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湘如面露难色,陈记织布房就那么织娘,也只那么多架织机,虽说有专门制作织机的匠人,可这些制出的织机,也只是用于更新织布房的织布机。

大管家走向前来,抱拳道:“各位也别为难我家大小姐,织布房那边日夜赶工,也是供不应求。”

陈湘如咬咬唇,欠身行礼道:“各位今儿且回去,我们陈记会尽快给大家一个交代和答复。”

九婆劝说着众人散去,可还是有几人久久不肯离开。

洛阳客商此刻又进了绸缎庄,抱拳道:“大小姐,这店里所有的布我都要了,你都卖给我吧。”

绸缎庄的布,超过二十匹就得从库房出货,这货架、柜台上少说也有几百匹,这人竟说全要了,而且这绸缎庄的布原就是零卖的,专供江宁城各家的贵妇、小姐挑选,花色最是齐全。

“大叔别急,你一定会买着布的,江宁城有七八家大型织布房,我们陈记织不出来,总有一家能织出来的,比如杜家。”

客商道:“在下去过杜记织布房,他们是专供京城杜记绸缎庄的,本家的绸缎都供不过来,又哪里肯外卖。”

陈湘如想了片刻,道:“大叔先回去等着,明儿再来打听消息,我一准给你回话。”

因今儿一番闹腾,陈记绸缎庄早早关了门,大管家选了心腹来照看。

陈湘如又随大管家进了绸缎庄库房,库房里两日前才出了一批货,因今年的绸缎供不应求,库房里显得有空空荡荡,大管家令人将退回来的千余匹破布搬了回来。

“每次织布房出货到绸缎庄大库房,得有我和罗管事两人的钥匙才能打开库房,他们是什么时候换掉货的?”

现在因为那个突然冒出来的二掌柜,大管家认定事儿就出在绸缎庄大库房。

陈湘如微阖着双眸,“赵大叔,我记得小时候听长辈们说过,江湖中有一种人,不用钥匙也能打开大锁,要真有这样的人,不经过你和罗管事的同意,就能开库换货。”

“守库房的可是陈家的下人,难道还能同时买通他们?”

问题又出来了?

若真有人避开大管家打开库房,又是怎么避开守库人的。

出了库房,大管家唤了守库人。

陈记的损失远比大管家预想的要多,手握假契据,说是假的,可上面盖有罗管事的印鉴,上头少了陈湘如的印鉴。

“云锦霞蔚”的金印是陈家祖上传下来,当时陈家寻了天下闻名的第一铸金印大师,很难模仿,上面还有像手纹似的旋纹,寻常人想要模仿也模仿不成。

陈湘如道:“假契据上,那枚罗管事印鉴会不会是假的?”

罗管事毕竟是效忠陈家的,陈家待他不薄,罗家过得也不错,都有自己的奴才了,只是为了防备管事们变节,陈老夫人还手握着罗管事一家的卖身契。

大管家愣了片刻,“大小姐,罗管事已看押起来,待回了陈家大院,一切都能弄明白。”

现在最重要的是二掌柜、罗管事新纳美妾的娘家大哥。

陈湘如凝眉思忖片刻,“九婆,你着人打听一下,周八公子那边可抓住二掌柜了,可不能跑了人。”

今儿忙了大半日,陈湘如却不知道,就在发现二掌柜不见之后,周八公子令人在四处城门查看,而他却领人抄了绸缎庄的后街,运气还不错,没追多远就抓住了二掌柜。

此刻,周八公子正与江宁府衙的捕头坐在牢房里对酒当歌,吃着凉菜,早有衙役挥着刑具,“那些骗来的钱财去哪儿了?幕后主使是谁?说!你们是如何进入库房换掉货物的,那批上等的绸缎去哪儿了?”

周八站起身,对自己的小厮低语了两句。

小厮进了牢房,“不说不要紧,先要他一根指头。”拖过二掌柜的手,拿着小刀子,二掌柜只当是吓唬人,只听一声骨碎响,中指就被切断了一截。

“啊——”待看得清楚,二掌柜方回过神来,发出一阵凄厉地惨叫。

小厮厉声道:“不说是不是,好,我数到五,要再不说,就切一根指头,这一次截哪根好呢?让我想想…”

二掌柜痛得难以忍耐。

小厮却面含讥讽的笑,点着他的指头,“点兵点将点到和尚,和尚不在家,偏偏点到他。”念到他字时是他的右手食指,“这根好,这根长得又乖巧又灵活。”

小厮嘴里吐出“一”,过片刻又吐“二”,“你不说不要紧,手指切完了,便开始剜眼,再割鼻,最后再割舌头,舌头割完,你也不必回答了…”

阴狠、残忍的声音回荡在牢房里。

二掌柜颤微微地道:“我说!我说!”

