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倘若刚才他依旧还是沿袭他一贯的强令做派要她回去的话,毫无疑问,她会当场断然地拒绝,并且毫无心理压力。

但是现在,她却有点乱了。竟然没法断然地拒了他。尽管她心里,其实依旧还是没有半点想回顾家的念头。

她沉吟了片刻,最后终于还是道:“我很抱歉……我觉得我已经有点习惯了现在的生活方式……”

顾长钧顿了一顿,随即点头。

“我知道你对我成见很深。”他说道,语气显得十分诚恳,“我这么突然向你提出这个建议,也知道你很难立刻就会答应下来的。虽然叫你一个人这样独居在外,我很不放心。但没关系。我还是会保守之前对你的承诺,你可以继续与我保持着这种分居,并且希望考虑我的建议,直到你愿意回去为止。我是不会强迫你的。”

他的话说的很是漂亮,并无半点勉强之意,令萧梦鸿忽然松了口气,低声说了句谢谢。

顾长钧沉默了片刻,最后似乎苦笑了下。

“谢谢就不必了。只是坦白说,在我父母那里,我还面临了些压力罢了……”

萧梦鸿望着他。

他仿佛下定了决心,道:“我就实话告诉你吧,希望你听了,不要责备我的自作主张。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譬如安排新的婚配,我之前就已经告知了我父母我们还没真正离婚的事。我相信这一点你也是能理解的。他们是接受的。并且完全不赞成你让你一个人这么住外面的。包括我父亲,也已经在我面前提过多次了。倘若不是我加以阻拦,他们应该也早已经来接你回去的了。”

萧梦鸿心里更乱,而且郁闷。更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才好了。两人就这样又相对着站了片刻,顾长钧忽然站直了身体,微微倾身朝她向了些过来,柔声道:“实在是很晚了。那今晚就先这样。你锁门吧。我也该走了。我下回再来看你。”说完主动退出了门槛。

萧梦鸿站着没动。

“你关门吧。等你关好了门,我再走。”

他望着她,声音更加轻柔了。

萧梦鸿在他面前慢慢关了门,最后上锁,转身回了屋。

……

从顾家搬出来住到这里,已经过去几个月了。

如果说,一开始的那段时间,萧梦鸿确实还处于因为顾长钧临时变卦拒绝离婚而产生的愤怒冲动情绪里,以致于根本不去考虑别的任何问题的话,那么经过这么几个月,她其实渐渐也偶尔想过另个更加现实的问题。

迟早,顾家或者自己娘家的人会知道她在和顾长钧并没离婚的前提下,独居在外。等他们都知道,她也就别想安安稳稳地住下了去。就算不考虑顾家父母的态度,光是萧太太,还有那对兄嫂就足够对她施压了。

无论她和他们有没有感情,或者感情是深是浅,至少,以目前关系来说,她实在没有理由能够彻底无视他们的存在而我行我素。

之前,她只是有些担心顾长钧会把自己搬出去独住的事透漏给萧家人,好令他们对自己施加压力。

当时她也做过应对设想。倘若他真这样做,那么不论最后结果如何,不过是更加坚定了她要和他彻底决裂的决心而已。

但是她万万也没想到,现在事情却发展成了这个样子。

顾长钧像是变了个人。

之前的所有心理以及应对准备都失去了用武之地。

她有些措手不及,仿佛预备好的拳头忽然打在了棉花上的轻飘感,甚至感到茫茫然了。

……

接下来的几天,萧梦鸿一边要跑正在进行中的京华大学工地,一边规划设计薛梓安的工厂,忙忙碌碌的。见顾长钧这两天没来了,确实没继续逼催自己,虽然一想起这事就烦恼异常,但也渐渐暂时先把这个一时难以解决的烦人事情抛在了脑后。打算先把工厂的设计图做出来后,再慢慢考虑别的。没想到事不凑巧,第二天,京华大学的工地出了点施工上的意外,被迫停止。

