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楠夕笑道:“我明白的,姨娘别难过了,今晚好容易见着我爹一面,可别苦着一张脸,担心我爹不喜欢了。”

文姨娘被她说得笑了笑,只是跟着却又是一叹:“夕娘真是长大了。”

叶楠夕点头,也感慨道:“可不是,再过几年怕是就要老了。”

“尽胡说!”文姨娘嗔了她一眼,“好了,你回去好好歇着吧。”

叶楠夕笑了笑,道了一句“姨娘早些歇息”,就下了台阶转身走了。文姨娘看着女儿挺直的背影,心头尽是替女儿觉得委屈,只是想想侯府的情况和花蕊夫人的脾气,又觉得这事儿也不全是坏事。然而知女莫若母,刚刚叶楠夕那几句笑言,到底带着几分强颜欢笑,她又如何不清楚。

刚回紫竹院不久,年氏就过来了,是将她的嫁妆送过来的。

“都这么晚了,太太让丫鬟们送过来就好,何须还亲自过来。”叶楠夕起身给年氏倒了杯热茶,然后在旁边坐下。

“我听老爷说,你还是要搬回紫竹林去住。”年氏将她之前收着的那些地契和银票搁到桌上后,就看着叶楠夕道,“你这样是不是因为我的关系?”

叶楠夕一怔,随后笑了笑,摇头道:“太太何出此言,难道爹他说您什么了?不应该呀,我之前都跟爹解释清楚了,或者是老太太说什么了?”

年氏仔细看着叶楠夕面上的表情,见她不似作假,心里松了口气,才道:“老爷和老太太都没说什么,是我自己多想了几层。”

“我明白。”叶楠夕沉默一会,收起面上的笑,“我明白你的顾虑,若是将我摆在你的位置上,或许想的比你还要多。你放心,我要搬回紫竹林,纯是为着我自己着想,不是为避开谁或是要为着谁好,爹他是个明事理的,不会胡乱责怪谁。”

“难怪老爷会那么疼你。”年氏走的时候,有些羡慕地道了这么一句。

叶楠夕回了屋后,却是微微一叹,再苦笑着摇了摇头,然后打开年氏送来的红漆匣子,拿出里头的东西翻了翻。之前被花蕊夫人收走的那两个庄子的地契还回来了,同时还多了三万两的银票,若是再加上送回来的那些家什古董字画首饰衣服什么的,相当于她当年的数倍嫁妆了。除此外,她这段时间还存了一些体己银子,所以整个算下来,她如今真是富婆一个了。

只是萧玄啊萧玄,你以为给了我这些东西,就能忘了我,就能什么都一笔勾销了吗,你太天真了!

第157章 讨回

“夫人,要不要老奴去请三爷回来?”王夫人出去后,康嬷嬷给花蕊夫人递上刚泡好的雀舌,低声问了一句。她总觉得,三爷既然已经做出选择了,那么就应该摆正态度,不能还如以前一般跟夫人赌气。再说如今这形势,正是需要三爷在夫人身边仔细谋划的时候,怎么能还宿在外头,再这么下去,凤家那边也会有微词的。

“给他一些调整的时间,他也没有回头路了。”花蕊夫人轻轻拨着茶盖,微眯着眼睛慢悠悠地道,“再说若是能得漕帮的相助与我也是好事,他跟那边走得近,总比一直在书院里混着强。”

康嬷嬷迟疑道:“话虽如此,但三爷现在还宿在外头,凤家这事”

“如今唯一让人担心的是燕军的动作,燕将军若是破了目前的困境,朝中的形势定会跟着起变,皇上,可真有耐心呵”花蕊夫人轻轻盖上茶盖,将手里的茶盏递给康嬷嬷,“凤老爷子应该是快咽气了,凤家早已坐不住,今年北边若是出现旱灾,晋王应该会提前动作。”花蕊夫人说到这,沉吟一会,才接着缓缓道,“还真是可惜了凤十一娘,她若是没有死,事情应该会做得比十三娘漂亮。如今成全他们倒是水到渠成,我也不用跟那孽障隔阂这么多年,这些年白白便宜了叶家那贱人。”

“老奴如今更担心的是叶院长那边,这次明明是死局,怎么就让他给破开了呢。”

“手里的棋子出了问题。”花蕊夫人倚在引枕上,面上似笑非笑地道,“这次虽是打草惊蛇了,不过也总算是确定了一些事,皇上,果真是藏得深啊,难怪当年他能坐上那张椅子。叶明也是到了破釜沉舟的时候了。之前他若跟我服个软,我或许不会赶尽杀绝,如今,哼!”

