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无衣一本正经的说:“是公事,我是受建江招商办和建江文化产业股份有限公司的委托,来请宋教授的。一是请宋教授担任建江文化公司的独立董事,二是希望他能够修改一下上次他来建江考察时,对建江一个市政项目的专家调研意见。”

这下子轮到风君子感到意外了,他可不知道这么多内情,连忙问:“建江对宋教授就那么看重,建江文化是上市公司我知道,这个独立董事为什么非要请宋教授来当?还有你们市搞什么项目,宋教授的意见如何又有什么关系呢?”

秦无衣叹气道:“也许宋教授自己认为没什么关系,可是省里面的主管领导可不这么认为,认为这么大的项目投资需要专家论证,而且点名要听宋教授的意见,而且也暗示希望宋教授能够参与。现在这个项目就是由招商办和市属企业建江文化公司牵头搞的,能把宋教授直接拉进来不就一切都好办了。”

“为什么省里的主管领导要点宋教授的名字?”周颂也觉得奇怪了。

“宋教授很重要嘛,他不仅是民俗文化权威专家,而且他的大舅子就是省里分管领导再上面的领导,”秦无衣的解释很干脆。

周颂用一种责怪的眼光看了风君子一眼,似乎在问风君子为什么没有把宋教授的这个背景跟他介绍。风君子苦笑,他知道宋教授的这个背景,但是这也是宋教授的一个心病。早年宋教授和夫人闹矛盾的时候,两口子伴嘴宋夫人总要提到“你看我哥如何如何,而你现在又如何如何”之类的话茬,这恐怕是宋教授最不愿意听的了。夫人说他当然没有办法,可是在外面的场合宋教授其实最不愿意别人提到他那位有权有势的大舅子。这是宋教授的家事,风君子也不想当着秦无衣的面对周颂说,所以对周颂的眼光就装作没看见。

周颂显然又接着在问他更感兴趣的问题:“请问秦小姐你说的这个项目是什么项目,不知道像我这样的小本生意有没有机会凑凑热闹?”

秦无衣:“主体项目是要在我市的世界文化遗址的旁边,建设一个亚洲最大的世界文化公园,发挥自然风光、人文景观、历史遗迹的优势,带动旅游、商贸、投资的发展。”秦无衣这段话大概是平时说熟了,讲起来跟念书一样。

“亚洲最大,好大的口气,同样的项目别的地方也在搞,到底谁才是最大的?”周颂问道。

风君子替秦无衣回答:“我们的口号是不要最佳、只要最大!”秦无衣瞪了风君子一眼。

周颂接着问:“那么配套项目呢?”

秦无衣:“配套项目还包括商务中心、五星级酒店、高尔夫球场。”

周颂:“现在的项目进行到哪一步?”

秦无衣:“刚刚开始,现在进行到土地规划阶段。”

风君子又说话了:“什么土地规划,是不是把庄稼地用红笔划圈变成了城建用地。周土豪你赶紧和秦小姐套套近乎,说不定你发财的机会又来了。这个项目最后我不知道怎么样,这片土地现在肯定是要升值的。”

秦无衣:“风老师你叫他周土豪?”

周颂:“这是开玩笑,我也叫他伪君子,你们这个项目计划投资多少?”

秦无衣:“初步概算三十亿左右,市财政出一部分做配套设施,建江文化用上市募集资金投入一部分,银行贷款解决一部分,现在我们正在做招商引资工作,希望解决剩下的一部分。”

风君子又问:“市财政的钱哪里出,建江市好像很有钱嘛?”

秦无衣:“市财政可以通过出让土地先筹集一部分资金,我们现在主要的工作就是在引入投资人。而且我们市经济还可以,市财政还是有钱的。”

风君子:“我知道你们市是一个出口创汇大市,主要是对日本,我现在夏天睡的草席好像也是你们市生产的。”

秦无衣有点得意的说:“你说的是蔺草席,那可是我们市的主要经济支柱之一,这几年才发展起来的,说起来这也是我们招商办的重要工作成果。你知道吗,我们建江的蔺草席在东南亚特别是在日本市场上占有率是第一的。”

周颂也有点感兴趣了,插口问:“不就是草席吗?有多大的市场。”

秦无衣:“周先生不了解情况,席子是日本、韩国一带日常生活中的必需品,他们很多榻榻米、坐垫都是用的蔺草席,市场不小啊。”

风君子说:“如果我猜的没错的话,你们招来的这些投资商大多也是日本人吧?”

