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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子墨一惊,话语脱口而出:“不会吧?难道六哥也觉得她言行举止很像顾太傅?栉”

燕箫没说话,岂止是像,就在阿七侃侃而谈时,有那么一瞬间,他竟把她当成了夫子。

燕子墨脸色黑了一分,声音从牙缝中蹦了出来,“这个念头就此打住,大白天难道见鬼不成,她们只是长的相似,纵使都颇有才情,那也是巧合而已,你可别忘了,正主此刻正躺在床上昏迷不醒,不日即将醒来,放眼云阁这位,虽说行径蹊跷诡异,却决计不是顾太傅。”

燕子墨话音落下,仿佛有刺骨冰水沿头浇下至。

燕箫原本身体就畏寒,如今更是从头到脚,瞬间凉了下来,原本混沌的神智也清醒了不少。

燕子墨将燕箫的反应看在眼里,话语凝重了许多:“六哥,顾太傅自挖双眸,但你看看云阁这位,容貌长的像顾太傅不说,就连眼睛都是一模一样。顾太傅眼睛早在之前就给了白芷,若她是顾太傅,那她的眼睛从何而来?”

沉默良久,燕箫静静的抬眸看着燕子墨,目光漆黑深幽,带着莫名的暗潮:“老八,我有说她是夫子吗?光天化日之下将她和夫子混为一谈,实在是荒唐,这话今天你我兄弟说说也便罢了,若是传扬出去,岂还得了?”

燕子墨心思一紧,眼中似是升起了微弱亮光,心事渐沉:“也对,父皇历来对怪力乱神,瓦釜雷鸣之象嗤之以鼻,若是传到父皇耳中,只怕又将徒增事端。”

“她…怎会是夫子?若是夫子,此刻躺在合欢殿的人又是谁呢?”燕箫的目光如蜻蜓般轻轻飘过水面,清美绝伦。

燕子墨迟疑道:“六哥,或许顾太傅有孪生姐妹也说不定。”

燕箫怔了怔,失笑道:“老八,你有听说过凤国七公主有孪生姐妹吗?”

燕子墨心中一动,状似无意的看了一眼燕箫,却见他垂眉敛目,看不出有什么异常。

想起夫子死去那一日,他冲进合欢殿,燕箫当时正喝的酩酊大醉,他忘记身份,忘记那人是他敬仰的六哥,一把将他抓起来:“六哥,难道真的是你杀了夫子?”

他不敢相信,夫子是被六哥杀的,他一向爱她,敬她,又怎么忍心杀她呢?

燕箫无言,那样的沉默,足以让燕子墨发狂。

紧抓燕箫衣襟的手背青筋暴露,他怒道:“为什么啊?难道一个燕国江山竟让我的好六哥迷失了心性吗?”

燕箫那天很平静,轻轻推开他的手,咳嗽声中,他坐在了冰凉的地面上,话语似悲似戚,良久之后,他才说道:“因为她是亡国公主,不是我不肯饶她,是父皇让她死,你明白吗?让她死的人是父皇,从来都不是我。”

燕箫的话宛如掀开迷雾的晨曦之手,姿态决绝,就那么让燕子墨如遭雷击。

如今,燕子墨还能回忆起当时内心升起的震惊,跟六哥相处八年的顾太傅竟然是亡国公主,怎不令人心惊胆颤?

燕子墨用一种极其复杂的眸光望着燕箫,好久才道:“…六哥,有一句话我不得不说,当年毕竟是燕国灭了凤国,害太傅无家可归,国破家亡的人是我们父皇。我知道太傅待你好,事事以你为先,难道她真的就心甘情愿放下仇恨,心中一点都不恨吗?”

燕箫笑笑,那笑意宛如冰雪,静静道:“我和她相依八年,若想报仇,她早就报了,又怎会迟迟不动手?你很清楚她的本事,她若想复国,别说朝堂盘踞着一个白玉川和武原,就算有十个白玉川都不是她的对手。那日,她原可以逃的….”

