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人生,总有落幕的时候,徐迦宁抬手摘了片树叶:“你以前没有想过这些吗?从来没有想过?在她替你登报离婚的时候,也没想过?”

他伸手抚额,一副头疼模样:“我以为她就是闹脾气,苏婷从小闹我都习惯了,她做什么事都特别胡来,现在她还怀着孩子,我想不到她除了剧组还能去哪里,可剧组已经派了人去,她根本没有去。”

徐迦宁想了下:“可能是旁观者清,所以你什么也想不到,她本来是想去追寻自己的梦想,可这个孩子突然打乱了她的计划,我不知道你是不是故意的,但是如果真的爱她,那么至少要去真正的理解她内心想法,而不是强加你的想法给她。她是一个人,她有她自己想做的事,为什么你和你家里人不同意,她就不能去做?现在有了孩子,你是不是又认定她舍不得这个孩子,所以放松了警惕,她才得以逃脱的?”

陆修远沉默不语,后退两步靠了梧桐树上。

她目光浅浅,语气也带了几分责备:“从一开始,你就不知道她想要的什么,现在她有了孩子,自己也能养得起,就连祖奶奶都说,我们苏家无所谓,你好好想一想,如果还有能和你走下去的理由,那会是什么?是牺牲她的梦想才能吗?是绑住她在身边什么都不让她做就能吗?你所谓的爱她,难道就是宠着她发脾气,像看一个宠物一样的吗?”

他闻言更是懊悔,定定看着她:“你不懂,我真的不能没有她,从小她就在我眼皮子底下,看不着她,我一日也受不了…”

男人和女人的认知好像很不一样。

徐迦宁拢了下风衣:“好好想一想,你为她都做过什么事情,哪些是只有你能做,别人做不到苏家做不到的,那些没有你别人也能做到的不算,就知道了。她心中有你,定是跟你要过。”

说着,再不理他,回身往厅堂走去了。

一楼没有人,直接上了二楼,红玉才给糖球洗完澡,徐迦宁回到房间,她抱着猫过来,指了下床头柜上的小盒子:“小姐,七少爷临走时候叮嘱您一定要吃药来着,他说医院还有事,晚点回来。”

走到床边,看着那两个药片,点了头:“知道了。”

话是这么说,可实在疲乏,挂了风衣,回身躺了床上了,连被都不想掀起,一个手指头都不愿动的。

红玉抱着糖球,慢慢走了过来,看着她欲言又止的。

徐迦宁抬眼逗了两下猫,让她将糖球放了自己身边,软软的小东西喵呜叫着,使劲往她怀里拱了拱。

她伸手轻抚着它的小脑袋瓜,看着它漆黑的眸子,心中欢喜。

一抬眼红玉还没有走,看着她的模样就知道有话说,徐迦宁将猫儿搂住了,疲倦地闭上了眼睛,声音很轻。

“什么事,直说。”

红玉见她问了,连忙站近了些:“七少爷今天问了我一件奇怪的事,我思来想去也没想起来,他问的这个人是谁,可他非说这人我一定知道,再三问了,我起誓发愿的才相信我。”

徐迦宁没太在意:“他问谁?”

红玉声音逐渐低了下来:“我是真不认识有过这个人,小姐身边除了顾家大少爷二少爷,哪有什么叫什么子易的…”

话还未说完,糖球喵的一声,徐迦宁睁开了眼睛。

第120章 妮子的计划

问了红玉,才知道,霍澜庭是在她的梦呓当中,听见子易这个名字的。

这个完全不存在这个时代的人,问谁也问不出什么。她也没办法和他解释,这个并不存在的人,只能假装不知道他问过。

不过听见这个名字了,她是真的睡不着了。

躺着休息了一会儿,将床头柜上面的药片吃了,睡不着就起来了,下楼来了,刚好苏谨言带着明软回来了。

他手里还提着个兔笼子,里面一只小白兔可爱得紧。

徐迦宁看见了,当即夸了一句:“好可爱的小兔子啊,新买的吗?”

明软点头,目光温柔,让她过来看看:“快来看看,你大哥买的兔子,今天我们去了市场,那里好多卖小宠物的,特别有趣。”

苏谨言将兔子笼子放在厅中,让佣人顾看着些,这就坐了沙发上面。

刚才在市场,他看见了个孙太太。

是的,没有看错。

他看见了孙太太。

那个女人,蓬头垢面,穿着破旧的旗袍,疯疯癫癫的,吃着街边捡来的菜叶,他从她身边走过,回头看了她一眼,她半跪在地上,已经快要看不出原来模样了。

苏谨言有点失神,明软叫了佣人来,将兔子放了一边。

她拉着徐迦宁的手,说要有好东西给她,直接将她叫走了,母女两个走上长廊,直接进了明软的房间。

房间里,还摆着许多玩偶,给女儿按了床边坐着,明软抱着双臂,笑意渐失。她来回在床前走来走去的,片刻之后竟开始咬起了指甲。

这样焦虑,徐迦宁生怕她治疗过程当中出现什么差错,立即上前:“妈,怎么了?”