秦无衣:“是啊我们在土地、税收、用工等方面都有很多优惠政策,所以才把他们引来了。”

风君子冷笑说:“就算你们不优惠,这些鬼子也不会在国内生产,我不知道你们是招商引资还是引狼入室。”

周颂不解的问:“伪君子此话怎讲?”

风君子:“席子在日本传统风俗中很重要,如果宋教授身在日本,弄不好也会搞出个席文化专题来。可惜的是,席子虽然好,却是有毒的。”

周颂:“有毒的席子你还睡?”

风君子:“人用的席子当然没有毒,可是蔺草席在加工过程中却有毒害,有非常多有毒的粉尘,对于工人来说从事这个工作简直就等于慢性自杀,所以生产环节的环境控制成本以及雇工成本、赔偿成本非常高。在日本的法律环境下恐怕生产不起。当地工人有得矽肺这种病的,秦小姐不会不知道吧?”

秦无衣似乎被风君子说的有点尴尬:“确实有这么回事,我们市政府也非常重视,定期组织工人体检,确实也发现了一些工人有肺部病变,也及时采取了治疗措施,以前我们市组织了一次蔺草加工企业安全生产大检查,发现有百分之八的工人不再适合从事这个工作,我们也及时做了相应的安排。”

周颂:“百分之八?这个数字可不小啊!”

风君子:“百分之八?可是有人告诉我,工人在建江那些生产企业的环境下有肺部病变的可能性是百分之百,而且这个人还到当地的企业去实地考察过,他说有些人即使现在检查没有问题,将来肺部功能也必然会受影响。不过这些都是外地招来的农民工,将来的事情恐怕不归你们建江市管了。”

秦无衣:“什么人告诉你的?你干嘛要相信这种人的话。”

风君子:“不是别的什么人,就是宋教授,好像秦小姐是不是也陪过宋教授去参观建江当地的经济支柱产业,宋教授可考察的很仔细。不知道你现在明不明白为什么宋教授不太愿意参加你们建江的项目,这叫恨鸟及乌。”

秦无衣没想到风君子会提到宋教授,一时之间没有话说,周颂见谈话的气氛有点紧张,赶紧打圆场:“这些事情也不能怪秦小姐,她也不过是个跑腿的,不谈这些不愉快的事情了。”

风君子提到宋教授,这才想到要赶紧想办法通知宋教授“狐狸精”找上门来了,借口要上洗手间,出门联系宋教授。

第一部 神欺鬼骗 第21章、岂曰无衣

风君子刚出门,周颂赶紧对秦无衣解释道:“秦小姐不要介意风老师刚才说的话,他就是这样,想到什么说什么,不是针对你的。”

秦无衣似乎一点不介意的笑了:“他说的也是实话,我怎么可能介意,我就欣赏你们这样爱憎分明的人,”接着俯身小声的问周颂:“鸿门宴上刘邦借尿遁逃走,刚才风老师也用这一招,你知道他是干什么去了吗?”

周颂:“秦小姐多心了,我知道他一喝啤酒就要上洗手间。”

秦无衣笑着说:“我怎么可能会猜错,他一定是找借口出去通知宋教授,告诉他我来了。其实宋教授没必要躲着我,我只诚心诚意来请他,又不是想把他怎么样。”

周颂问:“宋教授在他的报告中对你们的项目提了否定意见?”

秦无衣:“也差不多,宋教授也没有否定项目的可行性,不过他建议市里应该把投资用到别的地方去,比如说普及义务教育、改善工人劳动环境。这些建议虽然好,却不符合市里发展经济、提高GDP的工作目标,事情得一步一步来嘛,既然你们是朋友可以帮我说服说服他。”

周颂敷衍的点了点头,然后转移话题又问:“秦小姐的名字真有意思,难道真的是每天看着衣柜觉得没有衣服穿吗?我觉得像秦小姐这样天生丽质无论怎么去打扮都是很好看的。”

秦无衣抬头看着周颂,一字一句的念道:“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岂曰无衣/与子同泽/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 岂曰无衣/与子同裳/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

周颂吃了一惊,这就是刚才风君子提到的那首诗,看来秦无衣不仅知道而且背的很熟,如果风君子在场恐怕也会改变对秦无衣的印象,这个女人不是他想象中的花瓶。此时秦无衣又似笑非笑的问周颂:“周先生能帮我解释解释吗?”