因为工期赶的很紧,不好耽误。萧梦鸿闻讯急忙赶了过去。路上时,天又突然下了场大雨。冒雨在现场勘察情况,过程中虽然打了伞,但中间还淋了些雨。勘察完毕后,当晚回来就彻夜不眠,伏案一直工作到了第二天的清早四五点,才终于拿出了解决的方案。胡乱眯了一眼,天亮就又起来赶回了工地,向施工方详细解说新的应对方案。

当天萧梦鸿没有离开工地。直到傍晚,见施工顺利,自己的解决方案初步证明是合理有效的,这才稍稍松了口气。回来后的次日,醒来时就觉得头疼嗓子发干,人很是难受。

萧梦鸿依然不放心工地,撑着先又去了京华的工地,停留到中午,确认问题确实得以解决,施工顺利无碍了,终于彻底放下心。回来路上,路过一家西医诊所,进去开了几片阿司匹林就回来了。回到门口开门时,正好遇到了黄太太。黄太太看了她一眼,关切地道:“顾太太,你是不是人不舒服啊?我看你脸色不大好。”

萧梦鸿笑道:“没事。就是有一点喉咙疼。已经买了药。睡一觉就好了。”

黄太太点头:“那你去睡吧。要是实在不舒服,记得找我说一声。”

萧梦鸿向她道谢,进去吃了药,整个人困顿的不行,人感到一会儿冷一会儿热的,坐在书桌前根本什么也画不出来,撑不住就投笔去睡觉了。

她睡了长长的一个漫长下午,人睡的迷迷糊糊时,最后终于被一阵仿佛不断在耳边响起的门铃声给吵醒,睁开眼睛就觉得头痛欲裂,勉强起来出去开了门,就见顾长钧一把推开门,跨了进来。

“是你……”

萧梦鸿头重脚轻,喉咙疼,声音嘶哑。

顾长钧扶住她肩膀,抬手顺势探了探她额头,脸色立刻就沉了下来。

“顾太太,你还好吧?”

黄太太的声音在门口响了起来:“我做了些蒸糕,想着给你送一点来,揿你门铃,没见你出来,心想明明看见你回来过的,也没见你出去啊,怕你出意外,就告诉了你先生。你要是再不出来开门,你先生恐怕就要破门而入了……”

她人也跟着声音进了门槛,一看到萧梦鸿的样子,就惊呼了起来。

“哎哟,顾太太,你这是怎么了?中午见你也就脸色虚了点,怎么现在就跟烧的起了火一样?”

萧梦鸿推开顾长钧扶住自己肩膀的手,嘶哑着声道:“我没事。就一点小伤风吧……已经吃了药……很快就会好的……”话音刚落,忽然就感到一阵头晕目眩,人也有些摇摇欲坠了起来。

“黄太太,多谢你了。我先送她去医院。”

“哎,好,好,你赶紧送她去吧……”黄太太点头。

顾长钧将萧梦鸿一把抱了起来,转身就出了门。

萧梦鸿刚才虽然有些头晕目眩站不稳脚,但人自然还是没晕过去的,惊觉自己竟然被他一把给抱了起来就往外去,顿时浑身觉得不对劲,连生病的那种难受感也仿似被吓退了不少,在他臂膀抱里不安地动了下,随后扯了扯他的衣袖。

“……你放我下来吧。我自己能走路的。”她沙哑着声,小声道。

顾长钧就跟没听到似的,抱她径直就出了巷口送上汽车,一语不发地按她平躺在了后座,脱下身上外套盖她身上,自己跟着坐了进去,车就开去了医院。

第47章

接诊萧梦鸿的是上次的那位王医生。检查后诊断萧梦鸿感染了最近正大面积爆发的一种流感,说这几天医院里已经接诊了不少和她类似的病例,但多发于体弱小儿或者老者,几个送来迟的已经发展成肺炎,而病情一旦转成肺炎,就很是棘手了。

“顾先生,您太太是不是最近休息不好?身体过于疲劳的话,免疫力下降,疾病也容易趁虚而入。我建议她入院治疗并观察两天,等情况好转后再回家比较放心。等回去后,也一定要注意休息。”

萧梦鸿头昏昏沉沉,人也很难受。何况这种情况下,也轮不到她自己说好或不好了,很快就被安排住院。到了第二天的早上,醒来时,终于觉得人舒服了起来。王医生正好来查房,萧梦鸿躺在病床上,听到顾长钧仿佛就在病房门口,低声在和王医生说着话。

