丽质已被吻得面色绯红,浑身泛软,偏偏一身衣物仍是完好无损。

裴济替她戴上帷帽,直接将她横抱着下车,闪身进了角门。

前厅的欢宴仍在继续,声响此起彼伏,后宅却寂静无人。

裴济抱着丽质快步回了院中,直接进屋将门阖上,灯也不点便将她压倒在床上。

屋里的暖意自四面八方包裹而来,丽质再不觉得冷,由着他将身上厚重的层层冬衣褪下。

他将她翻转过去,附在她耳边,低喘着嘱咐:“过两日我会将药送给你,你安心地服,不必担心会有孕,我会再想办法。”

丽质没回答,只随着他的动作不住轻哼,弯折腰肢。

许久,二人呼吸慢慢平复,她额角覆着薄汗,枕在他肩上,一手搁在他胸口,半阖着眼轻声道:“多谢,你替我做的这些事,我很感激。”

只是除了感激,不会再有其他。

余下的话她没说出口,他却明白了。

早就知道她是这样的女人,没心没肺,能施予他这点微薄的感激已算慷慨。他在心底暗暗告诫自己,能这样占有她,得到片刻欢愉,已经足够了。

只是心头还是忍不住拂过一片阴郁,那一声“三郎”也不住地回响,他还想要其他。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随即令他浑身冷汗涔涔。

他瞪着黑暗的虚空片刻,只觉心底一阵空虚,方才得到纾解的欲念渐渐卷土重来,催着他抚住她纤薄的脊背,重新翻身而上,将她压下。

纠缠之间,丽质浑身肌肤都已绯红。

她精疲力竭,连眼皮也掀不动了,只拿一根纤细的指尖戳他胸膛两下,含糊道:“将军该走了。”

裴济却没像先前一般自发起身,穿衣离开,反而将她搂得更紧,一抚着她脊柱上分明的骨节,一面沉声道:“今日不走了。”

“不行。”丽质仍闭着眼,脑中虽混沌,眉心却拧了拧,毫不犹豫地拒绝。

裴济掐了掐她的腰,重新覆住她的唇吻了片刻,嗓音低沉道:“今日不在宫中,没有别人,不会有事。”

已是后半夜,前厅的喧闹也渐渐消失了。

丽质实在困顿不已,指尖再度戳了戳他,也不再多言,便即陷入深睡中。

第45章 清晨

李令月自在厅堂中行过礼后, 便由身边的宫人们簇拥着离开宴席,入了新房之中。

这座府邸和这间新房都是早先就建好的,虽婚礼仓促, 屋里的布置却半点不失华贵气派,从锦绣被衾到梨木折屏, 这些年里母亲一点一点替她挑选备下的新房妆奁都一一陈设在屋中。

她望着满室闪耀的金玉器物, 只觉眼底一阵刺痛, 忍了一整日已经有些麻木的面庞慢慢垮下,几乎就要哭出来。

身边跟来的宫人心有不忍,不由劝道:“今日是公主的好日子, 公主可千万别哭。太后殿下定还念着公主呢, 若是知道了,恐怕也要跟着伤心。”说着,她又看一眼李令月隆起的小腹, “况且,公主还怀着胎, 女官说过, 不可忧思过度。不如叫人给公主送些饭食来吧!”

如今已到十一月,李令月腹中之子已三月有余, 渐渐显怀,近来呕吐得更严重了。可她每日都郁郁的, 一味地犯恶心,却什么也吃不下, 每回需要身边的人反复劝说才肯稍稍吃下一些。

寻常妇人怀孕, 身型免不了要变得更丰腴些,可她却在得知后的这短短一个多月里瘦了不少。

如今身边的宫人都是太后亲自指派而来的,一心替公主着想, 心中不免都有些着急。

李令月坐在铜镜前,看一眼镜中妆面精致艳丽的自己,又垂首抚了抚小腹,忍耐片刻,才将那一阵泪意憋回去。

“不必了,我累了,先歇吧。”她面色冷淡,伸手将发间的金钗取下。

宫人望一眼屋外,诧异道:“可是驸马还未回来……”

李令月将金钗重重搁下,发出一声响:“不必等他,这是我的府邸,难道我不能做主?”

