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叔母又要去周宅?”

“有些日子没见到八奶奶了,想过去看看。”

六房的人与陈湘如交好,陈湘如也额外关注六房,每次送礼,除了兴国公夫妇占了头份,这第二份定是送给六房的,陈湘如对他们的好远远越过了世子夫妇。

毕竟,周六爷与周五爷是一个娘肚子里出来的,就是周五爷也与周六爷亲厚。

三姨娘此刻拿着个食盒也进来了,见丁翠芸在,便无声站在一边。

丁翠芸道:“今晨我做了些果酥饼,六叔母给她带一份去,原想去探望,可祖父下了令,说陈氏要养胎,叫我们少去扰她。”

不就是有孕,连兴国公都过问上了,动不动还问:“玉鸣他媳妇怀了七个月了吧?”

然后身边的服侍下人应道:“是七个月了。”

兴国公很是期待,毕竟这是五房的孙儿,且一举又是双胎,上次一回来,看到那奇大的肚子,一听说是双胎,兴国公就乐了。

虽有人家视双胎为不祥,但在江宁府却是认为大吉大利之兆。若双胎是男子,就视为大瑞之兆。

周六夫人道:“既是四奶奶送来的,我就带过去了。”

周四奶奶告退出来,刚至园子里,就见周四公子立在一边:“给她了?”

周四奶奶道:“六叔母都收下了。”她好奇地道:“不就是送几样点心,你怎还要亲自过问。”

周四公子扬了扬头,“你知道八奶奶对我们三房人一直是提防的,她信得过也就是六房,好歹我们都是长兄,理应照顾她些。”

周四奶奶微微凝眉,总觉得哪里说不上来。

周四想的则是:陈氏沾不得桃子,要是吃了加了桃汁做的雪梨味果酥、红枣果酥,不知道又会是什么模样。

三姨娘启开食盒,看了一眼,做得很精致,取了一枚掰开一看,尝了一口:“是梨心酥饼。”顿了一下,三房的人自来就与其他几房不同,心眼最多,“六夫人,你还是别带三房的东西。”

周六夫人看着这精致的酥饼,看着就有食欲。

“我若不带,怕是他们又该说道了。”

三姨娘道:“以往你过去,他们哪有送过,这回…”还是不放心地摇头。

周六夫人道:“都是些吃食酥饼,他们不敢有这么大的胆儿,国公爷听说八奶奶怀着双胎,也欢喜着呢,谁敢惹国公爷不快。”

三姨娘只是有一种感觉,三房人从来对其他几房的人不善,除了待大房,大房是世子,自是好的,又与他是一个亲娘生的。

周六夫人宽慰道:“我会小心的。”她又挑了几枚吃下,“我先试吃,要是有问题,我不给八奶奶,若我吃了没事,八奶奶就吃得。”

三姨娘见周六夫人如此诚心,赞同了。

拾掇了一番,周六夫人又唤上长子媳妇周六奶奶一道出门。

*

安好院。

陈湘如看着周六夫人从一只只食盒里捧出的新鲜吃食,各式各样的点心,“六婶又破费了。”

周六夫人笑了一下,“你又见外,你婆母不在了,周八又在边城,我关心你些原是应当的。”上回陈湘如就帮了六房,让六房的日子好过许多。

六房的人也记得这个情,周六夫人就多有关照,常来过来探望,还亲自做了些点心送来,连三姨娘也亲自做了好几套小孩子的衣裳备着,只等陈湘如生了,就挑了日子送来。

周六奶奶在一边坐着:“那些清淡的点心是我婆母做的,绿豆糕、红豆糕是三姨娘做的。”

第343章 毒饼

因为他们不知道周八的身世,自是拿她当周家妇看待的,陈湘如想着,取了一枚好看的饼儿。

一掰开,就看到里面切成丁的果肉。

绿菱问道:“这果酥是什么果子做的?”

周六夫人道:“是雪梨、红枣和板栗的。”

三房的人胆儿再大,也不敢毒害陈湘如,许也和四房、七房的人一样,想也得点什么好处。

只是周三夫人的嫁妆丰厚,三房的日子过得比其他几房庶子的要好。

陈湘如只当是周六夫人做的,往嘴里喂了一块,“挺甜的,好吃。”

“喜欢就多吃些。”

陈湘如“嗯”了一声,“六婶来了正好,我还有事儿与你说呢。六堂兄是个能干厉害的,早年我父亲在世时,曾借给了苏州马府一万六千两银子,还有马庆做生丝生意从我们这儿借的一万四千两银子,是写有《借契》的,我一个妇道人家又不好上门去讨,想请六堂兄帮这忙。”

