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还想”

看着长安越说越兴奋,叶楠夕只觉心里越来越苦涩,她很害怕,当孩子长大后知道了真相,将会是怎样的失望和难过。似乎是因为没有父亲也没有旁的亲人在身边的关系,长安自小就乖巧得让人心疼,极少像别的孩子一样跟她提什么要求,但是如今,这孩子却渐渐流露出对父亲的渴望,偏就这一点小小的愿望,她穷尽一切都无法去满足。

现在能哄两句,但以后呢?

叶楠夕抱着满腹心事出了门,却刚刚要上马车时,旁边忽然传来一个不可置信的声音:“夕娘!”

这个名字,已埋葬数年了,叶楠夕恍惚了一下,然后下意识地转头,随后愣住。

“真,真的是你!”陆真走过来,上下打量着她道,“燕将军跟我说的实话,我还不敢相信!”

“你怎么会”叶楠夕回过神,又注意到他嘴里提到燕将军,不禁又怔了怔。

片刻后,两人来到一处僻静的堤岸旁,叶楠夕下了马车,看着垂柳下那个已经脱胎换骨的男人,数息之后才勉强收好激动的心情,走过去笑着打量着他道:“真长大了,都快认不出来了。”

“我一直以为你死了,若非两个月前燕将军跟我说你有可能还活着”陆真说到这,就停下了,看着叶楠夕好一会,然后转头长吐了口气。

叶楠夕没有解释什么,反问了一句:“你说的燕将军,是燕容?”

陆真点头,叶楠夕却是不解:“燕将军怎么会知道,我还活着?难道今日是他让你找过来的?他怎么会知道我住在这?”

陆真收回目光,看着叶楠夕道:“大约四年前,你是不是去过普宁寺?”

叶楠夕蹙眉回想,随后表情一怔,跟着就有些古怪地看着陆真:“是有去过,我记得那天,你似乎看到我了,还跟一个男人打听了我。”

“那天是我将去晋北的前三天。”陆真点头,将当时的事简单复述了一遍,然后接着道,“后来我在晋北碰到他后,就将这件事跟他说了,他一听脸色就变了,后来我才知道,他暗中安排人就着我说的线索去查。”

陆真嘴里的“他”,指的自然是萧玄,却此时此刻,叶楠夕听得很不是滋味,有种又苦又涩的感觉在心里翻涌,不是很严重,但却让她止不住地心烦意乱。

陆真低低一叹:“只是可惜,当查到的结果送过去时,他已经出了事。”

叶楠夕心里猛地抽了一下,良久,才道:“所以,那些结果就落到了燕容手里?”

叶楠夕并不知,萧玄让人查的只是姚旭辉,当时燕容拿到那份密信时,并未参透信里的意思。直到后来,他再次翻出那封信又仔细看了一便,随后注意到心中提到姚旭辉跟茗山那有香材的生意往来,并且他的一个妹子也参与其中。茗山这个地方,倒令他想起不久前,他结果叶院长送来的一封信,信上印有他燕家的符号,而且那信中的意思是请他帮个小忙。就是根据这件事,燕容才慢慢品出萧玄让人查姚旭辉的真正目的。

陆真点头:“是,我如今被调回京城了,是在启程之前,燕将军才将他的猜测告诉我,让我来看看到底是不是你。”

叶楠夕思忖片刻,有些不解:“燕将军就为确认是不是我,能等好几年后,才让你过来确认?”

陆真轻轻摇头:“先确认,主要是有另外一件事要告诉你。”

叶楠夕忽觉得心口没来由地砰了一下,有种近乎于预测的直觉,令她脊背僵硬。

“他还活着。”陆真看着她,低声道,“但你的事,燕将军并没有告诉他。”

叶楠夕面上的血色刹时褪尽,此时虽是站在柳树的浓荫下,但她却还是觉得阳光太过炽烈,令她有些眩晕。

“夕娘,你没事吧。”注意到她的脸色不好,陆真忙问道。

叶楠夕抬手扶额,似要消化他刚刚说的那句话,片刻后放下:“没事,我很好,你继续说。”