王医生查房走后,顾长钧随后进来道:“我先回去一趟。晚些再来。你有事的话呼铃叫护士。我已经吩咐过了。”

昨晚萧梦鸿基本是在昏睡里度过的。但也知道顾长钧在医院里陪了自己一夜。下半夜只在一张临时支起来的简陋陪床上躺了一会儿。她心里原本就极是不安了,一种亏欠了别人不知该怎么还才好的负疚感。刚才听到他和王医生在病房门外低声说话时,心里就在盘算等下怎么请他不必再继续留这里了。听他说还要过来,急忙坐了起来道:“昨天非常感谢你的帮助,还叫你一晚上没休息好。我很是过意不去。你真的不必再过来了。我已经好了许多。”

顾长钧看了她一眼,不置可否的表情。

事实上,从昨天他送她进医院后,他对着她时,脸色一直就不大好。仿佛是看在了她生病了的份上才忍住没有出言责备她的样子。

萧梦鸿自己自然也是不想生病的。

上辈子时,她的体格一直很好,精力也旺,随便熬夜熬个一两晚是家常便饭。没想到后来死于毫无迹象的突发心脏病。

现在的这具身体,说实话,她自己也知道远不如从前,有些偏于娇弱。加上上辈子那种死法的教训,现在虽然有时睡的也晚,但从没有再像从前那样熬通宵夜。

前天晚上只是个例外。

没想到就是这么一个例外,人就病了,还正好被顾长钧给撞上了。估计他已经知道了自己生病那几天发生的事。搞的萧梦鸿现在看到他就有点心理负担,仿佛自己做错了事情一样。

“你还是多考虑下以后是否不必这么拼着做事,保重好你自己的身体吧!”

他说完,转身走了。

……

顾长钧昨晚只打了个电话回家,简单交代了声不归就挂了。顾太太这会儿正在楼下坐想着心事,忽然看见儿子回来了,朝自己打声招呼就快步往楼上去,急忙问昨晚去向。

顾长钧道:“她生病,我送她去了医院。”

顾太太心里就明白过来了。儿子一定是在医院也作陪了一夜。说不定一晚上都没睡觉。心疼之余,心里也微微泛出了一丝酸意,哼了声,道:“哪天我这个当妈的要是生了病,你能有这么一半用心对我,我就念佛了。”

顾长钧停了下来,回头看了眼顾太太,笑了起来,转身下了楼梯来到顾太太边上道:“妈,你是后悔生养了我这么一个不孝的儿子?”

顾太太白了儿子一眼,拂了拂手:“算了算了,后悔也没用。你先去换衣服吧。累的话去睡一觉。不睡的话,下来我有事要跟你说。”

不过旷了一夜而已,于年轻力健的顾长钧而言,并不算什么,他便点头道:“那我先去换衣服。等下下来找您。”

顾太太点了点头,目送儿子再次返身上了楼梯,见他上了一半,忽然又停下,转头道:“妈,我知道你对我好。我心里有数。但她是我的太太。你要是也能像对我一样地对她,那我就更感激您了。”

顾太太一愣,望着儿子一时说不出话。

顾长钧冲顾太太一笑,转头快步上了楼。

……

顾长钧回房间冲了个澡,换了身衣物后下来,见顾太太还坐在那里,走过去坐到侧旁,随手拿起几上果盘里的一个苹果,用水果刀熟练地削起了皮。

顾太太道:“刚才你说德音生病你送她去了医院?怎么样了”

“伤风。已经好多了。王医生说很快就能出院。回来注意休息就行。”

顾太太点了点头:“医院里的伙食恐怕难以下咽。我叫王妈准备些清淡饮食,你要是还去的话,顺带给她送去吧。”

顾长钧停下来,抬眼看了眼顾太太。

“怎么了,你这么看我?”

“没什么。”顾长钧笑了起来,低头继续削着苹果,“谢谢妈。”

“算了!你刚不是还说我对她不好吗?我要不赶紧讨好点她,以后说不定连你这个儿子都没了。我可真没想到,我替儿子娶了儿媳妇,做人家的婆婆,做到最后,还要靠讨好儿媳妇才能换一声儿子说我好!”