就算周五爷不是个东西,可到底是周八的养父,名义上的爹,现在改变不了,将来也改变不了,而周五爷老了,倘若不与他们生活,怕是要与交好的六房人生活在一起。

既然这两张借契拿在手里也是个麻烦,倒不如索性大方些,给了周六去弄。

瞧周六行事,倒是个有能耐的。

绿菱取了两张借契出来,陈湘如道:“要是讨回来了,二万五千两就当是我给六堂兄的,他给我一万两就行。”

就凭着周六那块“我是兴国公孙子”的招牌,他要追上门讨债,马大人就不敢不还。

周六夫人惊道:“这怎么使得。”

“六婶又见外,又不是外人。我一个妇道人家要不要得回还另说。但交给六堂兄办这事,指定是能办成了。”

周六奶奶心下欢喜,这可是一万五两银子呢。比早前那个更好。

这可是有《借契》的,就算是上公堂也占足了道理。

绿菱将两张《借契》递给了周六夫人。

周六夫人不好意思地笑着,推辞道:“我可不敢收。”

“六婶,这九妹可是要嫁到赵家的,到时候九妹出阁,你可得办得体面些。你就当我是给九妹提前添嫁妆了。”

周六奶奶只是个知县女儿。嫁妆不多,心头欢喜,跟着道:“婆母。你就收下,这可是八弟妹的一番心意,我们两房人就跟一房人一样好,婆母待八弟妹可比待我还要好呢,不知道的怕是要以为八弟妹才是她嫡亲儿媳妇呢。”

周六夫人这才揣好。

陈湘如嗓子有些发痒,捧了凉茶喝了一口,只觉似乎更痒了。

王婆子道:“夫人。怎了?”

陈湘如摇了摇头,用手压了压衣襟,这麻痒的感觉似乎越来越重了,她伸出手来,想要抓住什么,整个人往地上滑落。

绿菱惊叫一声:“夫人!你这是怎了?”

“我…我不能呼吸。嗓子痒、浑身都痒…”

不能呼吸了。出不了气,她张大嘴巴。快速地吐气、吸气,可还是出不了。

这是怎了,难道是中毒,可又不是。

前世今生,她都没有遇到这种状况。

周六夫人婆媳俩看着这情景,立在一边早就吓愣了,王婆子惊叫着:“来人!来人,快请郎中!快请郎中!”

郎中还没来,陈湘如已经昏死过去了。

安好院里一阵手忙脚乱。

赵婆子得了消息,急匆匆地赶到:“给大小姐吃什么了?”

绿芰垂首道:“也没吃什么,就是周六夫人带来的点心,都是周六夫人亲自做的。”

周六奶奶惊慌道:“也不是我婆母一人做的,有些是三姨娘做的,还有些是三房的人送来的果儿酥。”

“果儿酥,是什么馅的?”

赵婆子一转身就看到那两盘式样好看的点心上,取了一块,里面是雪梨的,又闻了一下:“这味儿…”

周六夫人忙道:“我试吃过的,我都没事。”

赵婆子道:“我瞧着大小姐的模样,和当年老夫人中桃毒一样,快请李老郎中!快把他老人家请来…”

偏厅小榻上,张威与绿萼正在给陈湘如顺气,这才片刻的工夫,陈湘如一张脸都起了红疹。

张威道:“出疹就好,这毒就是要发出来了,快请郎中!”

赵婆子厉声喝斥着王婆子:“是怎么当管事婆子的?大小姐沾不得桃,那果心酥里分明就有股桃的味道。”

王婆子看着凉榻上昏过去的陈湘如,“我见是雪梨、苹果的,就没多想…”

“你就不能瞧得仔细些,大小姐现在是一身三命,要你们这婆子、丫头的做甚?这个时候中了桃毒,你们是想害死大小姐?”

王婆子越想越怕,吓得已失声哭起来。

“你还有脸哭,是你当差不力!”

赵婆子左右张望,见张威倒是懂晓急救之术。

一会儿让绿萼给陈湘如压胸口,一会儿又往她嘴里吹气,如此往复。

绿菱、绿芰两个吓得浑身颤栗,就看张威指挥着绿萼施救。

陈湘如那张脸,已经不忍目睹,全是一片红斑,就连脖子上也是。

周六夫人心下慌张。

周六奶奶道:“婆母,怕是有人故意要借我们之手害八弟妹…这…这可是要一尸三命啊!别说是国公爷那儿,就是五伯父知道了,怕也不会原谅我们。”

“丁翠芸!他们这是嫉妒,我们六房与八侄媳好!”

