟去的护卫两眼,他都要话要说,心下也是无力,抬眼看向他,见他还笑望着她,她顿了顿,就伸手去扯了下他的袖子,用比平时更轻更慢的声音柔柔叫了他一声,“夫君。”

她这一声叫出来,宣仲安脸上那揶揄的笑滞了一下,呆在了脸上,随即,只见他抬起了手指向了门,让下人们滚。

这下不用他多说,先是那两个机灵的死士在他手指抬起来时就滚了出去,紧接着就是屠申和侍候的虞娘采荷他们麻利地出去了。

宣仲安把她扛到了床上。

许双婉欲哭无泪,她不过是拦他一拦,也是没想到,弄巧成拙了。

**

接下来两天许双婉都异常乖顺,颇有打不还手骂不还口之姿,唯夫命是诺。

霍家的宴就在正月二十一日,没两天了,长公子惯来在床上异堂凶猛,偶尔狂性大发,她腰要疼上一两日才好,她也是怕这个时候招惹了他,身上有所不便,去霍家提不起精神。

许双婉做事喜欢提前做准备,于是就是长公子万般招惹,她都木讷地当作听不见闻不到,宣仲安在外面勾心斗角,逞凶斗狠一天回来,见她居然不陪着他玩闹了,甚是遗憾不已,这天晚上见她还拦他行房事,忍不住在她腰狠狠掐了一把,跟她道:“别去了,那劳什子的霍家,有什么好去的。”

说着又在她耳边吹气,道:“你在家陪为夫就好。”

许双婉把脸埋在枕头了,当作没听到,末了也还是没用,就是她不回应,长公子还是自我得趣地在她身上驰骋了一次,只是还算没过份,比平日放轻了许多。

只是这一放轻了,缠绵便多了几分,这时辰也就拖得要比往日长多了…

好在第二日起来,她身上没什么不适,身子还要比往日轻省几分,就是望康吃奶的时候,许是闻到了他爹的味,在厚厚的衣裳当中挣扎着举起了小手,打了他母亲两下。

他的人,沾了一身别人的味,太讨厌了。

望康吃过奶,许双婉就先行送了他去姜家,姜家那边家中有奶娘,她早前打好了招呼,让望康去那边吃一天奶。

她去时,姜家在那边等着她了,她去的早,但及笄礼都是在上午,中午还要在那留一顿饭,姜大夫人便跟她道:“你早早去也好,下午早点出来,在这边坐一会再回去。”

许双婉应了好。

霍府没请姜家的人,这次姜家便没有人前去,她走后,姜张氏就跟婆母道:“也不知道霍家打的是什么主意。”

“不是替太子收拾后尾,就是想跟侯府通来往,左右不会在这个节骨眼上跟侯府结仇就是。”

“那,”姜张氏试探地问,“表弟是不是真跟太子起了闲隙啊?”

“他在前面替太子撑台,太子不帮忙就算了,还拆他的台子,要是换你,你不起吗?”姜大夫人冷眼瞥了大儿媳一眼。

姜张氏讪笑不已。

**

姜大夫人所想,其实也是许双婉所想。

尤其御史台联手想把她夫君参下去而不成后,这朝廷的风向就又变了。

当官的,历来没几个不见风使舵的。

太子想来也警觉了起来,他之前动刑部的事,圣上不是不知道的,当时他是没出声,也没拦,但心里不定怎么想呢。

她来之前,长公子跟她透的风是,他们如今不是太子的人了,是要站在圣上这边看圣上的脸色行事了,她只管与霍家虚与委蛇就是,场面功夫做齐就好,别的可一概不理。

末了,长公子还自言自语般地补道了一句,说闹点事也成,许是圣上喜欢看他们斗得欢也不一定。

就一句,许双婉一下就回味过来了。

太子现在势太大了,而且伸的手太长了。

这圣上让太子处理国事,那是他吩咐,他愿意,太子也还是他的臣,但太子擅作主张,把他的命令凌驾于圣上的意愿之上了,圣上就不一定能笑的出了。

但圣上既然开口让太子帮着打理朝政了,也不会轻易就开口把这句话收回来,许双婉的想法是,圣上可能要把她的夫君当那磨刀石,让他帮着去磨太子的爪牙,磨砺太子,让太子当一个他喜欢的太子,等他死后能继承大统的太子也不一定。