小厮拿出刀子,预备着随时切下他的指头,“说——”

“我负责盯着罗管事,每次织布房送来多少绸缎都暗记心上。到了夜里,自有人前来库房打开大门,带着事先准备好的破布、坏布,换走陈记的好绸缎…”

“那人是谁?”

“是陈家大院的一个小厮,唤作猴子,最擅开锁,听说原是要扶他做管事的,不知怎的么,后来换成了旁人去做,他为此忌恨在心,想要在陈家大捞一笔。”

“那批布料去哪儿了。”

“我不知道。是猴子出的主意,要我灌醉罗管事,偷了罗管事的印鉴弄了二十张假契据,这样我就能收一笔定金。”

 

第062章 阴险族人

更新时间2014-10-1 8:30:41 字数:23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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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掌柜怎么也没想,还没来得及脱身,就被发现,而事情离他们预料的要早,那些客商当时验过货,居然有人在上船前又再度验货,就发现端倪找了回来。

周八听说二掌柜开口,此刻站在牢门外,一挥手,小厮压下二掌柜的手指,二掌柜吓得颤颤栗栗,鞭子不怕,却怕切了他的指头,“谁弄走了布料?”

二掌柜摇头,“我不知道…我只听猴子喝醉时说过,说这人也是陈家本族的老爷,家里也是开绸缎庄的,店里缺了货,听说绸缎今年价格猛涨,尤其是陈记织布房的绸缎,各商家都抢着要…”

陈家本族的老爷…

周八从怀里掏出一个簿子来,借着昏暗的灯光,翻了几页,喝问:“是陈将生?”

二掌柜愣了一下,努力地回忆,第二回来换货时,他出面给守库人下了迷药,隐约之间,好像似听猴子唤了声“将生老爷”,“好像是这名,因是夜里来的,他又戴着纱帷帽,没瞧得真切。”

“罗管事的小妾真是你妹子?”

“不!不,是猴子买来的女人,要我们假扮兄妹,我奉老爷之命把她嫁给罗管事,到时候我就能进绸缎庄做工。”

周八一转身,与捕头道:“我得带他出去一趟。”

事不宜迟,得抓紧着办。

周八刚出衙门,迎面就撞到了周六:“八弟,听说你要帮陈家抓贼人,这么好的事儿,怎能忘了我呢,哈哈…”

周八正色道,“你真要帮忙?”

“那是自然,你别忘了,我们三房还欠陈大小姐一个人情呢。”

“好。”周八附在他耳边低语两句,周六眸光一闪:“确实么?”

“你带人搜搜就知道,江宁知府与周家有亲,你还怕了不成,就算出了岔子,自有你娘帮忙说情,要是成了,这也算还了一个人情。”

“好!我带人走一趟。”

*

陈湘如坐在案前,咽不下,吃不下,又睡不着,脑子里全都是今儿的事,无休止地重复上演。

刘奶娘大唤一声“大小姐”,急急进了偏厅,“大管家请你去一趟东院。”

东院议事厅里,云集了东院各处的管事,大管家与周八坐在当中,两侧站满了人,中央跪着一人,却是上回从账房离开的账房先生吴猴子。

大管家振臂一拍:“畜牲,陈家和老爷待你吴家不好么?你竟吃里扒外,联合旁人算计陈家。”

吴猴子跪在当中,早前猥琐尽无,余下的只有不甘与仇恨,“我叔父是与老爷采买生丝时没的,账房管事的位置原该是我的,我哪里不如那个老家伙,凭甚不让我做管事?”

陈湘如进了议事厅。

众人抱拳齐呼:“大小姐。”

陈湘如扫了眼吴猴子,很快目光就落在一侧站着的柳明身上,他落落大方,不卑不亢,只静默地注视着吴猴子。

“怎么回事?”

周八与同来的小厮使了个眼色,小厮道:“回陈大小姐话,二掌柜原名牛三,是徽郡流落到此的小混混,得遇了吴猴子。

吴猴子上回没能做上账房管事,怀恨在心,与人勾结,图谋不轨,想狠赚一笔离开江宁。

有人也开的是绸缎庄,家里正好少了一批上好的布料,又用每匹五十文的价格在扬州、苏州一带收购了一批布料,想用李代桃僵之计用劣布换回好绸缎,与吴猴子一拍即合。

吴猴子有一项不为人知的秘计,开锁,无论什么锁,他都能打开,为此小时候还做过一段时间的小贼,早前的吴管事在世时,对他管束得紧,逼着他用心读书,又学了管账的手艺。

有人要得布料,并趁机搞垮陈家。

而吴猴子和牛三说好了,伪造一批假契据,先骗一笔银钱,待事成之后他们就远走高飞。为了顺利实施计划,有人买了一个美人,与牛三假装成兄妹,再由牛三引荐给罗管事,这样牛三成了罗管事的舅兄,得以顺利绸缎庄做工…”

陈湘如注意到他再三用到的“有人”,很显然,他们已经知道这人是谁,“谁是幕后之人?”