燕箫这席话,原本透着说不出的寒冽,但他的语气偏偏又是平静无比,令人难以窥探一二。

燕子墨微愣:“哪日?”

“我陷害她挖了白芷双眸那日,我刻意撤走不少御林军,依她的武功和心智,离开地牢轻而易举,但她没有。我承认跟她相处这么长时间以来,我虽喜欢她,但却并非十足的信任她,反而在有些事情上疏离她,心中总归对她不放心,但那天我才明白,之前我错的有多离谱,她不走,是因为她要成全我的霸业。她说如果一开始成为我夫子是个错误,那她一错就错了八年,既然错了那么久,没必要现如今功亏一篑。”燕箫目光深沉,那些撕裂似的往事,凄冷如雪,相思缠绵骨髓,他凝望燕子墨冷峻的眉宇,淡淡开口:“老八,她是断然不会反我的。”

“她果真这么说?”燕子墨黑眸深邃,宛若星河浩瀚,一时复杂阴霾。

燕箫眼神深沉,脱口道:“我欠她太多太多了…”

一室沉默,似是想起什么事,燕子墨眉心凝出一道深痕,“六哥,有件事我需要事先告知你一声,免得父皇届时传你入宫,你也好有心理准备。”

“什么事?”

燕子墨缓缓说道:“那日,你和云阁那位成亲,满朝文武都看到了她的长相,误以为是顾太傅,这事不知怎么竟传到了父皇耳中,昨日宫宴散场,父皇特地留我在宫中说了一会儿话,期间谈到了阿七,父皇问我,这位阿七姑娘和你是怎么认识的,我不敢多说,推脱说此事不太清楚,父皇又跟我说了一会儿,这才说累了,示意我离开。昨晚从父皇那里一离开,我就急匆匆的来寻六哥,谁知快走到冷宫地段,就看到不少宫人聚集在池塘边,好像有冷宫妃子跳进池塘淹死了,后来我见父皇和白玉川都在那里,心中隐约猜到六哥定是出了什么事。臣弟宫里宫外,还有这东宫找了你一夜,都不见你回来,心里难免急坏了。”

“东宫各处你都找过吗?”燕箫无声笑了笑,苍白的脸色,掩不住与生俱来的冷傲尊贵。

燕子墨点头:“包括夕颜殿,臣弟不敢明着打探六哥夜间有没有在夕颜殿歇息,而是将父皇夜间赏赐的珠宝借花献佛,依次分给了各宫娘娘。眼见她们一个个受宠若惊,不明所以,大概还在好奇我怎么会平白无故的夜间送她们珍宝首饰。不管怎么说,这事也算是打发过去了。”

燕箫声音如枭,沉声道:“云阁去过吗?”

“去过。”

“几时去过?”

“不到亥时。”

“她那时已经不在云阁了吗?”燕箫问的有些漫不经心。

燕子墨摇头:“臣弟当时并不知,倒是见到了刘嬷嬷,刘嬷嬷说阿七已经歇下了,而且殿下夜间没有宿在那里,臣弟这才离开。”

思虑片刻,燕箫对燕子墨说道:“你把刘嬷嬷叫来,就说我有话问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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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嬷嬷来的倒也快,燕箫刚到合欢殿换下衣服,燕子墨还未入殿,那声“六哥”就率先唤了出口。

燕箫示意李恪带着宫人退下,走出内殿,就见燕子墨带着刘嬷嬷一前一后走了进来。

燕箫先是跟刘嬷嬷谈了一会儿家常,后来话题顺理成章的绕到了阿七身上。

“云妃昨夜几时被我带走的?”燕箫问刘嬷嬷。

刘嬷嬷说话倒也不客气:“殿下几时带走姑娘,老身又怎么知道?”

燕子墨在一旁不满道:“怎么会不知道?嬷嬷不是云阁管家吗?”

刘嬷嬷冷笑一声:“八爷不知,这姑娘性子怪的很,有装饰精美,金碧辉煌的宫殿不住,偏生喜欢住在杂草丛生的荒园。那个地方白天还好,入了夜阴气森森,平时谁敢过去,也就只有我这位老太婆辛苦捡下这等差事…昨儿个夜里,老身戌时中倒是去看姑娘,那时候姑娘已经没在房中了。”

闻言,燕子墨低了眸,若有所思,而燕箫不动声色又问了一次刘嬷嬷:“你确定是戌时中?”