末了,十有八九,她的夫君还是免不了被过河拆桥,用过就丢的命运。

他们只是卒子,就是卒子。

但卒子也是活生生的人,就此,许双婉跟她家那位有时候有些丧心病狂的长公子想法一样,哪怕只有一点可能性,也可以全部押上,去赌那一线生机。

因为不赌,那一线生机都没有了。

且,谁知道谁是会笑到最后的那个人。

许双婉今日只带了虞娘一个管事娘子来,她随嫁过来的三个丫鬟倒是都带上了,加上虞娘手下的四个比较机灵的丫鬟,随她今日来的仆人加上屠管家和三个小厮,一行人也有十几个。

这与她侯府少夫人的身份还是相符的,还稍显低调了些。

霍家的门子一见到轿子就过来问话了,没等许双婉下轿,霍家就出来了管事婆子到她的轿问安说话,说家里夫人们早等着她过来了,马上就请她进门歇脚。

霍家没让许双婉在门前下轿,而是让轿子抬了进去。

霍家这番礼遇,让许双婉这心绷紧了起来。

霍家不是许家那等家蕴不深的人家,霍家是开国大元帅出身,到现在他们家还是朝廷的中流砥柱,以前他们家也出过皇后贵妃,乃真正的皇亲国戚,家蕴之厚,京城无几家能出其左右。

这样的人家,很讲究面子上的那些礼法,也让人无刺可挑。

这也是说,很不好应付。

许双婉这还没下轿,霍家给她的压迫感就迎面而来,让她绷紧了身上的筋骨。

轿子走了很长一段路,这才停下来。

轿子一下来,虞娘就上前道:“少夫人,到了霍府前后院中间的中亭了,咱们要在这停下,往后去,奴婢听霍家的家人说,今日霍九孙姑娘的及笄礼就办在流芳堂,就离这不远。”

她才说罢,就有笑声而来:“请问,是归德侯府的长公子夫人来了吗?”

她话毕,笑声又在空中扬了几声,她的人才走到许双婉面前,随之也带来了一袭沁人心脾的香风。

许双婉眼前顿时也是一亮,来的人是个着葱黄色宫装的美人,贵气又优雅,脸上那扬起的笑更是让她夺目耀眼。

“是,您是?”许双婉微微一笑,就是人走到她面前了,她也是往前走了一步,与人更近了一步,朝人笑道。

那宫装贵妇见此,脸上的笑意更深了,笑道:“我乃霍家五公子的娘子,今日及笄的就是我们这房的九妹妹,宣长公子夫人远道而来,妾等有失远迎,还请长公子夫人切勿见怪。”

这个侯府少夫人,倒是个不怯场怕事的。

居然跟她那个难对付的丈夫是一卦的人。

不过倒也是,那位侯府长公子,在吃过一次苦头后,怎么还会娶一个对家族,对他无益的媳妇?

以前许双婉在外有些名声,但她那名声,还显不到像霍家这样真正一等的大贵族家来,霍家就算对她有所耳闻,也不会太当回事。

一个未出嫁女,再有贤淑的名声,也不过是等着被人挑着娶罢了。

霍家的女眷之前压根就没把她当回事过,在人面前谈起她,还是那次皇太孙百日宴回来后,一家人说话时说起这个归德侯府的新媳妇,见过她的人也道她还算过得去,出得起台面,侯府的这个媳妇没有娶错。

但现在,又不一样了。

侯府长公子的身份不一样了,这位少夫人的重量也就不一样了。

“原来是五公子夫人。”许双婉也是微笑着她开口道,“今日才见芳仪,也请五公子夫人不要见怪的好。”

这霍家的五公子夫人一听,更是不着痕迹上下打量了她一眼。

这一位,岂止是不怯场,这要不是她事先知情,她还当这一位是大家族从小就养育着往后用来挑大梁的女儿呢。

侯府的这位少夫人,也是有意思。

“不见怪不见怪,今日不是见着了?”她笑道,拉向了她的手,“我也是头一次见你,这一见如故的,心里着实欢喜,快快里面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