那宫人见状,不再多说,当即捧温水巾帕来,替她将妆面卸下,换上宽松的起居服,到宽阔的床上躺下。

熄了灯,屋中陷入黑暗,前厅之间的喧闹声却时不时透过屋门缝隙传入耳中。

李令月只觉心底一阵烦躁,将锦被拉上来些掩住双耳。可那声响仿佛无孔不入,隔着厚重的锦被仍旧源源不断地钻进来。

她深吸一口气,终是忍无可忍,仰面躺着,瞪眼望着床顶,面无表情地等着这一切过去。

她的新婚之夜,在无限的煎熬里过去了大半。

后半夜,喧闹渐歇,她终于模模糊糊的阖眼陷入浅眠中。

然而不出片刻,原本复归宁静的屋外忽然传来一阵沉重凌乱的脚步声,随即便听宫人紧张道:“驸马,公主已睡下了——”

来人正是在宴上喝得醉意熏然的钟灏。

他一张白皙的俊俏面皮泛着红,眼神也混沌不清,仿佛没听见宫人的话似的,不耐烦地一挥手将她推搡出去,自己则跌跌撞撞扑到门上,一下将门扇推开:“公主——我,我回来了……”

屋里仍是一片漆黑,他脚步不稳,才冲进去两步,便踢到一处坐榻,登时疼得跌坐下来,不住呼疼。

宫人慌忙进来将灯点上,冲已缓缓坐起来的李令月躬身道:“公主恕罪,驸马擅自闯入,奴婢实在阻拦不住。”

李令月没说话,只沉着脸看坐在地上蹙眉叫痛的钟灏,眼中闪过毫不掩饰的厌恶。

若说真正为这桩婚事感到喜悦的,除了钟家人,恐怕再没有旁人了。

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官吏之家,只因家中出了个美貌的侄女,不但摇身一变成了公侯之家,还娶到了她这个公主,从此成了真正的皇亲国戚。

这样的好事,恐怕历朝历代都难见到。

她想起婚仪之上,钟承平与杨氏二人望着她既谄媚,又得意的目光,只觉一阵厌恶。

她撇开眼,面无表情道:“把他赶出去。”

紧接着跟进来的几个宫人忙应声要靠近。

钟灏似乎清醒了几分,抬眼望向床上的李令月,嬉笑道:“今日是公主与我的新婚之夜,我自然要留在新房里。”

他说着,伸手扶着一旁的坐榻,勉强站起身来就要往床上去。

宫人们被他喝醉后跌跌撞撞,不知轻重的模样吓了一跳,忙聚拢上前将他拉住往屋外送:“驸马,公主要歇下了——”

钟灏被拉得不耐烦,伸手用力一挣,呼道:“滚,我命你们出去,不得打扰我与公主的好日子!”

他含糊地说着,站立不稳,眼看就要栽向床上。

“驸马——”

众人惊呼,七手八脚要上来搀扶。

李令月也已捏紧手边的瓷瓶,随时要往他身上掷去。

然而钟灏晃了晃,脚下一软,没倒向床榻,反而一头撞在了一旁的置物架上。

架上一座木雕砰地一声落在地上,裂开一条缝。

钟灏连连呼痛,一手捂着脑袋再度跌坐在地上,晃了两下,竟是两眼一翻,昏睡过去了。

“公主……”宫人看一眼地上的人,不知如何是好。

李令月冷笑一声:“将他拖到门外去,他要睡,就让他睡个够,你们都不许管他。”

宫人们面面相觑,只好下去唤了两个身强力壮的内侍进来,将钟灏架出去,放到屋外廊下。

屋外风雪交加,廊下只屋檐挡住了雪花,北风的凛冽却半点未减。

两个内侍对视一眼,终是有些害怕,踌躇着给他扔了一只暖炉与一床被褥。

……

第二日,丽质仍像先前一般,天亮时分便幽幽转醒。

平日,李景烨留宿在她宫中时,天未亮就要起身上朝,因而即便昨日她到后半夜才模糊睡着,今早仍能准时醒来。

只是昨夜到底太累了,此时醒来,脑中仍是混沌一片,感到身后紧贴着的光裸身躯,下意识便伸手推了把,含糊道:“陛下,该起身了——”