王夫人从明华堂出来后,自暗香院旁经过时,看到凤十三娘站在门口看着暗香院的方向。她即沉下脸走过去:“这个时候你出来做什么!”

“母亲。”凤十三娘回过神,行了一礼,才低声道,“我总觉得萧大哥是不是另有打算,既然已经休了那女人了。他应该尽量修复跟花蕊夫人间的母子情分才对。”

刚刚在花蕊夫人那被好一顿讽刺,王夫人这会儿心里的火正旺着呢,于是看着面上蒙着一层白纱的凤十三娘。冷冷道:“你若是能见人,现在就可以出去找他问个究竟了。”

凤十三娘即垂下脸,王夫人压住心头的愠怒,进了院门,凤十三娘忙在后头跟上。两人进了屋后,王夫人才道:“家里的老太爷可能坚持不了多长时间了,侯府会赶在这之前将你们的事定下,这几天你把这张脸好好养回来。”

“是。”凤十三娘低头应了一声后。却还是站在那。

王夫人便看了她一眼:“怎么,你想说什么?”

凤十三娘抬起眼,轻声道:“没有。只是想问问母亲,这事定下后,母亲是不是就准备回去了?”

王夫人静静看了她。似要看到她心里去一般,凤十三娘坦然地对上王夫人的眼睛,面上还带着几分浅笑。

良久,王夫人才道:“这个你不用挂心,该回去的时候我自会回去,你回房里去吧。”

凤十三娘从王夫人房里退出去后,才长长舒了口气,随后觉得手心都出了一层汗。来俞川之前,他父亲给了她一枚凤家玉印,当年凤十一娘也有一枚,那是只有对凤家做出很大贡献的女子才能拥有的东西。有了这枚玉印,就代表在家族中有一定的地位和权力,日后在婚书上,也是需要她盖上那枚玉印的。

可是她那枚玉印如今却不见了,那天就让丫鬟将整个小院给找了个遍,回来后,她又将这里里外外也翻了个遍,却还是找不到。所以她几乎可以确定,那枚玉印很有可能被叶楠夕给拿去了,因为玉印不见的那段时间,就只有叶楠夕近过她的身。可是她不敢在这个时候说出来,她好容易才走到这一步,母亲对她本来就不怎么满意,如今无论谁在母亲眼里,都比不上十一娘。她不能让再让母亲对她生出不满,反正侯府并不知道玉印之事,待亲事定下后,她再求母亲。到时她是侯府的儿媳,母亲就算再怎么生气,为着两家的利益平衡,也还是会替她跟父亲说去。

凤十三娘刚从王夫人那出去,王夫人即将身边的老妈子叫进来,交待了几句。只是话才说完,那老妈子就道:“十三姑娘身边的丫鬟,今儿早上出了风疹,那会儿夫人您正好在花蕊夫人那,正巧侯府的管事妈妈过来送面果子,给瞧见了。这风疹是会传染的,我不敢多耽搁,就将她给送出去了。”

“这么巧!”王夫人微微蹙起眉头,“送到哪去了?”

那老妈子回道:“就送到城西的那宅子,也给她找了大夫。”

王夫人一边琢磨一边道:“你去找她过来,我想问她几句话。”

那老妈子吓一跳,忙道:“那风疹可是会传染的,夫人可靠近不得,夫人若是有什么想问的,交待我去问也是一样。”

王夫人回过神,想了想,便细细交待了几句。

一个时辰后,那老妈子回来了,进了王夫人的房间,面上带着几分古怪和不解道:“夫人,那丫头竟是咽气了,是自己服了毒药走的。”

王夫人沉默了好一会,才咬着牙道:“我知道了,你下去吧,十三娘那里,什么都不用说。”

叶楠夕在马车里等了片刻,绿珠掀开帘子上来道:“三爷这会儿不在府里,阿杏说三爷这些日子一直就宿在外头,只白天时偶尔回来。”

“如此,暗香院现在是空着的?”