明软站了她的面前,声音已是低不可闻:“我刚才在市场,看见了孙太太,你大哥也看见了,他一定是看见了,你刚才有没有注意到,他有心事,他会不会去找孙太太?你觉得他会不会去?”

她的心情大体是和徐老爹一样的,徐迦宁安抚地握了她的手,扶着她坐了床边:“不会的,别胡思乱想了,早在他被那个女人抛弃的那一天,他就只有一个母亲,那就是你了对不对?大哥不是那样的人。”

明软目光灼灼,有点急了:“你不知道,你大哥心里能藏得住事,他指不定想怎么样呢,妮妮,你一定早有准备,若有一天,他背弃了我们,你一定要扛得住。”

毕竟是亲生,她此时还记得担心女儿。

徐迦宁对她笑笑,上前拥住了她双肩:“放心,我爹不会让那样的事发生,别胡思乱想,大哥也不是那样的人。”

明软总爱胡思乱想,此时更如惊弓之鸟,徐迦宁怕她病情反复,特意叫佣人去叫了苏守信回来,她陪着坐了好一会儿,明软才好一些。

不多一会儿,苏守信回来了。

明软将自己的担忧又对他说了一遍,她在他的面前,从来没有秘密,苏守信当然不能增加她的焦虑,一直劝着她,宽慰着。

徐迦宁这就退了出来,走过长廊,到了厅堂当中,只有两个佣人,一边伺候着。

苏谨言还坐在沙发上面,他双手都抚着太阳穴,轻轻揉着,一副苦恼的模样。她看着他,忽然想起了苏谨霖来。

走到沙发前面坐下了,苏谨言余光当中瞥见她了,神色如常:“怎么样?好些了吗?霍澜庭说你昨天晚上发烧了。”

徐迦宁轻点着头,笑笑:“没事,吃了药就好了,多谢大哥惦念着我了。”

“没事就好,我先上楼躺一会儿,头疼。”

“嗯,快去吧,难得有空,祖奶奶那不太好,一会儿还得过去。”

“好,你去的时候叫我。”

“嗯。”

苏谨言见她脸色和平常时候差不多,也没再问,他头疼,没有什么想说的,直要上楼去休息。她在背后看着他,一直到他上楼去。

茶几上面放着两个水杯,徐迦宁盯了片刻,随即笑了,就在刚才,她忽然想到了一个彻底压倒苏谨霖的办法。

才坐了一会儿,苏守信关好房门,在长廊上面现身了。

他快步走了沙发前面,左右看看:“谨言呢?”

想必,他是想问他孙太太的事情了,徐迦宁亲自给他倒了一杯茶,并未抬头,压低了声音:“爹,还是留一线,毕竟是他亲生母亲,再怎么不亲,他看见之后难过也是正常的。如果他一点也不难过,一点触动也没有,你想想,这个人那得多可怕?”

苏守信坐了下来,看着她脸色冷凝:“当初就不该留下,这一点念想都不该让他有。”

徐迦宁轻摇着头,将茶杯推了他的面前去:“爹,死容易,活着才难。大哥的事不要做得太绝,他反而更感激您。”

苏守信靠坐了沙发上面,伸手也揉着额头:“你刚才过来,他说了什么没有?”

她笑笑,说没有。

苏守信看了楼上一眼,声音也很轻很轻:“这件事不会就此了,你大哥平时做事,你留神一些,听他说账册给你看了一点,你正在学习,可有什么收获了?”

收获?

收获甚微,徐迦宁浑不在意地:“没事,他不会轻举妄动,什么东西按部就班的,一经得到,轻易都不会放手。”

道理是这个道理,苏守信低吟片刻,忽然问了她一句不相干的话:“刚才你两位叔叔都在老太太屋里,找了一通,老太太一会清醒一会糊涂的,问她也问不出什么,说是丢了一样东西。是一个金钥匙,按理说,如果要给,那会给我,但是她没有对我提及,是不是给了你?”

金钥匙?

徐迦宁当即想起了那个项链,上面挂着的金钥匙很小,当即轻声应了声:“嗯,给我了,那是什么?”

苏守信了然地看着她,也是欣慰:“我就知道,我是她唯一的儿子,你是她唯一的孙子,她不会留给别人的,我们苏家还有金库,金钥匙就是能打开金库的钥匙,保留好,不到万不得已,不能碰的那东西。”

徐迦宁用手比量了一下:“这么大,什么金库?”