周六夫人道:“带上几个酥饼,你找郎中瞧,赶紧回去给六爷、六公子送信。我在这里守着,阿弥陀佛,可千万不能有事,千万不能出事。”

慕容大嫂从外头回来,就看到院子里站满了人。有陈相贵夫妇、岳氏母女,连姨奶奶等人都到了。

她心头一惊:“出了甚事?”

萍儿哭啼啼地道:“有人要害夫人,在饼儿里加了桃汁。我们夫人是沾不得桃子的,现在中了桃毒,呜呜…李老郎中进去了,呜呜…说夫人经过这番折腾,已经见红了,让王婆子熬汤药…”

陈相贵静静地站在那儿。

赵珍儿脸色煞白。

岳氏道:“这…周家是谁要害我们家大小姐?大小姐人这么好。他们怎么下得了手。这可是三条人命!”

所有的人,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里。

大小姐迈不过坎了吗?所以李老郎中才会下令让熬催生汤,这分明就是要提前产子。

这可是两个呀!

要不是大小姐难保性命。李老郎中是不会做这个决定的。

*

周六奶奶带了几个饼儿去医馆,又派丫头回去报信。

周六爷父子一听,整个人都呆了。

一商量,立即去找兴国公禀报。

待父子到时,周六奶奶已经候在兴国公夫妇住的上房外头了。

周六奶奶简要说了来意,“回来的时候,孙儿媳妇找了杏林医馆、回春堂的郎中瞧过。他们说那些雪梨饼、枣泥饼、苹果饼全都加了桃汁。祖父,这是有人故意要害八奶奶。周宅的下人说,八奶奶打小就不沾桃的,一沾桃就会中桃毒。”

“其心可诛!”兴国公大吼一声,“那可是三条人命,陈氏肚子里怀的也是我的重孙儿。他就敢下这等狠手。去!把四房的丁氏给我叫来。”

丁翠芸跪在上房花厅。

兴国公夫人满脸怒容。

蠢货!

有一样有桃汁还能说得过去,几种饼全都有桃汁。这不就是明着告诉所有人她是故意的么。

兴国公脸色煞白,三皇子在边城打了几场胜仗,甚至歼灭萧顶天,这最大的功臣是周八,要是周八知道周家有人害他妻儿,这口气能咽得下去?

周四奶奶垂首道:“祖父,孙媳不仅做了雪梨味的,还有红枣、苹果、蜜桃的,孙媳不是故意的,许是做蜜桃饼的时候,让其他几样也沾上了桃汁!”

她知道周四公子想对付陈湘如。

早前就想,周四公子有好些日子还与陈相和吃茶玩耍来着。

只是,那计划不成了。

世上真还有沾不桃的人,一沾就会呈中毒之状。

她只能说是自己不小心弄进去的。

周六爷冷笑道:“四奶奶好本事,难道那桃汁多得可以来拌果馅了。”

这分明就是要挑驳六房与五房的关系。

周三夫人见众人罚她儿媳,忙道:“六弟这话怎能这样说?今儿送点心过去的可不止我们三房,三姨娘、六弟妹不也送了,怎就单单是我们送的点心有问题。”

周六奶奶愤然道:“八奶奶确实是吃了带桃汁的果酥才中的毒,现在周宅都乱成了一团…”

杀人无于痕,便是如此吧。

哪有这么巧的事,定是三房有人一早就知道陈湘如沾不得桃,所以才故意这么做的。

临出门的时候,三姨娘还不放心呢,几番提醒,惹得周六夫人和周六奶奶都试吃了无佯这才送去,哪里晓得她们能吃,陈湘如是吃不得的。

周六公子抱拳道:“祖父,八奶奶出了事,玉鸣又不在,我得过去瞧瞧。”他冷冷地扫过丁翠芸。

要不是今儿出了这事,连六房的人都不知道陈湘如沾不得桃,三房的人是怎么知道的,对了,周六公子忆起来,有一阵子周四公子与陈相和交好,一定是陈相和告诉他的。

这分明就是故意。

果酥饼是六房的人送去的,要是陈湘如出了事,周五爷父子一定会怨恨上他们。

第344章 中毒难产

陈湘如回江南,周五爷都特意写信交托,要他们六房多多关照。

事实上是,陈湘如也没少关照六房。

兴国公拍着桌子,“你们这些狼子野心,丁氏,你是不是故意要害八奶奶?说!是不是故意的?”

“我…”周四奶奶被这阵仗给吓住,怯怯地看着一侧立着的周三爷,又看了周四公子。

丁姨娘、丁翠芬站在周四公子身侧,得意地笑着:你也有今日!