这本是她每回觉得最欣喜的时候。

只要将李景烨送走,她便能有至少大半日的自在时候。

可今日,贴在她身后的那具滚烫躯体一僵,却没退开,反而靠得更近,环在她腰际的大掌更是自发地向上重重地揉动起来。

粗糙的掌心划过她细腻的肌肤,带起阵阵战栗,身后的胸膛也比印象中更宽阔坚实,不住磨蹭着她光洁的脊背,既熟悉,又陌生。

她终于慢慢想起自己如今不在宫中,身后与她同眠的人也不是李景烨,而是裴济。

昨夜的旖旎情状一点点浮现在眼前。

“裴将军——”她伸手覆在他不停游移的那只大手上,微微扭转身子,正要说话,却一下被他凑近吻住双唇。

短短两个时辰,裴济几乎不曾睡着。

月余不曾碰她,昨夜那两回实在不能令他满足。可他知道她已力竭,不忍心再折腾,只好压抑着自己,一动不动地抱着她入睡。

方才她微微一动,他便已察觉到了。可还不待他开口,她便先脱口唤了声“陛下”,像当头棒喝一般,令他几乎不能面对事实。

她是陛下的贵妃,不是他能觊觎的人。

他翻身将她压下,按住她两条胳膊,俯首重重地咬着她的唇瓣,一点点向下亲吻,却始终垂着眼,几乎不敢直视她妩媚动人的面庞。

他一贯的年轻力盛,即便整夜未眠,此刻也精神奕奕,满身勇武之气,如坚硬雄伟的山石一般笼罩着她。

丽质怔了怔,脑中的混沌还未全然散去,浑身还有些酸软,凭着本能就想伸手缠绕住他的脖颈,可双臂却被他压着,动弹不得。

她只好微微扭动着身子,尽力仰着头与他吻在一起。

醒来时,身边的人不是李景烨,这种感觉令她心中有片刻愉悦。

二人皆是一言不发,只格外投入地交缠在一处,令沉寂了许久的屋中再度弥漫起旖旎春意。

许久,呼吸方逐渐平复。

裴济慢慢起身,披了件外衫,取来巾帕替她擦净,随即将地上的衣物捡起。

丽质只摇摇头,冲一旁的橱柜道:“拿一件干净的来吧。”

昨夜在外沾了风雪,不能再穿了。

裴济遂将衣物搁在一边的榻上,转身打开橱柜,取了春月叠放好的一套衣物来。

然未待他将丽质抱起,屋外便有脚步声传来,紧接着就是春月急促的声音:“小娘子,公主那边,与夫人闹起来了,正请小娘子过去呢!”

丽质本拥着被衾靠在床头,唇边含笑地望着裴济,闻言不由面色沉下,眼底闪过几分不耐。

她顿了顿,冷声道:“知道了,且等一等我。”

说着,她将被衾掀开,伸出光洁的双足踩在地上,径自起身,接过裴济手中的衣物,对着铜镜不疾不徐地穿戴起来。

裴济立在身后,从镜中望着她穿戴的模样,默默走近,替她将垂下的发丝拢起,令她将丝裙的系带收紧,沉声问:“可需要我做什么?”

“不必。”丽质言简意赅,面无表情地睨他一眼,“将军该走了。”

裴济被她冷漠淡然的模样,刺得心口一缩,下意识移开视线,望向透过纱窗投入屋中的一缕熹光,沉默片刻,终是没说话。

待她将外衫也披上,他才将她的发丝放下,后退两步,飞快地将衣物穿戴好,哑声道:“臣走了,贵妃——多加小心。”