周颂也来了兴致,抑扬顿挫的念道:“谁说我没有武装,战袍与你分享,国王擂响了战鼓,且擦亮我的长枪,一起奔向战场,”然后接着问道:“你父亲一定是个军人?”

秦无衣笑了:“周先生翻译的真不错,不过这首诗也可以当作情诗来读,暗示了男女之间可以发生的事情。不知道我理解的对不对?其实这也是很多男人看见无衣两个字的时候无聊的想法,周先生当然不会是这种人了。”

周颂被这番话说的有点晕头转向,他也分不清楚秦无衣这是挑逗呢还是夸奖他,总之他觉得秦无衣这个人很有意思,至少他是越来越感兴趣了。世界上就有那么一种女人,虽然并没有打算和对面的男士们有什么亲密的关系,但也喜欢尽量营造一种气氛,让男人们不由自主的想入非非,从而获得一种成就感。谈话的气氛越来越暧昧了,周颂的兴致也越来越高。

推杯换盏之间,话题转到了建江的“文化新城”项目上,秦无衣笑盈盈的对周颂说:“周先生你真应该去我那儿看看,现在正是投资圈地的好时机,你们滨海已经有人在那里投资了,这次我们考察团来的目的主要就是为了招商,这也算我们的工作成果。”

周颂:“滨海还有人在建江投资?是谁?”

秦无衣:“周先生一定认识,他可是你们滨海的名人,叫卫伯兮。”

周颂听见卫伯兮的名字,吃了一惊,正待细问,风君子回来了。风君子不是一个人回来的,而是和宋教授一起,这有点出乎于秦无衣的意料。也许是风君子费了一翻口舌劝宋教授来的,也许是宋教授自己想明白了,既然“狐狸精”已经找上门,躲不过去还不如干脆迎上去。

秦无衣见到宋教授,似乎是在撒娇一样责怪他:“你回来了也不呆在家里,害的我到处找,原来是风老师把你藏起来了。”

宋教授似乎有点尴尬,回答道:“我正准备联系你呢,没想到你先找到他们了。”

秦无衣不依不饶:“骗我了吧,明明是跑到风老师那儿躲我,要么为什么不呆在自己家里?”

风君子反常的一脸严肃,对秦无衣说:“秦小姐你误会了,宋教授确实是躲到我家了,但不是为了躲什么人。”

秦无衣:“哦?不躲人躲什么?”

风君子心中暗想当然是在躲“狐狸精”,嘴上却说道:“宋教授不想说,因为他不想让别人误会他迷信或者胆小,也不想吓着你,但是我知道,他在躲不干净的东西。”

秦无衣显然被吓了一跳,问:“你们不要吓唬我,世界上哪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鬼怪小说看多了吧,故意编故事来骗我。”

宋教授显然与风君子早有默契,缓缓的说:“这件事情我本来不想跟你说,因为说出来怕你害怕或者不相信,但确实是真的。我最近确实遇到了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说起这件事情恐怕还和我在建江的经历有关。”

周颂和秦无衣听得一头雾水,齐声问:“宋教授不要卖关子了,赶紧告诉我们怎么回事吧。”

宋教授低下头似乎在沉思,一面用一种舒缓的语气讲了一个故事,以下是宋教授的讲述:风君子说我到建江考察过蔺草加工企业的事情你们已经听说了,其实我不像风君子讲的那样考察的很仔细,得出什么百分之百的结论,实际上我只见过一个得病的工人,那个工人不是外地的民工,就是建江当地的农民。

建江当地人很少到蔺草加工企业打工的,但是也有,这个人就是其中一个。他本来是当地的农民,但是后来他们村的土地被政府征用了,就是要用来开发世界文化公园的那个地方。拿了一次性补偿之后,政府给办了城镇户口,没有地种也就没有事做,恰好孩子上高中需要花钱,补偿金总是不够的,还是要想办法找工作,没有办法就到附近的蔺草加工厂去打工。

我见到他的时候他已经不在工厂上班了,因为他已经不能继续劳动了。他家住在世界文化公园规划区的附近,我也是到当地看风景兼考察碰巧碰到他的家人的。他女人以为我是上面来的什么大干部下来视察的,拉住我说个没完,总之是讲他男人的事情,希望我能给个说法。后来我到他家里去了,看见他之后才觉得非常震惊。