“确定。”刘嬷嬷似是察觉到了不寻常,好奇的看了一眼燕箫和燕子墨:“殿下问这些做什么?昨夜你不是一直和姑娘在一起吗?”

燕箫指尖在桌上闲散轻敲,眼波流转,轻笑道:“是在一起,只是想问问云妃是什么时间被我带走的。”燕箫说着,笑了笑,笑容宛如莲花绽开,看着刘嬷嬷:“麻烦嬷嬷辛苦走一遭,姑娘家脸皮薄,今天这事就不要让云妃知道了。”

刘嬷嬷哼了哼:“就算知道也无事,那姑娘脸皮可不是一般的厚。”

“是么…”燕箫低眸喝了口茶,侧面轮廓玉质淸贵,令人不敢逼视,奈何眼睛下的青色却透着细细碎碎的病容。

刘嬷嬷忍不住说道:“我这几日观察过那姑娘,虽说言行太过放肆,行事大胆,性情冷漠,偶尔出口气得老身想吐血,但却不是什么十恶不赦之人,殿下若然只是将那姑娘当替身,也请不要太过疏离亏待于她。”

“嗨,我说嬷嬷…”燕子墨皱了眉。

“好了,老八!”打断燕子墨的话,燕箫笑的谦和:“嬷嬷所言极是,我记下了。”

刘嬷嬷好笑的瞪了一眼燕子墨,这才躬身告辞:“时候不早了,老身就先回去了。”

“我让李恪送送您。”燕箫起身走了几步,抬手示意李恪过来。

刘嬷嬷摆手转身:“不用了,老身虽老,但云阁的路,老身还认得。”

“嬷嬷慢走。”燕箫也不动怒,虽是戾气男子,平时在东宫人人敬畏不已,但燕箫对刘嬷嬷却是敬重的很,嘴角依然有浅笑浮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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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嬷嬷一走,燕子墨就生气道:“六哥,这老太太现在说话越发不饶人了,平时若你不敬她,惯她,她说话还敢如此放肆吗?简直是目中无人。”

燕箫往桌前走去,举手投足贵如皎月,美若谪仙,浑身透着一股高位者的霸气:“刘嬷嬷是我母妃奶娘,从我母妃入宫的那刻起,就一直随侍左右,后来母妃过世,我被她辛苦带大,她担心有人谋害我,夜间时常不敢入睡,执意守在我床榻旁,我多方劝解无用之下,她这才在我床下铺了一张席子,一睡就是四年之久。在我眼中,她不是下人,而是亲人一般的存在。”说着,燕箫静静的问燕子墨:“老八,你知道现如今我最怕的是什么吗?”

燕子墨笑道:“六哥已经是东宫太子,现如今还怕什么?”

“正因为我是东宫太子,所以才怕。如果有一天不管我说什么,做什么,周围的人只会唯唯诺诺的点头,不敢直抒己见,岂不悲凉可笑?”燕箫漆黑的双眸幽深无底,比暗夜还要黑,还要沉静,感慨道:“现如今有人还能不顾及身份对我直言不满,终究是好事。”

燕子墨心弦一动,声势比先前弱了许多:“臣弟适才也只是发发牢***罢了,六哥别往心里去。你还不了解臣弟吗?话语不过心,有时候无非只是说说,没有什么恶意。你敬重刘嬷嬷,我心中自然也是敬重的很,大不了以后见了她,我赔笑鞠躬好了。”

燕箫闻言笑了笑,拍了拍燕子墨的肩,走到一旁坐下,端起茶杯,送到唇边,似是想到了什么,不由开口问燕子墨道:“刚才刘嬷嬷说的话,你听到了?”他虽然被白玉川下了药,但并不至于毫无印象,记忆中他好像并没有回东宫,但阿七又说的头头是道,他这才半信半疑,如今听了刘嬷嬷的话,一切不言而喻,云妃娘娘说了谎,而且还是大谎。晚上不睡觉,闲来无事去宫中难不成是散步吗?