“那天刚刚打完一场恶战,大家都筋疲力尽的时候,他却突然被人刺杀。”陆真打量了叶楠夕一眼,缓缓道,“那样的伤,当时城里所有的大夫都说救不了,熬了一日后,燕将军就将他带走了,接着我被派到别的地方,再回那里就听说他死了。直到一年后,我才在燕将军那里又看到了他,但那会儿他却成了燕容将军的弟弟,名字也改成燕乾。”

叶楠夕张了张嘴,只是此时思绪纷乱,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我也不知道现在跟你说这些事对不对。”陆真说到这,就轻轻叹了口气,“燕将军让我转告你,如今晋北算是安定下来了,希望你过去看看他。”

叶楠夕依旧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站在那,表情有些僵硬,事情的转变太出乎意料也太突然,以至于她无法正常思考。

陆真却又接着道:“我离开的时候,他已经看不见了。”

第247章 晋北

晋北的八九月,是一年当中日夜温差最大的时候,每天太阳的东升西落,就是一日里秋冬季节的交替。白天出去只需一件夹絮的袄子,晚上回来却要添上一件厚厚的棉袄,有的人家夜里甚至已经开始烧起火盆。

“这是陆妈妈做的芙蓉素丸子,清淡滑嫩,一会你给三儿拿过去。”燕容过来请安的时候,荣郡王妃已经用完晚膳了,跟燕容说了几句家常后,便指着桌上的食盒道了一句。

燕容拿过那食盒,轻轻拍了一下,便道:“他上次跟我说,母亲送过去的鱼汤很好喝,只是他不便亲自过来道谢,让我替他多谢您这般细心照看,同时也觉得很是过意不去,让您费心了。”

荣郡王妃淡淡道:“既然是王爷的骨血,我照顾一下也是应当,再说,华儿要是还活着,也是跟他差不多大。”

荣郡王妃一共给荣郡王生了两个儿子,却只有长子燕容顺利长大成人,次子燕华因胎里就带了病,所以出生后一直是个病秧子,荣郡王妃费尽心思照料十六年,终还是走了。两年前燕容忽然带了那个男子回来,荣郡王妃也以为自己会生气,却不想当看到那个孩子后,竟莫名地生出了许些怜意。后又想,王爷都走那么多年了,那个女人也死了,她再纠结以前的事还有什么意思,于是也就默认了燕容给他的身份。

将军府西侧的清华巷,是将军府里一些幕僚客卿居住的地方,两年前,被燕西将军领回来的燕乾,就住在这清华巷内。按说燕乾既然是将军府的爷,本应该是住在将军府内才对,一开始燕容也是安排他住在府里,只是没住多久,燕乾的身体状况就开始不稳。特别是一年半前的那次跟燕容出去。为救燕容不慎二次中毒,回来后新伤旧疾一起爆发,情况愈发严重,燕容为他请遍了名医生也都素手无策。

之前为解他身上的剧毒,大夫不得不用以毒攻毒的法子,结果是将他的性命保住了。但却对大脑的记忆和眼睛的视力造成了损伤。不过当时的情况并不严重,记忆只是偶尔会出现混乱和空白,以及眼睛不时会出现重影。

而如今二次中毒,并且其毒性更加诡异难解,几位大夫商量着写了个解毒的方子。最后虽还是保住了性命,但燕乾之前的毛病却愈发严重,眼睛失明和记忆的混乱和时不时的空白。令他的情绪变得易暴易怒起来。

最后大夫们不得不停止用药,只给开了一些静心养神的补助方子,让他好好休息,平日里尽量保持平静的心情,那么他的记忆和情绪应该会自行调节过来。但是眼睛的视力,最后连被燕容请来的神医都摇头,神医离开前只道了一句,如果有施毒者的解药。他有六成的把握能让燕乾恢复视力,没有解药,他就只能帮忙拖延一下失明的时间。

就是因这种种情况。闹得整个将军府鸡飞狗跳的,燕乾愈发觉得心烦抑郁,于是便从那里搬了出来。入住清华巷。

叶楠夕随姚旭辉到了晋北后,燕容亲自去见了她,并将这前后之事都告诉了她。

“记忆混乱,是什么样?”叶楠夕听完后,怔了好久,才问,“他还记得我吗?”