“除了将那些古董字画等物送出去外,别的还是跟以前一样,阿杏说三爷特别交待了,三奶奶用过的东西都不能动。”

叶楠夕沉默片刻,便让车夫往书院去,却到了书院。进去打听后才知道,萧玄竟已经辞去书院里的教习之职。昨儿父亲竟没对她说这事,叶楠夕怔了一会后,抬眼看着路旁那一排排已发芽吐绿的杨树,想起之前每次进来这里,总会看到那个男人自这绿影浓荫中朝她缓缓走来的身影

“夕娘!”正出神间。旁边忽然传来一个略有几分急切的声音。

“哦,这会儿不是上课的时候,你怎么跑出来了。”叶楠夕转头,就看到陆真那张年轻的脸,阳光透过树枝。在他身上洒下大把耀眼的光斑。他就像是路旁那一排排正在发芽吐绿的杨树,洋溢着青春的脸庞,日渐挺拔的身体。整个人都充满了活力与希望。

“夕娘,我听说前段时间叶府出了点事,你,你没事吧?”马上就要院考了,加上叶院长的特别交待,他已不能像以前那样随便就能出去。所以现在他只是听到一点无关紧要的风声,而叶家和侯府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自是不清楚。叶楠夕和萧玄和离之事,他此时亦根本不知道。

叶楠夕笑了笑:“我这不是好好的,再说有我爹在。能有什么事。”

“也是”叶府若真出了什么事,书院这边也不可能会这么平静,想到这。陆真便放心地笑了笑,只是跟着又问,“那你今天过来是要找谁,对了,你,你知道萧玄他已经不在书院任教了吗?”

“知道。”叶楠夕心里轻轻一叹,“我只是过来看看,你快回去上课吧。”

“你这就要走了?”

“没错,你好好学习,认真考试,记得要金榜题名啊。”叶楠夕回头朝他笑了笑,就转身走了。

“什么记得要金榜题名,应该是祝你金榜题名吧。”陆真看着那个越走越远的背影,不满地嘟哝了一句,便也转身,只是走了几步,又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然后有些烦躁地甩了甩袖子,“就算金榜题名又怎样!”

紫竹林还是跟以前一样,紫草收拾得非常细心,百善会的一应事项也都处理得很妥当,并且事无巨细,都记录在册,方便她随时查看。

只是叶楠夕今天过来,却不是要处理百善会的事,她在竹林里一个人走了一会后,就返身往外去。

“二娘子是又要出去?”本已经要卸了车套的陈老七,瞧着叶楠夕走过来,便停了手里的动作问了一句。因如今局势莫测,虽说是在城内,但为了以防万一,叶明让陈老七以后就专门跟在叶楠夕身边,所以如今陈老七便成了叶楠夕的专属车夫。

“是,有个地方忘了去了,想去看看。”叶楠夕点头,又道,“又要麻烦陈叔了,不然这一趟就让老李替我赶车吧。”

陈老七不擅言词,面对叶楠夕的客气和不好意思,也只是干巴巴地道:“二娘子言重了,二娘子上车吧。”

俞川码头陆九漕帮附近的红楼,她以前曾听萧玄说过,这地方是他以前跟一帮朋友无意中弄起来的。因地段不同,往来的客人不一,所以这地方自然也不同于南门十九巷那边的风流雅致,但这里却比那边还要热闹。叶楠夕掀开车帘往外看了看,心里暗叹,难怪他当时能在百善会上一掷千金,连府里那些出身金贵的媳妇儿都不免要眼红。手里有这样一份生意,即便是跟别人合伙的,但每年入账的银子也是很可观了。虽花蕊夫人说要分给他的田产不少,但因为还没有真正分家,所以那些东西的收益并未真正送到他手里,所以侯府里那些个没有另外进项的少爷,其实日子并没有想外人以为的那么风光。

陆九的宅邸在红楼后面,而陆宅隔壁也有一个小院,是以前专供萧玄歇脚的地方。

叶楠夕没有提前通报,让陈老七直接将马车赶到这边,绿珠扶着她下车后,就要过去敲门,叶楠夕却止住她,自己过去敲门。

开门的是末年,忽瞧着她,末年愣了好一会,才有些结巴地道:“三,三奶奶怎么过来这边了?”

叶楠夕笑道:“不让我进去吗?还是里面已经有新的女主人了?”