苏守信点头:“老太太没有吐口,遗嘱在律师事务所,现在还不知道,你先收好,以后一定用得上。”

说起用得上这个金库的钥匙了,徐迦宁忽然明白了一些,苏谨霖的心理。

在她回来之前,他是老太太最喜欢的孙子,眼帘一动,徐迦宁身形微动,又靠近了苏守信一些,她以手遮唇,更是与他低语:“爹,请陈医生帮我们一个忙…”

话毕,苏守信连连点头:“好,他也该得个教训了。”

她看着他,心安。

这些还不够,还需要有人传话过去。徐迦宁转身上楼,春秀和红玉都在楼上,她一走一过,叫了红玉给她倒点水过来。

红玉连忙应了一声,倒了热水跟了过去。

片刻之后,房间里面响起了一声惊呼,随即徐迦宁的怒骂声从门里传了出来:“废物,做这点小事都做不好!”

春秀听见了,连忙上前。

可没有人叫她,她还不敢冒然进去,不多一会儿,红玉收拾了打碎的玻璃杯,从房间里走了出来,她红着眼睛,眼泪就在眼圈当中转着。

春秀跟了她过来,小声问她怎么了。

红玉的眼泪这就掉落下来了…

徐迦宁刚才特意打翻了水杯,这时候已经躺在床上搂着糖球了,之前还有锁顾忌,生怕她身份告知天下之后,徐老爹会伤心欲绝。没想到他今天先一步说了,既然有了心理准备,徐老爹不会受及连累,那么她已无所畏惧。

在床上躺了一会儿,倦意渐渐上涌,不多一会儿就睡着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迷迷糊糊还在梦中徘徊,身边似有叹息声,她没有动,很快,一只温热的手就覆了她的额头上面。

轻吻落在她的鼻尖,那已然熟悉的气息让她懒得睁眼。

很快,身边有窸窣的脱衣声音,她慢慢睁开眼睛,看见霍澜庭才脱下外套挂了一边,左右看看,窗外已经黑了,屋里亮着昏暗的床头灯。

片刻之后,他坐了床边,轻轻抚着她的脸,定定看着她。

她半阖着眼,语气淡淡的,声音额轻轻的:“霍澜庭,你回来了?几点了?”

他说七点多了,随即目光更沉:“你叫我什么?”

霍澜庭啊!

山精霍澜庭,他就是霍澜庭,除了这个,还能叫他什么?

徐迦宁懒得跟他分辩,再次闭上了眼睛。

反正也睡了这么久了,不如一直睡到大天亮,他确认了她没有再发烧,掀开被子躺了她的身侧来。

就在她半梦半醒之间,他伸手点着她的鼻尖,一副商量的口气,就在她耳边继续叹气:“不行,我和别人不一样,不能光只叫名字。”

徐迦宁:“…”

第121章 妮子的前生

他和别人不一样,不能光叫名字。

霍澜庭是这么说的,徐迦宁看了他好半天,也没能想起来一个与众不同的什么称呼来。她鲜少在这种事情上动脑筋,索性闭上眼睛,只说自己倦了,不理会他了。

没有发烧,霍澜庭探了她的额头,比较放心。

自背后揽着她的腰腹,声音很轻:“你现在是霍太太,心里不能想着别人。”

徐迦宁听得真切,嗯了一声。

他在被底抓到了她的手,与之交握,缠着她的手指轻轻摩挲着:“那现在我们来想想,有个更亲近的称呼才好。”

她没动,任他将自己拥在怀里。

好半晌都没有任何的动静,仿佛是睡着了一样,片刻之后,霍澜庭锁紧她双臂,轻晃着她:“睡着了?”

怀中人立即挣脱,翻身对着他神情不耐:“你烦不烦?不叫霍澜庭那叫什么?”

说着再次闭上了眼睛。

眼帘微动,她想睡的时候脾气有点大。

霍澜庭再次上前,伸手到她颈下,想将她揽入怀中:“好好好,那以后想,想睡就…”

话未说完,人再次转身,留给他一个背影。

如果只是因为想睡,才发脾气,那样的话,应该很简单,每一次她发脾气都是这样的,霍澜庭定定看着她,仔细品着她说的每一句话。

似乎在粉饰太平,坦荡荡地遮掩什么。

得到这样一个结论,他目光更沉。

床头灯没有关,徐迦宁困意全失,虽然是闭着眼睛,但是真的是一丁点也睡不着了,二人中间隔了一点距离,好像漏风了似地。

很安静很安静,安静得好像都睡着了,可分明都没有,徐迦宁依旧背对着他,不多一会儿,霍澜庭的声音在背后响起:“我忽然觉得,我们这是在吵架了吗?”