“他以前说过的,做过的事情,甚至身边的人的名字都记得颠三倒四的,并且有时候很多事情还想不起来,但很可能睡一觉后,又都马上记起来了。”燕容看着叶楠夕道,“但惟独你,他从未忘记过,并且你何时嫁给他,又是因为何事和离,孩子叫什么,以及你们是什么时候死的,他都记得,从未弄混过,所以,如今他是确信你们已经死了。”燕容说到这,就看了一眼睡在纱橱里的长安,想起之前第一次见面时,这孩子就敢直视他,安静的眼神里没有一丝怯意,只有几分好奇和迷茫。

这孩子的眼神倒真像他,燕容面容缓和了几分,又道:“所以你过去后,先别跟他表明身份,孩子也先别带过去了。薛神医嘱咐过,这段时间尽量不要给他任何刺激,情绪起伏太大,都会影响到他视力的恢复。”

“可是”叶楠夕不解道,“他既然没有忘记我,那一看到我,难道还会认不出来。”

“他现在眼睛蒙着纱布,薛神医每日都为他拔毒,差不多要三个月的时间。以后视力能恢复得怎样,失明的时间能拖缓多久,主要看这三个月的治疗情况。”

“既如此,我去了能做什么?”叶楠夕越听,越觉得心神不宁,“他即便看不见,那听也能听出我的声音来,这样对他来说不也是个刺激!我这一去岂不一样糟!”

“他确信你已经死了,你们又已经分开了五年,声音相似,或许能令他觉得容易接受你,让你就近照顾他。”燕容想了想,又道,“他如今,除了末年外,不让旁的人近身。而末年一个人,总有照顾不到的地方,所以我希望你能过去帮忙照顾他一段时间。”

叶楠夕怔忡许久,才又道:“可是,不带长安过去的话,我”

“长安可以送到将军府,我母亲已经知道这事了,她说她会照看长安的。清华巷就在将军府隔壁,你平日里想见孩子,随时都能过去。”燕容说到这,又看了长安一眼,补充一句,“再说,我母亲是长安的祖母,你将长安放在将军府里也是名正言顺的事。”

叶楠夕却被名正言顺这四个字惊到,不禁目带探究地看了燕容一眼。没错,长安说起来是将军府的骨血,却不知那荣郡王妃是什么样的性情,若是到时就想留下孩子,那她

“我跟你过去看看他,但是”叶楠夕说到这,就转头看了一眼正睡得香甜的长安,“不敢劳烦王妃,孩子我先放在她舅舅这,待萧玄康复后,我再带着长安去正式面见王妃。”

燕容稍一想,便明白了她的顾虑,心里不禁有几分诧异。他母亲确实是想留下长安,既然是将军府的骨血,又已经送回来了,燕乾的情况又说不准,那无论日后叶楠夕会到哪,这孩子都是要留在将军府的。

见叶楠夕的态度坚决,燕容便没在这事上多做纠缠,略点头道:“那就由你决定,不过这样的话,你宿在清华巷后,想要跟孩子见上一面就很是不便了。”

“姚府离将军府也不算远,我六哥说了,坐马车过去,也就一个来时辰。”

“那下午就过去吧。”

叶楠夕怔了怔,一时间不知该如何作答,她是想见他,当时刚从陆真嘴里听说他还活着时,就想马上去见他了。可不知为何,好容易等了一个多月,现在马上就能见到他了,她心里却莫名生出几分怯意,同时还有几分不舍,不舍得这么突然地就跟孩子分开。

沉默良久,叶楠夕才道:“明天吧,今晚我需先跟长安好好说这事,这孩子从未跟我分开过。”因为当时陆真说的情况比较严重,而实际上,萧玄的情况确实不容乐观,她不像孩子抱着满腔的期待过来后,却要面对这等未知的,不好的情况,于是便没有跟长安说来晋北的真正原因。

“那你好好准备,明日一早我让人来接你。”燕容留下这句话后,就走了。

叶楠夕送出门外,两手握在一起,看着燕容离去的方向,那里,就在离她不远的某一个地方,他就在那里,即便不是很好,但到底是还活着。

“娘,将军走了?”身后忽然传来长安糯糯的声音,叶楠夕转头,便见长安披着头发揉着眼睛走过来,乌顺的头发衬得那张小脸蛋愈加白嫩,加上此时这懵懂迷糊的样子,叶楠夕心头一软,就蹲下去柔声道:“嗯,走了,你不是说很累吗,怎么就睡这一小会,还是娘刚刚说话吵到你了?”