燕子墨正色道:“听到了。”不其然想起适才刘嬷嬷的那番话,事到如今连刘嬷嬷都帮着阿七说话,她们才认识不过几天,况且刘嬷嬷性子很傲,平时就连白芷都要看她几分薄面,不敢出言不逊,但也不见得刘嬷嬷就有多待见白芷,所以当他听到刘嬷嬷替阿七说话时,难免会略感讶异。那位阿七还真不是常人,如此一来,还敢说那位阿七不是妖女吗?

燕箫又问:“听清楚了?”

“听清楚了。”燕子墨双眸熠熠生辉,折射出刀锋似的锐利:“看来我们这位云妃娘娘对六哥撒了谎。”

燕箫好整以暇的问道:“昨夜宴罢将近戌时末,她戌时中就不在云阁,你说她会去了哪里?”皇宫大院?隐宫?冷宫?猜不透啊!

“六哥是在宫中遇到她的,她那么晚一个人去宫里干什么?”燕子墨也好奇不已。

燕箫饮下杯中茶:“这就要问她了。”当然如果她肯说的话。

“六哥,这位新嫂嫂不简单啊!”燕子墨沉默片刻,压低声音问燕箫:“需要臣弟派人盯着她吗?”

燕箫低头掩去嘴角的冷嘲,“不必,我倒想看看她能玩出什么花样?”

燕子墨点点头,在燕箫对面坐下,开口道:“虽说她为人神秘,但晨间说的那番话,臣弟倒是认为可行性极高,六哥不妨考虑一下。”

不可否认,那云妃倒有才,有多大的才气,有待考证。

“嗯。”活佛弟子果真名不虚传,字字说的无谓,却都说到了他的心坎上。想法竟跟他不谋而合,倒也算有默契。

燕子墨凝声道:“还有,若我没猜错的话,父皇怕是会寻机宣召你和阿七进宫一见。”

“这事我心里有数。”又倒了一杯茶端给燕子墨,燕子墨接过,兄弟对视的目光中,隐有光芒浮动…

PS:昨天云檀有事,抱歉,今天还有一万一,补齐昨天的。

寿筵,燕皇召见【6000】

更新时间:2013-7-24 19:53:28 本章字数:6590

不待燕皇召见,就迎来了白玉川的寿宴之喜,燕皇御驾亲征低调前往白府贺寿,给足了白玉川颜面,燕皇来了,试问朝中还有谁胆敢不去?

老父过寿,白芷前往理所应当,但那日一同前往的还有阿七。爱残璨睵为何阿七也要一同前往,听说是燕皇的意思,燕皇那日下朝时似是无意跟燕箫说了一句话。

“丞相过寿,朕还不曾见过你那位新纳的后妃,若无事,带她一同来吧!”

燕皇开了口,就算阿七真的有事,她也决计推脱不了,这一趟白府是去定了。

“不能不去?”凤夙不抱希望的问燕箫柝。

燕箫看着她,语声淡漠:“你能违抗父皇的旨意吗?”

好像不能。

窗外九重樱开的分外热闹,花瓣飞扬,宛如下了一场弥天花雨,凤夙迟疑开口:“你父皇为何独独点了我的名字要我前去?皇家新纳了后妃,都是这规矩?枧”

这话虽然轻淡,但却透着讥嘲之意,燕箫看了她一会儿,眼里沾染了些许深浓墨色:“只是见一面而已,到了那里少说话,多吃菜,只要你不惹出什么大乱子,父皇难道还能吃了你不成?”

凤夙淡笑带过,随即转口问道:“皇上可会找我单独问话?”

“寿筵繁忙,父皇也不见得有时间找你问话。”燕箫神情如常,声音轻淡如流星,仿佛一闪便没。

她执意开口:“若是问呢?”