说着,也不从屋门处离开,只行到最靠角落的窗边,悄悄推开些,左右观望确认无人后,翻身出去。

屋里一时只剩丽质一人,她握着木梳呆立片刻,有那么一瞬觉得身边空落落的。

可不过须臾,便回过神来,将春月唤进来,替她净面盥洗,将发髻梳好,也不抹脂粉,披了件氅衣便推门而出,直往李令月那处去。

第46章 回去

新房外已站了不少人, 既有钟家新买的下人,也有李令月带来的宫人内侍,此刻站在两边, 泾渭分明,仿佛正互相对峙。

一阵吵嚷声从屋中传来, 丽质加快脚步走了进去, 一见眼前情景便不由蹙眉。

只见宽敞的屋中, 钟灏正面色青白,表情麻木,浑身发颤地被人搀扶着坐在榻上, 身上裹着厚厚的绒毯, 头发僵成一缕一缕,似是被风雪冻住了,此时因屋里的暖意, 正慢慢融化成水,顺着头皮缓缓流淌下来, 看模样像是被冻坏了。

杨夫人眼泪汪汪站在儿子身边, 时不时高声抽噎,眼神怨毒地望向屋里。

丽质顺着她的目光看去, 就见内室中,李令月正端坐在妆奁前, 若无其事地由身旁的宫人替她梳妆。

钟妙云背对着屋门,正按捺不住地冲李令月嚷嚷:“你嫁给我长兄, 便是他的妇人, 怎能这样对他?我母亲也是你的婆母,你该尽心侍奉,怎能如此无礼?”

李令月仿佛没听到似的, 丝毫不理会她,仍挺直脊背,端正地坐着,只有微微起伏的胸膛显示出她压抑的愤怒。

钟妙云得不到回应,怒气更甚,正扬起下巴待再开口,身后的杨夫人已经发现了丽质,忙呼天抢地地扑过来:“三娘啊,你可来了!快瞧瞧你长兄这模样,昨夜里竟连自己的婚房也睡不的,被人丢在屋外的地上冻了一夜,今日若不是我来了,恐怕都要冻死了!”

丽质蹙眉后退两步,避开她扑过来要拉自己的手,心中大致明白了到底发生了何事。

恐怕昨夜新婚,李令月不让钟灏进屋,命人将他丢到屋外冻了一夜,今早被杨夫人发现,自然又心疼又愤怒。

倒也像李令月的性子。

她不由冷笑一声:“公主既不愿让人打扰,叔母将堂兄带回钟府就是了,正好相安无事。”

杨夫人一窒,瞪眼望着她,似乎怨她不帮自家人。

李令月则微微诧异地侧目望她,似乎没料到她会为自己说话。然而不过转瞬,那一抹诧异便统统化作厌恶。

她嫌恶地瞥一眼冻得僵硬不已,神志不清的钟灏,冷淡挥手道:“不错,快些弄走吧,别碍我的眼,往后无我召唤,不必到我府中来。”

“你!”杨夫人眼泪汪汪,不敢置信地瞪着李令月,一时觉喉咙被堵住似的说不出话来,满腔怒火难以发泄。

钟妙云年轻气盛,原本也是个张扬的性子,见状不管不顾骂道:“你不过仗着自己是个公主身份罢了,我母亲也是一品夫人,论起品级,也不必你低,况且,分明是你主动向我长兄投怀送抱,若非未婚先孕,你以为我家要求着你进门吗!”

此话无异于将李令月最引以为耻的东西当众剖开,生生践踏。

她脾性本就不好,此刻再忍不住,霍然起身,一掌挥向钟妙云。

只听“啪”地一声,钟妙云被打得转向一边,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捂了捂慢慢泛起红晕的面颊。

李令月胸膛起伏不定,冷笑道:“我生来就是公主,不必再求富贵权势,你呢?你母亲秦国夫人的名是如何来的,这么快就忘了吗?”

钟妙云惊怒地瞪着李令月,已然克制不住情绪,直接就朝李令月冲去。

丽质一见形势不对,心下一凛,大喝一声:“拦住她!”