确切的说他当时已经不算一个人了,就躺在那里,全身肌肉几乎都已经干缩了,像一具骷髅,或者说是一具活的木乃伊,他没死,因为他还在呼吸,从肺里发出的呼吸声就像拉风箱一样。

这个木乃伊一句一句的非常艰难的和我讲了他的得病过程。最初他的身体很好,到附近的一家加工厂去打工,主要是给蔺草上色,车间里到处弥漫着一种绿色的烟尘,虽然带着口罩,但是似乎一点用都没有,每天下班后吐的痰都带着一种绿油油的颜色。没人告诉他这个工作有什么危险。

有时候上面有人来检察,工厂会给他们发一个简易的防毒面具,车间里的排风机也会打开一段时间,其实情况是一样的,防毒面具不知道多长时间没有换滤芯了,虽然像个样子根本不起作用。后来他感觉身体越来越差,经常感到呼吸困难,咳的痰也越来越多,还带着血丝。

后来市里组织了一次工人体检,他被告知得了肺结核,不能再继续工作,就这么下岗了,再后来厂里好像给了他三千块钱,不知道是什么费用。他一直在吃卫生所发给他的药,他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吃这些药,也没问这些药谁给的,总之以为是政府给他治病的。过了一段时间,才有个医生告诉他,自己得了矽肺,需要卧床休息。

开始他不知道矽肺几乎是无药可治的,只能采用保守治疗的方法,所谓保守治疗对于他来说就是在等死。后来他知道了,他想不通,总想找人要个说法,家里人曾经也找过很多人,这一次又找到了我,以为我是上面来视察的领导。

这个人说话的时候很平静,似乎对于生死已经没有办法去选择,所以也没有什么害怕,但是我看得出来他的眼神充满希望,希望我能给他一个说法,给他家里一个交代。我只能安慰他,把我身上的钱都留给他女人,并且答应他一定要给他一个交待,虽然我知道我做不到,但是对这样一个人却没办法拒绝。

宋教授的故事讲到这里的时候,大家都没有说话,风君子突然问道:“他还没死,宋教授怎么说自己躲的是不干净的东西呢?”

宋教授叹了一口气,接着往下转述:

是的,当时他还活着,我走的时候他很高兴,终于上面有人肯听他诉说自己的事情了,他也相信会有人给他家人一个交待的,虽然我自己心里知道我还没这个能力。看当时这个人的情景,他也挨不了多久了。

接下来的事情发生在我从光州回滨海的第一天晚上,我洗完澡正准备睡觉的时候,突然听见好像有敲门的声音,我起身开门却什么人也没看到,以为自己听错了又回去接着睡。但是刚躺下就又听见有敲门声,我再去开门门外仍然什么人也没有,我以为有什么人恶作剧,出门找了半天也没发现什么人影。我再回去接着睡的时候就怎么也睡不着了,我注意仔细听门外的动静,过了一会儿果然又听见了敲门的声音。

我几乎是冲过去开的门,但是什么也没看见。我不是一个胆小的人,但是当时却非常害怕,我对着空气大声问:“你到底是什么人?”这时候我似乎听见了一个声音──咳嗽的声音,这个咳嗽声就像从一个空洞的风箱里发出来的,还带着一种摩擦的噪音,我突然想起来我是在什么地方听过这种声音。

我心里突然有一种感觉,是他来了,这么说他已经死了,他死后仍然不甘心,不惜千里迢迢的通过某种方式找到我,或者说通过某种方式给我一种感应,希望我不要忘记他的事情。

这就是我第二天为什么要搬到风君子那里去住的原因,不仅仅是害怕,而且是因为惭愧而不敢面对。我能做的其实就是我给建江市的那份报告,我的报告那么写很重要的原因就是受了这件事的影响。我也没有办法用别的方式去帮他,但是至少我不敢再去建江招摇,也不太愿意去当文化公司的董事。

宋教授的故事讲到这里就结束了,大家听得一片沉默,风君子发现周颂的脸色居然比秦无衣还要难看,而秦无衣似乎并没有周颂那么害怕。秦无衣问宋教授:“宋教授不会是为了拒绝我而编了这么个故事吧,”语气却非常缓和。

宋教授拿出纸和笔,写下几行字,递给秦无衣道:“这就是那个人的姓名和住址,你可以回去调查一下,看我是不是撒谎。”

秦无衣似乎有点不太情愿的接了过去,抬头看着宋教授幽幽的说:“我明白你的意思,你是不会答应我的邀请了,难道这就叫人各有志吗?”

