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营,原是男人的天地,女人在这里就像是一道亮丽的风景,而年轻、漂亮的女人就更是风景了。

*

这日。陈湘如收到了两封信。

其实只有一封。

一个,是陈将宏办好的文书。将文书和地契装在信套里一并给她。

另一封才是周八寄来的信。

转眼间,慕容氏都已经到边城了。

她实在不知道给周八捎什么东西好?她又着实不是一个主动的人。一来她在孝期,收下周八的白玉兰钗子,已经是超过她的接受范围;二来,她回赠了周八一件荷包。

想到老夫人重惩陈湘娟,全是因为陈湘娟与马庆走得近,而身为嫡长孙女的她,更不能惹老夫人动怒生气,她不是怕老夫人,而是不愿意因为周八惹老夫人不快。

所以,一番权衡,陈湘如什么也没捎。

陈湘如将文书和地契小心地收好,按捺住想看信的冲动,硬是等到夜里歇下前才拆开信。

“湘如:近安。”熟悉的笔迹映入眼帘,仿佛看到的不是字,而是他从眼前走过,“我娘回到边城了,你给我亲手做的衣服我收到了。所有人都说,从未见过这么好的针线活…”

针线活?三件锦缎衣袍?玄色、天蓝、藏青的各一件。

她什么时候给他做衣袍了?

陈湘如被里面的内容雷得外焦里嫩,一愣一怔,久久回不过神,难道是绿叶干的?不可能,三件锦缎,得不少银子,绿叶一个月才拿多少月例,除非绿叶好几年不花使也许能置三件锦袍。

绿叶瞒着她送的这个可能,被她当即否掉。

第二个可能,慕容氏干的。

慕容氏瞧着与陈湘如认识里所有的妇人不同,换成旁人,是万不会说自己的心事,更不会对别人说丈夫不育的事,可慕容氏说了,这是说她拿陈湘如当自己人,或者说慕容氏这个人压根就是个缺心眼的。

“你怎么不让娘捎一封信来呢?是不是担心被旁人看到?我娘这人性子大咧些,可心地善良,又最通情达理了…”

她一样都没捎!

一遍遍在心里大喊着。

这凭空冒出的三件锦袍,绝不是她的杰作。

那家业还热情洋溢得湘郡辣椒,火辣辣的表达着他的感情,自以为是地认为陈湘如喜欢他,喜欢到忙里偷闲,悄悄给他做锦袍。

天啦!这慕容氏还真是不同寻常的母亲。

连这种事也能干出来。

陈湘如拿着信:与她无干啊!干嘛要骗周八,说是她缝的嘛。

她忙得昏头转向,难得有拿针线的时间,哪里有空缝什么衣服。

不是她送的衣服,可周八居然向所有人都炫耀了一番,说是他有意中人了,而且彼此相爱,而她还用心地给他缝了三件衣袍…

要死了!这种话千万别传到老夫人耳里,否则她估计要被老夫人禁足一辈子了。

这封信可怎么回?

慕容氏已经说是她给捎去的。

陈湘如看罢了信。将信纸重新放回信套,却见信套里还叠有一个豆腐块,取出来时。竟是一纸金大福的《赎身契》,上面清楚地写着。“金大福打人重伤”,当律是要发配充军,而沈无争花了二百两银子将他赎出来。

原本的杀头之罪,“打人至死”改成“打人重伤”,从原应判死罪的不能赎罪,改成了能用银钱赎罪。

周八…

慕容氏问她捎不捎东西时,她应该挑一件,哪件是样小东西也好。

陈湘如一阵头疼。想着如何复信,想写千言万语,可又觉得周八已经被冲昏了头,再写了,他定会误会更深,取了纸,在上面写了一个大大的“冷静”,只这两个字就够了,可以理解成不要太飘飘然,应该冷静面对他人送出的礼物。也可以理解为冷静地想想,我给你送一个荷包已经是极限,让我给你缝衣服。

陈湘如从来没缝过衣服。她就给自己做过几件小衣,给老夫人做过两双袜子。

当天夜里,只写了“冷静”二字的信就交到了花三娘手里。

陈湘如仿佛完成了一项巨大的任务,吐了口气,也许不说太多,才是最好的。

说谎的是慕容氏,自然得由慕容氏去说,若是她在信里揭穿慕容氏,他们母子万一吵起来怎么办?