“陈家庄的陈将生!”

又是他!

上回想做织造府郎中没成,还让大姨娘被赶到了庵堂去。

上次放过他,他非但没有悔改,反而变本加厉。

族长到底因为老夫人加了一成的银钱而退让,陈将生却是耿耿于怀。

大管家抱拳道:“大小姐,你看这事儿…”

“那批绸缎呢?”

周八道:“在陈将生的绸缎庄里,除少了五十匹外,全都在。江宁府官兵已奉命前去捉拿人犯,陈将生犯了盗窃、欺诈、为恶乡邻之罪,数罪并罚,依大周律例,当为徒刑三千里。”

陈湘如厌恶陈将生,可到底是陈氏族人。

她微阖着双眸,心下为难,只是老夫人那里就未必肯报官。

陈将生更是族长的亲侄儿,族长最是个护短的人,闹出这么大的动静,他一定很是为难。

陈湘如道:“既然惊动了官府,让官府处置,按律行事。”

大管家对众人道:“大家都散去。”

众人陆续离开议事厅。

大管家商量似地道:“大小姐,绸缎庄那边不能一日无管事,你看…”

陈湘如的目光落在一侧侍立的赵文身上,他是大管家的儿子,也是精明能干,赵文之妻是陈二管家的女儿,“就先让赵文暂代绸缎庄管事。”

大管家道:“罗管事如何处置?”

“罗家几代效忠陈家大院,这次罗管事失职之过,罪不致死,送他夫妇去庄子上养老吧,就先做个二庄头。”

大管家对于这个处理结果甚是满意,道:“赵文,还不谢谢大小姐的提携。”

赵文抱拳行礼。

陈湘如道:“绸缎庄那边就交给你了,你要是做不下来,我可是要换掉你的。”半是玩笑,赵文与大管家都笑了。

大小姐重用赵文,对于大管家来说这就是最大的奖赏,也跟着笑了起来。

大管家领着赵文退下。

议事厅里,唯留了刘奶娘与绿叶。

周八低声道:“我今儿的表现不错吧?”

陈湘如正色道:“君子施恩不图报。”

“听闻,女子当以身相报。”她是不是该考虑一下,周八回想这一日,能这么快撬开牛三的嘴,又这么快寻回绸缎,连他自己都得佩服一把,要不是自己早有准备。

总的来说,快、准、狠。

要是再晚些,吴猴子捉不住,陈将生存在绸缎庄的绸缎也会出货,还有牛三这儿也都开溜了。

 

第063章 瞧不起他

更新时间2014-10-2 8:30:38 字数:2168

 第063章瞧不起他

周八笑道:“我送你的东西你不要,那你送我一件可好,就当是谢我这次帮忙。”

“我哪有欠你的,上次我帮周家寻回一船的宝贝,你帮我寻回这批绸缎,怎么算都是你拣了个大便宜,你好意思跟我讨东西。”陈湘如将头一扭,大声道:“奶娘,送周八公子出门,记得赏些他手下兄弟一些茶水钱。绿叶,我们去上房见老夫人。”

绿叶看着周八,想与他说话,却一直都没机会。

刘奶娘笑道:“周八公子,请!”

周八一伸手就扯住了绿叶。

陈湘如已经离开了。

绿叶生怕被人瞧见,她虽是丫头,可总不能与个官家公子拉扯,“周八公子,快放开奴婢。”

“上回那事儿…”

绿叶跺着脚,刘奶娘直勾勾地盯着绿叶,仿佛绿叶真背着她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你还说,谁让你乱写,害得我被大小姐给骂了,你可别再找我了,我可不想去庄子上做苦差。”绿叶拼力挣开。

议事厅外,马庆闻讯赶来,抱拳唤声“陈大妹妹”。

陈湘如欠身道:“马大哥。”

周八公子正与绿叶纠缠着,马庆心里暗道:这世家公子还真有意思。

绿叶快奔几步,追上陈湘如。

马庆抱拳唤声“见过周八公子。”

周八扬了扬头,冷声道:“你就是马庆?”颇有些瞧不起,算什么男人,在一个弱女子最需要帮助的时候,一点忙帮不上,处处还得让女子来照顾他。

“正是在下。”

周八道:“听说你与陈二小姐关系亲厚?”