今儿这么好的机会,怎能不用。

丁翠芬道:“四奶奶,你怎么能这么干呢,就算嫉妒八奶奶一举给周家添两个儿子,那也是人家的本事。”

周四奶奶似明白了什么,微眯着双眼,“是你害我,一定是你。我明明只做了红枣酥饼的,你为什么也在厨房做酥饼…我的红枣泥原是做来孝敬祖母的,只拌了红糖,哪来的桃汁?”

一定是丁翠芬害她,所以借着今儿这机会也下厨房做酥饼。

周三夫人情绪繁复,这丁翠芬到底是她看着长大的,又是嫡亲姐妹的女儿,与她自己的女儿都差不多。“我信翠芬,她不是有意的,今天是我听说庄子上送来两筐鲜桃,说想吃桃果酥饼。”

有人沾不得桃,可周三夫人最爱吃的就是蜜桃,这在兴国公府里算不得什么秘密。

丁翠芬冷哼一声,“四奶奶,是三夫人想吃桃果酥饼,婢妾想三夫人喜欢吃桃味的,就特意在苹果丁、雪梨丁里都浸了桃汁,谁晓得你会拿了我做的果酥饼给八奶奶…”

这是故意的!

周四奶奶冷冷地逼视着周四公子。她原没想给陈湘如送酥饼,是周四公子让她送到六房的,是他的主意。她与陈湘如又不交好,谁都知道。六房的人与陈湘如交好,她去凑什么热闹。这一刻,她以为的偶然。全都成了刻意。连周三夫人都要帮着丁翠芬开脱,还说是她让丁翠芬做的酥饼。周四故意让她去送,却不让丁翠芬送,一定是为了保护丁翠芬。

兴国公夫人声音微颤,“你们…这些不孝子孙,都是周家的子嗣。怎敢下这种毒手。那陈氏可是一人三命!”

周三夫人垂手跪下。目光平视,一脸谦恭:“禀父亲、母亲,四奶奶丁氏心存恶念。毒害周家子嗣,请你们责罚!”

周四奶奶心头一沉,这么多年,任她如何孝顺周三夫人,她到底比不过丁翠芬,只因丁翠芬是她的亲外甥女,而他不过是丁知府的侄女。

身为姐姐。被自己最疼爱的堂妹背叛;身为妻子,又被深爱的丈夫背叛;现在就连她一心一意孝敬的婆母也站出来护着丁翠芬,请求责罚她。因为她心存恶念、心肠歹毒,要害死陈湘如母子三人。她当时怎就没多想?周四公子怎的突然对陈湘如那么好?

兴国公厉喝:“子远,你怎么看?”

周三爷看了眼跪在地上的丁翠芸,其实这个儿媳在几个儿媳算是做得最好的。可为甚就不讨周三夫人的心呢。

周三夫人道:“让玉新休妻!”

周四公子惊呼一声“母亲”。许是连他也没想到。

丁翠芬笑里掠过一丝阴狠,什么姐妹情深。可还是逃不过被人下药落胎的命运。

虽然她没有证据,但她可以肯定,这事与周四奶奶脱不了干系。

周三夫人厉喝道:“到了现在,你还要包庇她么?她毒害八奶奶母子,不可容恕。”

有心的丁翠芬做果酥饼是孝顺。

而她,无意做来给兴国公夫人吃,就成了颇有用意,甚至是有意要害陈湘如母子。

周四奶奶此刻心头一阵刺痛,“祖母,今儿这事与我无干。我只想做祖母爱吃的红枣泥酥饼,也没想送酥饼给八奶奶,是四公子让我送的。”

丁翠芬反问:“你做你的饼,我做我的,为甚你的红枣泥酥饼就沾上了桃汁,难道老夫人也喜欢桃味酥饼?我看四奶奶是一早就知道八奶奶沾不得桃儿,所以故意为之!”

兴国公看着吵吵嚷嚷的妇人,大声对妻子道:“这是你们内宅的事,今儿这事儿,一定要给我一个交代。五房人丁单薄,子嗣不昌,陈氏好不容易怀上子嗣,定要重惩不殆!”一转身,他对着外头道:“快把全城的郎中、稳婆都寻来,尽数送到周宅去!”

兴国公再不愿多看几眼,领着周六爷父子出来,转身去了书房,又发了一通脾气,把子孙们都叫到书房训斥一通。

*

周六公子有些不放心,索性抛开忌讳,让小厮寻了几个经验丰富的稳婆往周宅赶。

安好院外头站着众人。