“娘,我梦到爹爹了,爹爹跟将军一样威风!”长安放下手,瞅着叶楠夕有些兴奋地道,“可是我还没等我喊爹爹呢,就醒了,娘,爹是不是就跟将军一样威风?”

叶楠夕怔了半响,好一会才有些哽咽着笑道:“当然!”

翌日一早,叶楠夕刚走出姚府,就看到燕西将军府的马车停在门口。燕容倒还细心,安排了一个婆子两个丫鬟跟着过来,见到她后,马上就给她行礼,然后接过紫萱和绣珠手里的包裹。

“娘,要早点回来。”叶楠夕上车前回头时,长安乖乖地朝她摆摆手。看着姚旭辉一脸惊奇,也不知昨晚她到底怎么跟孩子说的,竟让长安这么容易就接受了暂时跟她分开几日,再怎么懂事,却也只是个五岁的孩子呢。

叶楠夕笑了笑:“乖乖听舅舅和紫萱姑姑的话,想娘的时候,就让紫萱姑姑带你过来。”

“好。”清晨的阳光下,孩子的笑容比花叶上的露珠还要纯净。

叶楠夕深呼吸了一下,就踩着脚蹬,上了马车,准备去见那个男人。

第248章 燕乾

“三爷,从今起每三天换一次药,但切记,即便是在换药的时候,您的眼睛也是不能见光的,除此外,平日里也要尽量保持平和的心态。”薛神医将包扎的工作交给末年后,就洗了洗手,然后对着旁边背靠椅上,坐得笔挺的男人接着交代,“老夫此次出行,少则一个月,多则三个月。这段时间,三爷就照我交代的话安排自己便可,熏香一事,老夫已经交代燕将军。”

男人微微颔首,声音低沉但平和:“这些日子有劳薛大夫了。”

“薛大夫,三个月后您可一定得回来啊。”末年忍不住道了一句。

薛神医却没再多言,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后,就告辞。正好男人眼睛上的纱布也包好了,他便从椅子上站起身,顿了一顿,然后听着薛神医的脚步声一路往外送。薛神医也没拦着,出了房间,下了台阶,走到庭院中后,薛神医才又道:“三爷平日里多出来走走,一是可以舒筋展络,气通则神清;二是尽可能地熟悉周围的环境,为防日后的变化。”

跟在旁边的末年脸色有些不好看,薛神医这话里话外,似乎都在说三爷的眼睛治不好了,还当着三爷的面说,简直不像是个大夫应该说的话。

却这会,前面看门的一个小厮跑进来道:“三爷,燕大将军过来了。”

早在小厮说话之前,燕乾已经听到燕容的脚步声了,只是今日除去燕容的脚步声外,还有四个人跟在旁边,不过进了院子后,就只一个跟着燕容进来,脚步很轻,是个女人。

难道是荣郡王妃又挑了个丫鬟,让大哥送来服侍他?

过来的一路上,叶楠夕都在想。如今他到底变成了什么样。这么些年,他即便是或者,也一直是在生死线上徘徊,而如今的境况若是放在一个普通人身上,或许是觉得生不如死了。

燕容亦说过,他自失明后。就变得有些易暴易怒。

所以,她这一路上都很紧张,他或许会颓废,会阴沉,会消瘦。甚至变化大得令她完全认不出来。然她并不惧,只是这么想着,心里会有些不知所措。怕自己的到来会愈加刺激到他。

曾经是那么优秀那么骄傲的一个人,怕是,他宁愿自己当时就死在战场上,也不愿自己变成这般模样,更不愿让她看到他如此变化。

可是,当叶楠夕推开那扇门,走进来,看到站在庭院中的那个男人时。她才觉得,自己还是将他看低了。

她爱的人,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既不会自我膨胀,也不会自甘堕落。

他的骄傲是刻在骨子里,无论顺境逆境。骨子里的东西都不会有任何改变。

他确实是瘦了,但并不见一丝颓废,秋日的阳光下,简衣素袍身姿笔挺的他,身上透出来的是一种宁静悠远的淡然,温和的表情带着几分冷漠,似已入鞘的刀剑,虽寒光内敛,却锋芒依旧。