顾长钧只是笑而不语,将手里那只削好的苹果递给顾太太:“妈,你吃水果。”

顾太太哼了声:“谁要你假意讨好!我不吃!”

顾长钧便叫珊瑚拿来一只小平碟,将刚削了皮的苹果在碟里切成大小相等的整齐块,细心地挖出果核,最后拿了枚银果叉,叉了一块,递到了顾太太的面前。

顾太太望着儿子,终于接过来吃了。

顾长钧擦了手,靠在沙发上问:“妈,刚才说找我说话,什么话?”

顾太太放下叉子。

“这事我之前也跟你提过的,只是你就是不肯好好跟我说。我实在是忍不住了。我说,你跟德音既然没离婚,别管我喜不喜欢这个儿媳妇,她现在一个人这样在外住着,就不像话!我起先还以为住段时间也就好了。如今一晃眼都过去几个月了,她到底什么时候搬回来?时间长了,要是被人知道,难免又是闲话!”

顾长钧不语。

顾太太看了眼儿子,皱眉:“我怎么觉着你是越来越由着她了?是,我知道,你如今眼睛里就只有她了。她越拿姿态,你反倒越要巴上去讨好。但你也要看事情啊!倘若是别的事,我也就算了,睁只眼闭只眼过去。但这事不行啊!既然不离婚,打算过一辈子了,你得给我把她弄回家来!”

顾长钧踌躇了下。

“妈,你再给我点时间吧。我会让她回来的——”

“还要多久?我们家就真的是龙潭虎穴?”

顾太太真的不快了,忽然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算了!我也不指望你了!”顾太太盯着儿子,“我看哪,现在她要是开口肯说一句话的话,说不定连你也就跟她一块搬出去住了!你不说是吧?那我自己去找她说罢!”

“别!妈,这事我有责任,你也清楚的。现在她心里还有疙瘩。你这样过去,就算把她给弄回来了,关了门我们还吵架,家里也不安生,是吧?”

“那你给我说说,她到底什么时候住回来?”

顾长钧想了下。

“一个月?你再给我一个月时间。我保证把她弄回家,我们以后好好日子,再也不给您添烦恼了。”

顾太太瞪着儿子。

“那先就这样了。我还另有事,先去下军部。”

顾长钧结束了话题,站起来就往外匆匆走去,没一会儿,就听到汽车发动离开的声音。

顾太太叹了口气。

……

顾长钧再次回到萧梦鸿住的单人病房外时,护士说有人刚才来看望顾太太,现在人还在。他走到病房门口,透过门上安装的那块玻璃,看到薛梓安来了,两人正在说着话,薛梓安望着她的目光里带着关切。

她靠坐在病床床头上,脸色虽然依然有点苍白,但看起来精神不错,薛梓安和她说话时,她的脸上还带着很好看的微笑。

顾长钧好像从没见她和自己说话时露出过这样的好看笑容。眉头下意识地就蹙了蹙,抬手叩了叩门,便推了进去,进去时,脸上已经带出了微笑。

薛梓安扭头,见顾长钧进来了,一愣,随即起身道:“顾先生你来了?早上原本和顾太太越好碰头议事的,后来听小林说,顾太太生病住进了医院,来不了了。方才正好路过这里,就顺道来看一下她。我刚正对顾太太说,请她好好休息,身体为重。我那边工厂的事不急。等顾太太身体康复了再开始也是不迟的。”

顾长钧彬彬有礼,道:“我代她感谢薛先生前来探望,更感谢薛先生的理解。我会照顾好她,等恢复了身体健康,到时候再与你联系。”

薛梓安点头,看了眼萧梦鸿,便说该告辞了。萧梦鸿请他走好。顾长钧还亲自送了他出去。回到病房里,关了门,注视了一眼床头柜上那束显然是薛梓安送来的鲜花,挑了挑眉:“薛先生果然是出过洋的人。送的花很有品位,很配你。”