“没有没有!”末年慌忙摇头,然后迟疑了一下,才给拉开门,“您,您请。”

刚刚那声三奶奶是习惯性地喊了出来,只是这会儿他已经想起三爷和三奶奶已经和离,再喊三奶奶就不妥了,只是一时又不知该称什么,只得含糊道了一句。绿珠跟着叶楠夕进去后,有些不忿地瞪了末年一眼,末年只得苦着脸跟在后面道:“三爷一早就出去了,也不知什么时候才得回来。”

小院很简单,占地亦很小,随意走几步就看清楚院落房屋的分布。

叶楠夕看了几眼后,就问:“这里就你一个小厮,没别的人了?”

“是,三爷不喜欢身边跟着太多人。”末年点了点头,又问,“要我去找三爷回来吗?”

叶楠夕摇了摇头:“不用了,我就在这等他,你去忙你的。”

差不多傍晚时,萧玄才回来,一直在巷子里蹲守的末年瞧着自家爷后,赶忙跑过去。

他没想到她会找到这边,一进去,就瞧着她站在株老梅树下,似在研究那树干上的树皮裂了几道口子,表情认真得让他有些失神。

“哦,你回来了,再不回的话,我就得走了。”叶楠夕抬眼,转头,看着夕阳下背光而立的男人淡淡道了一句。

“你,怎么会过来这?”不过是一天一夜没有看到她而已,他却似觉得自己似乎很久没有看到她一般,于是此时的忽然相对,竟让他有种生怯起来,喉结动了动,许久才问出这句话,但其实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我来拿回我的东西。”叶楠夕看着他,认真地道了一句。

萧玄不解:“什么?”

“放妻书我收到了,你退回来的地契银票什么的我也收到了。”叶楠夕微微扬起嘴角,似笑非笑地道,“和离了,财产就要分得清清楚楚,你的就是你的,我的就是我的,是不是。”

萧玄脸色忽的有些发白,怔怔地看着她,一句话也说不出。

叶楠夕走到他跟前,伸出手:“还给我吧。”

他有些发愣地看着伸到自己跟前的这只手,好一会,才艰难地开口:“什么?”

叶楠夕看着他道:“红芯玉蝉,我送给你的东西,如今你不配拥有了。”

萧玄似乎听不明白她在说什么,只是此时,他却连嘴唇都有些白了。

第158章 爱意

夕阳下,满院金光,枯残的梅树,灰白的院墙,落漆的门窗似都被添了几分活力,却除了他,即便满身都沐浴在耀眼的金光下,也无法为他面上添一分血色。巷子很深,院子很静,晚风从他身旁穿过,带着透心的寒意。

这样的静默持续了很久,久到叶楠夕觉得手都有些酸了,他才张口道:“你都想起来了?”

叶楠夕收回手,转开脸,微眯着眼看着天边被乌金烧红的云朵,有些淡漠地道:“当时不是没有比那更好的玉料,但是那块玉料内含红芯,就连透出来的形状也如心脏一般,我第一眼瞧着就很是喜欢。现在想想,既然是赤诚的心意又何须白玉包裹,半遮半掩的,反倒是模糊了自己,也不被人重视。”

晚风拂动他的衣袍,宽大的袖子下,他两手紧握成拳,整个人如雕塑般一动不动的站在那,只是微颤的袖口却出卖了他此刻的心情。

“放开我后,你还能去哪找比我更爱你的人。”叶楠夕收回目光,看着眼前的男人,再次伸手,“你懂那块红芯玉蝉的意思,所以,我要收回来了。”

他还是沉默,叶楠夕这一次却没有收回手,萧玄只觉得摊到他面前的手掌逼得他有些喘不过气。

此情此景之下,她如此漫不尽心地对他表白曾经的爱意,却每一句话,都化成一把利剑,剑剑从他心口处刺穿。

她知道他爱她,所以她也明明白白地让他知道,她曾如他一般爱过他。

“我,不知放在哪了。”不知过了多久,他才有些僵硬地开口,并微微别过脸。

叶楠夕一怔,没想到他竟说出这样的话,于是刚刚本只是有些淡漠的神色,此刻却沉了下去。

末年一直就在不远处的走廊那候着。他是自小就跟在萧玄身边,就连萧玄当皇子伴读那几年他也都跟着,萧玄从军回来后,他又重新回到萧玄身边当差。所以三爷和三奶奶之间的种种事,他是从头看到尾的,三爷的心迹他如今也已看得明白。特别是近段时间,三爷面对一件又一件的事,需要做出决定时总是彻夜难眠,他更是明白三爷的心之所属。

所以此时,瞧着三奶奶的脸沉下去后。两人眼看就要谈不下去了,末年犹豫了许久,终是咬了咬牙。硬着头皮走过来道:“三爷该换药了。”

叶楠夕挑了挑眉,看向末年,末年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满脸心虚地道:“三爷出去一整天了,这才回来,三奶奶要不等我帮三爷换了药后,再坐下来说话?”