宋教授略显尴尬,答道:“公是公,私是私,如果不牵涉到其它的事情,我们仍然是很好的朋友呀。”

秦无衣叹了一口气,问:“宋教授要我回去怎么和领导交待?”

风君子又说话了:“我教你一个最简单的办法,你什么都不要交待,就把宋教授刚才讲的这个故事原封不动的汇报给领导听,剩下的事情你就不要管了,你们领导又不是要你来绑架老宋的。”

宋教授也许是为了缓和一下刚才压抑的气氛,指着周颂对秦无衣开玩笑说:“你可以把周老板带回去,他也可以做投资人嘛,周老板对地皮是很感兴趣的,你没有请到我,但是办成了招商引资的事情也算是将功补过了。”

周颂:“我只对住宅感兴趣,高尔夫球场没经验。”

秦无衣:“我们的文化城也规划了住宅小区,周先生如果感兴趣的话也可以去看看,投不投资倒没有什么关系,只要先签个意向书象征一下也算是我的工作成果了。”

周颂知道宋教授是故意把话题往他身上转,也说:“现在手头的项目情况能缓过来,我一定会去建江看看的。”心想只要翰林小区能够翻身,去建江看看有没有机会也是个好主意。

秦无衣很勉强的笑了,对三人说:“真是人各有志,宋教授对建江不感兴趣,周先生却另外有眼光,做学问和做生意就是不一样。”

风君子也笑了:“你应该知道宋教授感兴趣的不是文化公园和高尔夫球场,但是周颂不一样,他从小就有发财致富的远大志向。”

秦无衣:“是这样吗?风老师是怎么知道的?”

风君子收起笑容故作严肃的说:“我记得小时候他们语文老师布置作文,题目叫做《我所做的一件好人好事》,周颂就写他在马路边捡到一个亿人民币,装了一帆布书包那么多。”

秦无衣:“后来呢?”

风君子:“后来?后来当然是交给警察叔叔了。”

秦无衣笑着转头问周颂:“警察叔叔是怎么表扬你的?”

周颂绷着脸回答:“警察叔叔夸奖我,好!真是好孩子!以后要继续努力──下次多捡点儿。”众人这一次没有忍住,一阵哄笑,冲淡了不少刚才压抑的气氛。

饭后,宋教授送秦无衣回宾馆,周颂也想跟着献殷勤,却被风君子一把拉住。宋教授走后,周颂问风君子:“宋教授讲的那个故事是真的吗?”

风君子看着街边的霓虹灯,说道:“人的故事是真的,至于鬼的故事我就不知道了,其实这有什么区别吗?”

周颂:“我们现在干什么去?”

风君子:“回家睡觉!你开车送我。”

第一部 神欺鬼骗 第22章、天上掉下个金元宝

风君子回到家中宋教授还没有回来,他估计宋教授今天晚上恐怕是不会回来了,自己洗漱睡觉。正当风君子刚躺下的时候,突然听见似乎有人敲门的声音。“难道是宋教授回来了?”风君子疑惑的去开门。

门开了,空荡荡的楼道里没有一个人影,连感应灯也没有亮。风君子突然想起了宋教授晚上讲的“敲门”的故事,感觉从背后冒出一股凉气,左脚的脚面也没有来由的疼了起来,正是他在光州被洛阳铲柄扎伤的位置。风君子似乎觉得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被他遗忘了,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风君子忐忑不安的回去睡觉,总留心听着门口的声音,但是再也没有任何动静,他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就这样日子又很快过了两天,从光州开始流行的传染病正在以一种不知不觉的速度向全国漫延,股市仍然没有什么起色。这两天里发生了三件事情:一是秦无衣离开滨海回到了建江;二是宋夫人从海外归来回到了滨海;三是常武打电话告诉他上次那个杀人案破了,就是那个关于左脚神秘人传说的杀人案。

风君子赶到常武所在的派出所的时候,周颂已经到了,常武把他们教训了一顿,告诉他们案子已经破了,凶手也抓到了。凶手是一个网上通缉的流串犯,这是一个非常普通的抢劫杀人案,鬼怪的说法没有任何依据,并且告诉他们以后不要这么疑神疑鬼。

从派出所里出来,周颂对风君子说:“这帮警察平时办案拖拖拉拉,这一次破这个杀人案怎么这么快,真是没想到。”

风君子奇怪的问周颂:“警察破案快有什么不好?难道你不希望凶手被抓住吗,至少这一下小雅可以放心多了,我们俩谁去告诉秦小雅?”