叶楠夕觉得自己的视线有些模糊,跟着燕容往前走了几步后,就有些僵硬地站在离他几步远处。

“薛神医这就要出门了?”燕容领着叶楠夕进来后,瞧着这一幕,便问了一句。

“是,刚刚老夫已经跟三爷交代过了。”薛神医对燕容微一颔首,就直接往外去。

燕乾往旁吩咐一句:“你去送一送薛神医。”

末年还未从看到叶楠夕的震惊中回过神,于是对燕乾这声吩咐的反应就慢了一拍,直到薛神医已经要走出大门了,他才猛地回过神,即有些慌张地追上去。从叶楠夕身边经过时,脚步还微微趔趄了一下,想张口时,却被燕容的一个眼神给阻止了。

“大哥请进屋里坐。”燕乾也有些奇怪末年的反应,但并不多问,待薛神医出去后,他就对着燕容的方向道了一句,然后转身,自己先往屋里进去。

叶楠夕这会儿已眼中的泪吞回去了,目光紧紧盯着萧玄,看着他踏上台阶,跨过门槛,直到他进了堂屋后,走到椅子前时,她才看到他略迟疑了一下,似在算着距离,片刻后,才再往前半步,然后才转身颔首:“大哥请坐。”

燕容看了叶楠夕一眼,叶楠夕只觉得手心俱头出汗了,片刻后,才悄悄吁了口气,然后抬步走向他,在离他三步远的地方停下。燕乾顿了顿,便问:“大哥这是?”

“这位是晚娘,从事香行有数年,日后你屋里的香炉交给她照看吧。”

“大哥,这事”燕乾正要拒绝,却话还未说完,叶楠夕就在旁边微微欠身:“晚娘见过三爷。”

他的声音忽的卡在喉咙里,坐得笔挺的腰背变得有些僵直,他慢慢朝叶楠夕的方向转过脸,只是眼睛被蒙住了,他如今连光都感觉不到,这只是下意识的一个动作。

这声音

记忆中,她的声音,似也这般,明明温柔得能化出水来,偏那声调里又带着几分柔韧力道。

燕乾忽然问道:“你叫什么?”

叶楠夕有些紧张:“晚娘,姚晚娘。”

燕乾默然,似乎连说话的感觉都有些像,但,似乎又有点不一样。他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忘掉有关于她的一点一滴,只是,才堪堪五年,他就发现,自己对于她的声音,甚至是音容笑貌,都变得有些模糊起来。

他知道自己不可能会忘了她,但有些记忆,确实是在随着时间的流逝慢慢变淡。特别是他出事以后,有关于她的很多事情,他竟有些想不起来了。所以很多时候,他会让自己一遍一遍地去回想,却每次回想,又都是一个痛苦而酸涩的过程。

堂屋内久久地静了下去,燕容看着他们俩,一会后便站起身道:“我那边还有事,晚娘,一会你让末年给安排个住的地方,这三个月她就先宿在你这,外头还有两丫鬟,是母亲送过来的。”

“大哥”燕乾也跟着站起身,“男女授受不亲,晚娘住在我这,多有不便。”

“三爷放心,我既是受了燕将军所托,就不会介意这些小事,再说燕将军也安排两丫鬟给我使唤,所以,三爷也不必有这个顾虑。”叶楠夕说到这,又加了一句,“身体要紧。”

燕容拍了拍燕乾的肩膀:“我等着你,咱兄弟俩还一起上阵杀敌。”

燕乾沉默片刻,只得抱拳作揖:“如此,燕乾就多谢大哥的厚爱。”