宫人们本都愣住了,闻言忙扑上去,七手八脚拉住钟妙云,这才堪堪止住她的动作。

李令月也被她吓了一跳,方才连连退了三两步,此刻脚下触到坐榻,当即重重跌坐下,不住地喘气。

杨夫人也有些紧张,到底是公主,若出了好歹,钟家上下都脱不了干系。

丽质沉着脸,冲李令月身边的宫人道:“去替公主请女官来。”待那宫人匆匆下去,又转身吩咐将钟妙云等都带出去。

“不论如何,身子总是自己的,请公主保重自己。”丽质说完,也跟着离开了。

再是同情,她也无法对李令月真心生出好感。相比之下,她更需要怜悯自己的处境。

李令月紧抿着唇,不服输地瞪着她,直到她的身影远去,脸上才肯慢慢露出痛苦的神情,一手也捂住腹部,急急喘气。

“公主,女官来了!”宫人吓了一跳,忙要将赶来的女官引进屋中。

“滚出去。”李令月拾起手边的瓷杯掷到门边,冒着冷汗的脸上满是冷漠,“我没事,没我的吩咐,都不准进来。”

她已不是第一回 腹中有抽痛之感了,自一个多月前知晓自己怀有身孕后,便时常有见红、抽痛的症状。

她总是瞒着替她问诊的女官,每回若恰遇上这些症状,多半要寻借口将人赶走。

她有种预感,腹中的孩子与她这个母亲无缘,早晚要保不住。

恰好如了她的愿。

……

正厅中,杨夫人已命人将儿子送回隔壁钟府中,此刻正与女儿愤愤议论着丽质:“……三娘真是不像话,当着外人的面,半点不给自家人脸面,她做了贵妃,在外头不见得风光,在家里倒会摆谱了!”

钟妙云正接过婢女递来的湿冷巾帕敷在脸上,不由疼得“嘶”一声:“阿秭就是窝囊,若换作是我,可绝不能容人这样欺负自家人。”

兰英恰已闻讯赶来,闻言当即冷下脸:“四娘这是说的什么话?三娘如今是贵妃,怎能容你这样议论?”

钟妙云哼了声,满心不服,才要说话,丽质已冷着脸进来,直截了当道:“请叔母往后就住在钟府中,无事不必往公主府去,堂兄也是如此。”

“凭什么!那是我儿媳,她腹中怀的也是我钟家子孙!”杨夫人当即不肯。

丽质面无表情睨着她,一张明媚艳丽的面庞间隐隐透出压迫:“公主是太后爱女,往日连陛下也不敢苛责,先前若非顾及公主名声,叔母以为堂兄在宫里犯的错,能只受那点责罚便不了了之吗?”

杨夫人一滞,登时想起数月前,钟灏受鞭笞之刑后,鲜血淋漓被人抬回家中的模样,不由心惊,嗫嚅着不敢说话。

“既然敢将公主娶回来,便要承担结果。叔母且好自为之吧。”说吧,丽质也不管那母女二人越发难看的面色,便即与兰英一道离开了。

二人行到一半,却见不远处的长廊间,裴济正领着几名侍卫快步过来。

丽质不由停下脚步,冲他微微点头致意:“将军这是要往哪里去?可是出了什么事?”

裴济见到她,脚步一顿,目光不动声色地上下逡巡一番,似在确认什么,待见她无恙,原本冷峻的面色方缓了几分。

他躬身行礼,道:“臣听闻方才公主与秦国夫人因驸马之事起了冲突,恐怕出事,便即赶来了。”

方才那样大的动静他自然听说了,令月任性易怒,秦国夫人秉性不佳,都不是好相与的人,她夹在其中恐怕会难办,幸好眼下看来并没出什么大事。

丽质原本有些冷的眼神慢慢恢复,闻言意味深长地望着他,微笑道:“将军到底是公主的表兄,的确十分关怀。眼下暂且无事,将军若不放心,可再去看看公主,待过不久,便要回骊山了。”

裴济听出她话中暗含的揶揄,心知她当未受方才事的影响,放下心来的同时,又莫名有几分恼怒。

他与令月什么也没有,她最清楚不过,偏偏还要拿来说事。

可转念一想,他也明白自己的关心的确逾越了,她方才的话也不过是说给旁人听的。

他垂首敛下眼眸,沉声道:“有贵妃在,想必不会有事,臣不必再去看了。车架都已备好,随时可启程,只等贵妃与家人叙旧道别。”