她不说话,闭着眼一动不动。

他声音很轻:“我知道你没有睡着。”

徐迦宁还不说话,片刻之后,他靠了过来,二人背靠着背,终于暖了一点。

霍澜庭终于了解到了她一点,二人背靠着被,他试探着动了动:“如果你现在转过身来,抱我一下,那么我就当什么都没有过,从前过往再不过问。”

她从来骄纵,真的不想与他解释子易的事,听见他隐晦地提起了,只当没有听见,依旧一动不动。

几分钟过去了,僵持当中,霍澜庭到底是叹了口气,转过身来,再次摊开自己的手臂:“那我就再退一步,我已经转过来了,现在你过来还来得及。”

她双肩微动,不过还是没有翻身过来。

霍澜庭的声音已是几不可闻:“别让我等太久。”

话音才落,徐迦宁终于转了过来,她动了动,躺在了他的手臂上面,她半阖着眼,目光浅浅,似乎什么都没有看。

像是一只别扭的猫儿,可好歹他一退再退,她总算肯动一动了。

顺势将她拥住,他低着眼帘看着她:“我忽然发现,你太狡猾了,你自知理亏,所以发脾气来遮掩那些不想让我知道的东西。”

仿佛是被点到了穴位了一样,徐迦宁蓦地抬眸,看着他脸上神情复杂。

就像是窥见了什么小秘密,霍澜庭轻拥着她,渐有笑意:“所以呢,现在你气的什么?嗯?”

四目相对,她竟有些不知所措。

随即,他一低头,薄唇落了她的唇瓣上面。

轻轻亲了口,又后退了些,继续看她。

她有点懵,刚才不是还吵架来着,怎么突然变成这样了?

懵懵的模样更可爱,霍澜庭再低头,柔软的双唇又沾了一沾,如此这样几次三番,徐迦宁忽然伸手捂住了他的口鼻。

她掌心温热,霍澜庭抓住了,点点轻吻就落在了她的指尖:“如果不是你还病着,我真想将你就地正法,让你只能记着我。”

她还记着早起时候的酸痛,眼见着又恼了,他抓到她手,从衬衫底下放了自己的腰腹上面,他肩头一动,翻身在上。

定定地看着她,他依旧引导着她:“彼此要坦诚,这是你说的,彼此要信任也是你说的,现在我信你,能不能跟我说说,子易是谁,值得你一直心心念念的。”

她扬着脸,声音也低:“不要问了。”

他哪里甘心,依旧看着她。

徐迦宁想了下,心中一动,抬眼看着他:“你有时间去想那个,还不如盯着些苏谨霖,他欺人太甚,三番五次地撩拨,真叫人头疼。”

听见苏谨霖还在纠缠她,霍澜庭果然皱眉:“什么时候的事?”

翻身下来,神色顿变。

徐迦宁将苏谨霖故意追着她的事说了一遍,他顿时坐了起来,还是她眼疾手快一把将他手臂抓住了:“你干什么去?”

他作势要下床,双手抱住他手臂,才按住了。

“我这就过去找他,问问他想干什么?”

徐迦宁轻摇着头,只管给人拖住了:“我已经有了更好的办法,他的克星不是你我,是苏谨言,再等些时候,到时候我必定让他再没脸见我。”

霍澜庭目光更盛,不愿放过:“他有求于我,竟不想还敢这般待你,此事不能这样放过…”

正是恼怒,急急的敲门声突然传了过来,他问了一声,门外的春秀已经急得不行了,更大力敲门:“小姐!小姐!赶紧去老太太那看看吧,来了好多的人!”

想必是老太太不行了,徐迦宁连忙起身,穿上了毛衣裤子,随手拿过风衣了,赶紧往出走。霍澜庭也起来了,跟了她的身后。

果然,老太太的院子里灯火通明,厅堂当中来了很多的人。

早有丫头等着徐迦宁了,迎了她往里走,却拦下了霍澜庭了,进了屋里了,苏守信三兄弟都在,孙子辈的也在,还有另外两个律师事务所的人就站在老太太的病床前,手里还拿着文件夹。

苏家老太太仰面躺在床上,喉咙里呼噜呼噜喘着气,看见徐迦宁了,指尖微动。她看见了,立即走了过去,握住了老太太的手,明软正跪在床边哭泣,她母女都跪了一起。律师事务所的两位律师一边站了一个,开始宣读老太太之前拟好的遗训。

无非是兄弟之间要和善友爱什么的,徐迦宁没太在意听,她满眼当中,都是这个慈祥的老太太。老太太也看着她,眼泪从眼见滑落,看着孙女此时已是说不出话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