“不用送了,你该交代她什么,就先交代好。”燕容说完,再看叶楠夕一眼,叶楠夕对他欠了欠身,燕容点头,便转身走了出去,正巧看到末年站在院中看着堂屋,一副茫然的表情。

燕容一走,堂屋即显得比刚刚还要寂静,静的似乎能听得到对方的呼吸声。叶楠夕怔怔的看着眼前的男人,做梦都没想到,真的会有再见的这一日。

“你很紧张?”萧玄忽然问了一句。

“什么?”叶楠夕回过神,愣了愣。

“你出去吧。”燕乾有些漠不关心地道,“一会看到我的小厮,让他安排你的住处。”

他忽然间的冷漠,令她有些发怔,半响才道:“我等末年回来了再出去,三爷若是不介意,我能不能先看看三爷这屋里的香炉及香丸。”

燕乾沉默片刻,微点了点头,却在叶楠夕转身时,又忽然问了一句:“你怎么知道他叫末年?”

叶楠夕回头,看着那张蒙着眼睛的脸,柔声道:“三爷的情况,燕将军之前就都对我说了。”

是啊,既然是大哥送过来的人,定会提前嘱咐好一切,燕乾觉得自己心里有些失望,然到底在失望什么,他却又有些说不清。但他很清楚,此时此刻,他最想做的一件事,就是看看眼前这个女人到底长什么样,已经很久没有这种冲动了,只因为一把极似她的声音。

你还好吗?

这句话,如今已不知往何处去问。

堂屋里,一个站着,一个坐着,两人都不说话,只有叶楠夕检查香炉香灰和香丸等物时,发出轻微的声响。

秋风从外吹了进来,带着一股莫名的悲伤,又夹杂着一丝道不清的期盼,凉丝丝的,直往人心里钻。叶楠夕合上香炉后,转头,却见他此时也正“看”着她这边。

“看完了?”片刻后,他出声问。

她恍过神,低声道:“嗯,末年将这香炉和香灰照顾得很好。”

才说着,末年就进来了,燕乾听到脚步声,便吩咐他去给叶楠夕安排房间,只是待叶楠夕随末年出去后,他又吩咐末年一句:“安排好后,过来我这。”

末年忙应下,然后欠身对叶楠夕道:“您这边请。”

“燕将军都跟你说了?”走得离堂屋足够远后,叶楠夕才低声问道。

“是。”末年应声,又往左右两看了看,然后才接着道,“小的真没想到,三奶奶还活着,三爷要是知道了,真不知会多高兴!”

“他这段时间,过得好不好?”进了房间后,叶楠夕才又接着问,“燕将军说他如今脾气很容易急,但我刚刚瞧着却是还好。”

末年叹了口气:“三爷本来就不是个爱发脾气的人,之前三奶奶还未过来时,三爷每次控制不知动怒后,结果最难过的人却是三爷自己。”

第249章 心病

安顿好叶楠夕后,末年回到正堂这,却发现燕乾不在里面了,他愣了愣,忙去书房一看,果真瞧着燕乾侧身坐在临窗长炕上,手里拿着一个玉饰轻轻摩挲。

书房很亮,阳光从窗外涌进,那人的身影整个没入那团光里,却也因此而模糊了他的轮廓。忽一眼看过去,好似他还是侯府里那个儒雅淡然的公子爷,白衣墨发,气质卓然。

虽这段时间已经习惯了,但此时末年心里却还是有些难过,小心走过去:“三爷。”

燕乾微转过脸:“何事?”

末年心里一叹,提醒道:“刚刚三爷吩咐我,安顿好晚娘子后,就过来三爷这边,好似有事要吩咐。”

燕乾手上摩挲的动作停下,沉默良久,才道:“先将今日的事情记下。”

“是。”末年应声后,就走到桌案旁,研好磨,提笔每写一句,就念给燕乾听,见燕乾点头后,才接着往下写。直到将今日早上发生的事情,包括来人的每一句话都记下后,才搁了笔。

萧玄轻轻摩挲着手里的玉饰,沉思许久,才想起自己刚刚吩咐末年过来是为何事,却迟疑了一下,便将那个念头抹去。听到相似的声音,思念忽然间汹涌而至,所以才生出那点冲动,实在是没有必要。

欲念一起,求而不得,心神俱乱,实为不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