燕箫盯着她看了一会儿,似乎想窥探她内心最深处是什么想法,终是说道:“也罢,父皇只怕会问起我和你当初是怎么相识的?”

凤夙漫不经心的应了声,问他:“殿下希望我怎么回答?”

燕箫唇角逸开濯雪冷笑,“如实回答。”

凤夙睫毛颤动,试探开口:“说你前往漠北菩提寺是专程为顾太傅寻找天香豆蔻吗?”

她的学生,她怎会不知,七窍玲珑心,此刻心中怕是早有打算,却故意不说,让她自己去体会。

也许,他只是在试探她…

燕箫清美的面容,此刻看不见一丝厉杀阴戾,反而语声无谓:“若你这么说也无妨。”

“不妥。”

燕箫眼眸一闪,低哑的声音缓缓响起,“为何不妥?”

“殿下果真希望我这么说吗?”她把问题丢给他。

燕箫不动声色的看着凤夙,而凤夙锁着他的眼,不遗漏一丝一毫的凝视,装吧,看他们谁比谁会演戏。

终究还是凤夙先开了口:“殿下身体不好,燕国朝臣上下谁人不知?前些时候殿下前往漠北原本是为了寻找活佛无欢医病,不曾遭遇沙尘暴,适逢被我所救,殿下感恩,这才许我云妃之位,入主东宫。”

燕箫眉目淡然的望着凤夙,眼眸里含着一抹惯见的冷嘲:“为我开脱?”

她只为保命。

凤夙清清冷冷一笑:“殿下,现如今,你我是拴在一只草绳上的蚂蚱,你亡,我灭,有些分寸我还是懂得。”

燕箫温润静默,越发冷傲逼人,也不见他说什么,过了一会儿,方才说道:“…准备准备,是时候出发了。”

“殿下,我此番前去,是否将一去无回?”凤夙看着即将走出房门的戾气男子,忍不住呢喃出声。

燕箫没听清,停住步伐,转头问她:“你说什么?”

凤夙微愣,随即低眸浅笑,再抬头时,脸上已是一片清幽无波:“没什么,臣妾稍作梳洗,便会前往宫门前跟殿下汇合。”

燕箫看着她,目光清澈,宛如冷月遥遥辉照,映出人世间一切污垢却不沾染分毫。

凤夙也在回望他,昔日师生对望彼此,却都猜不透对方在想些什么。

燕箫离开的时候,九重樱花瓣飘落在衣襟上,他抬手拿在手间,眼眸寒冽。

怎能告诉她,父皇召见她,只是因为她长得像亡国公主凤夙。

那是秘密,有些事情越少人知道越好,若不知,兴许还能逃过一劫,若然知晓,届时惶恐不安闹出什么乱子,这命怕也保不住了。

曾几何时起,他竟开始在乎起阿七的生死了吗?也许,她只是太过让他迷惑,也许她太像…那个人了。

但又何其悲哀?就算再像,她也不是她。

他彷徨苦闷之时,夫子陪他对觞解忧,问策肱骨;他步步为营之时,夫子在一旁查漏补缺;他荣登太子之时,夫子静静的站在他身后漠然含笑…

还有一日,一日怎会如此之长?明天这个时候,夫子应该会苏醒了吧?入目第一眼看到他,可会唤他一声“箫儿”?

那些难以消除的过往,她是否自此对他记恨在心?不愿再轻易原谅他?

燕箫蓦然止步,庭院空落落的,一个人也没有,只有野草丛生,忽然想起刘嬷嬷说的话,这位云妃娘娘品味果真不俗,这里还真不是人住的地方,唯阴风阵阵,却有一种说出来的冷寒和凄凉,刺得人双眼发疼。

凤夙看着庭院中漠然静立的白衣男子,白玉兰纹饰修边,惊艳绝伦。此刻他在想什么?

猜不透,对他,她曾经倾尽所有,把自己所学所知的一切悉数教导于他,试问这世上还有人比她更了解他吗?