对。不说,就是最好的。

慕容氏说谎许是为了哄周八高兴。又或是为了挫合她和周八。

既然慕容氏这么做的善意和好心居多,她还是不要多事了。

*

四月。陈湘如从染布房出来时,马车旁站着老金。

“大小姐。”他迎了上来,低腰道:“我认真观察了秋果庄,原来庄子上吃的、穿的都可以自足,村民们可用拿着粮食去换布料。”

陈湘如笑着:“到染布房走走吧。”

老金跟在后面,将昨儿想了一宿的话又说出来,“另外,庄子上大家会的,就是陈家大院几乎都最会的,染布的、织布的、抽丝、纺纱的…我在想,是不是将来整个秋果庄的人都要去范阳城。”

陈湘如停下了脚步,对于老金的话颇是满意,“那你想好怎么做一个庄头,再一步步成为独掌一面的大管事?”

“是。我到了北方,在打理好庄子的同时,还得多留意人才…”

陈湘如有些意外,“这些话都是你自己想到的?”

“是。”

她似要看到老金的心底里去,魂灵深处去,可老金就那样坦诚地迎视着她的目光。

陈湘如道:“你看庄子里,哪几个人适合做你的助手,你可以挑五个人,选好了与我说一声,你择个日子去范阳吧。你给我一个期限,你需要多久能做到我说的第一步。”

真的要他去范阳,一去就是个庄头,会有像秋果庄这样的庄子。

老金道:“两年,不,三年…”

“到底是两年还是三年?”

老金一脸凝重,“只要大小姐能给我合适的人,我两年就能做到。”

“两年,你就能弄出一个像秋果庄这样的庄子来,看着像是一个寻常的庄子,可里面却云集了人才。我让你去,不是我给你人才,我只能给你几个,而有的人才得靠你自己培养。”

“大小姐,在下定会用心办差的。”

“为了你全心办差,你妻儿就暂留在秋果庄,待你第一步做到之时,我会让顺风镖局的人送他们与你团聚,这两年我会着人照应。”

“多谢大小姐。”

“你准备什么时候启程?”

“四月二十六是个吉日。”

“好,四月二十五我去庄子上见你。届时,我会把需要的东西给你送来。”

老金抱拳离去。

第135章 咒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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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叶看着各色布料里消失的男子身影,“大小姐,那可是七百八十亩良田庄子,你就这么交给他。”

“给他一个机会,也给我自己一个机会。”

她怕什么?

老金嫂母子在她手里,便是老金的《赎身契》也在她手里,有了这个,随时都可把《赎身契》换成《卖身契》,等同老金其实是她的奴才。

“今天什么日子?”

“回大小姐话,四月十一。”

“四月十二是二小姐的生辰,湘娟满十三了。”陈湘如悠悠轻语,“你回头去首饰铺子挑一支珍珠钗子。”

鲜色的不能戴,但白珍珠的可以戴。

绿叶道:“明儿让刘奶娘走一趟陈家庄,托她把礼物捎过去。”

“你和刘奶娘商议吧。”

湘娟的生辰、相富兄弟的生辰,甚至还有湘妮的生辰,她都记得的,无论是谁,都不能庆贺,但她都会送一份礼物。

回到陈家大院,陈湘如便去了上房,先陪老夫人用晚饭,又陪老夫人说了些各处店铺、生意上的事。

最后,又道:“祖母,明儿是湘娟的生辰,她满十三了。”

陈湘如不提,老夫人都快要忘了湘娟的生辰到了。

陈湘妮带着稚音地道:“那我们明天要给二姐姐送礼物吗?”

“各凭心意吧。”陈湘如轻声说着,“我给她备了份礼,相富、相贵又送了两本书、一些笔墨,三妹妹想送什么?”

陈湘妮想了一阵,“那我送一个自己做的香囊给二姐姐。”

“好。明儿一早,刘奶娘要去陈家庄。让她带去吧。”

老夫人对赵婆子道:“明日准备好湘娟爱吃的糕点,让刘奶娘一并带去。”

陈湘如歪头看了眼老夫人,“祖母。你就原谅了湘娟,她离家已有半年多。想来已知错了。”

“如儿,是我不放心她,要是她回来,再闹出些什么来,你和妮儿的名声也会被连累。陈家大院最是个讲规矩的,她想坏规矩,我绝不宽容,更不会让她毁了陈家的名声。”