马庆愣住。

陈老夫人说过,与马庆订亲的原就是陈湘娟,人家是未婚夫妻,关系亲厚些,原就是应该的。

马庆想的则是:与他订亲的是陈大小姐,怎的将他和陈二小姐扯到一处,陈二小姐打理内宅,是常与他送茶叶、点心,因天冷了,又让绣娘给他做了几身新衣,念着陈二小姐的好,他上月领了俸银,也买了些东西孝敬老夫人。

“这男人啊,该安分的时候得安分。”还有下半句是:该出头时就得出头,就像今天,要不是他跑得快,指不定陈湘如就被颇有用心的人给打了,男人还承不住呢,何况是个弱女子。

周八伸出手来,轻拍着马庆的肩膀,“我是个武人,但我家有几个堂兄弟都是读书的,得空你们一处聊聊,许能投缘呢。”

他大摇大摆地走了几步,突地放下脚步,既然马庆是陈家的女婿,就理当为陈家分担一二,“马大公子,陈氏族里那个叫陈将生的,真不是东西,设局要害陈家,你能入仕,是因为你背后有个陈家,你与陈家息息相关,保不了陈家,就没你的前程,这么简单的道理,你不会不懂。”

马庆抱拳道:“多谢周八公子指点。”

周八压低嗓门,走近马庆,“你若真是个聪明人,就不该袖手旁观,这一回人证、物证俱在,再纵容了陈将生,定会后患无穷,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他突地扯开嗓子大笑起来,那朗朗笑声传入耳中,竟有道不出的意气风发。

这样的笑,马庆从来没有过,只觉虚怀若谷,成竹成胸。

这个少年身上,有着马庆最向往的东西:骄傲、自信。

五斤笑望着周八,“大公子,要是你能结识几位这样的朋友就好了,这可是兴国公府的公子呢。”

兴国公府是江宁府的世家名门,就是当朝之中都有声名地位的。

听闻宫里的淑妃娘娘,便是兴国公的女儿,这可是皇亲国戚。

*

上房,老夫人的内室。

陈湘如坐在一侧,将陈将生伙同东院吴猴子、外地来的牛三布局要害陈家的事细细地说了一遍。

老夫人吐了口气,“真的惊动了官府。”

“是,今儿客商们吵着要打砸店铺,又说要退货,还有几个人原就是陈将生买来的,想趁机闹事,要不是周家公子出面解危,后果真不堪设想。”

老夫人面露难色,她也是看着陈将生长大的,这可是族长那脉最看中的子侄,可这回就栽在这件事上了。“湘如,你是怎么看的?”

陈湘如道:“一忍再忍,反助长他人气焰,有些人永远不懂悔悟,不能再纵容了。机会只给真正的聪明人。”

“今日的事闹得这么大,将生许后悔了,要不…就放过他这回。”

老夫人更多的还是试探,她想知道陈湘如能不能撑起陈家的家业。

“祖母可想过,他这次计划得逞,我们陈家大院就会面对一个大危机,被骗客商的钱财、还有那批丝绸、更有退货的银钱…绸缎庄和织布房的名声,都会毁于一殆。”

陈湘如已经拿定主意,她无伤虎意,虎有吃人心,决不能容息养奸,这一次也不能再纵容陈将生。

老夫人悠悠叹道:“到底是近来陈家的风头太盛,江宁府的织布房也不少,除了江宁织造府的织布机还在动,就是我们陈家和杜家的织布机,而所有人都知道杜记织布机在动,是因为我陈家转卖了一批生丝给他们…”

这么盛的风头,难免被人盯上。

便是同行,有许多家都是嫉妒的。

今年的生丝价格炒得高,就是绸缎也的价也直往上窜。

陈湘如道:“有件事,我正要与祖母商议呢。近来苏州、临天府、扬州等地的绸缎商都云集在江宁,就是想从我们手里买布,其他各大织布房没布买,想做这生意却不能。祖母,我想把我们库里那批用药水泡制过的生丝转卖给其他织布房。”

有生意大家一起做,而且还卖了各织布房一个面子。

早前陈将达在世,身后还有一个江宁织造府,但现在虽有马庆还在任上,早已不复最初,陈湘如想着在自己手里平平安安地走过几年,好歹要拖到陈相富兄弟长大又能独挡一面。

“你的想法甚好,明儿你与织布房、大管家等人再商议一下,若是他们不反对,你就转卖一批生丝给各大织布房。”老夫人顿了一下,“大管家令他次子赵武去了广州、福州一带,希望这次能再买些生丝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