就像她之前所想,他陷害她也许有他的苦衷,他前脚杀她,后脚却又救她,或许自有他的考量。

也曾恨过,但恨到极致反倒不知道该如何去恨。对这个她看着长大的男子,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已经有一种难以言明的情感在心内发酵、生长、发芽,等她发现长成参天大树的时候,有的却是仓惶和不安。

这种生长势头令人惶惶不安,所以她抗拒,漠然,无谓。现如今虽没有了心跳,没有了各种七情六欲,但过去那些点点滴滴却常驻脑海。

对他,她一路扶持,现如今东宫太子,却花费了她八年心血,怎堪一夕间尽数毁掉?

而楮墨,她从他手中骗取天香豆蔻,也许他并非不知,而是故意为之。他以为经过真假天香豆蔻,在燕箫那般对待她之后,她势必会心生报复和恨意,殊不知她就是顾红妆,她恨,却又无从去恨。

燕箫那般对待她,却是为了救活顾红妆,而两个人都是她,何其可笑、可悲、可叹?她关上窗柩,生生阻断庭院中那抹修长身影,究竟是谁一开始造就了这场混乱局面,现如今她又该如何收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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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颜殿,抱琴一大早就在忙活。

这几日,白芷略有憔悴,抱琴给她扑了粉,她有一双巧手,盖住了白芷脸上的病容,看起来精神了不少。

白芷原本不乐钟此事,见抱琴忙前忙后,也便任由她花心思为她装扮。不管怎么说,今天是父亲的寿筵,届时文武百官都在,后宫家眷齐聚一堂,说好听点是男人的主战场,但又何尝不是女人争奇斗艳的后花园?

抱琴为她梳妆打扮的时候,白芷有些失神漫漫,直待抱琴轻言打断她的思绪,她才回过神来。

“娘娘,好了。”白芷睁开眼睛,看向铜镜中辉映的女子。

肤色白皙如雪,肤若凝脂,面若芙蓉。

抱琴将她青丝挽作流云鬓,上面插着金步摇,看起来端庄而又贵气逼人,尤其是那双眼睛,经过抱琴装扮,原本就如同古井般清泠幽深的双眸,立时显得更加深不可测。

白芷忽然觉得分外刺眼,视线不动声色的从铜镜中离开,“衣服拿来。”

抱琴走到衣柜边,在里面扒了好一会儿,这才选中一件浅蓝色长袍,袖间、衣摆以白纹穿梭,看起来倒是豁亮清雅。

白芷目光微闪,漫不经心的问道:“那么多衣服,怎么就偏偏选中了这件?”

抱琴一愣,踌躇了一下,才小心翼翼的说道:“娘娘不喜欢这件衣服吗?”

白芷见抱琴脸上为难,倒也没有故意刁难下去,淡声道:“听说今天皇后穿的是正红色五凤吉服?”

抱琴微讶,随即笑道,“回娘娘,皇后穿的的确是正红色五凤吉服。”

白芷眉峰轻佻,漫不经心道:“皇后既然穿的是正红色,那我穿黄色便是。”

抱琴心思慧黠,发现白芷是在故意试她,无奈笑道:“娘娘万万不可,皇后身着正红色五凤吉服,佩戴的却是千叶攒金牡丹首饰,枝枝叶叶缠金绕赤,听闻整个人似被黄金镀了淡淡一层光晕,娘娘若是穿黄色,定会惹皇后不快。”

白芷笑容淡了几分,偏首说道:“那紫色总可以吧?”

“紫色也不行,因为皇贵妃今日穿的是紫色凤袍。”

白芷无声笑了笑,隐带冷嘲,也难怪抱琴会这么上心,后宫嫔妃最忌颜色相撞,尤其是在今日。

今日看似主角是父亲,但素来有皇上的地方,自是后妃如云,一个个貌若天仙,在服装首饰上没少下工夫,今天众女眷其实都是陪衬,很多官宦女眷早在几日前就打探后宫嫔妃今日会穿什么衣服,也好事先知晓有备无患,免得到时候成为后宫娘娘的眼中钉。

其实后宫娘娘倒不可怕,可怕的是这些娘娘们在皇上耳边吹吹枕边风,届时谁倒霉,就不一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