同样的错。陈湘妮犯了两回,一回又一回,到了这第三回,老夫人不信她了。

一个女儿家,就敢跟着一个男子独处一室,这还不算,还敢与男子搂搂抱抱,这更是让她无法容忍。还有一点,也是最重要的,陈湘娟明知道与马庆订亲的是陈湘如。可她还是千万百设的接近马庆。

她不能罚马庆,但可以罚陈湘娟,可以阻止陈湘娟接近马庆。

陈湘如想着到底是血脉至亲。她们几个好吃好住地呆在陈家大院,可是陈湘娟呢,她已经听刘奶娘说了,五老太太年轻守寡后就改吃素了,陈湘娟陪五老太太住在佛堂,哪里受得住,天天吃素,陈湘娟又正是长身体的时候。

“祖母,让湘娟回来吧。大不了将她禁足在淑芳苑。”

老夫人却拿定了主意,还有一年多孝期就满了。那时候她就可以宣布两个孙女的婚事,如此。再不惧陈湘娟会破坏陈湘如的婚事。

陈湘妮也跟着道:“祖母,让二姐姐回来吧。”

老夫人冷声道:“我自有我的打算,就别为她求情了,没什么事,你们姐妹都回屋歇下。”

姐妹二人起身告退。

都过了大半年了,按理老夫人的怒气该消了才对,可瞧老夫人的样子,没消反而更增了。

回到淑华苑,陈湘如问刘奶娘道:“奶娘,老夫人为什么就肯原谅二小姐呢?”

刘奶娘多少听到一些,可是此刻只能否认,这也是老夫人的意思,老夫人一直都在保护大小姐啊。

那天,她去上房里,正赶上王婆子回陈家大院向老夫人禀报二小姐的事。

老夫人问:“二小姐近来在佛堂可好?”

“老夫人,这可怎么办才好,奴婢瞧着二小姐非但不知悔改,这怨恨更长了呢。那天夜里,奴婢一觉醒来,她在自言自语地咒骂大小姐,说老夫人偏心,什么好的都给了大小姐,她只是用自己的方式争抢该得的那份,到底有什么错…”

王婆子回想起陈湘娟那时的举动,竟用纸剪了两个小人,往小人上扎针,上面写的是“陈王氏”又有“陈湘如”几字,王婆子识字不多,可那个“陈”和“王”字却都认识,再加上陈湘娟跪在那儿絮絮叨叨地咒骂,一联想起来就知道两个小人是谁。

老夫人握紧手时的佛珠:“这个孽障!”神色里全都是失望。

刘奶娘从未想过,这姐妹二人竟会走到如此地步。

大小姐又有何错,二小姐竟怨恨上大小姐。

她终于明白,为什么一次又一次,二小姐明知是错,还是要亲近马庆,只是认为这样可以伤害大小姐。

此刻,刘奶娘面对陈湘如的询问,只不能说出真相,轻声道:“老夫人不是说了吗,她是不放心二小姐,害怕二小姐再犯同样的错,这可是在孝期,犯不得这样的错。”

便是朝廷命官,若是孝期犯了女色被人知晓,都会重惩的。

何况,二小姐还是女子,更不能犯这样的错。

刘奶娘心疼大小姐,这可是她带大的,感情深厚,她自个也是不由自己的偏宠着陈湘如。

“大小姐,老夫人自有主意,你就别再为难老夫人了,你想想看,要是二小姐回来没改秉性,再惹老夫人伤心,你也会难受的。”

既然谁也不能保证陈湘娟会懂事,不如就让她在乡下呆着。

刘奶娘想着陈湘娟如此恶毒,居然咒骂自己的亲姐姐,心里也觉得气愤,难怪老夫人一听说要把她接回来,便是满口拒绝。

*

四月十二的清晨。陈湘娟坐在五老太太家的佛堂里,每天除了抄经就是念经,她简直烦透了。五老太太不爱说话,却把一本《三从四德》丢给她:“你再抄两遍。”

这本书。她已经可以倒背如流了。

佛堂,并不能拂去她心头的不甘与怨恨,随着时间的流淌,这怨恨却逾来逾深,而对家人的爱意,却越来越淡。

有人说,恨如美酒,越久越浓。

也有人说。有一种爱如茶水,逾冲逾淡。

陈湘娟觉得自己就是这样。

她面上不言不语,却把所有的怨恨都深埋在心头。

今晨刚礼完佛,茗儿欢喜地道:“二小姐,陈家大院来人了。”

陈湘娟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是祖母要派人接我回去?”