她知道他身上带着伤,而且还是为救她才受的伤。所以叶楠夕看了萧玄一眼,便收回手,转身进了屋里。

萧玄自后面看着她的背影。手掌慢慢松开,却跟着又紧紧握住,抑住要将她拉到怀里用力抱住的冲动。

末年赶紧将要换的药拿到堂屋。然后一边将那些东西放在桌上摆开,一边讨好地对叶楠夕道:“三奶奶先喝杯茶,我马上就给三爷换好药。”

叶楠夕如何不知末年打的什么主意,却也没说什么,一言不发地坐在椅上,看着坐在她对面的萧玄在末年的帮忙下解开上衣,再一层一层地解开纱布。肩膀那处的伤口看起来比之前好些了,不过腰上的伤却不知为何,竟比那天早上她帮他换药时严重了几分,似伤口重新裂开了,刚刚纱布上还沾了点血。

叶楠夕皱了皱眉,末年换药时不停地叨叨,不是说这伤口总也好不了,就是抱怨三爷不知道爱惜自己,不是不好好吃饭就是不好好休息只是他们两个人都不说话,绿珠又是个木讷的,末年一个人唱独角戏也觉得有些累了,半响后也只得闭了嘴。

叶楠夕靠在椅背上,目光从他腰上移到他肩膀上,再慢慢落回他的脸上,然后看到他也是正一眼不眨地看着她。

他的眼神跟以前没什么变化,或者说更加深沉了,一眼看过去,只觉得那双深幽的眸子似带着魔力,一不小心神魂就被他给吸进去。这样静默地对视,基于感情被强行抑制深藏,于是越是压抑,脑海里就越是容易浮现出以往的种种亲密。两人的眼神相遇的那一刻,就好似被彼此吸住了一般,即便什么也不说,又隔着这么远,却也一样有缠绵之势。

末年完全闭了嘴,并赶紧加快手上的动作,绿珠亦垂首站在一边,一句话也不说。

确定她的感情曾如他一般,萧玄觉得整个人都有些茫然了,然而知道这样的事,他却来不及惊喜,就被更深的痛苦给替代。

以往的种种自他脑海里浮现,不停地从他眼前掠过,他觉得自己像是天底下最大的傻瓜,那么渴望的东西就放在眼前他却没有看到。所以她曾如他此刻这般痛苦,他亦不清楚,脑海里浮现出她和他的每次缠绵,想起她那么热情的回应,想起他一次又一次在疲惫中得到难以言喻的满足,越是回想,面色越是苍白,握成拳的手也止不住地颤抖起来。

总算重新换好药,然后末年犹豫地看了叶楠夕一眼,却瞧着叶楠夕一点动晃的意思的都没有,他只得再帮萧玄穿上衣服,然后才收拾桌上的东西。

叶楠夕站起身,走到萧玄跟前,微挑眉看着他道:“所以你将我送与你的红芯玉蝉弄丢了?”

正收拾东西的末年张了张嘴,却瞧着萧玄面上的表情后,只得乖乖闭上,然后满脸着急地看着叶楠夕。叶楠夕却没有看他,见萧玄什么都不说,便忽然笑了笑,然后从袖子里拿出那个羊脂白玉蝉。

萧玄似猜到她要做什么,脸色微变,唇动了动,却不等他开口,叶楠夕就抓起他的手,将手里的羊脂白玉蝉放在他手里:“这个,还给你。”

他即连着那玉蝉和她的手一同握住,抓紧。

“送出去的东西,哪能再收回来!”他涩着声道,语气里甚至还带着一丝恳求。

末年和绿珠已经悄悄退出门外了,绿珠出去后,就对末年道:“以后你不能再喊我们二娘子为三奶奶了。”

末年低声道:“三奶奶也太狠心了。”