丽质深吸一口气,看一眼已经大亮的天色,道:“待妾与长姊说些话后便走吧。”

她对钟家人自没什么感情,唯有兰英,昨夜说了许久的话却像没说够似的。

姊妹两个回了屋中,丽质命青栀将李景烨吩咐准备的东西给众人一一分送下去,自己则与春月一同将几样小巧而昂贵的金玉器物都取出来送与兰英。

兰英明白她的意思,半点不推辞地收下后,又拉着她再三嘱咐:“三娘,你身在宫中,行事定要多加小心。”她眉间渐渐浮上忧虑,将声音压得愈发低,“尤其方才那位裴将军——千万要清醒些。”

丽质面色肃然,重重点头:“长姊放心,那些男人,我一个也不会信的。”

二人又略说了两句话,方依依不舍地作别。

府门外,车马果然都已就绪,裴济正挺身坐在高头大马上,远远的见丽质行来,眼神微黯。

丽质自然也捕捉到了。

二人视线都自然错开,半点不留痕迹。

宫外虽也有无数双眼睛盯着,到底也宽松了许多,如今再要回到规矩森严的宫中,多少有些惆怅。

只是眼下到底还不是时候,须得再忍耐着,熬过去了,总有出路。

丽质在心中默念着,随即深吸一口气,换上温柔得体的笑意,于无数目光中踏着杌子登上马车。

裴济默默看着,掉转马头,大手一挥,命众人启程。

百名羽林卫侍卫应声而动,护送着队伍缓缓往城门驶去。

……

因回去的路上不必赶吉时,为避颠簸,队伍有意行得缓慢些,到达温泉宫时,已过了晌午。

丽质在津阳门附近下车,正要往西面行去,却见前方不远处,李景烨正乘辇而来。

她只得退到道边,躬身行礼。

李景烨似心情极好,到了近前,亲自下来将她扶起,又冲后头正带着羽林卫离开的裴济道了声“有劳子晦”,便携着她一同上了御辇,往玉女殿去。

丽质有一瞬不适应,随即反应过来,柔顺地靠着他,问:“这个时候,陛下怎么过来了?可是挂念着公主的婚仪,特意要来问问妾?”

李景烨紧搂着她,一手托起她下颚,仔细端详着她妩媚的面庞,忍不住轻轻摸索她的唇瓣。

昨夜深藏在心底的烦躁,在见到她,将她抱在怀里的一刻一下消散了大半。

她像一泓泉水,慢慢将他心口的空虚浸润填补,令他能暂得到片刻安慰。

先前她日日都在宫中,他不曾察觉,昨夜她不在,他才发现自己竟有几分焦急的挂念。

“丽娘。”他目光透出几分温柔,“昨夜你不在,朕有些想你了。”

丽质脑中莫名划过昨夜与裴济纠缠的画面,眼神微闪,慢慢将脸贴近他怀中,笑道:“陛下莫诓骗妾,妾只一夜不在罢了,平日陛下也常歇在其他宫中,如何会想妾?”

李景烨没再解释,只将她搂得更紧,一手在她背后一下一下抚着。

第47章 送药

当日夜里, 李景烨处理完政务后,便迫不及待去了玉女殿。

丽质早料到了,沐浴过后便在屋中静候, 一见他进来,便换上笑脸迎上前去, 才要行礼, 已被他拉起来, 携着进了内室:“好了,不必这样生疏多礼,外头冷, 别冻着了。”

“多谢陛下关怀, 屋中暖得很,妾不会冻着。”丽质柔顺低头,跟着他到了内室榻上, 半跪坐在他身旁。

李景烨一手掌着她腰,一手执起手边茶盏, 饮了两口, 待从屋外雪地中行来的那真凉意过去,便将她抱到膝上细细亲吻:“朕先前在围场替你猎来的那张狐皮呢?怎不见你用?天这么冷, 得仔细着。”

丽质微不可查地皱了下眉,这才想起先前在围场时, 他的确猎了头狐,不久后何元士便将狐皮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