周颂:“还是我去说吧。”说着两人走出横巷,来到大道旁。这时从后面走来两个民工打扮的妇女,拦住他们两人问路,问邮局怎么走。

风君子一指前方:“就在前面不远处,那个大门就是,走几步就到了。”

两个妇女问完路却没有走,而是拦住风君子,用一种哀求的口气说:“先生你认不认识字?能不能帮个忙?”

风君子也很奇怪,还是第一回听别人问他识不识字,当下问对方原因。其中一个妇女神神秘秘的从怀里拿出一个东西,马蹄形、黄澄澄的金属块状物,对风君子和周颂说:“我们是附近工地的民工,挖地基的时候挖出来几个金元宝,想悄悄的给家里寄回去,但是我们不识字,你能不能帮我们写一下包裹单?”

周颂听了差点没笑出声来,居然有人在风君子面前说工地里挖出了金元宝,真是江湖骗子碰到了老祖宗。正想说中国邮政不让邮寄金银物品,挖到文物应该交公,没想到风君子却已经答话了:“好的,我帮你们。”

周颂本来不想管闲事,心想碰到这种人不理睬就走得了,但是却被风君子拉着向邮局走去。那个妇女追在后面从兜里掏出一支笔和一张纸,一面走一面说:“先生我先把地址告诉你你帮我写下来。”

风君子没有理会,只是拉着周颂在前面快步走进了邮局。情况果然不出周颂所料,邮局不让寄金银物品,几人从邮局走了出来,这时一名妇女发愁的说道:“这下怎么办,这么贵重的东西放在工棚里太不安全了。”

另外一名妇女说:“要不卖给银行吧,银行收黄金,上次我去问过,这么一个金元宝值五万块钱呢。”

“不行,如果他们问这金元宝从哪儿来的怎么办,我们总不能说找到文物不交公吧,还不如找个地方便宜点卖了。”

风君子这时候说话了:“不如卖给我吧,但是我身上没带这么多钱啊。”然后开始讨价还价起来。周颂也没有办法只好站在一边看热闹。

一番讨价还价之后,风君子突然转身对站在一边的周颂说:“老周,我想买这个金元宝,你能不能帮我去拿点钱,就去刚才我们出来的储蓄所,我身上的钱不够,但是我有信用卡。”说着把钱包掏出来递给了周颂。

周颂接过钱包,却发现风君子把手机和手表也一同递了过来,对他说:“这些东西也值点钱,先放你那儿,如果我卡时的钱不够你就借我点。”周颂接过东西转身快速离去。

风君子留在那里继续和两个妇女讨价还价,等了半天还不见周颂回来,其中一个妇女似乎有些着急了,对风君子说:“你的朋友怎么还没回来,不如我们和你一起去取钱吧。”

另一个妇女这时候又掏出了纸和笔,对风君子说:“这位老板,等会儿我们寄钱也需要添汇款单,你就帮我们先写下来我们好照着写,我来念你来写好不好?”说着摁了一下笔递了过来。

风君子屏住呼吸,一侧身站到了上风头,接过纸笔,心下着急周颂怎么还不回来。正在这个时候,常武领着几个民警不知从哪儿窜出来,扭住了两个妇女。风君子这才松了一口气。

完事之后,常武对风君子说:“这已经不是第一次拿金元宝骗人的了,以前骗的不是老头老太就是更年期妇女,这次这个骗子也太不小心了,怎么看上你们了。我真奇怪这么简单的骗局怎么骗了那么多人。”

风君子:“她们的这种笔有古怪,你先不要碰,用塑料袋包起来,回去好好检查检查,好像毛病就出在这儿。”

周颂走过来的时候,风君子正从地上捡起一块“金元宝”若有所思,见到周颂神神秘秘的说:“周颂,你相信工地里能挖出来金元宝吗?”

周颂好气又好笑:“刚才是你管闲事要抓骗子,现在怎么又问起这种鬼话来了,难道你真的被人拍了花?”