“是大小姐身边的刘奶娘来了,说今儿是二小姐的生辰,特意送东西过来。”

刘奶娘备了丰富的糕点,陈湘娟小时候喜欢的,后来喜欢全都齐全的。又递过一只精美的盒子,里面搁放着一支珍珠钗子。

这一刻,陈湘娟的心又凉了大截。

刘奶娘道:“祝二小姐平安和顺!”不能说快乐。因她还在孝期。

她冷冷地问:“祖母什么时候接我回去?”

“大小姐在老夫人面前提过好几回了,可老夫人说,谁能保证二小姐回去后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老夫人说,在孝期未满之间,陈家大院绝不能传出不利于陈家的名声。来的时候,老夫人要我告诉二小姐,可还记得四房老太太伍氏的下场…”

伍氏,因为与陈业荣有染,被当场沉塘的。

陈湘娟抿了抿嘴。她会如伍氏。

伍氏岂是能与她相比的。

伍氏就是个泼妇。

陈湘娟嘴角一扬,露出苦涩的笑。“大姐真的在祖母面前替我求过情吗?”

“自是求过的。”刘奶娘也无奈,陈湘如提了好几回。但老夫人都不同意接陈湘娟回陈家大院,“老夫人说,她不放心二小姐。”

去年先被禁足淑芳苑,后被送到五老太太家,天天的吃斋念佛,再吃下去,她就要吐了,每天看着铜镜里那张苍白得没有血色的面容,陈湘娟就觉得可怜,只有她自个可怜自个吧。

她原也是个矜持的女儿家,哪里会做那种事,都是被老夫人逼的,她不想见马庆,可她们那么久、那么久都不让她见着马庆。

她恨老夫人、恨大姐,恨那个家…

可是,她却得仰仗那个家生活。

陈湘娟疯狂地想要离开这儿,离开这个地方,“刘奶娘,你告诉我,要怎么做老夫人才能原谅我,你告诉我怎么样才能接我回陈家大院。”

刘奶娘看了眼陈湘娟,欲言,却又抑住了,只转身将食盒里的东西一样一样地摆出来,又从怀里掏出几样来:“糕点,是老夫人特意预备的。这两本书,是二爷、三爷送你的礼物,还有这些笔墨,也是二爷、三爷亲自为你挑选的。这只香囊是三小姐送你的礼物…”

陈湘娟见她问非所答,原本强忍的东西,顿时暴露了出来,厉声道:“刘奶娘,连你也欺负我是不是?你告诉我,到底要怎么做,老不…”险些就说错了,是的,她不会再叫她祖母,那就是一个“老不死的”,“老夫人才肯让我回去?”

她紧紧地握着拳头,漠然的看着送来的东西,她不要礼物,她只想回陈家大院。

刘奶娘轻声道:“二小姐,东西已经送到了,奴婢得回去了。你要保重身子,过些日子,家里会令人送夏裳过来。”

“保重身子、保重身子…每回有人来就会说这几个字…”

保重…她愕然,要是不能保重呢,如果她生病了,病得严重了,难不成那老不死的还不许她回去。

对,这是个好主意!

只要她生病了,王婆子一定会陈家大院禀报,那时候,她就能回去了。

第136章 生病回家

她才不要跟那个哑巴样的女人住在一块。

她更不会整日对着那尊不会说话的观音泥像礼什么佛。

她的人生可以更美好的,她的良缘也可以自己谋到。

刘奶娘走了!

陈湘娟看着送来的东西,嘴角浮现出一丝异样的笑。

看到这佛像,她就会想到那个女人,那个被禁在观音庙的女人。

数年前,她已经忘了是七岁还是八岁时,她陪陈湘如去观音庙里敬香,陈湘如去向师太许香火钱又解签时,她独自一人跪在菩萨面前,虔诚地祈求着神灵:“保佑祖母长命百岁!保佑我爹平平安安…”

那时,一个女人轻呼着:“二小姐、二小姐…”打乱了她的祈祷,一扭头,却见不远处站着一袭尼姑袍的妇人,眉眼瞧着有些熟悉。

她女人走了过来,趁着所有人不备,蹲在旁边细细地审视着,怎么也看不够,神色里蓄满了激动,“你叫湘娟,我是你亲娘!”

陈湘娟顿时就恼了,从她记事起,她就知道她的亲娘是赵氏,是六安赵家的嫡出小姐。啐骂道:“你这尼姑再胡言乱语,我就叫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