绿珠木着脸道:“是二娘子,而且写放妻书的是三爷。”

末年叹了口气:“三爷也是逼不得已,三奶奶难道没看出来三爷心里只有她吗。”

绿珠依旧木着脸道:“二娘子伤心的时候,三爷没瞧到也没看出来。”

末年张了张嘴,然后又叹了口气,不说话了。

叶楠夕笑了笑,在他手上拍了拍:“放手吧,难道你反悔了,你既赠我放妻书,我还你此物,也算是礼尚往来。”

萧玄怔怔地看着她,眼神渐渐黯下,是的,那封放妻书是他亲笔写的,一共两百五十七个字,写了整整一夜。

他喉结动了动,手慢慢松开,叶楠夕抽回自己的手,那块羊脂玉蝉被带得从他手里落下,他赶紧收手,就抓住了玉蝉上的挂绳。随后他注意到这个挂绳不是他原来配的那根,新的挂绳是墨一样的黑丝编织成的,非常简单,没有一点花色,配着那块玉蝉,黑是黑,白是白,分明得令他有些发愣。他抓着绳子的手,指节有些发白,吊在下面的玉蝉微微晃动着,似谁茫然无依的情感。

萧玄愣神的片刻,叶楠夕已经走到门口了,就在她要迈出门槛的时候,背后传来他低低的声音:“楠夕。”

外面依旧满院金光,只是院中的景色却比之前暗淡了几分,风过回廊,微微扬起她的衣角。楠夕楠夕在这里,没有人这么叫她,只有他,他亦只有在动情时,会这样喃喃喊出她的名字。叶楠夕的脚步顿了顿,但并没有回头,他却从后面走过来,手轻轻放在她肩膀上,低声道:“对不起,好好照顾自己。”

他尽量让声音恢复平静,她却听到他沉重的呼吸,比他动情时的喘息还要压抑,于是叶楠夕笑了笑,什么也没说,抬步迈出门槛,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末年一路送出去,却张了张口,最后也只能说一句:“三奶奶慢走。”

马车跑起来后,绿珠才道:“三爷不是会乱丢东西的人,三奶奶的红芯玉蝉三爷应该是好好收着。”

“我知道。”叶楠夕掀开车窗帘,看着路边的飞花,淡淡道了一句。

他不愿还回来,就是放不下她有一朵花瓣从车窗外飞了进来,落在她的衣袖上,叶楠夕捻起看了看,忽想起之前他替她簪花的一幕,她怔了片刻,正好这会儿后面有人追了过来。

陈老七没有停下马车,只是马鞭往旁一甩,萧时远不敢拦,只得拉着缰绳走到叶楠夕车厢附近,看着她道:“去找了你几次,都没碰着,你去哪了?”

“找我有事?”叶楠夕将那多花瓣吹飞后,看着马上那位容貌张扬的男子笑了笑。

“你这是要回叶府还是紫竹林?”见她心情似乎不错,萧时远微微松了口气,就走进一些,“侯府马上就要办喜事了,你可知道?”

第159章 喜事

“哦,什么喜事?”叶楠夕面色淡淡,显然并不怎么感兴趣,不过是随口敷衍一句罢了。

萧时远打量了她一眼,就道:“明天李公在南门十九巷有个花神宴,我今日是过来给你送帖子,别的明天我再慢慢跟你说。”他说着就拉了一下缰绳,然后下马来。

马车往前驶了一小段后,也慢慢停了下来,萧时远唇角一扬,牵着马走上前去,绿珠则从车内下来。

“今儿太晚了,我就不再打扰你,明日我会让人备好酒席等你。”将手里的请帖递给绿珠后,萧时远就对车厢里的叶楠夕道了一句。

刚刚已放下的车窗帘又掀开,但叶楠夕却没有探出脸,只是从里往外看了一眼,问了一句:“可是也有拍卖之事?”

萧时远看着车厢内的丽影道:“会有。”

叶楠夕点点头,待绿珠上车后,就放下车窗帘。

接了帖子,就应该就此告别,只是萧时远却未离开,而是一直跟着马车后面,直到马车停在叶府门口。

叶楠夕下来车后,便瞧着不远处的萧时远,此时太阳已经西沉,最后的余光将街道尽头的天空烧得如血一般,马背上的男子背衬着满天红光,面容已是模糊不清,但却给人一种妖异的美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