风君子:“也许吧,这两个骗子倒是提醒了我,工地里确实能挖出来金元宝,只要事先有人埋下去,周土豪,待会儿找个地方坐一坐,我有两件重要的事情要告诉你。”

第一部 神欺鬼骗 第23章、借尸还魂

风君子告诉周颂的是两件事:第一件事情是宋教授的“研究成果”,那就是翰林小区附近真出过一个翰林──明代的翰林院编修韩孙隆,第二件事情是他自己在翰林小区的发现,那就是翰林小区的某个地方确实埋藏着古物,这也说明工地里并非不可以挖出金元宝。

风君子说完之后看着周颂道:“你是个聪明人,应该理解我的意思,地下可能埋着死人,也可能埋着元宝,是凶是吉只有一线之差,我告诉你这些事的目的倒不是希望你去工地里挖财宝,而是想你可以在这方面动动脑筋,你的翰林小区打的招牌好像就是文化社区的概念吧?”

周颂坐在那里皱着眉头想了很久,似乎想通了很多事情,口中喃喃道:“翰林小区──翰林先生──地下的宝藏──风水迷信。”然后抬头对风君子说:“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其实和我先前想的差不多,要不然我也不会找宋教授去请香港的大师了,只不过我没有想好具体怎么办,现在你提醒我了。”

然后两人又坐在那里商量了很久,似乎谈了很多具体的细节。最后风君子说:“宋教授认识香港的黄忌教授,这个黄忌不仅是个建筑师,而且是香港很有名的风水师,你可以请他去光州,宋教授最好也去。”

周颂:“怎么样把影响扩大出去?”

风君子:“这个好办,媒体很重要,首先要确定两个媒体,一个是当地的党报《光州日报》,另外一个是当地发行量最大的《光州都市报》,新闻标题我都给你想好了,一篇就是采访宋教授的《谈光州的居住民俗与文化名人》,另外一篇是采访黄大师的《现代人的居住环境选择》,这两篇采访重点都不要谈翰林小区发生的事情,但是采访的原因都要与翰林小区发生的事情有关。”

周颂问道:“这看起来像不像软广告?”

风君子:“有一点要非常注意,就是新闻报道千万不要直接提到翰林小区四个字,只说‘日前,我市某住宅小区工地内发掘出明代光州文化名人韩孙隆的功德碑,经专家考证,如何如何’,然后反其道行之,让宋教授去谈风水,让黄大师去谈居住环境。至于到底是哪个小区,小道消息传的比报纸快。”

周颂:“这一招到底行不行?如果有人指出这是个骗局怎么办?”

风君子笑了:“这是连环计,做一个局最高的境界是要想到你的对手会怎么办,而对手的反应正好在你的希望之中。就拿这件事情来说,如果有人想跟你捣乱,证明你做了个骗局,那么他只能再找专家去考证那块功德碑是假的,如果要考证那块功德碑是假的,他又必须先考证出来关于明代翰林的事情是真的。”

周颂:“这正是我想要的结果,如果翰林小区真是以前翰林的居住地,这一点是真的话,我挖出来的功德碑是不是假的倒无所谓了,你的连环计确实让对手也没有办法,我还巴不得有人去调查历史帮我宣传。”

风君子又接着说:“其实你不必担心赵东山跟你作对,赵东山自己心里也有鬼,他卖给你一块埋着死人的地皮,只不过要你吃个哑巴亏,至于你挖出来什么别的东西他也不会声张其它的,你实际用的是和他一样的手段,但是是为了保护自己。”

周颂:“那就这么定了,我现在就去找宋教授跟他商量我们的‘借尸还魂’计划,你陪我去好不好?”

风君子:“我是君子,动口不动手,其实主意想出来了,具体办这些事你比我要高明多了,用不着我再跟着你掺和,宋教授还是你自己去找吧,还牵涉到邀请香港学者,最好把费用跟他直接算清楚,你们之间的交易我还是不在场的好。”

周颂确实是一个做事非常果断的人,当下决定去找宋教授商量,宋教授答应帮忙但是有一个条件──不考证“翰林功德碑”的真假,只谈历史记载以及文化习惯。他也邀请了香港的黄忌教授,并且约定了一个方便的时间去一起去光州,周颂要做的就是在黄、宋两位教授到达光州的时候必须恰好让一切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