萧梦鸿没理睬他的话,只道:“我知道你很忙。实在不好意思又麻烦你来这里。刚才我问过王医师,他说明天我就能出院了。回去后,我会好好休养身体的……”

顾长钧置若罔闻,将带来的食盒放在了那束花边上。

“我妈知道你生病了,叫我带过来的给你的。一些吃的。”

萧梦鸿一愣。

“那么麻烦你回去了代我谢谢她……”

顾长钧拖了张椅子到她床边,自己坐了下去,神色跟着也郑重了起来。

“说吧,你这样和我置气不愿搬回去,到底要到什么时候?”他径直问道。

萧梦鸿看着他,他也望着她。两人四目相对。

“原本我是不会这么快又提这件事的。但是这次你生病,让我觉得继续让你一个人住在外面,并不是个恰当的选择。我之前也说过,不会强迫你回。现在当然也是一样。我只是想重新强调一下,只要你回去,你可以继续做你想做的事,我也会像以前一样,没得你的允许,绝不碰你一根手指头……”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萧梦鸿立刻就想起之前那一次他对自己用强的经历,神色里不自觉地就流露了出来。

他应该也是想起了自己那个晚上里的所为,咳了一声:“上次的不算。那次是例外。我保证以后不会了。”

萧梦鸿盯他一眼。

“……我们是不可能再离婚的,你心里应该也是清楚这一点的。”他继续道,“既然这样,你到现在还坚持自己住在外面,我唯一能想的到的理由,大约就是你在用这种方式来向我表达你对我的不满态度了。这自然是你的自由权利。但是我们毕竟还是夫妻,不是吗?”

他注视着她,声音放的十分柔缓:“所以你就真的不能再给我一个重新来过的机会?”

萧梦鸿心里烦恼不已。

她并不认可他的说法。也不认为自己到现在还住外面,仅仅只是为了表达对他的不满。事实上,她对和他的婚姻依旧没法产生归属或者认可感。但是她又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去反驳掉他。

他说完,没催她。只是靠在椅子上望着。

萧梦鸿迟疑了许久,终于说道:“顾长钧,你让我再考虑一下吧。”

第48章

顾长钧从医院出来时,心情其实是相当轻松愉快的。

在经历过数月的漫长等待、以及因为自己一时的情绪失控而再次和她起了冲突之后,现在,他终于渐渐摸到了该怎么应对她的法门。

虽然方才的再次试探依然没有得到她的应允,但比起她之前对待自己的冷若冰霜,现在她明显已经软化了许多。

甚至最后,她终于说出让他再给她时间考虑的话。

这已经是非常明显的一个变化了。

……

虽然已经是民主社会了,但阶层,永远会是一个现实的存在。

而他就出身于上流阶层的顶层。从小到大的经历,用天之骄子、无往不利来形容,也是丝毫没有过分之处的。

在他二十六年的人生经历里,唯一曾经遭遇到的羞辱,就来自他照了父母之命而娶的那个妻子萧德音。

顾长钧从不否认自己是个冷情的人。在他十五六岁,周围所有和他有着类似出身的公子少爷们都开始对着公馆里年轻漂亮的女仆动手动脚的时候,他对此没有半点兴趣,甚至会对他们事后拿出来当做炫耀而津津乐道的那些男女秘事感到一种心理上的厌恶。

吸引了他注意力的,是外面的世界。所以他少年时就自主意愿地出国,并选择了从事飞行的事业。二十岁结婚后,美貌而多才的妻子也没能将他的心绑住。有时候想起来,他自己也会承认,萧德音的出轨,与两人婚后相处的方式也是有一定关系的——他没有时间、也没有兴趣去多花心思在自己妻子的身上。这种状态就这样一直持续下去,直到后来他知道萧德音和别的男人好上,并且要和自己离婚。

毋庸置疑,这世上没有一个男人能毫无反应地坦然接受这种事情,哪怕做丈夫的对妻子其实也并不怀有多深的情感。

他感到诧异。因为此前他一直觉得,自己会和萧德音做一辈子的夫妇,就想自己的父母一样。

他更感到极度的厌恶,因为他是那种无论从生理还是心理上来说都带了洁癖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